他赤脚跋涉在一片荒原之上。
或者，恰当的形容是，他正在自己的梦境里流浪。
在这之前，他还没见过这里。他至多见过一片迷雾，或者是无穷无尽的已毁灭的平行世界的浮光掠影。
不过他的梦会是这样子也不算出人意料。
地球三没有人在意人的内心世界，地球三的主旋律只有遵从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生存本身。
活下去，或者死去。
那里也足够混乱，混乱到光是活下去就足够艰难。
他想活下去吗？当然，否则他拯救世界干嘛。
他又不是伦道夫。那些自己的同位体是更接近超级英雄的类型。而他自己呢？勉强不算是超反队伍里的成员吧。
但是为什么他总是感到那么空虚呢？
……他为什么非得活下去不可呢？
在这点上他不得不理解了一点夜枭。如果你找寻不到生存的意义，在别人身上也只能看到空洞的存活的话，那是很难找到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不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的。
荒野没有风，只有冬日的太阳那般的光点高悬着，提供些许光亮。
这里明明相当空旷，但他却觉得这里很逼兀。就像一个生态缸里虚构的景观。
只不过这个生态缸里没有别的生物，甚至费米也不在，可能他潜意识里觉得费米不该和自己一起在这里流浪。
毕竟费米因为想救自己而受了不轻的伤，现在应该已经回了乌撒。费米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他希望它能挺过去，或者不能。就他的记忆里，这已经是它活得最久的一次了。
沙土摩擦着他的脚掌，走得多了些之后就能感觉到痛楚。
他为什么非得活下去不可呢？
属于地球三的那些记忆已经在漫长的时光里磨损得厉害，要不是他的人格就锚定在世界毁灭的那一刹那，他肯定已经忘得彻底了。
对，他为了防止自己先疯掉，把自己的人格通过心理暗示固化在了那个时候。
当他承受压力过大之类的情况，他会直接“刷新”。副作用可能就是记忆会出现点问题。
但好歹还活着，还能称之为清醒。
但他现在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标，他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了谁吗？
好困。
他躺下了。
“洛希。”
耳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注视着那渺然的太阳，随后太阳被遮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的影子。
他眼中完整地映出那个人的模样，包括那双眼睛。更偏蓝的颜色，微微带着点绿。像是取代了这里的天空，或者是海。
伦道夫，原本的伦道夫，但只是他粗劣的认知在此投下的幻象。
“你想在这里停下吗？”
“为什么不呢？我不觉得你有劝阻我的立场。”
他把自己在地面上摊平，就像是个在不粘锅上摊匀的煎蛋，显出几分无理取闹的意味。
“我有，因为你同样也是我。”
“我们是相反的，所以，如果你这样热爱着生命的话，我就是厌弃生命的那个；如果你渴望这个世界得到救赎，那我就是本希望着世界灭亡的那个。”
“我们本应该是镜面相反的。”
“但是你选择了拯救。”
“我被选择为了那个拯救者。”
“你也可以放弃。没有人会怪你。”
“但是已经有那么多人牺牲，要是我放弃了，他们会甘心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伦道夫坐了下来，就在他旁边，“如果你真的毫不在乎的话，如果你真的认为毁灭与死亡比生命和未来更好的话，你根本不会选择这个命运。”
“你依旧在乎这个世界，不是吗？”
“那也不该是我留下来。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我不属于这里，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属于哪。”
“你可以选择留下来，留在这里。我把一切都留给了你，你也赢得了他们。你可以尝试生活。我觉得你还没有真正地活一次。”
“我不觉得——”
“你知道为什么康斯坦丁会决定帮你吗？”
他们的脸凑的很近。但是他感觉不到对方的呼吸。于是这时候洛希会意识到，对方实际上死了很久了，即使他有对方的大部分记忆，而那些记忆里构建出的人是一个鲜活的存在——但是那个人本身早就死了，他清晰地认识到这点。
他为什么要选择死去呢？
他不知道。而旁边的影子也不会知道，因为他得到的记忆根本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
他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才会决定死去，也可能是同样必要的牺牲。
这样又折回到最初的问题了：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
“……”
“有个常识，我们是同位体。无论在哪个世界，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所以，即使这里的康斯坦丁是个混蛋，依旧会和你那里的有点共通之处。”
“所以，即使我们似乎截然相反，我们的本质也有些许相同。”
他凝视着对方，墨绿的眼睛折射着那身影。
伦道夫总是更严格地打理自己，和家庭背景不无关系。所以他更整洁地穿戴着衬衫和羊毛衫的两件套，微卷的头发梳的服帖，很自然地在后面扎起来。
他则完全不同，他外在形象主打一个“还活着就行”。
“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呢？”
“我只是希望你能在了解生活的更多侧面后再作出决定。”
洛希注视着那双更蓝一点儿的眼睛，平静、温和。明明他们的人生差不多长，甚至他经历的还要再多点（具体指那无数个三年的轮回），但是他依旧无法去理解。
他的平静是虚无的，死寂的。
“无论当作是祝福，或者是诅咒也好。”
“活下去吧。”
他闭上眼，不去看那蓝色。黑暗重新笼罩了他的视觉，让他感到些许的安宁。
他知道现在伦道夫已经不在这了，无论是哪个，来自于自己或者是原本的那个。他的灵魂只剩下二分之一，这是代价。
“但是你死了。”
他躺在那无边无际的荒野上，喃喃道。
“你放弃了生命，那么，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没有人回答，不会有人回答。
对洛希依旧沉睡的情况有些许思路的人选，在一周后的中午不请自来。
“月光骑士？”
“原本应该是斯特兰奇过来的……不过他忙着，就只好我来代劳了，你可以叫我史蒂文·格兰特。”
月光骑士短暂地加入过复联，虽然通常单干，不过和正义联盟这里先前也是互通过身份的，所以这位来自纽约的同样属于黑夜的骑士，以自己原本的面貌直接来到了韦恩庄园。
“好的，格兰特先生，请进。”
阿尔弗雷德把他请进了门，而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布鲁斯·韦恩正在餐厅用餐，旁边坐着提姆和伤还没好全的达米安。
大概昨天晚上，布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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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终于忙完了收尾工作，于是终于“结束挑战人类极限的尝试”（原话来自于阿尔弗雷德），被赶去睡觉。
正常来说他应该八点就醒过来了，然后赶去公司——就算他表面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但本质可不是。近期公司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但是他睡得似乎格外久了一点。
考虑到蝙蝠洞里还躺在医疗舱的那个人，他很难排除是否有对方的影响。
“很抱歉打扰你的午饭，蝙蝠侠。能麻烦你带我去看一看洛希吗？”
听上去他和洛希很熟。这和档案里吻合，复联那边传来的资料显示洛希和月光骑士在纽约的时候是合作关系。
尽管洛希离开纽约的时候也没告诉对方，甚至没留个联系方式。不过考虑到对方的特殊情况，也不能用于估量两者关系。
“没问题，如果你想的话我现在——好的阿福我会吃完饭的。”
很快进入蝙蝠侠模式的韦恩先生正要起身，就被阿尔弗雷德不赞同的目光压回了椅子里。他很快地解决了最后一点食物，就领着对方进入了蝙蝠洞。
“杰克让我转告你，这个恐龙模型很酷。”
“感谢夸奖。”
蝙蝠侠自然知道对方的人格分裂问题。
杰克·洛克利，人格之一，在描述上有点像他自己混迹街头时候用的那个名为“火柴马龙”的身份。
而史蒂文·格兰特则是隔壁纽约的知名富豪之一，最近忙着当制片人。
当然还有马克·斯佩克特，作为月光骑士的时候似乎就是这个人格为主导。
他们是不是有点撞设定了。蝙蝠侠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想到。
说话间，他们就来到了洛希·卡特所在的隔间。他依旧穿着前几天的那身衣服，因为他们发现没法给他换：衣服黏连着皮肤，就像是长在身上一样。
所以他现在算是穿衣服还是没穿衣服。
当时红头罩AKA杰森托德如是发问。
他们决定放弃考虑这个问题。
顺带一提，杰森最近终于没事的时候也偶尔会回庄园了，虽然他依旧大部分时候都在忙法外者的事情。
这位二代罗宾曾经落入反派的圈套，因此意外死亡。在死而复生后发现自己被替代，加上本来就存在的意见分歧，一度和蝙蝠侠分道扬镳。
或许是平安夜发生的那场梦一样的事件改变了些许他的想法。
蝙蝠侠走到控制台前，查看着数据。现在洛希的身体情况稳定了很多，至少目测和数据测量都是如此。
在刚刚送来的那两天，你甚至能看到充满半个蝙蝠洞的洛希——他逸散得到处都是，就像沙子被风刮走了。
很难想象人类（存疑）居然还可以活着呈现出这样的形态（此形容依旧出自红头罩之口）。
可能这就是魔法吧。
而现在的洛希虽然面部看上去依旧有点拟人，但起码是安安稳稳地躺在那个隔间里。
“他睡多久了？”
史蒂文隔着玻璃看着对方沉睡的面容。那颗宝石依旧镶嵌在洛希的心脏部位。
“从平安夜结束开始。”
“那可不是个好消息。看样子他自己不是很愿意醒。”
“你希望他醒来？”
“当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
蝙蝠侠将脸从跳动着数据的屏幕上转过来，对上史蒂文——现在具体是哪个人格他也不确定——的眼睛。
“你有事找他。”
“我不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