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吕,部长找。”
某天下午,照例的加班时间,隔壁组的同事突然拐到吕方格的工位,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吕方格还以为是手里的项目有什么变动,没多想就过去了。
“老吕啊。”设计部部长比他大不了几岁,两人甚至还是校友。他脸都快皱成苦瓜,重重叹了口气,“上面通知刚下来,让各部门的负责人,和三十五岁以上的员工好好聊一聊。”
吕方格脑子里还是刚才运行的代码,一时间没听懂。
“你也知道,现在互联网行业啊,不景气了。”部长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公司想缩减用度,一是大幅降薪,二就是重新规划下各部门人员配比。”
吕方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在公司干了九年,还差一年就能升职中层,拿到铁饭碗了。这九年他从毫无背景的新人、干到设计研发部小组组长,能力所有人有目共睹,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赶上了裁员。
“老徐啊,你知道我的,我刚贷款……”吕方格恨不得给对方跪下,“我不能这时候失业啊,再说我手里还有三个项目在跟进,这么多年,我为了公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能不能再给我次机会……”
“老吕,我已经给你争取最好的条件了。”部长无奈安慰着,“给你补偿两年的工资,外加今年项目的分红。没别的办法了,人事按年龄、学历和职位直接筛选的,到我这儿,也只是走个形式通知罢了。”
吕方格被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一小时前,他还在为了项目设计和小组成员商讨得火热。现在,他收拾了工位上的私人物品,在一屋人的注视下,满含屈辱地离开了。
补偿款满打满算也才三十万。为了尽早还清房贷,他和江蕴选择了高月付的贷款,每月一万五,再加上小琪在贵族学校的学费、补课班、家里日常的花销……这点钱也只够应付一两年的。
三十五岁的人其实很胆小——生活一旦偏离了稳定的轨道,无边的惶恐和焦虑就铺天盖地的袭来。回家路上,吕方格搜索遍了X市几乎全部的匹配岗位,全都因为年龄问题,连基本的准入门槛都达不到。
更何况他是被裁掉的。
他没脸面对江蕴,更没脸面对活泼可爱的女儿。他的失业会给以往幸福快乐的家庭蒙上阴影,他是一团腐烂的垃圾,回家只会发烂、发臭。
他是千古罪人。为什么刚才会答应?为什么不去人事申请驳回?哪怕结局已定,自己怎么就不挣扎一下,万一有转圜的余地?
一切都没有了。
吕方格折磨了自己一天、两天、一周……江蕴替他在女儿面前瞒得很好,也体谅他的难处,甚至偷偷背着他,重新拿起了画笔,试图通过卖画和做甜品来贴补家用。
他是家里最恶心肮脏的蛀虫。过往的一切美好像泡影被戳破,吕方格开始不断责备自己、惩罚自己,直到江蕴逼迫着拉他去了朋友介绍的医生那里,才得知自己已经深度抑郁,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出现极端消极的行为。
他会突然控制不住地哭泣。会想用窗帘绕上脖子勒死自己。会偷偷拿起剪刀出神。他控制不住想让生命流失,整夜失眠,蜷在被里期盼有人能了结自己。
哪怕他清醒的时候,也一样痛心——江蕴从他失业,没说过一句重话,也没发过脾气,全然接受和包容了他。这令他更难过、更自责。
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他就好了。
……
吕方格能察觉到吕小琪似乎发现了什么,因为她也开始下意识偷偷藏起视线里锋利的物件。他沉痛挣扎许久,还是认真听了医嘱,开始接受药物干预。就在他似乎都觉得,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变故悄然发生了。
某天晚饭时。
最近吕方格治疗的很积极,整个人的状态也好了很多,这让江蕴看到了希望。她不是不焦虑,只是知道现实已然如此,那是她心爱的家人,必须要理解和体谅。她们拿到了不错的补偿款,只要好好规划,这一两年的难关无论如何都会渡过。
江蕴只希望丈夫和女儿能健康快乐。
她特意做了家乡地道的豉蒸排骨,在端出蒸箱摆盘时,突然听到餐厅传来餐具跌落的声音。
她正戴着厚厚的隔温手套,手里的排骨马上就好。她想不急这一时,一会儿就过去收拾。
这恐怕是江蕴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等她端着排骨、绕过半面围墙到餐厅,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的女儿刚好跌落在凳子上,一只手捂住脖子。鲜艳的大股血液从她的指缝喷涌而出,将奶茶色的餐桌布一角都染红。
吕小琪瞳孔飞速放大,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瞬间没了生息。
江蕴吓傻了,但她没功夫发愣。吕方格正站在女儿面前,颤抖的右手正紧握着片瓷盘的碎片,沾染血迹的尖部无比锋利。
他像是瞬间从这几个月的臆想、自责、抑郁中清醒过来,眸色清明。他看着栽倒的女儿似乎张了张口,可惜那顷刻如注的血流堵住了她的喉咙,一条鲜活的生命在顷刻间失去,没人来得及挽救。
吕方格呆滞了一瞬。
时间倒退。
方才,他捡起地上散落的瓷片,那种浓重的悲伤情绪再一次占领心房,他下意识握着那碎片朝手腕比量——
吕小琪见状,飞快而又大力地拽开他的手,试图夺过瓷片。病情严重发作的吕方格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只想摆脱这股阻止他自杀的莫名力量……
噗呲。
他用了十成力,却没看清吕小琪是弯腰俯身朝着自己。他的胳膊惯性甩出,在她那白皙光洁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深刻的血痕。
女儿滚烫的血,呲了他满身满脸。
想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后,吕方格连哀痛的神色都没来得及做出,飞快用瓷片割开喉咙,自杀了。
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两条生命,两个江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以这样有些荒诞的戏剧性巧合,接连离世。
她仿佛也死在了这团血泊里。
……
霓虹神色凝重地听完她的讲述。
原来“怨灵”的产生,并不一定是仇恨、嫉妒、冤屈,还有可能是懊悔,是怨生前的自己。
“你是如何在那栋房子里活下来的?”季明珊内心同样有所触动,但她必须先确认一些事。
“我能感受到,他们死后并未离去。”江蕴目光温柔地看向虚空的一处,“出事后,我第一时间呆傻在原地,满地都是血。我整个人瘫软在地,连哭都哭不出来。我挣扎着扶着桌子,想要去拿手机拨急救电话,突然听到了老吕的声音。”
季明珊低头思忖着,没有插话。
“他让我别打电话。”江蕴回忆着,“他说如果我引来警察,会被安上谋杀的罪名。他说孩子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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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经死去,没有意义。”
“他教我把家里弄得乱些,像被抢劫。我照做了。我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他让我躲在书房,我不明白,结果后来警察上门搜查,竟然没发现我。”
“老吕说,他发现自己可以看到我们的‘家’,像飘在天花板上。并且似乎能操控空间、改变一些物件的摆放和内容,将我藏在活人看不到的地方。我当时激动得要命。后来小琪也学会了操纵,我们让这栋楼变成了‘鬼宅’,不再有人靠近。”
江蕴讲述完毕。狭长的睫毛忽闪几下,挂上了晶莹的泪。
季明珊抓住重点:“你能听到他说话,但他听不到你说话,对么?”
“是。”
“那你们是怎么沟通的?桥梁是什么?”季明珊问得急切。
“是画。”江蕴喉咙哽咽了下,“他和小琪创造的空间里,时间仿佛都停止流逝。我害怕自己迷失,就想通过画画来标记。那样诡异的空间并不稳定,时而我又会出现在真实的家里,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我发现那些画始终存在。”
“我们从一进门,就进入了吕方格和吕小琪创造的空间,对么?”趁季明珊思考,霓虹突然开口问道。
“是。”江蕴点头,“我们不知你们的来意,只能保护自己。”
“那些灰雾是谁操纵的?”霓虹听完她的讲述,微微疑惑。那些雾气从青环路的尽头就开始弥漫,像有生命的生物,带着浓烈恶意,甚至能影响心神。即便吕方格和吕小琪的怨灵再强大,也不至于能扩散到整条青环路吧。
“只要在那个空间里,就会有雾。至于它如何产生……”江蕴摇摇头,“我并不知道。”
“那是‘死界’的本体。”季明珊像是在科普,“人正常死亡后,灵魂会飘往‘死界’。足够的史前资料和探索考察表明,‘天堂’就是一片近似在空中的、浓重弥漫雾气构成的空间里。”
这你也去过?霓虹腹诽了句。
“那……我的丈夫和女儿,现在已经到天堂了吗?”江蕴脸上露出略带痛苦的微笑。
“不。”既然要将她发展为小队成员,季明珊没打算隐瞒任务的实质,“怨灵无法重归‘死界’,只能被清除。”
江蕴微微张了张唇瓣,“我知道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季明珊直了直腰,双手交握放在桌面,“长久生活与怨灵共生,你有没有发觉自己,拥有了操控那个异空间的能力?”
“这就是你将我带回来的理由?”江蕴眼神复杂。她是婚后做了家庭主妇,但不代表她会为此变得愚钝。
江蕴曾师从当代印象流派的出色画师,甚至一边学画、一边考上了不错的大学。
“我只能操控部分物体。并且,那是因为我熟悉他们,熟悉我的家。”江蕴带着否认的意味回复道,“我只能说,每个怨灵创造的空间,都极具个人特色。”
“能不能,一试便知。”季明珊欣赏江蕴的聪慧和总结能力。她悄然动用灵视——这是位思维敏捷、大胆果敢、还颇重感情的出色女性,如果她能成长到一定水平,未来会站到比她更高的位置。
她的目光再次扫向一旁正出神的霓虹。很多人初次见面、甚至只是看到照片,季明珊就能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前景。但霓虹就像死界中的那团灰雾,迷蒙、遮天蔽日,她只知道对方会成为出色的视灵者,但她的立场、她的归属,统统无法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