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挂了梁金涛的电话,手指还捏着话筒没放。
他在慢慢平复胸腔里那股子激动劲儿。
毕竟是把县领导交代的硬任务啃下来了,只要梁金涛下周回来,这事儿就算成了大半。
他坐回椅子上,从抽屉里摸出半包 过滤嘴“哈德门”,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火柴划了三次才点着,深吸一口,烟雾顺着鼻腔喷出来,在眼前绕了个圈,才慢慢压下心里的躁动。
脑子里开始过跟县领导汇报的词儿。
“梁金涛已经同意下周三回酒厂”“我跟他说清楚是县上要捋顺销售渠道的事”“他没多问,就是说省城忙,会尽快谈完回去”。
每一句都得说到位,既不能显得自己把脸金涛逼得太紧,也得让领导知道自己办事利索。
琢磨了两遍,觉得没漏啥,又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两口微凉的茶水。
茶水的甜劲已经过去了,有点涩,却正好润了润刚才打电话喊得有点发哑的嗓子。
再次拿起电话,手指在拨号盘上顿了顿,才按下县府办的号码。
响了两声就通了。
“同志你好,我是柳河乡政府的李建国。麻烦帮我接下郑副县长,有事汇报。”李建国的语气放得恭敬,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没等几秒,听筒里传来郑副县长沉稳的声音:“建国啊,是不是梁金涛那边有消息了?”
“对!郑县长,您料事如神!”李建国赶紧应道,“才跟梁金涛通完电话没一会儿,他同意下周三回酒厂,说谈完事儿下午就回省城,不耽误咱们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翻纸声,郑副县长的声音慢了半拍:“他没问让他回来具体要谈什么?”
“问了一嘴,我跟他说是县上要定供货协议和对接负责人,没敢多说别的。”李建国压低声音,“您放心,我没露馅,他就是抱怨了两句,说省城忙,都没空回家看老婆孩子,没别的情绪。”
“嗯,这样就好。” 郑副县长的语气松了点,“建国啊,跟你说个事儿 —— 梁金涛不能逼得太狠。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你们柳河乡药酒厂的功臣,当初要不是他把酒厂从倒闭的边缘拉起来,哪有现在的销售规模?
还有侨商陈景明,当初投资也是看他这个销售厂长有本事,要是让人家觉得咱们在卸磨杀驴,以后谁还敢来投资?”
李建国心里一凛,赶紧点头:“您放心,我明白!
您是说,要是他主动退出管理层,愿意交销售渠道,提的条件只要不过分,我就跟陆书记商量着答应?”
“对,就是这意思。”郑副县长的声音沉了沉,“咱要的是渠道,不是把人逼走。他提啥条件,比如要笔补偿金,或者想保留个‘顾问’的虚职,只要不越界,都能答应。
别让外人说咱柳河乡、祖厉县尽是些过河拆桥的主儿,影响不好。”
“我懂!我一定办得妥妥的,让他体面退出。“
李建国赶紧表决心,心里却偷偷松了口气。
原来县领导不是要把梁金涛一棍子打死,只要渠道到手,给点好处也无妨,这样事儿就好办多了。
挂了电话,李建国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哐当”一声响。
他看着窗外院子里的老槐树,树叶被风吹得晃悠,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只要把梁金涛的事儿办利索,县领导肯定记他的功,陆书记那边再美言几句,明年乡党委换届,他说不定就能再进一步,从副乡长转成正的,甚至调去县政府工作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想到这儿,李建国的脸都亮了,刚才跟梁金涛打电话时的那点紧绷,全变成了藏不住的笑意。
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快步走出办公室,对着走廊喊:“小王!小王!”
司机小王正趴在传达室的桌上看报纸,听见喊声赶紧跑过来:“李乡长,您叫我?”
“赶紧把车开过来,去酒厂!”
李建国脚步没停,往大门走。
走了几步,想起件事,正好看见乡党政办的一名工作人员,于是就叫住他安排道:“小赵,你现在就去办公室给酒厂办公室打电话,就说我说的,让两位副厂长、厂办主任,还有销售、生产、财务的三个中层,都去小会议室等着,我有要紧事开会!”
“好嘞李乡长!”
小赵答应一声,快步去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司机小王很快就把黑色的桑塔纳开到李建国跟前,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催着小王:“快点,别耽误了。”
桑塔纳在乡间的土路上颠簸着,路边的玉米地里已经能够看见收玉米的农人了。
李建国靠在副驾上,还在琢磨会议上应该怎么说。
得先把县领导的指示传达到,再强调 “体面退出” 的重要性,最后让大家举手表决,显得这事是集体决策,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二十多分钟后,车到了柳河乡药酒厂。
驶过那段村子里唯一的四车道的柏油路的时候,李建国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当初为了接待侨商陈景明,集全乡之力连夜拓宽道路、修路、架桥的画面。
厂办主任老张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看见李建国赶紧迎上来:“李乡长,人都到齐了,在小会议室等着呢。”
“走,进去说。”
李建国大步流星往会议室走。
路过展厅时,还瞥了眼里面摆的柳河劲酒样品,心里更得意了。
这酒厂以后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销售渠道攥在手里,县领导看重,仕途肯定顺风顺水。
小会议室不大,摆着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六位参会人员已经坐在那儿了。
两位副厂长 —— 张副厂长和王副厂长,一个低头抠手指,一个盯着桌上的笔记本。
厂办主任老张坐得笔直,手里拿着笔。
三位中层干部销售科的老周、生产科的老刘、财务科的小赵,都规规矩矩坐着。
突然被临时通知过来开会,在座的所有人心里都在打鼓,猜想是不是前几天还一脸郁闷的李乡长建国同志又要安排谁进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