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副主任靠在副驾上。
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老王聊着天。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一盏盏路灯投下的光飞快后退。
他掏出烟,递给老王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
心里虽然还有点担心,但比下午上班那会儿踏实多了。
他清楚地知道,今晚这趟乡下之行,必须把事儿说透,把周小虎管住,不然真等出了大事,那就一切都晚了。
越野车驶离县城,往乡下的方向开去。
一个半小时后。
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坑洼土路,终于停在了周家老宅门口。
此时的乡下,早已浸在墨色里,一眼看过去,偶尔可见一点亮光。
院门外的老槐树影影绰绰,叶子被风一吹 “哗哗”作响,混着远处不知谁家的狗叫声,倒比城里的夜晚多了几分活气。
周副主任推开车门,右脚刚踩到地面,就被陷了进去。
白天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这里积了个的泥坑。
鞋上、裤脚上沾了一点泥点,他也没心思擦,关上车门,走到紧闭的院门跟前,抬手拍了拍门上的铁环。
“哐当哐当” 的声响在静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扎耳。
没等几秒,东厢房有手电筒亮起,窗户纸上映出个高大的影子,
接着传来大哥周立本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砸门,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大哥,是我,老三!” 周副主任拔高声音,又拍了两下门,“有急事,你赶紧开门!”
手电筒灭了,房间的灯亮起。
隐约能听见周立本催促媳妇赶紧起床穿衣的声音。
没过一分钟,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周立本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睡衣,领口都没有翻出来。
周副主任认出这是自己工作第一年买的,原本以为早就塞到炕洞里烧没了,没想到大哥还穿着呢。
看见停在院门外面的越野车,周家老大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老三,你咋这时候回来了?
县城离咱们这儿一百多里地,道不好走,又黑天半夜的,出啥大事了?”
“进屋说,先让我朋友进去歇会儿,他开了一路的车。”
周副主任侧身让过身后的老王。
周立本原本以为老三自己开车来的,一听这才注意到老王,赶紧点头打招呼:“哎哎,辛苦你了。快进屋!农村夜里凉,可别冻着了!”
三人进了院子,周副主任指了指西厢房道:“老王,那屋是我平时回来住的,你进屋先睡,我得跟我爸妈说件事,今晚上肯定是回不去了,明早吃过饭咱们再回。”
老王笑说道:“怎么都行呢。”
往西厢房走的时候,俩人都特意放轻了脚步。
周立本在后面小声说道:“老三,先到我屋里吧,我听听啥事。”
周副主任嗯了一声,把老王安顿好后,和大哥周立本直接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不大,靠墙摆着个旧木柜,柜上放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
一张大炕占去了将近一半的面积。
大嫂强桂兰看样子用湿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头发没顾上收拾乱糟糟的。
手里攥着块没织完的毛衣片,看见周副主任进来了,赶紧从炕沿上站起来打招呼:“老三来了?水已经烧上了,一会让你哥给司机把茶送过去。”
“你拿来的茶叶冰糖什么都在爸妈屋里,我这边茶有是有,就是不太好。”
周立本说道。
“我上次回家拿来的那个茶叶有的话给泡上,没有的话就算,家里有什么茶就泡什么茶,老王不是外人。
嫂子,馍馍给我也端几个,这会儿有点饿了。”
周副主任往炕沿上一坐,看着站在地上有点紧张的大哥大嫂安顿道。
强桂兰从小叔子进屋到现在,就发现他脸色不太好,似乎压着火,从身后悄悄拽了拽自己男人的衣服,就去屋去厨房端馍馍去了。
东厢房暂时就只有周副主任跟大哥周立本。
周副主任看着洗茶杯的大哥,无声地叹了口气,问了爸妈的身体怎么样,又问了二哥家的大闺女秋天去不去县城上初中。
聊完家长里短,大嫂强桂兰端着两碟子馍馍进屋了。
周立本一手拿着放了茶叶的茶杯,提上热水壶,让媳妇端上一碟子馍馍,一起送去西厢房。
周副主任没喝水,抓起一个馍馍,很快就吃完了。
等大哥大嫂回来,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哥,嫂子,小虎呢?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他!”
“小虎?小虎咋了?”
小叔子连夜回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强桂兰心里本来就一直在打鼓。
听到后,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才抓在手里的毛衣针“差点滑落。
“是不是他又在县城打架惹事?这个娃娃一点都不让省心,昨天回来我就看见他心里有事,问了几遍他都不肯说……”
当着在县城当官的小叔子的面,强桂兰不敢乱说,可也隐瞒了自己儿子回来的那天,带回来了好几百块钱这件事。
“这次的事,比打架严重多了!” 周副主任打断她,声音压得低却明显带着火气,“他长本事了,居然敢雇凶伤人!
我县局认识的老关系说,这小子找了几个小混混,想教训一个叫梁金涛的外地人,说要打折人家一条腿,幸好没伤到人家!人家也没报警。
要是人家真报警了,小虎就得蹲大牢,我这经委副主任的工作也得丢了!”
“啥?雇凶伤人?” 周立本手里的烟卷“啪嗒”掉在裤腿上,他赶紧伸手拍掉,手都在抖,“这混小子疯了?他咋敢干这事儿!
老三啊,我跟你嫂子经常教育他说,让他在城里别惹事别惹事,他咋就听不进去呢!”
强桂兰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坐在炕沿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边小声哭边说道:“这可咋整啊?小虎要是蹲了大牢,咱们这一大家子的脸往哪儿搁?”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小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咱们这些大人给怂恿的。”
周立本想起以前两位老人去城里的那几天,自己每次要棍棒教训不听话的儿子,都会被媳妇拦挡住,就气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