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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作者:金杉理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新生活讲座?亚洲的企业家?


    三年过去了。


    英国的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言初刚来的时候还会撑伞、抱怨、查天气预报。


    现在言初已经习惯了,要是下小雨,淋就淋吧,再下大点就裹紧外套,反正这边的天从来不晴利索,那点雨也不算什么。


    这三年言初倒是过得挺自洽的。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别扭,动不动就提防着谁。也不会再觉得自己不配。


    其实她刚来的时候,日子也不大好过。很多大家觉得很平常的词,学雅思都时候根本没见过。这里老师很多都是本地人,口音特别重,她一开始听课听得跟听天书似的,脑子里乱七八糟一团浆糊。


    可言初不怕,也不躲,能问就问,实在不懂就回家一个一个查着记。


    后来慢慢也就顺了,第一学期惊险过关,第二学期开始慢慢上手,再后来——


    门门都能拿A。


    这个结果让言初很是满意。


    想想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前些年,她拼了命想上大学,是为了出来之后能找个正经工作,不再过那种手停口停的日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竟然也能出于兴趣,选择了一个自己读读专业,并为之而努力。


    这三年也不是没人追她。


    她长得确实漂亮,那种外国人看了也得回头的漂亮。这样的长相,不管在国内国外,都是吃得开的。


    可言初自己心里清楚,经历过曾经那些事儿之后,她的感情阀值已经被调得很高很高了。


    她过去体会到的感情浓度,太烈了。被陆洺执那样的人,从头到尾坚定选择、疯疯癫癫地爱过一次之后,后面那些浅的、平的、一看就能看到底的感情,言初是真一点都提不起兴趣。


    感情这事儿,她已经尝过最稠的那种。再往后遇见的,大都是兑了水的。


    所以就算有人追她,她都一律不接茬。一来二去的客气一下,实在不行就直说没空,也不会给人留什么想象空间。


    言初倒也不是拒绝一切。有人聊得来,她就当朋友交;有人帮得上忙,她也会说谢谢。但要再往前一步,她就退一步。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除了那个人,也没人能给得了她想要的。


    于是这三年来,言初就那么一个人,认真生活,认真上学,也认真保持距离。


    这会刚上完三个小时的大课,言初脑子还有点发涨,只想着赶紧买杯咖啡喝,清醒清醒。


    言初拎着包,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和朋友从教学楼出来。


    学院楼下的咖啡店门口排了七八个人,她和朋友排在最后。


    这朋友是言初大一刚开学那会儿认识的,两人被随机分进同一个小组写小组作业。


    这人话多、动手能力强,还超热情,一来二去也就混熟了。后来每学期,他们都经常报一门课,一路合作下来,关系一直挺好。


    他叫Leo。混血,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本地人,在这边长大,但中文说得特别地道。


    长得挺帅,鼻梁高,头发卷卷的,身上经常背个木吉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Leo站她身边,冲她抬了下下巴:“你一会儿干嘛?”


    言初说:“回去写论文呗,明天下午五点就交了,我才写了一千字呢。”


    “你哪天不写论文啊?”


    “你到底哪天能不问我?”


    Leo笑得肩膀一耸,手插进兜里:“行吧。但你今天最好别跑太快。”


    “又怎么了?”她偏头看他。


    Leo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现在是初春,Leo穿了一件浅米色的薄卫衣,下身是条松松的纯色运动裤。腿长肩宽,所以衣服再宽松,也挡不住身上那点线条和骨架,他那头栗色的浅发在咖啡店的灯光下有点亮,一晃就乱,额前那撮头发


    蹭得他长睫毛一动一动的,一眼就知道,这人是从小被宠到大的。


    “你没看邮件吗?学校一会有个讲座,来的人还挺厉害的,听说是个亚洲那边的企业家。”


    “我查了下名字,这人特别年轻,三十不到就当上集团董事了,现在还搞慈善、做数字化项目,听着就很牛。”


    Leo边跟着队伍往前走,边回头冲言初笑。


    言初“哦”了一声,她现在不太把“年轻”“企业家”“成功”这些词当回事了。


    谁叫她不只见过,尝过,还没少尝呢。


    Leo看她没反应,觉得言初可能是兴致不高,又劝了一句:“我问了咱几个同学,说这次是学院和那人合作了一个项目,讲完之后会开放一个短期实习的申请通道,主要就针对我们这届。咱们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你说这种机会,你不想把握一下?”


    “我说,”他说,“这种人平时根本没空理学生,他愿意来学校讲半个小时,已经是给足面子了。这种时候不去蹭一眼,等真出社会了,你连他秘书都见不着。”


    言初抬起头:“真能实习啊?”


    Leo见给言初说动了,高兴地点点头:“你别总窝着,一会咱俩去A1报告厅,抢个前排。我是觉得他这种级别的,大概不会来咱们学校第二次了。这么好的机会,去看看。”


    言初原本想着不去,论文还差一半多呢。


    不过仔细想想,这实习的机会确实诱人。老板是亚洲人,她去工作也不会水土不服,听着确实是个好机会。


    算了,反正写论文对她来讲已经是轻轻松松了。一晚上再凑个三四千字问题不大,明早前交上去也来得及。


    言初看了眼时间,抬头对Leo说:“行吧,那等会咱们去。我还得先去图书馆借两本书,晚上写论文的时候得用。”


    Leo一听,眼睛都亮了:“好啊,我陪你。”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你去图书馆的时候,记得少说点话啊。你每次都太吵了,旁边人都看着咱们。”


    Leo特听话地点头:“那我就眨眼示意。”


    言初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两个人就一边拿着咖啡一边往图书馆走。


    到了图书馆门口,两人各自掏出学生卡,在门禁前刷了一下,“滴”的一声后,玻璃门滑开,空调风扑了出来,带着咖啡夹杂着书页的味道。


    迎面就是一整面三层楼高的落地书墙,书架一眼望不到头。


    这栋图书馆是学校的镇校建筑,常年被各大高校图鉴拿来做宣传封面。光是文学类图书的索引系统就有上百种,馆内藏书近百万册。


    言初刚上大一时第一次来,就像进了迷宫一样,走到哪儿都找不着北。那时候她还不敢抬头看人,书也看不懂,光是在自习区坐着,她都自卑的很,怕自己不小心咳一声都不合时宜。


    可现在不一样了。


    言初走在熟悉的木地板上,脚步稳得很,书架分类、索引标号、查阅系统,每一样她都能读懂。


    她甚至不用看地图,就知道自己要找的那几本书放在哪个楼层、哪排架子、哪个编号区。


    谁说时间不能改变一个人呢。三年,足够她把所有看不懂的、听不明白的,全部都啃下来。


    言初带着Leo,转头往另一侧去了,经济类书架在二楼东南角,一排排书脊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编码。她走过去,想着教授上课的时候让他们参考的书,认真抽了几本出来,抱在怀里。


    Leo跟在言初身后,余光时不时飘到言初身上。他一只手拿着咖啡,一边靠在书架边上,没头没脑问了句:“等咱大四毕业了之后,你打算干嘛?


    言初没抬头:“一会不是去听讲座吗,听完我投个简历试试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收我。”


    Leo“噗”了一声,又忽然带了点认真地问:“那如果人家没收你呢?等毕业了,你会回中国吗?”


    言初这次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怎么,舍不得我了?”


    Leo被她这么一盯,有点反应不过来,耳朵发红:“当然舍不得你了。你可是我最靠谱的学习搭子,你这一走,我多孤独啊。”


    言初抽出手上一本书,抬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幼稚。”


    Leo“哎哟”了一声,笑得贼开心,伸手揉了揉脑袋,一点不生气:“你看这样啊,我家在伦敦市中心有家雪茄店,要是你毕业之后真的一时找不到地方去实习……你要是不嫌弃,来我们家那店里也行。”


    他想了想,笑了一下,又说:“我可以给你安排个最轻松的活儿,让你能坐着绝不站着,工资还包你满意。待得久点,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个雇主证明什么的,这样你以后要是想移民,也能轻松点。”


    Leo这话像是不经意顺嘴带过似的,连眼神都没往她那儿看,但尾音轻轻一勾,似乎是一些期待。


    言初耳朵动了一下,总觉得不太对味儿。她“嘶”了一声,斜着头看Leo:“我可是中国人,中国人中国魂,永生永世中国人。我可不移民。”


    Leo有点失落:“行行行,那你以后要是回国了,我可以去找你玩嘛?我记得你好像是住帝都吧?”


    听到“帝都”两个字,言初的神色淡了些,心里有些烦躁。


    一想到帝都,她就会想起那个人。


    言初说:“回国的话,我可能会换个城市带着。再看吧,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说完这句,言初低下头看自己手里的书,眼神却有点发散。


    Leo看出来她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了,站在她旁边没敢动,低头看了眼她怀里的书,好几次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第102章 啊?这么帅……叽里咕噜说啥呢,太帅……


    借完书后,言初跟Leo一起,抱着书和咖啡进了A1报告厅。


    可能是因为来演讲的人确实是带项目过来的,讲座过后就会开放实习投递通道,不少学生都觉得是个机会,消息一传开,来的人越来越多。


    正因如此,明明言初和Leo说提前来的,可一进门还是傻了眼——


    前排座位全被印度人占了。


    “……这帮人是提前踩点来的?”Leo嘟囔一声,眼神四处搜,最后指了指中间偏后的一排,“那儿还有位置,走吧。”


    他们坐下后,言初扫了一圈,会场里挺热闹的,几个坐在后排的中国女生凑在一起,手捧着咖啡在说话,听上去挺兴奋的。


    本着人类爱听八卦的本能,言初竖起耳朵。


    一个女生说:“你不知道吧,我朋友上学期实习的公司,后来被一会儿演讲那人的集团给并购了。听说真人比明星还帅,长得还高,我看咱学校发邮箱里那海报,那张脸,啧啧,确实行。”


    “哎,要不一会儿讲完咱走慢点,说不定能遇上,聊几句也行啊,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要是能跟他谈个恋爱——”


    那女生摇摇头:“你想多了吧。我看网上都说他从来不和异性走太近。采访的时候都不看人眼睛,感觉就特冷淡。”


    “你说他是不是有女朋友?或者那种不太方便公开的关系?”


    “好像有过,但是分手了。那女孩好像家境不太行。”


    那两个女生还在聊呢,可言初一听到“从不和异性走太近”,就听不下去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Leo一愣,扭头看她:“你笑什么?”


    她仰头喝了口咖啡,假装自己很忙,淡淡回了句:“没事。”


    ……就是突然想起一个有厌女症的傻逼。


    就这么呆了大概十分钟,前排响起一阵掌声。


    言初下意识抬起头。


    讲台边,学院校长走上去,是个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的英国老太太。


    她笑着开口,用英文说,说感谢大家的到来,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Mr.Lu,他将结合自身背景,讲讲应该怎么给世界做出一点点改变。


    ……Mr.Lu?


    言初不悦地皱起眉。怎么上哪里都能碰到姓陆的。


    不过也是,姓陆的多了去了,她那位姓陆的估计在帝都忙着呢,哪里有空来这小破地方啊。


    言初叹了口气,心想,她也该成长成长了,可不能每次听见陆这个字,心里都应一次激。


    这时,讲台边的门被推开。


    言初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座椅上,一时间忘了眨眼,连呼吸都顿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灯下走进来。


    嗯?


    怎么那么像陆洺执?


    言初脑子“嗡”地一下,眼前画面都静了一秒,她怀疑自己看错了,眨了好几下眼。


    是他。


    好像,还真的是陆洺执。


    人比记忆里成熟了些,但更挺拔,穿着一身低调的西装。眼神很沉,像是习惯了被灯打着的舞台。


    要不是他胸前别着的那枚亮到晃眼的领带夹,言初很难认出来,这人就是那以前出门穿得和花孔雀似的,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的陆洺执。


    全场掌声更热了,有中国女生低声惊叹:“不是,啊?这么帅……”


    “我靠,这脸,这要是地震了,可得捂着脸跑啊。”


    言初赶紧一下子手忙脚乱的,一会喝口咖啡,一会往旁边看。


    所有人都在鼓掌,除了言初。


    她心口很涨。在意识到陆洺执没有发现她之后,她这才敢再去看他。


    陆洺执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骨相凌厉,鼻梁高挺,五官带着点痞气。只是那双眼里,和以前相比,少了点光。


    仿佛从前那个满口欠话、走哪都像准备吵一架的陆洺执,被层层收进这副西装里,在过去的这三年里,慢慢死去了。


    陆洺执走到讲台前,扶了扶麦克风。眼神扫过全场,没有一点停顿,没有任何一瞬停在言初身上。


    言初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


    灯光正正地打在他脸上。一如既往没有稿子,陆洺执站在台前,等全场静下来,才用流利的英音开口。


    “应该有不少了解我的人知道,我有一段时间,是有厌女症的。”


    “先别急着骂我,这个词其实不太准,医生说是PTSD的一个变种,建议我服药、回避刺激源。这个病简单来说就是,只要有女性靠近,我就会有生理上的排斥反应。严重的时候会喘不上气,甚至昏迷。”


    “听上去挺复杂的,但其实就一句话。”


    “你心里的恐惧,你的身体替你记住了。”


    台下又是一阵轻笑。


    “你说那东西能治吗?”


    “能。吃药,看医生,封闭自己。都行。”


    “我试过,也有效。但用处不大。”


    台下有人举手提问:“那你这病,还会再发作吗?”


    陆洺执脸上浮出一点点笑意,很淡:“会。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但要是我一会儿突然又晕过去了,你们记得帮我叫个救护车。”


    观众席上笑声一片,他也跟着低头笑了下,但眼底没半点轻松的意味:“其实我第一次发病,是因为小时候,我失去了一位家人。从那之后我就生病了。直到几年前,我发现,她没死,她还在。我很高兴,我又有机会重新补偿她了,我当时觉得,我还真是世上最幸运的那个人。”


    “她确实就是我想重新面对这个病的原因。我当时想,既然上天都没收走她,我是不是也还有资格好起来呢。”


    “从那之后我开始逐渐停药了,努力面对这个病,也努力面对我的过去。”陆洺执垂着眼,手指轻轻敲了敲演讲台边沿,“所以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


    “这段经历也告诉了我,人的身体是脆弱的,意志却不一定是。有些挫折看着可能永远都爬不出去,但这不是终点,或许,我们正在经历的所有挫折,只是一场中场休息罢了。”


    场下想起热烈的掌声,有人认真记起了笔记。后排还有个姑娘小声说:“叽里咕噜说啥呢,太帅了听不清啊。”


    言初心里又酸又欣慰,看来他的病确实好了。


    她也是真的没想到,三年了,这人居然真能坐在一屋子一半是女生的讲座上,不仅没过敏,脸都没红一下,连个疹子都看不出来。


    这时候台下有人问:“那你和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陆洺执想了想,说:“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着对方吧。”


    有人“哦”了一声,笑了两下,半调侃似的接了一句:“你们真是家人么?听着好像是爱过之后散了似的。你说用自己的方式爱对方,那你觉得什么是爱啊?”


    陆洺执认真想了想,也没躲闪,盯着那人开口了:“嗯,我以前,总觉得爱是控制,是我得随时知道她在哪儿,她得在我身边,听我的话。”


    “后来我彻底失去了她。”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告诉我,那不叫爱。”


    “她让我明白,或许,所谓爱,就是不借着爱的名义审判她。”


    “是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


    “是我允许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去做她自己。”


    “我想,她说的可能是对的。所以这一次,我选择听她的话。尊重她。”


    这话一出,没人说话了。


    台下静得能听见点头认同的声音。


    言初偏过头去喝了口咖啡,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但眼睛,却有些热。


    而台上的陆洺执,没再继续说那个话题,只是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然后转身,打开了讲台边的遥控笔。


    “其实讲这些作为开场,也是为了让大家了解我们正在推进的一个项目。”


    身后大屏幕亮了,PPT第一页干干净净地弹出。画面是个LOGO,背景白,居中一排字母:


    【Project3301】


    看到3301这串久违的数字,言初的心更是一激灵。


    陆洺执继续往下翻,PPT切到第二页:“这个项目叫‘Project3301’,是我们集团非盈利基金的女性教育扶持项目,覆盖范围呢,目前主要集中在一些国家的中低收入城市。”


    “初期做的是乡村中学的奖学金项目,最近一轮开始和几所大学和当地政府联合,试点支持一些‘很难被看见’的女性。”


    “她们的共通点,是聪明、努力,但没有声音,更没有能被看见,被平等对待的机会。”


    “我们3301Project愿意为了这“看不见的群体”,去出一份力。”


    “目前的主要支持对象,集中在低收入家庭、尤其是在文化障碍、家庭因素、或社会偏见下,难以完成高等教育的女性群体。”


    “项目包含基础助学金、实习通道、心理支持,以及STEM方向女性人才扶植。”


    “3301Project,支持她们读书、就业、自立,不干涉选择,只提供可以选择的机会。”


    “就当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每个人都太擅长伸手抓住别人的人生了,尤其当你自以为很爱一个人的时候。”


    “而这个项目,不是说要划好一条既定的路,而是给这些弱势群体,一点能踏上道路的勇气。”


    “你们学校,也是我们的合作方之一,如果台下的你,对教育、社群、扶持社会上的弱势群体感兴趣,欢迎你们随时联系我。邮箱呢,就在这里。”


    说完,他用激光笔点了点PPT,露出笑意:“这里的每一页,可都缺你们这些人才呢。”


    场下有人笑,有人鼓掌。


    言初没动。她根本就动不了,眼神一动不动地落在陆洺执身上。


    她是真的震惊了。


    她当然听懂他刚才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她更明白陆洺执立这3301Project的初衷是什么。


    三年前,那孤儿院出身,大学都没上成的她,不就是陆洺执口中“看不见的群体”吗?


    第103章 诶,他看你呢你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了吗……


    言初心里一阵发空,很多往事浮


    了上来,她没挡住,愣是陷进去了。


    Leo用胳膊肘碰碰她:“你怎么了?看傻了?我说你怎么三年都不谈恋爱,原来你喜欢这卦的啊?”


    言初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白了他一眼,说:“跟什么卦不卦有关系么,谁不喜欢这样的,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她话刚说完,正低头要喝口咖啡,讲台上的陆洺执视线像是被什么吸住似的,突然停住了。


    讲堂内的灯光不变,人声未停,世界没暂停。


    可陆洺执的视线却穿过人群,直直落在言初身上。


    Leo注意到了陆洺执的变化,有些兴奋地说:“诶,他看你呢。”


    言初一惊,下意识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这才慢吞吞抬头。


    可她一抬头,却发现陆洺执神情如常,仍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呢。


    言初心里有点说不上的落差,撇了Leo一眼,不太高兴地说:“你说什么呢,他哪儿看我了。”


    Leo一本正经:“他真的看你了,我刚才都看见了,他看了你好久呢。”


    言初不想听了,起身想走:“你自己听去吧,我要回去写论文了。”


    Leo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按了回去:“别走啊,来都来了,听完再走嘛,说不定一会还有互动环节啊。”


    言初被他按着,“烦死了。”她小声说。


    嘴上说着烦,言初的嘴角,却轻轻往上翘了一下。


    Leo转头看了看台上的陆洺执,又瞄了眼她:“你还别说,我觉得你俩长得有点像啊。”


    “哪里像了?”


    “说不上来,就是有点那个感觉……神似?”


    言初在心里冷哼一声。


    能不像么。


    她和陆洺执以前可没少做暧,他那会儿都恨不得每天放在里面睡。网上说恋人久了会同化,亲密接触太多,连五官都会越来越像。就他俩以前那个频率,还天天呆在一起,恐怕怎么都会染点对方的味儿。


    言初低头喝了口咖啡,眯眼看着Leo,突然来了点玩心,想着要不然逗逗他吧,就问:“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俩长得像吗?”


    “啊?为什么?”


    “因为我和他以前谈过恋爱呀。而且啊——”


    她把杯子搁下,食指一抬,看似随意地指了指陆洺执衬衫底下微微起伏的胸肌:“他心口上,还纹着我的牙印呢。”


    “什妈?!”


    Leo都吓咳嗽了,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压下去,“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周围几个人纷纷朝这边投来目光,Leo立刻低头,把脑袋往下埋,压着声音小声炸毛:“你、我真看不出来啊!平时你和个圣人一样,生人勿近的,一开口怎么就是这么狂野的玩笑啊!你别逗我了,你一个大学生,跟一个西装笔挺、身价几百多个亿、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谈恋爱?”


    言初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他,一副“你继续崩溃我看着挺开心”的样子,语气还慢悠悠的:“对呀。”


    Leo已经惊到语无伦次了,正张着嘴还没来得及反应,言初又抬了抬手,这次指向陆洺执的头:“而且你知道吗,你看他相貌堂堂的,他头发里,其实缝过针呢。”


    “你怎么知道的?”Leo眨巴眨巴大眼睛。


    “那是我俩以前吵架,我拿花瓶打的。”


    Leo膛目结舌。


    “你……你别拿这种事儿开玩笑成吗?”


    言初含着笑看着他。


    Leo疯狂摇头,一脸我不信我不听我不看:“太吓人了。你这要是真的,你这辈子论文我全给你写了。”


    “真的?你发誓?”


    Leo一边捂心口一边点头:“真的。我给你写,求你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你写剧本去吧,我看你想象力是挺丰富。”


    言初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明明她根本不需要别人代笔写论文,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乐了一下。


    果然,没事逗一逗Leo还是挺好玩的。


    而她也终于可以清静一会儿了。


    Leo被她这连珠炮似的惊吓惊得差不多已经社交性失语,似乎震惊于言初竟敢和他开这样的玩笑,实属在他心里圣女人设崩塌,一整个人陷入沉默,安静到跟刚才判若两人,只剩下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言初心满意足地坐好,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讲台上。


    可不知怎么的,陆洺执明明依旧在讲,语速没变,PPT一页接着一页翻,但他现在说话的语调,和刚刚……有点不太一样了。


    有点,气压低。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最后一个环节。陆洺执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间,低头对麦克风说:


    “最后还有几分钟,我们来做一个简短的互动环节吧。”


    “我知道你们对3301Project,对我本人,可能都有些问题想问。”


    “都可以写在纸上,匿名。不过想署名也没关系。我会从助教收集的这些纸条中,随机抽几张,随机选一些合适的问题来回答。”


    他话音刚落,几个助教就提着空盒子走到各排学生中间,收起大家随手写下的提问纸条。


    言初原本靠着椅背,没打算写。


    但看着身边人都开始动笔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里抽出一个小本,撕下一页,准备写字。


    可是该写什么呢?


    有很多问题想问,可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言初咬了一下笔,抬头看了眼台上的陆洺执,最终,还是埋下头,认真写下了一行字。


    ——你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了吗。


    写好了之后,言初把纸对折,又折了一次,放进路过的助教手里捧着的盒子里。


    盒子很轻,晃了一下,就被抱着带走了。


    言初低头抿了口咖啡,眼皮也没抬,只是心里不知怎么就觉得揪了一块。有点疼,有点痒,像蚊子咬了又不敢挠。


    台上,陆洺执开始抽问题。


    他随便抽了一张,展开,看也没看是谁的字迹,垂眸念道:“请问在选择实习方向时,如何兼顾兴趣与发展?‘”


    陆洺执直接开始侃侃而谈,讲了两句自己的经验,又顺着说了几句关于长期目标与短期试错的话,底下有几个学生连忙点头记笔记。


    接着第二张、第三张……都是学业问题,人生规划、家庭压力、读博建议。他回答得从容又得体,不时还能逗笑场子,每一句都拿捏得刚好,既显得他够诚意,又不至于真把自己剖开给你看。


    连Leo都听得认真,时不时“啧”一声,小声感叹一句“看看人家,真是年轻有为啊。”


    言初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手一张一张地抽着纸条,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慢慢起了点涟漪。


    她本以为自己没抱什么指望,但心里那点不动声色的期待,悄无声息地涌了上来。


    如果陆洺执看到那句话,会是什么反应呢。


    他会停顿吗?会笑吗?还是像现在一样,只当是陌生人的一句调侃,轻描淡写地笑过去,然后下一题吗?


    就在言初内心的期待达到顶峰的时候,讲座的时间就这样结束了。


    陆洺执低头看了眼表,笑着收住话:“今天时间差不多,就先到这儿。剩下的问题我们会统一整理,之后如果有机会,会在项目邮箱里统一回复。”


    底下响起掌声。


    言初有些失落。


    陆洺执迈着长腿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有人开始收包,有人已经站了起来往外走。


    言初还坐在原地愣神,心中莫名怅然若失。


    Leo拿胳膊肘碰了她一下:“你怎么了?走啊,我刚查了,陆氏在英国的XX分公司也挺厉害的,咱们学校能进的屈指可数……赶紧的,咱去他面前露个脸,哪怕混个眼熟也行,不是想去他那实习吗?走了走了。”


    言初没动,过了会才淡淡说了句:“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


    Leo没反应过来:“哈?”


    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嗯,对公益不感兴趣。”


    这刚编出来的借口,连停顿都带着心虚。


    Leo更懵了:“你怎么回事啊你?刚才还雄心壮志的,怎么这会儿说变就变了——”


    话还没说完,言初已经站起来了,抱着那几本书,拎起包,头都没回地说了一句:


    “我要回家写论文了,我不跟你说了,走了。”


    Leo怔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淹没在人群里,他才收回目光,眨了眨眼。


    过了两秒,他低声骂了一句:“这人今天怎么回事……”


    然后Leo收了手机,绕过椅子,从另一边通道快步绕了出去,朝陆洺执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毕竟,机会永远是留给愿意抛下面子、争一争的人。


    言初走得很快。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是稳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就连抬脚这种动作,对现在的她来说都太吃力了。


    言初双手紧紧捧着借来的书,掌心早就出了一层细汗。刚才整整一个多小时,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其实都在绷着,要不是Leo在旁边,逼得她必须要死撑,可能她早就破功了。


    脑子里,全是刚才讲台上那个人的脸,那双眼。


    言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在意。


    她以为她早就不在意了。


    直到她真的再一次亲眼看到陆洺执,在万众瞩目的灯光下,从容冷静、风度翩翩,说着那些关于“爱”和“成长”的话,像什么都放下了,像他们从没在泥沼里彼此撕扯过。


    那一瞬间,有一种屈辱到几乎窒息的情绪涌了上来。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她竟然还会因为他的出现,心里像被什么猛地割了一刀。


    怎么在异国他乡都能见到他呢?


    言初甚至不敢喘太重,她低着头,从人群里挤出去的时候,后脊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她随便找了个侧门,一把推开,冷风扑面而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都被冷得眨了两下,才把那口差点咽不下去的气压了回去。


    腿有点软。她看到前方有一排空椅子,没想太多,快步走过去坐下。


    刚一坐下去,整个人才像是从头到脚散了架。


    陆洺执的出现就像在提醒着她,那些她看似遗忘的,只要一碰,就全线溃烂的旧伤,原来从来都没有愈合过。


    言初靠在椅背上,抬起头,任由那细密的小雨落在脸上。


    她是真觉得自己不争气,怎么都过去三年了,她还是会这么难过啊?


    第104章 他要见她就一眼。


    言初明明很清楚,那些痛早该是过去式了。


    可陆洺执一出现,她所有的过去式都变成了现在进行时。


    那点沉在骨缝里的悸动和疼,全都被捞了上来,伴随着这里的细雨和潮气,带着她试图忽略的名字,一并砸回她心口。


    言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想把心里那点翻江倒海也一口气送出去


    她靠着椅背坐了一会儿,努力调节着自己的心情。


    直到她觉得自己能站起来了,能迈开步子了,才撑着长椅边沿站起来。


    然后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天晚上,言初照常写完了论文。明明键盘敲得飞快,可每打完一句,脑子就卡顿几秒,连手指都在莫名发抖。


    将论文发到教授邮箱之后,言初盯着屏幕愣了很久,直到眼睛干涩得有点疼,才想起去洗了个澡,然后关灯,钻进被窝。


    她做了个梦。


    梦里,陆洺执抱着她,胸膛滚烫,吻落在耳边,像以前那样一句一句的重复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那梦太真了,言初睁开眼的时候,就连眼角都是湿的。


    言初不想承认,但即便是梦,都足以让她拥有片刻沉沦。


    第二天上课,Leo照例在门口等她,见她来了,还伸手拽了一下她的包带:“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言初嘴角扯了下,敷衍道:“没事,昨天淋了点雨,可能感冒了吧。”


    Leo嘟囔了一句:“昨晚我还看你状态挺好的,一会下课我给你买点糖吃吧。我每次生病,我奶奶都会给我吃块糖,我吃完就觉得不难受了。”


    “你哄小孩呢你。”言初无奈地笑了笑。


    那节课言初全程心不在焉。


    笔记记了一半,后面就再也没动笔。连教授点名提问她,她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Leo一节课都在看她,眼神一直在她和笔记本之间来回游走。


    等下课了,她一边收东西,一边起身,刚准备走人,却被前排的教授用英文喊住了名字:“言,你来一下。”


    她顿了一下,连忙走过去:“老师?”


    教授把手里的平板晃了一晃:“我刚收到基金会那边的活动邀请,今天晚上,有个项目的晚宴,点名希望你参加。说是昨天的讲座后有内部讨论,说你在某项评估中印象非常深。”


    言初愣了一下:“点名?我?”


    教授点了下头,语气有点八卦:“这种事儿不常见啊,尤其还在这种跨国项目里。我在这教了十几年了,被点名请去晚宴的学生,我印象里好像还真没有第二个。”


    “不过,我猜他们看上你,可能一来是你成绩确实优越,二来嘛——”教授语气顿了顿,“可能也因为你是中国人。”


    言初更懵了:“啊?什么意思?”


    教授摊了摊手:“昨天Mr.Lu的讲座你应该也去了吧,Mr.Lu就是中国人。他手上的3301Project,可能是看中你的中国背景了。”


    Mr.Lu……


    言初立刻想明白怎么回事了,连忙摇头:“我可以不去吗?”


    教授语气倒是随和:“当然可以。没人强迫你。但我建议你最好还是露个面。校长今晚也会到场。你要是真不去,怎么说呢……会有点不太好吧。”


    “不过,言,当然啦,我理解大家都不喜欢这种占用私人时间的事情,但说实话,能被这种项目邀请的机会也不多,你自己看着来吧。”


    言初感觉自己像个没了躯壳的鬼魂,一路从教室里飘了出去。


    Leo正靠在门边等她,见她出来,立马迎上来,像是怕她跑了似的,往她手里塞了个棒棒糖:“我刚才等你的时候去Cafe买的,快吃吧,吃点甜的,病就能好一半呢。”


    言初垂着眼:“我这病啊,可能好不了了。”


    Leo眨了一下眼:“啊?怎么了?”


    言初感觉自己连回答的力气都不剩下,将那棒棒糖拆开放嘴里。


    “谢谢啊。”她小声说,然后迈开腿走了。


    言初一路走回家,脑子和断片了似的。明明今天意外的没下雨,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水里。


    到家后,和Mary魂不守舍地寒暄了几句,回到屋里,门一关上,言初就跌坐在床沿。


    点名邀请。


    这不明摆着么?


    陆洺执。


    他要见她。


    还拐这么一大圈,从项目组里点名,从基金会高层那边发邀请函,让学校把她请过去,吃顿饭。


    多


    会装。


    多有礼貌。


    都过去三年了,他倒真学会了怎么在不打扰她的前提下,把她请进他的世界里。


    可言初想不明白,陆洺执到底想干什么啊?不是说好了吗,说好各自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


    他会恨她么?


    言初苦笑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那根只剩半截的棒棒糖。


    真是有够讽刺的。


    她想起自己以前,情绪一上头,动不动就冲他喊,骂他,打他,咬他。可现在呢,人家成了西装革履、全球巡讲、基金会创始人,真真正正的资本家,是举手投足都能影响一大批人命运的厉害角色。


    就连现在找她吃顿饭,都要通过官方名义让学校点名邀请。


    一想到这落差,言初苦涩地笑了一下。


    过去他们的感情像炮仗一样,可现在倒好,变成你走你的光鲜大道,我坐台下听你说项目,大家都彬彬有礼,不近不远。生活还真是……有点神奇。


    言初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骂了一句。


    死陆洺执。


    你等着,等我毕业了,我也要做出一番名堂,到时候我也来点你的名。我也高高在上地告诉你,某个项目,需要你出席,需要你配合,需要你来听我说话。


    想到这儿,言初心里那口气儿顺了不少,人也一下来了精神,站起来走到衣柜前开始翻衣服。


    其实言初这个人,从来就不是物欲重的人。哪怕陆洺执把笔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在这三年一直持续不断地汇进她账户里,言初都没拿这钱买什么奢侈品。


    她只是一个人走了趟很远很长的旅行。


    因为言初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匮乏的东西,不在商场里,也不在货架上。


    她的心灵确实贫瘠,可她的身体不是。她没有那种“买东西会让自己好一点”的本能,只想用以前自己不舍得花的钱,去见识一下她本该在就见识过的世界。


    所以这一柜子衣服里,真要说拿得出手的,大多还是以前陆洺执给她买的。


    她手指从一排衣架上滑过去,指节磕在一套黑色西装上,停住了。


    那是一套圣罗兰的女式西装。陆洺执这人,偏爱她穿利落一点的,最好是剪裁贴身、布料硬挺的,有线条、有气场的那种。


    冷,干净,不撒娇,不讨好,刚好也符合言初心里的那一套审美。他喜欢她穿成这样,她也觉得自己穿成这样,是对的。


    言初把那套西装拿出来,在镜子前抖了抖,料子依旧挺,穿上去,肩膀一提,腰线一收,整个人特有气场。


    还是那么合身。


    言初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她皮肤一向好,不用粉底也看不出瑕疵,所以从来不费这个劲儿。拿起眉笔,刷刷几下,修出个眉型,想了想又怕气色看着不好,赶紧捻了点腮红在颧骨上点了两下,最后拿起口红,涂上薄薄一层。


    言初把头发直接夹直了,发尾整齐,齐肩,顺着身上小西服的翻领一滑,利落又干净。


    站在镜子前的那一刻,言初停了一下。


    真是好久都没穿成这样了。


    言初看着镜子里的人,眼神带锋,妆色浅淡,满意地点点头,带着杀气提着包,关门,走了。


    ……


    ……


    晚宴设在市中心的XX酒店,建于十九世纪,也算是当地的地标之一了。


    言初倒是没来过这家酒店,上电梯的时候还在想,地儿是真高级,一看就不是给普通人准备的。


    她跟着电梯一路上到顶层,入口有两名工作人员站在门口,拿着一张名单核对入场者。


    言初走上前,报了名字。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点头致意,说欢迎您,言小姐。


    她应了声谢,提着小包进去了。


    一进去就是寒暄区域,气泡水、香槟、点心都摆好了。


    言初找了个最普通的柠檬水,端起来先抿了一口,顺着人流往里走。


    来的人不算少,大多都穿得板板正正的,能看出来哪个是教授,哪个是赞助方的高管,还有一堆她不认识、但一看就不该随便搭话的那种人。


    言初低头看了一眼鞋尖,确认自己穿得还行,没太落面儿。


    这时候,她瞄见了校长。


    老太太穿得一丝不苟,一看到她就笑了,脸上皱纹都堆起来了:“言,你来了,欢迎。”


    言初也笑了笑:“谢谢您,我很荣幸。”


    寒暄了几句,她转过身打算找个边角站会儿。


    结果刚一转身。


    言初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是几种味道混在一起的冷调香水味。


    那味道言初太过熟悉,熟得她大脑都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先一步反应了。


    言初的僵了一秒,立刻转身,头也不抬,往人群的反方向走。


    言初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他,只是那味道一撞进来,她整个人就下意识地想要逃。


    可言初还是忍不住,走了两步,往侧边一瞥。


    一眼。


    就一眼。


    她看到他了。


    陆洺执站在不远处的落地窗边,身边围着几个人,像是在聊着什么。


    言初没看清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可哪怕周围都是身材高挑的外国人,他也依旧是人群中最容易被看见的那个。


    陆洺执今天穿的,和三年在媒体上看见的样子,不大一样。


    新闻里出现的他,往往穿得老成克制,西装三件套,永远扣子扣到最上面,更看不见一丁点儿首饰,锋芒收敛的很是干净。


    可今天的他却让她感到熟悉。


    他身上那件黑色西装,一看就是高级定制的剪裁,细看才能看出布料上满满的黑色碎钻,又低调又闪,灯光一打,配着那张变得成熟的脸,整个人都在灯下发着光。


    言初心脏猛地一跳,差点没拿稳手中的高脚杯。杯中气泡翻涌,一颗颗冒出来,撞在杯壁上,发出微弱的嘶嘶声响。


    心里那点不知道是烦还是慌的情绪,一下子就翻了上来。


    她明明应该看到的,是他西装革履浑身发光的那一面。


    可不知怎么的,此刻映在言初眼中的,却是十多年前,那手持徕卡相机,经常被关在地下室里的狼狈少年。


    第105章 重逢只是看着她,一瞬不移。


    言初下意识往回退了一步,脚后跟似乎磕在了什么硬物上,还好周围没有人注意,可那声音,她自己听得清楚。


    她抬头的时候,陆洺执已经朝她这边看过来了。


    陆洺执没说话,也没笑。


    只是看着她,一瞬不移。


    那一瞬,言初整个人都像是被电流击中,头皮发麻,连脚趾都麻。


    她赶紧背过身,装作很忙的样子往前走了两步。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脚下没个方向,脑子也空的。


    但她不想让陆洺执看到她的慌乱。


    言初茫然地出了宴厅,连着拐进两条长廊,最开始还能见到各种寒暄的来宾,可走着走着,就见不到人了。


    这会儿她的神志才逐渐飘了回来,她随便拐了个方向,转了半圈,还是决定去洗手间,找个碰不到陆洺执的地方,缓一会儿。


    进卫生间门的瞬间,言初像是溺水的人终于破水上来,靠在洗手台边长出了一口气。


    她对着镜子看自己,耳朵红得挺明显。言初按下水龙头,捧了把水洗洗手,冷静,冷静。


    水龙头开的声音盖不住胸膛里那点乱七八糟的心跳,言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眼前一直晃着陆洺执刚才看她那一眼。


    那眼神,她怎么都赶不走,闭上眼都在那儿杵着,像是给烙在脑子里了。


    言初知道自己反应过了头,但没办法,就是缓不过来。真是有病,她想,她干嘛要跑啊?


    她正这么想,隔间那边传来两个女人用英文聊天的声音。


    “你刚看见陆洺执没?”


    “啊啊啊他脸好小!我一开始不敢认,他今天怎么穿得这么闪,和新闻里完全不一样……”


    “他往那一站气场好强……我刚才都不敢看他。”


    水龙头里的水停了。言初头往后仰了一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其实最开始,她是有些得意的。毕竟陆洺执所有的样子——


    发烧脸红、头发翘起来、甚至是流泪、求她不要离开他的模样,她都没少见过。


    可很快,言初的心就变得又酸又胀,同时也有点烦自己。她干嘛得意?如她所愿,陆洺执现在和她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她在这儿得什么劲啊。


    言初盯着镜子给自己补了点口红,又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可以了,有点骨气,不能再这么矫情了。


    她给自己做了好一顿心理建设,又觉得自己好像缓得差不多了,这才推开门,走出洗


    手间。


    这个洗手间位置相对来说比较偏僻,所以外面的长廊很空荡。


    人声在前头,灯光亮着,地板光可鉴人。


    她走得不快,背挺直,包拿在手里,眼睛朝前,步子是稳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突然。


    言初的右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没给她反应时间。


    言初整个人被拽进走廊边的盲区里,背撞上了墙。


    那力道不算狠,甚至可以说是太过克制。像是某个早就按耐不住的人,等了这一刻很久了。


    言初刚要发声,顺便抬起头。


    那一瞬间,世界像是一下被摁了静音键。


    人声没了,灯光虚掉了,背景糊成一团,她连自己是不是还站在走廊里都不确定了。


    言初眼里,只剩下面前近在咫尺的陆洺执,和他西服上一闪一闪的黑色碎钻。


    陆洺执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直直看着她。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躲了一点,可已经无路可退。她只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听不见走廊的脚步声,也听不见自己心跳。


    只觉得此时此刻,她整个人都被困在陆洺执的影子里,走不出去。


    陆洺执眉眼的轮廓,实在熟悉得不需要确认,这么近距离看他,确实看着沉稳了不少,他没有再戴耳钉,但耳垂上的耳洞还在,靠得近就能看见一个小小的痕。唇珠饱满,柔软,和他以前每次吻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言初的心开始发涨,那种酸胀的感觉,从胸口一路往嗓子眼顶。像是多年没打开的旧抽屉,里面尘封已久的东西突然都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全是碎的。


    她只记得两个人好像是同时动的,是一下子就贴上去的,连谁先谁后都分不清。陆洺执抱得紧,言初也一样,对彼此的本能越过脑子,就这样通过身体抢先一步释放了出去。


    他们两个就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紧紧抱住了对方。


    嘴唇碰上的瞬间,二人的呼吸都乱成一团。


    而这个吻也和过去的不大一样。温柔、缠绵、带着一点委屈的热烈,这漫长三年来的关心也好,想念也好,全部都被融化在了这份吻里。


    言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到后面慢慢回过神,却又没法停下来。


    还是陆洺执先停下来的。


    他轻轻退了一点,把额头抵在她额头上,轻轻揽着她的脖子。两个人呼吸都挺快,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言初睁开眼看他。


    三年了,他比以前变了很多,说不上来是多成熟,但那股子压不住的脾气、年少时候那种拧巴的冲劲儿,好像都收敛起来了。


    言初心跳得乱七八糟,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一遇见他,身体的本能总是会越过脑子,完全由不得自己。


    他们鼻尖挨着鼻尖,陆洺执小心翼翼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言初觉得她必须得说点什么了,刚想开口,突然听见走廊尽头有声音传来。


    有人在喊陆洺执,是男声,带着点口音。


    “Mr.Lu?”


    言初心里一激灵,意识瞬间回归。


    她赶紧推开陆洺执,连看都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陆洺执没拦她。


    他站在原地,眼神跟着她走,目光一寸寸往下滑,从肩到腰,再到她高跟鞋的细高跟,和红色的鞋底,最终望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那段路其实不长,可他看了很久。


    直到她彻底消失不见,陆洺执这才低下头,抬手,拇指缓缓擦过下唇。


    一抹红,被拭下来,蹭在指腹上。


    指腹上,出现了鲜艳的红色。


    那是言初的口红,刚刚吻他时沾上的。


    陆洺执盯着拇指那一小抹红看了一会儿,眼神没什么起伏。


    远处脚步声逼近。


    “Mr.Lu?”是刚才那人,快步走过来,在几步之外放慢了速度:“Dinnerisready.They‘rewaiting。”


    [晚宴准备好了,大家都在等您。]


    他回头,看了那人一眼:“Keepthemwaiting.”


    [让他们等。]


    他把拇指往掌心一收,那点红被他握进手里,他迈步往前走,身形挺直,步子一贯的从容,看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没人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手心里正握着什么。


    陆洺执也不打算让人知道。


    那一抹红色,他其实攥得很紧。


    很紧。


    ……


    ……


    言初从长廊尽头出来的时候,看着表面镇定,实则心里一片狼藉。


    她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又这么没出息,都过去三年了,一见到他,没忍住上来就亲了?


    不能再这样了。


    可不能再这样了。


    言初,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可不能再这么把持不住了。


    她紧咬后槽牙,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回喉咙里,拉了拉西装外套,推门进了宴会厅。


    晚宴现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大长桌前,每位来宾前都放着镶银铭牌,正上方挂着Project3301的会标,背景是一排极简的英文陈述:


    “Visibility.Opportunity.Respect.”


    ——我们支持那些未被看见的声音。


    最中央的长桌是主位,校长、基金会主席、企业方代表依次而坐。


    而陆洺执已经回来了,就坐在正中,被众人目光拥簇着。他一只手搭在桌边,指节按着一杯未动的香槟。


    明明人没说话,散发出的陌生气场,已经足以让整桌人都自动向他微倾身体。


    而言初,被安排在最角落的边桌,一排学术代表之间,身边是基金会工作人员。


    她低头轻抿了一口水,可眼角余光还是悄悄瞥了过去。


    陆洺执就坐在那儿。主桌正中。有西装笔挺的中年企业家,在恭敬地和他低声说话,他偶尔侧头应一两句,完全看不出他才二十五岁。


    言初没办法看太久。


    谁能想到,就在刚才,他们还在长廊里接吻。


    全场灯光缓缓暗下,主持人说欢迎致词结束后,陆洺执起身,语气沉稳,清晰,用标准的英音开口:


    “这个项目的初衷,不是出于慈善。”


    “也不是为了履行什么社会责任。”


    “我坦白说,3301项目的成立,就是为了一个人。这个人,她长在福利院、几乎没获得过平等选择的权利。”


    “那时候的我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懂。我站在世界上最安全的位置,却亲手错过了她伸出来的那只手。”


    “所以后来我想,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她那样的人,我是不是可以做一点什么,不让她们再孤立无援。”


    “我希望未来,有越来越多像她那样的人。聪明、倔强、明明应该拥有世界的人,不再被现实遮蔽。”


    “这就是我成立3301Project最


    初的理由。”


    言初移开目光,低头盯着酒杯,手指抵着杯沿一寸寸打圈,心跳却比刚才还快。


    那张曾经贱兮兮的嘴,怎能开始能说出这么有教养又动听的话了。


    前菜上来,是切片鹅肝佐酱果,言初机械地拿起刀叉,切下一块,慢慢咽下去,完全没吃出味道。


    脑子里,全都是陆洺执刚才那段发言。


    言初试图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可越这样,她就越觉得不自在。


    因为她能感觉到,陆洺执的目光,正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尽管他这边总有人在和他说话,他也应对得体,可他目光掠过她这边的时候,太沉。


    那视线明明没有声响,却足够让她连呼吸都停滞。


    言初不想看他。只能盯着盘子里每一块摆得精致的食物,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菜一道道上,从冷前菜到热菜,再到甜品与餐后酒,每上一道,服务员都从宾客左侧换盘、右侧撤盘,动作快而干净。


    大家餐盘内的甜点都吃得差不多后,主持人笑了笑:“感谢各位嘉宾的出席,也非常感谢陆先生和各位合作方的支持。接下来的时间,是一个轻松的分享环节。”


    “如果在座各位有任何对‘3301Project’的理解与看法,或者想聊聊自己曾接触到的社会性别话题,都可以随意发言。”


    气氛渐渐缓和了一点,桌边响起几声轻笑,有人小声说着“自由发言啊,那我得想想”。


    就在这时,校长老太太忽然笑道:“我想推荐我们的一位学生代表来讲几句。”


    校长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言初。


    “言初小姐,是我们学校目前最优秀的中国留学生之一,她曾参与过关于发展中国家女性经济参与率的研究项目,在我们校内发表过一篇非常有深度的论文。我很想听听她对3301Project的理解。”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言初身上。


    言初脸上没事人一样,但心却在咚咚咚跳着。


    ……倒不是怕发言,就是没提前准备内容。还好,之前三年,她在学校也没少参加演讲,这时候也能快速能从脑子里抓点词出来。


    言初抬头往前看了一眼。


    陆洺执正望着她。


    一眼不避。眼神里还藏了些隐晦的期待。


    行吧。该说还是得说,跑不了。


    言初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用同样流利的英文开口:“嗯,谢谢校长,也谢谢……Mr.Lu。”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陆洺执。


    “我想先说,我很认同3301这项目的初衷,能带给那些一直努力前行的人,一个更公平的起点,和一个可以往前走的机会。”


    “我也不想瞒大家,我小时候有段不太愉快的经历。这段经历,让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定,很多东西,不是我能碰得起的,比如美好,比如,被爱;也比如,富足的生活。那会儿我就从心里相信,人生就是一条固定的路线。你来自哪儿,你就该被困在哪儿。你得不到的东西,永远不会,也不能属于你。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能贪心,不能惦记那些太过遥远的东西。”


    “后来我慢慢长大,也有幸接触了更多的东西,也遇见了一些人。再之后,我一路走着、旅游、学习、这些想法,也确实开始变了。”


    “我开始明白,有钱也不一定就高贵,没钱也不等于就得低一头。”


    “我想,这不仅仅是女性的问题。其实你有没有钱,你家里是什么背景,那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如果一直被困在‘我不配’这种想法里,就算世界再大,也只会有一间屋子那么大。”


    “生活可以差一点,也可以差很多,但不能让心也变得很穷。要是从心里觉得自己不配,那你看什么都会觉得离自己特别远。”


    “三年前呢,那时候出于某种比较奇葩的原因,我呢,认识了一个人。我们每天吃住都在一起,让我觉得那个人是我见过的,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是离我最遥远的幸福。”


    “但那个时候,我一直告诉我自己……我不配。”


    “所以就算那份幸福真摆在我面前了,我也不敢要。”


    言初说到这儿,停了一下,转头又看了陆洺执一眼。


    这一眼和刚才不一样,带着某种清醒的温柔,她笑了一下,好像只是笑给他一个人看的。


    “后来那人为我做了挺多事的,最夸张的一次,那个人为了我,躺了一个月ICU。”


    “这件事让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那时候还不伸手、不去试、不抓紧他,那我也真太不是人了。”


    “我那时候告诉我自己,再不去抓住他,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当然,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很多我没办法控制、也没办法改变的事。”


    “所以那份幸福……还是留不住了。”


    “如果让我带着现在的这个我,回到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成为那个对我们的过去一无所知的我……”


    “我想,我一定会替那时的自己,努力去抓住那份幸福。”


    “我不会允许它从我面前溜过去。”


    热烈的掌声铺天盖地地响了起来。灯光亮着,一圈一圈把她照得很清楚,将她捧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言初耳边是一片鼓动的声浪,那些人在笑,在看她,在礼貌又热烈地,回应着她刚刚说出的那番真诚的话。


    言初本该觉得荣耀、觉得圆满。


    可那一刻,她只看见了一双眼睛。


    陆洺执坐在长桌中央,视线穿过人群、穿过灯光、穿过所有不相干的热闹,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身上。


    所有人都在鼓掌,只有陆洺执,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种炽热的注视。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用流利的英语,打动人心。


    像是她每开口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过、记过,甚至等过。


    身边是西装革履的商界高层,是慷慨赞助的名流贵客,是掌声,是酒,是灯,是赞叹声和奢靡。


    但他眼里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也或许,本来就只有她一个人。


    言初释怀地冲陆洺执笑了笑,移开了目光。


    她的心里,感慨万分。


    她为什么会来英国?她为什么当初决定出国?为什么要学经济?为什么从那个城市、飞到地球另一端,跑到这里来?


    对了,是因为三年前,陆洺执带她参加活动,他站在讲台上,被聚光灯打着,一身西装,耳骨上戴着蓝钻耳钉,说着和她完全听不懂的英语,被人鼓掌、被人注视,浑身都发着光。


    她当时站坐在最远的角落,只觉得他很远,远得她一辈子都够不着。


    但现在,灯光落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在看她,为她鼓掌。而她也能用流利的英语,讲经历,讲成长。


    原来她已经站在三年前曾幻想过的位置上了。


    她从那个坐在角落、觉得自己没资格的人,成长为了那个能站上前台、被别人听、被别人看、并且确实有话要说的人。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虽然过程吧,磕磕碰碰,走一步摔两跤,但……也还算走到了这儿。


    只是这份成长,都是用失去换来的。


    晚宴结束,场内灯光渐渐变暖,酒换了一轮,笑声大了起来。有人递名片,有人开始加联系方式,她坐在边缘,觉得自己跟这种场合也没什么好交集。


    也该回去了。


    她正准备离开,校长走过来叫住她。


    “言,”老太太笑着说,“你的发言很有力量,我们都很喜欢。你有没有兴趣正式参与这个项目?”


    言初笑了下,很礼貌:“因为一些我个人的原因吧……我可能没办法长期参与这个项目,谢谢您。”


    言初心里清楚,外国人很吃“个人原因”这套,一般把这理由搬出来,校长只能表示理解,更是不会再问下去了。毕竟这属于隐私问题嘛。


    果然,校长点头表示理解:“那也没关系,陆先生还会在这留个几天。你外一想法变了,也还是有机会的。”


    言初露出礼貌的笑容。


    陆洺执正被一堆人围着,有人递酒,有人寒暄。他表情淡淡的,像往常一样得体周全着。


    但她知道,他的眼神每隔一会儿,就会落在她身上。


    言初低头避开,换了个方向,走出宴会厅。


    ……


    ……


    回到家,门一关,她整个人直接往床上一倒。


    外套都没脱,妆也没卸,脸贴着枕头,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泄了。


    可一闭眼,陆洺执西装上那些碎钻,确时不时在她脑海里晃着。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Leo。


    【小狮子: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爬山?我查了个地方,风景挺好。】


    说完还给言初发了个定位。这地方在一片相对来说冷门的湖区,风景极佳,是个中等强度山道,游客不多,几乎都是喜欢爬山的本地人。


    言初看着这行字发愣。爬山。也行。吹吹风,看看风景,把脑子里那些情绪垃圾都吹走,也不错。


    【言初初0419:你看天气预报了吗,明天下不下雨?】


    【小狮子:不下,大晴天,去吧。你缺点阳光。】


    言初想了想,最终还是回复:


    【言初初0419:好啊,明天见。】


    回完,言初把手机放一边,准备起床倒杯水。可这时候手机又响了。


    言初好奇地打开,又是某信。


    【傻逼:你明天有事么】


    言初手一抖,手机差点飞出去。


    第106章 他是救过你的命吗?!是的


    三年了。


    这是他们俩之间,第一条消息。


    屏幕里,某信那一行字就那么杵在那里。


    回,也不是。不回,更不是。


    言初叹了口气,当初是她要求陆洺执听话,不许再闯进她的生活。现在这条消息要是回了,就像她把那扇关上的门又打开了,哪怕只开了一条缝。


    可真要不回吧,又好像显得她怕他,像是她心里还有事,像是她在刻意躲着她。


    可言初还是觉得不回不行。看他这样,大概率是想找个理由把她约出来。


    她坐了好一会儿,来回琢磨,最后打了一行字,准备婉拒他:


    【言初初0419:我明天要去爬山。】


    结果几秒钟——


    【傻逼:去哪爬山】


    言初眼皮跳了一下。以她对陆洺执的了解,他要是知道具体地儿,明天真能杀过来。


    可言初转念一想,陆洺执现在看来成熟了不少。应该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犯混了吧?


    言初拿起手机,打了行字,又删掉,放下手机,拿起手机,最终还是锁屏,选择无视他。


    算了,别说了,没必要告诉他。


    言初起来卸妆,冲了个澡,把自己浑身涂得香喷喷的,穿上睡衣,翻身准备睡觉。


    就这样躺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


    【傻逼:我后天走了,不见一面么】


    言初心口“咚”地一跳。


    她知道自己不能见他。


    言初又想起俩人一见面,话都没说,就先亲上去了。要真再见了面,哪怕装得再冷静,到最后也不可能没事。


    当年是自己赶他走的。这次他忽然冒出来,她要是还忍不住跑过去,那她这三年算什么?她都学了英语,换了生活,翻篇翻成这样了,还要自个儿再翻回去?


    不值。


    言初选择不搭理陆洺执,把被子蒙过头,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言初就起了床。


    她把早上买好的能量棒、巧克力、矿泉水,都塞进背包,折叠雨伞,手机、纸巾、小瓶防晒一一带上。


    衣服随便选的,黑色瑜伽裤、速干T恤,外头套了件松松垮垮的抓绒外套,脚上踩一双登山鞋,头发绑了个高马尾,涂了点润唇膏,防晒,背好包,拿了钥匙,出门。


    车是她自己前两年买的,蓝色的二手福特,开着挺稳,还省油。


    言初一路开出小镇,风景是挺好,早上空气也透,路上没什么车,开着开着就有点出神。


    刚想放点音乐,忽然瞥了一眼天色。


    嗯?


    天原本是晴的,现在天边压着一层灰,像有人把脏水泼在天空边上,慢慢往里晕。


    言初皱了下眉:“Leo不是说看了天气预报,大晴天吗?”


    但她转念一想,这地方是英国,什么天气都不奇怪。


    言初踩了脚油门,继续往湖区那边开了过去。


    山脚停车场人不多,言初一眼就看见Leo站在那,穿了件大T恤,配了条卡其色登山裤,头发用帽子压着,整个人看着奶乎乎的,还挺可爱。


    “哇你真来了!”Leo冲她挥手,跑过来,“你还挺准时啊!”


    言初把车停好,把背包从副驾上拿下来,下了车。


    这时候云压得更低了,风吹得树叶哗啦哗啦响。Leo看着天,啧了一声:“怎么感觉要变天了啊,不会又要下雨吧?”


    “怕什么,我带伞了。”言初背上背包。


    Leo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今天不对劲啊。平时喊你都叫不出来人,今天怎么出来玩的心这么强烈啊?”


    言初走了两步,没回头,意有所指:“我就是想出来走走,看看风景,把脑子里的一些垃圾情绪冲一冲。”


    垃圾?Leo噗“一声乐了:“哎哟行,今天姐情绪上头呗?那我好好陪你走。”


    两人沿着一条冷门的徒步路线开始往山上走。


    这条线不热门,路窄,左右两边是长得过膝的草,有几段还是石头小道,踩上去滑滑的,风一吹整片草哗啦啦响。


    他们穿过一小片树林,踩过溪水边的几块石头,爬了一小段斜坡。


    Leo一边走一边回头跟她讲:“你不觉得这地方跟其他人拍出来的照片差太多了吗?我看那些网红照片里看着阳光打在山坡上金灿灿的,现在这、这都压得我快喘不上气了。”


    “人家是网红,照片都加了滤镜的。”


    “欸你今天嘴硬的劲儿也回来了,我喜欢。”Leo嘻嘻哈哈地追上来,“是不是心情真的不好?你要想聊我可以听,想骂人我也行,骂我都行。”


    “我怕我一开口就想把你踹山下去。”


    Leo做了个“噤声”的手势:“OK,我闭嘴。”


    他们一前一后继续往山上走。


    头顶的天越来越沉,远处的湖面被风刮得起了褶子。空气里开始有点水汽的味道了。


    Leo停下来看天,挠挠头:“要不我们别往高处走了?这天气,我有点慌。”


    言初站在一块大石头边上,盯着前面的一段坡路。


    她脑子里浮现的,不是眼前的风景,也不是Leo的话。


    是那一行字:


    ——我后天走了,不见一面么


    “再往前走走吧。”言初看着前头那段坡道,说,“上面风景应该不错,给我拍两张好看的。”


    Leo手插兜,笑:“行,我给你拍十张,给你多拍点朋友圈素材。”


    言初切了一声:“我从来不发那种东西。”


    俩人继续往上爬。


    虽说天是阴的,但景色是真的好。山下的湖静得像玻璃,偶尔有几只水鸟贴着湖面飞过去,带起一道道浅浅的痕。


    这条道没什么人,只有他们俩走着。


    Leo走在她身边,想说什么,嘴张了好几次又咽了回去。


    言初注意到了,转头看他一眼:“你干嘛?”


    Leo咳了一声,“没干嘛。”


    言初


    见状也不理他,又走了几步,Leo终于慢慢开口:“你昨天去参加那个什么……3301Project的晚宴了?”


    “嗯。”


    “你发言那段,视频都传出来了,讲得挺厉害的。”他说着,语气有点奇怪,“连我朋友都在群里转,说你真厉害。”


    言初“噢”了一声。


    Leo侧头看她:“你昨天说的那段话,是……真心的吧。”


    “什么意思?”


    Leo嘴动了动,像是在琢磨要不要接下去说,最后还是问了:“你以前真有喜欢的人啊?”


    言初一顿,随后笑了一下:“我都二十四了,有喜欢的人不正常吗?”


    Leo耳朵红了一下,挠了挠后脖子:“可你昨天那发言,听起来,你好像特别喜欢那个人。”


    这话戳到言初心窝子上了。她脸瞬间就黑了,脚下的步子快了一点。


    Leo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没敢追着问,默默跟在后头。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说话。


    又往上走了一段,路开始变陡了,左右有了点稀疏的矮灌木。前头那片坡打开之后,视线一下宽了,远处的湖能看得更清楚了。


    Leo看了一眼四周,小声说:“你能跟我讲讲你喜欢过的这个人吗?”


    言初走在前头,头也不回:“你想听?”


    Leo嗯了一声。


    她顿了顿,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挺让人讨厌的。自大,嘴贱,说话不讲分寸,觉得自己牛逼得不行,完全不懂得尊重人。哦对,他还很幼稚,特别幼稚。”


    Leo惊了一下:“啊?那你还特别喜欢他?他是救过你的命吗!”


    言初的表情有些苦涩:“你还别说,他还真救过我的命。没有他,你也没机会认识我了。”


    Leo脚下一顿,情绪翻了上来,有点酸。过了会儿,他挤出一句:“那他长什么样啊?有照片吗?我看看呗。”


    言初这次倒是没打趣他,侧头看了他一眼,挺平静地说:“讲座那天不是见过了吗?Mr.Lu啊。我跟你说过啊,我俩谈过。”


    Leo一下站住了:“……谁?”


    “陆洺执。”她看着他,眼神坦坦荡荡,“你见过的。”


    Leo像是脑袋被人敲了一下:“你、你说啥?你又拿我寻开心是不是?!这玩笑怎么还没过去啊!你……你!你真行你!”


    言初乐了,也懒得跟他争,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


    Leo在后头跟着,一边走一边噗哧噗哧喘着气,嘴里还不闲着:“行啊……不让我看你前男友照片,还拿Mr.Lu糊弄我,我跟你说,这人肯定长得奇丑无比,你不好意思让我见。”


    言初笑着说:“对,奇丑无比。牙往外爆,眼睛朝天看,走路还八字,讨人厌,招人嫌,可烦人了。”


    两人继续往上爬,山路有点陡。言初扎了高马尾,发尾被风吹得一跳一跳的。


    Leo本来还在碎碎念,眼神一抬,看见她后颈那块白皙的皮肤,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瞬。


    这一爬就爬了快三个小时,俩人中间几次都差点想放弃,但一想到都爬这么高了,再不往上就亏了,咬着牙继续。


    终于,爬到山顶了。


    视野一下开阔,整片湖区尽收眼底。湖面静得发亮,云影映在水上,颜色灰里透着蓝,像油画一样宁静美好。


    Leo掏出手机,给言初咔咔拍了好多照片。拍完才开始拍湖,边拍边说:“我靠,这地方真值了。”


    言初站在边上,看着眼前这一大片美景,心也跟着静下来了一点。


    她接过Leo手机,看了一眼拍的照片,称赞道:“拍得还行。”


    Leo骄傲地点点头。


    俩人笑着走到一块大石头那儿,坐下休息,一人一根能量棒,再配点干饼干,简单吃了几口。


    “下次再来得带个汉堡。”Leo边嚼边说,“这玩意儿填不了肚子。”


    “要不你上来拎个火锅试试?”


    Leo笑:“你别说,我真想。”


    说完,他转头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别人,才像是鼓起了点勇气似的,神情一点点认真下来。


    “那个,言初啊。”他喊她名字的时候,语气是有点轻的。


    Leo有些紧张地说:“我之前其实注意过你很久。我之前以为你……对感情没兴趣,不想谈恋爱,更是不想被人打扰。”


    “毕竟每次你对别人那种暗示、试探、表白啊,基本都直接拒了,我想着,那你大概是真的对男人不感兴趣吧。”


    “我还以为你喜欢女人呢,所以我也不敢说什么。”


    言初眯起眼,转头看他一眼。


    “但昨天听你发言的那段话,我才知道你也不是对感情不开窍。你也会喜欢人,也会很用力地去爱人。”


    Leo看着她眼睛,语气慢慢变得有点不安分的小委屈:“那你要不要……也看看我?”


    第107章 遇险言初凭借本能,想到了一个人。……


    如果换作一个正常人,听到Leo这一番话,可能会感动一下,或者哪怕不接受,也会笑着婉拒,语气里带点柔和与同理心。


    但言初第一反应完全不同。


    她经历过太多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过去,知道人是怎么从“你是我全世界”变成“我现在就要把你绑起来”。尤其这种荒郊野岭,信号时有时无,四周连个树都光秃的地方,一句话说不好,真出事了都没人知道。


    当Leo那句“你要不要看看我”刚说出口时,言初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外一在这里拒绝了Leo,Leo会不会发大疯,把她从山顶推下去啊?


    她瞥了一眼Leo的手,空着,没拿石头,也没拿什么危险的东西,这才慢慢开口。


    “呃……我把你当弟弟看的。”


    Leo怔了一下,像是没听明白:“弟弟?”


    “对,”言初点头,“你阳光,开朗,特别好,但我真只把你当弟弟看。”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而且你比我小那么多呢,我真没法把你往那方面想。”


    Leo张了张嘴,没说话。


    言初看着他,心里是有点紧的,但脸上笑容还在,开始真诚地给Leo发好人卡:“你身上有很多值得人喜欢的地方,真的,只是我们两个,就,不太合适。”


    Leo盯着她看,等言初都快被他看发毛了,他才开口:“你是不是心里还装着以前的那个人?”


    这句话一出来,言初眉梢就动了一下。她试图结束这个话题:“没有,早忘了。”


    Leo点了点头,但明显根本没信:“那我是不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确实。”言初没犹豫。


    Leo又追着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可以学。”


    言初没过脑子,下意识来了句:“如果我喜欢陆洺执那样的,你学得来?”


    话刚落地,Leo脸上那勉强撑着的笑倏地收了回去。他在这表白呢,言初怎么还跟他开玩笑呢?


    更何况,这个玩笑,根本一点都不好笑!


    Leo觉得言初也太不尊重他了,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你就开你的玩笑吧,我要走了,我生气了。”


    言初瞥他一眼。


    Leo见言初没拦他,一点台阶也没给他留,也只能转身走了。


    言初看着他一边嘟囔一边噔噔噔下山去了,嘴里还念叨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拿我开玩笑”之类的话,她无奈摇头,把刚才掰了一半的能量棒重新扒开,随便嚼了两口。


    她边嚼边想,这小子……能不能别这么玻璃心啊?她是真不知道现在小屁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能量棒,味道是真不怎么样,干巴巴的,甜得要命,发齁,确实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言初叹了口气,站起来,想


    想,唉,算了,别让这小子摔哪儿了回头又怪她。


    于是她把能量棒塞包里,顺着Leo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可言初是真没想到,Leo腿也忒长了,走得特别快,她追了一会愣是没看见人影。


    这天色也不争气,刚才还只是阴,这会儿倒好,开始飘细雨了。


    言初把外套领子一拉,嘴里一边嘀咕一边往前走。


    她怎么就碰不到正常人啊?


    陆洺执那会儿,既幼稚又霸道,堪比古早玛丽苏小说;钟浔更离谱,表面温柔,实际上是个变态。


    言初本来还以为Leo是一股清流呢,这小脾气,来得比谁都快,搞得她像渣女一样。


    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


    她越走越烦,脑子全是这几个人的脸,嘴里不停嘟囔。


    这世界上就没一个正常男人。看来,她是真要孤单一辈子了。


    言初越想越烦,越走越快。细雨越下越密,头发已经开始潮了。


    然后她忽然站住。


    前方没有路了。


    言初站在一块分岔的石坡上,往下看,四周是雾气,林子、草地、石头……她皱了皱眉头,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看现在这条。


    不对劲啊。


    来的时候她记得有条土路,是踩出来的那种明显山道,现在这条……好像不是原路?


    她拿出手机一看,手机自带的苹果地图转圈圈,地图也载不出来。


    言初在原地转了个圈,发现周围连个标牌都没有,细雨越下越密,左右一看,全是一样的树林和石头,来时那条明明很清楚的路,现在根本看不出来哪是哪。


    细雨还在下,而且越下越密,黏黏的,凉凉的,贴在脖子上让人心烦。


    言初心头一下就提起来了。


    来时候她也没怎么记路,反正就想沿着地上的痕迹走就对了。结果现在,她连回去的方向都快认不清了。


    言初赶紧拿出手机,给Leo拨电话。


    “嘟……嘟——”


    幸好还接通了,虽然声音卡得厉害,听着跟开了降噪似的,但总归有声音。


    “你干嘛去了啊?”言初一开口,语气就冲了点,“我找你半天了,找不着人!”


    Leo那边噼里啪啦一阵杂音,过了两秒,才传来他声音:“我刚走……你、你现在在哪?”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言初看了看四周,“我前面有块大石头,左边树多一点,右边有个土坡,前面是条分岔路。”


    “……行,我来找你,你别动。”


    言初本来是想在这等Leo的。但转念一想,这地方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标志物,Leo能找明白么?


    更何况这雨看着越来越大,言初赶紧说:“要不你告诉我个方向吧,我这条分岔路你有印象没。我沿着那边走,能找到你啊?”


    “应该可以,你走左边那个坡,往前走,能看见有一片浅色的石头地。从那儿往下走,下面是主路。”


    “行,我知道了。”言初点点头,挂了电话,开始往Leo说的方向走,同时为保险,准备发个定位过去,再把位置共享也打开。


    结果一点开——


    根本发不出去,没信号啊!


    上头那几个信号格一根没冒出来,连E都看不到。


    这下言初是真有点烦了。


    本来以为就是个普通爬山,能喘口气换个心情,结果现在倒好。


    雨“哗”地一下大了。


    她把外套的帽子往下拉了拉,抬头看了看灰沉沉的天,又咬牙低头往前赶,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


    谁说今天是晴天来着?Leo你个乌鸦嘴。


    风一阵猛过来,雾也越来越浓,细雨“啪”地砸在她脸上,言初意识到不行,得撑伞了。


    她一边翻包一边往前走,伞卡在侧袋里,死活抽不出来,她没停脚,手还在那拉拉扯扯。


    就在她把伞扯出来的那一瞬间,前面突然窜出一根低垂的树枝,尖尖的树杈斜斜地横在半人高的位置,她下意识一侧身躲开。


    人是避开了,脚却没跟上脑子。


    言初的右脚直接踩进了一片积草里。


    她本能地往后一撤。


    可那块地跟踩了水豆腐一样,脚一陷下去,整片草皮都塌了!


    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啊呀!!”


    言初整个人失去平衡,脚下是空的,她扑通一声就掉了下去,伞甩飞了,她连喊都来不及喊,青苔、泥水、碎草,全糊在她脸上,连个使劲的地方都没有。她想抓什么,手刚撑出去就被滑泥一带,手一滑,除了几根断草什么都没抓住。”


    言初直直向下坠去。


    脑子里“咣”的一声。


    那一刻,言初真觉得自己完了,连眼前都冒出了走马灯。


    三年、五年、十年前的糗事,和陆洺执那张脸混在一起窜出来,一帧帧地闪着,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她可能永远再也醒不过来了。


    咚一声巨响,言初掉进了一片积水里。


    水瞬间漫到她脖子,头刚浮出来,就又呛了一口。


    她在水里扑腾了两下,手脚全乱了,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


    水很深,脚一踩踩不到底,水底全是烂泥和石头,她整个人在里面漂着,胳膊乱甩,也不知膝盖踢到了什么,一片火辣辣的剧痛传来,腿一抖,整个人又往下沉了半截。


    脸上、嘴里、鼻子全是水,言初求生欲瞬间就上来了,只知道,得活着先。


    水呛进嗓子眼里,言初咳得脸都紫了,边咳边往挣,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手感往前游。


    终于,她感觉到水越来越浅。前方有快空地,地方不大,也不高,就像是水边塌进去的一圈边缘,刚好没被全灌满。


    她咬着牙往上拱,胳膊在水里沉得不行,抬都抬不起来,最后硬是靠腿蹬着,像虫子一样一点点挪上去。


    水还在往她脚上扑,鞋里全是水,她一边哆嗦一边撑着爬,最后终于趴在那块泥地上。


    身下全是湿泥,手一按还有点陷下去,但比起充满未知的水里,她感觉这泥巴地就跟天堂一样。


    言初侧着脸,脸上一半是泥一半是草,呸了半天才吐干净。她贴着泥地大口喘气,鞋子里、衣服里、头发里全是水,膝盖那儿磕破了一块,血混着泥,糊在破了的瑜伽裤上。


    她躺在那里,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怎么活下来的。


    言初抬头看了眼上面,雨正顺着塌出来的洞口往里灌,啪啪地砸在水面上。


    这洞比她想象的大很多。顶上有开口,边缘崩了好几块,像是山体下面陷开的一个天然空腔。


    洞口边缘塌得不规整,一大半被草和土遮着,要不是刚才那脚踩进去,她压根不会注意这下面有个这么大的空洞。


    言初冷得厉害,手指头都不听使唤了,眼前一阵阵发晕,颤抖着手在身上乱摸。


    手机得在。一定得在。她记得她发现没信号之后,就把手机塞兜里了,还拉了拉链。


    不过言初太过害怕,她也不确定手机是不是真被塞兜里了。


    还好。手伸进去那一瞬,她在兜里摸到了手机。


    太好了……


    手机外壳全是水,她用袖子蹭了两下,又用手擦了擦,再摁开机键。


    没反应。


    言初连呼吸都屏住了,手根本不敢松,放在开机键,一下一下地长摁着。


    第二次,第三次……


    长摁第六次的时候,屏幕终于亮了。


    言初眼睛都没眨一下,赶紧拨给Leo,想告诉他自己掉哪了,快在附近拉点人过来救她,可才刚拨通,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对方正在通话中】


    都什么时候了,Leo在这和谁打电话呢!言初差点没气晕过去,她是在没力气骂人了,手机屏幕一闪一闪,不一定还能挺多久,她赶紧捏紧,只怕手机下一秒直接黑屏。


    要是真关机,她就完了。


    报警确实是最理智的选择。可她看手机这状态,根本挺不了多久。更何况,她也搞不清这里是哪儿,讲不清楚地形、也找不到参照物,真打通了,说不定还没说清情况电话就断了。


    她只想活下去。


    所以言初凭借本能,想到了一个人。


    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他一定能找到她,一定会知道她在哪,不管多远,也会来,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只有他。


    言初手哆嗦着点开了聊天框,先把定位发了过去。


    然后,直接点某信通话。


    通话刚响一下就被接了起来。


    “……喂?”


    第108章 我陪你言初从来没听过陆洺执哭成这样……


    听到陆洺执熟悉的声音,言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连忙说:“我——”


    结果话刚出口半个音节,手机屏幕“嗞”地一闪,亮度骤降,彻底黑了下去!


    她连呼吸都吓得停滞了,她握着手机,屏幕正对着她的眼睛。


    言初只感觉自己像被人猛砸了一棍子,猛地反应过来,赶紧去摁电源键。


    没反应。


    她不信邪,换了姿势,又按,又摁着不放。


    黑的。


    言初不死心,把手机往湿外套上蹭干,将手机抬近一点,连电源键和音量键一块儿狂按。


    没亮。


    坏了坏了,话还没说呢,电话就挂了!


    言初意识到,这回她是真彻底被封死在这个洞底,她抬起头,看着洞顶一片模糊的雨影,嗓子里堵得发疼。


    陆洺执能明白她刚才是在求救吗?


    恐惧让言初的心里慌了神,她转念一想,三年前,她曾把话说得那么绝,陆洺执那空落落眼神她到现在都记得。他会不会还在生她的气?会不会记恨她?她会不会死在这洞里啊?


    可言初又想起晚宴前的吻,和他创立的3301Project……


    应该会吧,她想。如果陆洺执能意识到她在求救,那他应该会来吧。


    应该会,吧。


    言初低头看了一眼膝盖,连瑜伽裤都破了,伤口鼓起来,已经肿得不像样。这么看来,里面应该都淤了,这下是真伤得不轻。


    可她没时间矫情。言初把背包从背上拽下来。背包全湿了,拉链都打不太开,她使了好大劲才拽开,把能量棒找了出来。


    里面的能量棒是泡了水的,里面的糖浆流了出来,黏得她一手。她顾不上,赶忙往嘴里塞,边嚼边翻水壶,喝了一小口水。


    地上全是泥,言初找了个相对能靠的干燥角落,把腿收进怀里,头埋进膝盖。


    毕竟刚从水里爬出来,言初浑身都湿漉漉的。头发是湿的,后脖颈贴着衣领,冰得她一激灵。她紧紧抱着背包,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很快,外面的雨下得更猛了些。


    雨从头顶的洞口哗啦啦往下灌,像有人在拿桶泼,水一股一股砸进来,砸在水面上“啪啪”响。


    言初抬头看了一眼,天压得低沉沉的,外面都是雾,远处还时不时亮一下,紧跟着雷一声轰下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好大的雨……


    言初缩了缩脖子,把头埋进臂弯,没地方去,也没东西遮风挡雨,只能缩成团撑着。


    她真希望陆洺执能收到定位,赶紧报警找人,叫人来把她弄上去。Leo呢?如果发现她没按时出现,他能不能找人帮忙啊。


    她搓着胳膊,努力让自己暖一点,可越搓越凉,鞋里全是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湿的。


    膝盖还在流血,已经止不住了,疼得一阵一阵发麻,连带着整条腿都提不上劲。她试着换个姿势,往石壁边上挪了挪,想靠着暖一点,可一靠上去就是一股冰冷潮气,直接渗进她后背。


    言初睁眼看了一圈,这洞是个封闭的空腔,如果不潜水下去,大概是没有出路的。唯一能离开的地方,就是头顶的洞口。


    可洞壁又高又滑,她腿伤成这样,哪儿也爬不上去。就那个高度,她就算爬得上去,也没力气,更别说现在这雨还这么大,她手指都快冻得握不住东西了。


    这时言初是真绝望地意识到,没人来救她的话,她就只能在这里,一直耗着。


    外面电闪雷鸣,风一阵阵刮下来,吹得洞口呼呼响。


    言初放下怀里的背包,把包垫在屁股下面,想找个不那么湿的地方缩着,可泥太多了,到处都是烂泥水,她挪了两步,只能勉强窝在最角落那块稍微干点的地方。整个人缩起来,把自己团成一个团子。


    好冷。


    言初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她靠在墙上,脑子已经开始神游,耳朵边全是外头的雨声雷声,有点发晕,额头也烫得厉害。


    完了,肯定是感冒了,前几天淋雨那回,脸色差就是预兆,她当时不当回事,现在全报应找上来了。


    言初迷迷糊糊地想,也许这地方根本没人找得到,也许她根本出不去。


    想想也觉得挺荒唐的。


    她没死在爸爸妈妈点的那场火里。


    好不容易一步步走过来,本来以为日子终于要好起来了,结果现在倒好,看来是要死在这英国的破雨里、和这个该死的洞里。


    言初打了个哆嗦,努力睁着眼,强迫自己别睡。她知道现在不能睡,一睡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可真的太冷,太冷了。她脑子都快冻得转不动了,眼皮一沉再沉,最后连想睁都睁不开。整个人已经开始发飘,像是灵魂都被一只无形的手,从身体里被拽出来似的。


    反正四周的雨声、雷声、风声……全都渐渐地听不见了。言初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昏过去,还是,死了。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连呼吸都没了实感。


    一片漆黑。


    在这片没有尽头的黑暗里,言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变成了谢依洺。


    那似乎是她身为谢依洺的最后一天。


    她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来到放学后的学校,穿过安静得像死水的走廊,一个人推开了那间空荡荡的教室门。


    然后她在教室里看到了陆洺执。


    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就像过去里发生的那样,她抓起少年送她的万宝龙钢笔,将陆洺执的手,扎得鲜血淋漓。


    可与现实不同的是,梦里的她,和陆洺执说了一声——


    对不起。


    可梦里的陆洺执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整个人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的委屈、不安、想靠近又不敢的那点情绪,都瞬间爆发了出来。


    梦里,陆洺执大喊:“谢依洺!”


    言初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梦就开始慢慢褪色。眼前的一切开始一帧一帧往后退,教室、走廊、血迹、光影,全都在离她而去。


    可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谢依洺!”


    “言初!!”


    “3301!!!”


    那声音直直往耳朵里钻,让言初心里一激灵。


    言初在梦里笑了一下。


    ……这算是个什么梦啊,吵死了。


    但言初很快就意识到,好像,不大对劲啊。那声音一声比一声近,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凿穿了她耳膜,也凿穿了梦境。


    不对。


    嗯?这声音好像是从头顶传来的?


    突然。


    一道手电光照下来,直直照在言初脸上。


    言初意识猛地回拢,努力了好一阵,眼皮才掀开一条缝。那光很是刺眼,却也让她看清了上方塌陷的那个洞口。


    外头是暴雨,是雷声,是风灌进来的轰鸣声。除了这些让言初恐惧的声音外,她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言初大喜过望。


    是陆洺执!


    他那张脸正探在洞口边缘,头发全被雨打湿了。可尽管如此,陆洺执那双眼睛却亮得像星星。那眼神,像是突然穿透了所有这些年的错过与死别。


    陆洺执一手撑着洞口边沿,一手拿着手电,焦急地四下搜寻。直到那道光扫到她脸上的一瞬,他整个人顿住了。


    言初那一刻几乎窒息,激动得整颗心都往嗓子眼冲,可她连喊都喊不出一句,眼皮只能睁开条缝,手连抬都抬不起来,只能从眼缝中盯着那个身影,不停地、拼了命地看。


    你别走。


    她想喊。


    你别走,陆洺执,我在这,我没死。


    但她嘴像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哪怕一个音节,连求救都求不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陆洺执竟然拿着手电,直接顺着洞口跳了下来!!


    泥水飞溅,光线一闪一灭,言初只看见一个高大迅猛的黑影笔直落下,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砰”的一声巨响,水面被生生砸开,带起的水浪扑面而来。


    可能是看到来的人是陆洺执,言初踏下心,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不剩下。她没力气动弹,只能听,只能感受,但身体像是本能地感应到了什么,在颤。


    一阵急促的划水声传来,很重很急,水花翻得特别响,像是有人不管不顾地朝她这边冲。


    她听到那声音越来越近。


    然后,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她。


    她终于贴上了那副发热的胸膛。


    言初太冷了,浑身几乎冻得没知觉,但还是能感觉出来。陆洺执身上好暖和,呼吸打在她脸上,滚烫滚烫的,光是被他抱着,她就感到好受了许多。


    陆洺执一边喘着气,一边轻轻摇着她,像是试图唤醒她。呼吸落在她耳边,带着水汽,热的,焦急的。


    言初真的很想说话,想问他有没有报警,有没有人过来,你傻么你跳下来干什么,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受没受伤啊。


    这时,一双沾着水的手,颤抖着摸过她的眉骨、鼻梁、嘴角。


    一滴滚烫的东西,落在她的脸上。


    他在喊她的名字。


    她真想应他一声。


    但她做不到,这回是真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言初就那样躺着,靠着他,听着他一声一声唤她,听着他手在她脸上碰来碰去,一点点摸她的脸。


    更多的泪水落在她脸上。她冻得全身都麻了,可那一滴滴泪水落下来,顺着她脸滑下去的时候,她一下就觉得暖了。


    很快,陆洺执伏下身,俯在她唇边,一下一下地做着人工呼吸。


    那股气息贴过来,戴着言初熟悉的、湿透了的温度,一股一股渡进来,把她飘远的意识往回拖。


    可言初感觉人都被冻住了。身体像是别人的,整个人像沉在厚厚的水底,只能飘着、听着,看着一切像隔着玻璃一样发生。


    她听得出,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就在这时候,言初听见拉链被拉开的声音。陆洺执一手揽着她,一手打开备好的肾上腺素,那一针扎进来时,言初整条胳膊都抽了一下。


    滚烫的热液顺着肌肉灌进身体,又顺着血管往胸口烧过来。言初听见了自己心跳被重新拽回来的声音。


    打完肾上腺素后,陆洺执把针丢到一边,将言初抱得更紧了些。


    那极力忍耐着的,一下一下的,断断续续的,闷着嗓子的抽泣声,就落在言初耳边。


    言初从来没听过陆洺执哭成这样。


    就像这三年以来憋着的所有情绪、所有后悔、所有对她的想念,全压在这竭力压制的抽泣声里。


    她太想告诉他,我在,我没事,我能听见你了。可她的手指、舌头、眼皮,统统像被封住了似的,明明意识清清楚楚,灵魂和身体中间却隔着一道墙。


    言初被紧紧抱在陆洺执怀里,他沾了水的手指在她脸上游走,所过之处都带着水痕,就这样一路往下,那只手,滑到了她膝盖处的伤口外延。


    陆洺执的手一碰到那儿,立马僵住了,像是没法接受言初的身上,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伤口。


    那抽泣声越来越大。眼泪顺着他下巴止不住往下落,一颗、两颗,滚烫滚烫的。


    陆洺执抱着她,整个人都在颤,肩膀一下下抽着,耳边全是哽咽的声音。


    言初听着,心揪得疼。


    你别哭了,我还在这儿呢。


    可她就是动不了。只能感受着陆洺执将她越抱越紧。像是怕她真没了似的。一边哭,一边搂着她,不肯松手。


    上方忽然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踩得土响咚咚的,有人在上头打着伞急声喊:“陆总!您、您怎么跳下去了?!”


    陆洺执抬头,眼里还挂着没擦干的泪。


    他仰头往上朝保镖吼了一句:“人找到了!赶紧快点叫救援队过来!”


    上头的人应了一声就快速跑了。


    陆洺执又低下头,额头抵着她,呼吸贴得紧紧的:“你再忍忍,人马上就到了。”


    “你放心,有我在这儿,没人敢把你丢下。”


    “天气太差,直升机进不来,有山体还滑了一截,他们人进得慢。我等不急,先跑过来了。”


    “别怕……”


    “就算咱俩都烂死在这儿了。”


    “他们也能把咱俩尸体捞出去。”


    说到这里,陆洺执又闷声补了句:“我陪你。”


    “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了。有你在的地方……”


    “我都陪你。”


    第109章 啊?前男友?言初在心里“嗯?”了一……


    言初最开始听着还觉得挺感动,想想觉得不对,陆洺执不会以为她快不行了吧?


    尤其是那句“把咱俩尸体捞出去”……


    陆洺执!老娘没死!你别给我编遗言了!


    可言初骂归骂,心底还是挺感动的。


    她明明就只发了个定位,话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发出去,电话更是那边连个“我”都还没说完,他就知道她出事了,冲了过来。


    陆洺执还在低着头给她擦头发上的水。


    他把她从怀里挪出来,放在自己腿上,一边把自己湿透的西装脱下来拧干,一边说:“我这衣服不保暖,但干一点,盖上总比你这么躺着强。”


    他动作小心地把那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又把人抱回来,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不怕,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言初在心里“嗯?”了一声。


    接着,她又听见陆洺执哑声开口:“没有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他笑了一声:“其实我刚接手的公司那几个月,董事会有一半人都不服我。有人做空股价,有人放料抹黑我,国内国外一块儿来。每落地一个国家,就有人递举报信,每开完一个会,回国就有人等着查税。”


    “不过也好,这些事我都习惯了。这三年……谁都觉得我能扛事,说我有胆子,有本事,有陆正廷那股子狠劲。”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鬓角:“其实有时候我特别想打电话给你,听听你的声音。”


    “可我没脸。我答应过你,我要听话。我要学着去爱你。”


    “其实我能理解你。”


    “我爸做的那些事儿,换成我是你,我也很难去原谅。”


    “你不回来,我理解。”


    “我答应过你,要从你的人生里消失。你让我先把自己活明白了,再去爱别人。”


    “这三年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能不能不靠任何人,也活出点样子来。”


    “我做到了,我在努力活出个人样。”


    “但如果你真的不在了,那我也不想活了。我之所以能活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我心里有你。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而已。”


    陆洺执这话是真心的,他活到现在的全部理由,全都堆在她身上。如果她不在了,他确实没打算继续走下去了。


    言初脑子发懵,她原本已经快没力气听清楚他说什么了,脑子里像是被水泡过一遍,乱七八糟,听一句少半句。可最后那句话,她听得特别清楚。


    她心里一下子像被人用力揪了一把。


    大傻子,大傻子,我没死呢,说这种殉情的丧气话是想干嘛啊!


    言初的手指头抖了一下,使了吃奶的力气,从牙缝里艰难吐出一句:


    “傻……逼……”


    陆洺执身体猛地一震,眼睛都亮了:“你醒了?!”


    话刚出口,头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泥土、碎石夹着暴雨水直往洞口砸下来。


    言初用力睁开眼,下意识抬头一看,瞬间瞳孔收紧——


    整片洞口上方的土石开始松塌,外面大块大块的碎石掉落,带着雨水和泥浆,“哗啦”一声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水花带着泥浆四处溅开,整个空间一下变得昏暗又沉闷。


    洞内漆黑一片。


    言初条件反射似的瑟缩了一下,坏了,这洞口都被封上了,一会儿可怎么出去啊。


    可陆洺执似乎完全不害怕,仍沉浸在言初醒过来的喜悦里。他低头看她,眼睛亮亮的,小心又认真地问:“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


    言初还在发懵,嘴角抽了抽。


    陆洺执猛地把她往怀里一带,埋着头,整张脸贴在她脖颈边上,和刚才完全不是一个状态:“太好了,你还能骂我。你要不说话,我


    、我真的、我……”


    他没说完,鼻子又是一哽,眼泪顺着脸往下掉,掉到她脖子里,热的。


    “吓死我了,我刚才在上面一看你那样……你不动,也不说话,我叫你你也不回,我真的……我脑子里全是你如果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


    言初听他在这哭,声音一会儿哑一会儿发抖,心里那点恐惧也说不清是被熄灭了,还是更难受了。


    她想抬手摸摸他,可胳膊还是软的,动不了。


    言初只好轻轻哼了一声,表示我听见了。


    结果那边抱得更紧了:“你再骂一句……再骂一句好不好……”


    “你还能骂我,我就知道你没事了。”


    言初有些无奈,只能动一动嘴唇,嘴型一下一下地做出口型。


    傻、逼。


    她没发出声音,只有口型。


    可陆洺执看见了。


    他愣了一会儿,紧接着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声音带点哭腔,哆哆嗦嗦地把她更紧地搂进怀里:“好,好,骂得好。你还有力气骂我就行。”


    “我刚才看你身上这么凉,真是差点没把我吓死。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吓坏了?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他眼睛通红地盯着她,手不住地给她擦脸,擦头发,一边抖一边说:“我刚才给你打了肾上腺素,能撑一会。我这身上装了GPS,他们能找过来,你别怕,不会找不到的。”


    言初听到这,放下心来。可她实在太冷了,只能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问:“你跳下来干嘛……你去找人救我不就好了。”


    “不行。”陆洺执盯着她,眼睛里全是碎光,一字一顿,“我做不到让你一个人在这担惊受怕。我得陪你。”


    言初睫毛轻轻抖了一下:“这儿这么高……你跳下来,就不怕受伤吗……”


    陆洺执突然非常认真地说:


    “可是你在这里啊!”


    那一瞬间,言初仿佛连外面的雷雨声都听不见了。只有这句话的回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这封闭的山洞里回荡着。


    陆洺执低着头,喉咙里还带着没能压住的哽意,紧紧搂着她:“你都在这儿撑这么久了,我他妈怕什么,我早就没在怕的。”


    言初的心,似乎被这番话撕开了一条缝隙。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没那么冷了。


    她听着陆洺执不成节奏的心跳,所有从掉进这洞里开始滋生出的恐惧,伴随着心里那条刚刚被撕开的缝隙,一股脑儿冒了出来:“我好害怕啊……”


    陆洺执立刻把脸贴过来,蹭着她的额头,像哄小孩一样,安慰道:“不怕,不怕啊。我在这儿呢。我陪着你,你不用怕了。我在,你不会有事。”


    他说完,又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她能看到他睫毛上沾着的水珠在颤。有水混着泥,从发梢慢慢聚成一颗,顺着脸上的细小绒毛往下滚落。


    她模糊地往他额角扫了一眼。


    发根下竟然压着一圈白发。那片白色,沾着水,像针一样刺进她心里。


    言初有点恍神。陆洺执长白头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知道吗?


    她想问。可她太累了。只能任由他抱着,脑袋靠在他肩窝,就这样任性地靠在他的怀里。


    陆洺执,这三年,你也挺不容易的吧。


    外头的雨还是哗啦啦的,像是永远停不下来的样子。她眼睛闭着,动不了,只能听,雨声、风声、雷声,还有陆洺执的心跳声,全都萦绕在她耳边。


    言初很冷,身上还湿着,衣服贴在身上,像层薄冰。


    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没那么怕了。


    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光。可他在。陆洺执在。


    言初闭上眼,分不清现在是几点,天是黑还是亮,时间是过了一小时还是一整晚。只觉得应该是过去了很久,像是一辈子那么久。陆洺执也没再说话,就那么抱着她,动都不敢动,只怕一动,她会更冷。


    她心里想,或许,只要你还在这儿,那一切就不算太坏。


    迷迷糊糊间,言初似乎是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她隐隐听见上头有人在喊,模糊的声音,隔着堵在洞口的碎石头飘下来,不真切,但确实是人声。


    有救援的人来了!


    有人在移石头,石头磕着泥土,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挺响的。


    然后她睫毛上有了点光,那光从上头漏下来,细得像针,扎在她脸上。


    那一刻,言初知道,她得救了。


    一根加粗安全绳“哗”地垂了下来,接着是一个连着吊带的金属滑轮床板。


    救援队员戴着头灯,小心翼翼下滑,一人一手固定绳索,另一人带着急救箱落到洞底。


    救援队动作极快,将言初固定在床板上,检查过生命体征后,立刻喊了一句:“吊上去!”


    床板开始缓缓升起,陆洺执仰头看着她一点点升出视线,整个人却还跪坐在泥地上,一动不动。


    有队员回头看了他一眼:“陆先生,您的肩胛骨可能有骨裂,得先处理一下——”


    “先别管我。”他摇了摇头,“等她安全了,我再走。”


    言初心里一怔,他受伤了?


    她耳边全是缆绳摩擦、金属滑轨的声响,偶尔有雨水滴进眼睛里。


    一被拉上去,救援队的人赶紧给言初披上温暖的毛毯。她被挪到了担架上,还在这担心陆洺执什么时候能上来呢,言初就听见旁边传来嗷的一阵哭声——


    “言初!!我错了!对不起啊!你别吓我啊——”


    是Leo。


    那人居然一直守在外面,满脸雨水,蹲在洞口边上,整个人跟被扔进水缸里泡了一样,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一看见她被拉上来,立马扑上来就想握她的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言初看了他一眼,没力气理他,闭着眼叹了口气。


    Leo是真的哭惨了,一边抽噎一边道歉。


    就在这时,吊绳再次拉动。


    众人纷纷低头。


    绳索一寸寸往上拉,陆洺执也被吊了上来。


    Leo眼神呆滞地看着陆洺执,整个人仿佛被点了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巴都张大了,


    像是压根没想明白这人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Mr.Lu……?”


    他是真怀疑自己看错了,眼睛一寸一寸往下扫。


    陆洺执刚从下面上来,浑身早湿得透透的,白衬衫紧贴在身上,冷风一吹,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可水痕下,那块贴着心口的位置,隐约能露出一块齿痕纹身。


    Leo望着那纹身,愣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什么,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转头去看言初,声音发虚:“你……你没跟我开玩笑啊?”


    “他真是你前男友?”


    言初睫毛动了动,懒得搭理他,脸一歪靠在毯子里,像是听都不想听。


    第110章 一夜白头在你这,我的手机,永远都不……


    陆洺执在英国小镇受伤的新闻,很快就在网上传开了。


    不是因为事故多罕见,而是因为从现场被担架抬出来的那一刻,媒体拍到了另一张脸。


    和陆洺执并排抬出的那副担架上,那个浑身是泥、脸色惨白、意识不清的女人——


    是三年前从大众视野里彻底消失的言初。


    全网炸了。


    几个小时内,“陆洺执遇难现场”、“陆洺执言初”、“颜值夫妇合体”,几乎占据了全部热搜。


    【@八组小爆:疯了疯了疯了!!他俩和好了?!】


    【@帝都男德王粉头:好好好,真情侣就是不一样,遇难都要在一起】


    【@初姐铁粉:我真没想到,我的初姐归来,是以‘山难被救’的方式,笑不出来。】


    一天后,言初终于醒了。


    她醒来的那天刚好下雨,雨点噼里啪啦落在窗上,她缓缓睁开眼,病房的天花板一片昏暗的白色。


    下午的时候,陆洺执来了。


    陆洺执站在床尾,背着光,穿了件深灰色大衣。一只胳膊吊在胸前,护具从肩胛一直裹到手肘,身上的气质不怒自威,却透着一股久未歇下的疲倦。


    “我晚上得飞一趟日本。”他说,“有个会议我推不掉。但你有什么事儿,有什么需要,一定要随时联系我。”


    “在你这,我的手机,永远都不会关机。”


    言初点了点头,喉咙里发不出太多声音。


    陆洺执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想拉她的手,又停住了,改成把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一点点。


    “我这边安排了人守着,不会让无关的人再进来。”


    “照顾好自己。”他低声说。


    言初轻轻嗯了一声。


    陆洺执没再说什么,转身往门口走去。走到病房门口那一瞬,他忽然停在那里,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僵着。


    就这样过了大概三四秒,他似乎还是没忍住,回头望了言初一眼。


    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言初看得出,陆洺执欲言又止,看起来明显很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眼神一收,轻轻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言初侧头,看着病房那扇门一点一点合上,像是把两人之间所有没有说出口的话,都藏在那道缝隙后头。


    她太累了,又一次陷入沉睡。


    医生说,她失温太久,体力严重透支,又发着高烧,需要好好修养。另外膝盖那块撞得不轻,再加上水中带菌,有点感染。所幸骨头没裂,但一动痛得钻心。


    住院,是必须的。


    她没问太多细节,只知道陆洺执把她住院的费用提前清了,还将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病房是套间,待遇全是VIP级别,她只需要躺着养伤,就好。


    不过,比起言初曾经历过的那些兵荒马乱,这种奢侈的安静,反倒让她一时有些不习惯。


    Leo是第三天来的。


    他一进门,先把一大束雏菊往床边一放,又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盒保温饭盒,说是他妈妈特地熬的。


    “你能吃东西了吗?我、我问过护士,说你这两天只能喝粥,但现在应该能喝点汤了……”


    言初看着他,没说话,眼神里看不出情绪。


    Leo像是一下子被这眼神戳到,语速乱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先走的!我那天要是不走……要是不走,肯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Leo。”言初打断他。


    他抬头:“啊?”


    “如果一件事注定会发生,它就一定会发生。”


    “这和你有没有走,关系不大。”


    Leo看着她,好一会没说话。


    言初倒没什么情绪,反而还笑了笑:“所以我不怪你。更何况,你让我做了一场久违的梦。挺好的。”


    Leo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挠了挠头:“你之前跟我说你和Mr.Lu以前是情侣,我还当你在开玩笑,挑衅我呢。我回去查了一下,你,你俩还真在一起过……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兑现承诺,你下半辈子论文,我全给你包了。”


    “用不着。”言初白他一眼。


    Leo把雏菊插进花瓶里,坐在她床边,苦着脸:“你别笑我啊,我承认,我之前真有点不自量力了。”


    “我那会还想试试,看看你能不能看得上我。”


    “现在想想,人家那是什么配置啊,年轻有为企业家,我这又算什么,我这就是……就是一臭小子,难怪你看不上我。你能原谅我么?能不能不要因为这事儿不理我?


    言初看着他那副懊恼的模样,没说他好,也没说他坏,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安静一会,我可以考虑考虑原谅你。”


    那天Leo在病房里陪了她很久,走的时候还傻乎乎地帮她把窗帘拉上,小声说一句“你快点好起来吧”,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瞬,言初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忽然有点发怔。


    一切都安静下来,言初正打算闭眼小睡一下。


    结果门又“咔哒”一声,被人重新推开。


    言初以为是Leo落了东西在她这,随口一句:“不是吧Leo你又忘了什么……”


    可回答她的,不是Leo的声音。


    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谁是Leo啊。你男朋友?”霍骄走进来,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声音吊儿郎当地响起。


    “听说你和陆少差点死在异国他乡,我不来看看,良心多少有点不安。”


    言初眼神一顿,慢慢扭过头,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你怎么来了?”


    “怎么,看到不是你前男友,失落了?”他抬了抬下巴,穿了件骚气十足的Balmain大衣,领子高高竖着,里头搭了件金属扣的白衬衫,“我可是特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航班过来的。”


    言初有点蒙:“你费这么大劲过来干嘛啊。”


    “来看你呗。”霍骄走进来,把手上提着的新鲜水果往床头一搁,“陆洺执说你已经能记起以前那点事了。咱俩好歹也是发小,我来看看我发小,没问题吧?”


    ……是没问题。


    言初看了看他:“谢谢啊,飞那么久来看我。”


    霍骄掀了掀外套下摆坐在她床边:“别太感动,能吃东西了吗?要不我给你削点苹果?”


    言初不想和他客套:“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拐弯抹角不适合你。”


    霍骄笑了笑,手里捏着个苹果,没削,也没吃:“经过这事儿,你打算和陆洺执和好吗。”


    “我和陆洺执这辈子就没有和好一说。我全家都死了,我成了孤儿,跟他爸脱不了干系,你知道的。”言初说。


    霍骄点点头:“当然知道。”


    屋子里静了两秒钟,只剩下外面细雨拍打窗户的声音。


    霍骄叹了口气:“谢依洺……算了,现在不这么叫你了。言初啊,作为你的朋友,我理解你的选择。你不愿意原谅,不想回头,我都能懂。”


    “但我也是陆洺执的朋友,我不是来劝和的,我就是觉得吧……你能不能,多看看他。”


    “他家老爷子现在也遭报应了,三年了,还躺医院里,昏着没醒呢。”


    言初没接话,低头看自己裹着纱布的膝盖,轻轻动了下,疼得吸了口气:“所以你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就是特意来给你兄弟求情的?”


    霍骄垂眼道:“我这人嘴笨,说情不太会。但你心里肯定也知道,陆洺执和他爸,不是一路人。”


    言初靠着枕头,盯着望着窗外的天,心里有些发闷。


    她想起在山洞的时候,陆洺执抱着她,那距离刚好能让她看清,一片藏在他发根下的白发。


    现在想起来,言初还有点恍惚。那茬白头发,到底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他才多大,怎么就……


    言初喃喃道:“陆洺执这三年,应该也不大好过吧。”


    霍骄想了好半天才开口:“对他来说啊,公司那点事,其实都不算事。”


    “你才是。”


    言初抬了下眼:“啊?”


    霍骄斟酌了一下措辞,像是怕自己一口气把实话说出来吓着言初:“那年你跟他说分手,隔天我去找他。他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灯都不开,一句话都不说,就看着手机。当时没开灯,所以我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可等灯开了,我才发现,他头发白了一大片。”


    “那可不是一根两根,是一整片啊。”


    “真的,我一点没跟你夸张。”


    言初不敢相信:“什么?”


    “是真的。你见他的时候,他头发是不是看着还挺黑的?”霍骄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言初焦急地“嗯”了一声。


    “染的。”霍骄笑了笑,“这都三年了,一直不能让人看见。你也懂,他现在这个身份,状态一旦不好点,要是被人拍到,第二天股价就得跳水。更何况公司那些人,有点风吹草动都恨不得赶紧拿来做文章。”


    “他没办法,只能隔半个月染一次,不然出门都得戴帽子。”


    霍骄说到这,叹了口气:“我有时候陪他染头发,我真不敢想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


    么……就觉得,人怎么能把自己逼成这样啊。”


    言初听到这,眼睛睁大了一点,下意识抬起头,脸上是明显没掩住的吃惊。


    霍骄看着她这反应,轻轻一叹。


    “那可是一夜白头啊……我以前听到这种词都觉得扯,直到我亲眼见着了,我才发现,原来还真他妈能有这种事。你知道那种感觉吧?就突然明白,嚯,这词儿原来是这么来的。”


    听着霍骄的话,言初不自觉想起,当年和陆洺执说分手的那一夜。陆洺执跪在她面前,像被抽了魂一样地抱着她,求她,不能不要他。


    言初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紧了一下。她试着去想象那画面,那个总是挺直了背、霸道、不肯低头的男人,就那么坐在黑着灯的办公室里,头一低,就是满头白发。


    那一刻,她心里像被谁用力揪了一把。


    她别开脸,不想让霍骄看出情绪。


    但霍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比刚才还低了点:“其实吧,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我得告诉你。”


    他顿了一下,像是怕她误会:“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去同情他,或者逼你跟他和好。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


    言初心里“咯噔”一声。


    她从霍骄那眼神里看出来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可她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什么事?”


    霍骄叹了口气:“你们分开那会儿,他不是接手了他家那点烂摊子嘛。可毕竟他以前一直和老爷子不对付,刚一上任根基不稳,公司乱得跟锅粥似的,上面那些老头儿盯着他,底下人全等着他倒台以后分肉吃。股价更是一会跌一会儿起。”


    “他妈就给他出了个招,让他联姻。”


    言初怔了一下:“联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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