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关系》 1、全亚洲最可口的……? 言初觉得她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但话又说回来,她这辈子就没走过什么好运。 她九岁时在孤儿院被养父母接走,十七岁那年养父母车祸去世,所谓的姑妈仗着临时监护人的身份,把养父母留给她的钱全吞了。 言初可不是吃素的人,一个人拎着把菜刀,去姑妈家大闹了一场。 但她没爹没娘,没人惯着她。姑妈甩下一句“你要是不服气,就自己赚钱去”,门一锁,警一报,彻底不管她死活。 谁怕谁,那就靠自己呗。 言初从来不指望谁,反正靠谁都靠不住。 从拘留所出来之后,她一门心思读书,打工,顺手考了个大学。可手里没本金,连房租都要精打细算。她琢磨了一下,靠打工勉强能活,但要靠打工把自己养到毕业,难度不小。 于是言初决心找份正经工作,等攒够了钱,再去读书,等读完大学,她一定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很快,言初找到了一份像样的工作。 那是全帝都唯一的六星级酒店,工资可比打零工高太多了。 当时言初一推开门,hr正拿着电话,热络地和人聊着什么。可当hr看到言初时,心脏猛地一提,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言初站在那,一双大眼睛漆黑明亮,皮肤白得透光,整个人漂亮的就像仙女下凡一样,天,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运气这么好,碰上了这么一尊大佛?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什么,hr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挂断,眼神都亮了,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握住言初的手,直接签合同。 这么个大美人,让她去别家?开什么玩笑! hr笑得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给言初倒了热茶,说什么都要让言初做vip接待,非她不可的那种。 言初心里高兴得不行,觉得自己终于要转运了。 结果,到了今天下午,还没等言初去报道,hr又打来电话,语气明显不对:“言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有点变动,暂时不需要人了。” 言初握着手机,手已经在发抖了,但她仍忍着怒火,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 “不是都谈好了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个机会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对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怎么措辞,几秒后才开了口:“呃,言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酒店刚被陆氏集团收购了,最近集团在做业务调整,您的岗位……暂时不再招人了。” 言初皱眉:“陆氏集团?这是什么意思?” “陆氏的集团高层,希望提升vip客户对酒店的印象。”对方的声音听着有些尴尬,“所以您的岗位,会被智能接待系统取代。” “我们会引进一批最先进的智能仿真机器人,外观偏向于更精致、更私密、更符合品牌调性的形象,也算是个宣传点,更是为了提升vip客人的入住体验。” 言初没说话,握着手机的手更紧了些。 对方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不爽,补了一句:“这个决定是上头临时决定的,我这边也是刚接到通知……真的很抱歉,言小姐。” 电话被匆匆挂断。 言初站在公交车站旁,盯着手机屏幕,心里茫然了好一会儿。 她失业了,准确来说,还没正式上岗就被开了。理由竟是因为,资本家觉得机器人比人好…… 愚蠢的资本家! 陆氏集团……光是想到这四个字,言初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她猛地点开网页,在搜索栏里飞快敲下“陆氏集团”,想看看所谓的陆氏集团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一搜不得了,页面上的信息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言初越看越觉得背后发凉。 陆氏集团,亚洲商业巨头,市值万亿,产业横跨科技、房地产、金融、零售、医药、能源、影视娱乐……各行各业,都能找到陆氏集团的影子。就连她前几天点的外卖平台,都是由陆氏控股的。 原来她每天消费的每一分钱,最后都进了陆氏集团的口袋里! 言初正准备退出这个让她不适的页面,结果手一滑,点进了一条万赞帖子。 【#豪门の日常#亚洲の天菜,陆氏集团太子爷,陆洺执!】 帖子里,是一张高清偷拍照,拍摄于阿布扎比f1贵宾席,角度刁钻,却掩不住那人帅气的眉眼。 那人看着二十出头,长了张纯纯硬帅的脸,站在红毯中央,背景是流光溢彩的赛道和价值连城的跑车,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手拿香槟杯,领带上满钻的领带夹闪得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看着怎么都得有一米九。 下面的评论区已经炸了: 【救命啊啊啊!这人怎么随便一拍都能出神图啊】 【表白老公!老公球球看我一眼吧qaq先看我一眼,再扇我一巴掌,最后再给我转两万块钱】 【好权威的脸,这两条大长腿比我命都长,对了,说到长……】 【这样的人竟然都没谈过女朋友,一定是gay!都别抢,他归我噜】 陆,洺,执。 言初盯着屏幕,太阳穴突突直跳。 有的人拼死拼活,连交电费都一拖再拖。这陆洺执含着金汤匙出生,出席个活动、摆个造型、喝杯香槟,就能被迷妹捧上天。可这种人的每一分钱、每一分好运,全都是压榨她们这些普通人的血汗堆出来的。 还亚洲天菜?我看你就是颗亚洲大白菜。 言初手指在屏幕上按了一秒,长按举报。 【举报原因:内容不适】 页面跳出“举报已提交”的提示,言初锁上手机,心里畅快了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言初座公交回家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心里疲惫得不想说话,只想赶紧把陆氏集团带来的晦气冲掉,于是她直接进了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洗完澡,言初已将心情调整好了许多。她擦着头发,抓起吹风机,刚按下开关—— 啪。 屋里瞬间黑了,吹风机停了。 停电了。 这老楼年头太久,电路老化,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出。没办法,谁让房租便宜呢? 忍忍吧。 还好现在是三月份,说冷不冷的季节,不吹头发应该也不会感冒。言初把吹风机放下,扯了条毛巾裹住长发,转身走到床边,腿呈大字型坐下,拉开一罐啤酒,仰头就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城市的灯光零零散散地落进来。言初靠在床边,盯着窗外,脑子里空白得厉害。 没钱,没工作,暂时不能靠上学逆天改命,连家里的灯,都指不定什么时候能亮。 她的天什么时候才能亮呢。 言初沉默着又喝了一口酒。 其实,言初不是个容易被困难打倒的人。她只是需要时间,把这些难受的情绪一点点消化掉。 而现在,就是她消化情绪的时刻。 她就是这样的人。不管是养父母的死,还是姑妈那场夺财闹剧,当时那些让她觉得绝望透顶的事情,现在回头看,不也都熬过来了么? 毕竟她还有本钱。一是好看,二是年轻。 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这天夜里,言初一个人连灌了四五罐啤酒,酒喝多了,胃里发酸,突然有点想吃东西。不过,一想到不吃饭就能省下一顿饭钱,她还是决定立刻睡觉。 言初往床上一倒,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她拿过来看了一眼,是某信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张国外的海边夜景,名字叫“浔”。 言初觉得这个字有点熟悉,盯着屏幕看了两秒,随手打了个:“你谁?” 消息发出去,她懒得等对方回,刚想把手机扔到一边睡觉,突然手机又响了一声,这回是条短信—— 【尊敬的用户,明日起,您将与no.1157号对象,开启财富交换计划,体验时间365天】 嚯,现在的骗子,连骗人都这么不走心,删了。 言初锁上手机,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言初头疼得要命。 廉价啤酒的后劲不容小觑,脑袋像被人狠狠砸了一锤,她揉了揉太阳穴,伸手去摸手机。 手机一晚上没充电,自然是关机了。她叹了口气,爬起来插上充电线,等着电池慢慢回血,等了好一会儿,手机才亮了起来。 解锁后,各种消息接连弹出来,但全是app的通知,广告、系统消息。言初刚准备随手划掉,却在瞥到一条银行推送时,手抖了一下。 【xx银行账户异常提醒:您的账户刚刚收到一笔大额资金,若非本人操作,请立即联系银行客服。】 言初心跳莫名有点快,赶紧点进去看。 这一看,她直接傻了。 账户余额:11,870,400,129.00 1……118亿?! 言初整个人僵在那,脑子一下子就空了。 她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盯着那串数字来回数了好几遍,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又或者是酒后幻觉。 不可能,不合理,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她飞快在银行app里翻了几遍,试图找到解释,结果越看越觉得口干舌燥。 这笔钱是今天凌晨3:42分转进来的,备注是no.1157号财富交换计划,旁边还特意标注了个爱心。 黑钱!这一定是黑钱! 言初呼吸一滞,头皮发麻,手机攥得死紧,整个人开始在房间里直转圈。她这到底是发财了,还是摊上事了? 她脑子嗡嗡的,握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最后鬼使神差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试探着把电费付了。 付款页面跳出【支付成功】。 这钱,能用。 能用…… 她喉咙发干,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出租屋墙角的裂缝还在,门还掉着漆。 可她的账户里,多了118个亿。 言初打开银行app,数了一遍,又一遍。 十一位数,整整十一位数。 那一大串数字晃得她头晕。 直到某一刻,一个念头突然闯进她的脑海—— 她能上大学了。 她有钱上大学了! 可很快,言初又冒出一大串疑问。这钱怎么来的?谁转的?银行会不会发现?会不会突然收回去? 言初盯着手机,甚至连手指都僵着不敢划屏,生怕一不小心,这笔钱像幻觉一样消失。她的胃抽抽了一下,心里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慌乱。 今天好像还有一场面试。要不要去? 仔细想想,这钱来得莫名其妙,万一她就此躺平,等哪天银行一笔收回,她连工作机会都没了。 算了,还是去吧。言初意识模模糊糊地跳着,去换了衣服,匆匆洗了把脸,拿着钥匙,出门。 她不知道,这118亿会不会凭空消失,但在一切还没搞清楚之前,她实在没底气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言初下了楼,走到公交站等公交。去往面试的地方路程不短,下了公交车还要转地铁。而今天等车的人意外多,有人在低头刷短视频,有人打着电话讲八卦,偶尔还有几个学生背着书包,趴在栏杆上聊天。 只有言初站在人群里,浑身僵硬。她的脑子还是乱的,手揣在兜里,兜里揣着手机,手机里揣着118个亿。 然后,周围突然安静了。 那是种极不寻常的安静,是一种全场都屏住呼吸的安静,刚刚还在热热闹闹等公交的一群人,好像忽然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在往言初的方向看。 言初被这诡异的氛围瞬间拽回现实,慢慢地,僵硬地,顺着众人的目光抬起头。 一辆车正停在她的面前。 一辆……一看就知道非常贵,看起来就不属于她的世界的车。 车身漆黑,低调里透着张扬,光是停在这里,就能凭空分割出两个世界—— 一边是等着挤公交的人,一边是一枚轮胎都就买下这附近一栋居民楼的豪车。 车窗缓缓降下来。 身边有人猛地倒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喊出一句—— “陆……陆洺执?!” “活见鬼了,这不是陆洺执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118个亿?! 这一声像是平地惊雷,人群骤然躁动起来,所有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猛地涌向那辆车。 “卧槽,真的是陆洺执啊!!” “快录快录快录!” 手机的解锁声此起彼伏,拍照声、录像声、直播声全都揉成一团。 “大家快看,我见到活的陆洺执了!” “我日,这不就是他那辆克罗心定制的库里南么?!这车也太帅了,瞧瞧这车标……” 言初心里全是那一百多个亿,根本没听清他们到底喊了什么。只听到了“录名字”三个字。 录名字?录什么名字?录谁的名字? 言初的思维暂时没能跟上现实,直到她的视线终于聚焦,这才看清了车里的人。 车里的人微微偏头,正好和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这一眼,将言初的世界彻底拉成了慢镜头。 这男人确实帅,浓眉大眼,长得十分有攻击性,锋利、贵气,有点痞,浑身上下透着股天生的桀骜儿,是那种就算男人看了也会心悦诚服的帅。 似乎是嫌自己还帅得不够张扬,男人还戴了一对亮得刺眼的钻石耳钉,一身剪裁完美的烟灰色大衣,袖口露出恰到好处的一截干净的衬衫边。 言初盯着他,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微妙起来。 什么录名字?这哪里是录名字…… 这不就是陆洺执? 这不就是她昨天在某帖子上,气得点了举报的陆洺执? 陆洺执显然对那群拿手机乱拍的人忍无可忍。他盯着言初,低声开口:“你,上车。” 言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上车?我?” 陆洺执冷冷地扫了一眼那群拍个不停的人,语气不轻不重地重复了一遍: “对,就是你。言初是吧,上车。” 言初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觉得自己能和陆洺执扯上关系,但不知怎么的,心里那点直觉又告诉她,她现在,应该坐上这辆车。 她看了眼陆洺执,很知趣地没往副驾走,而是绕到了后座,费力摸索了一番才拉开车门。上了后座,她摸着门把手,手忙脚乱用力往里一扯,啪地一声巨响,车门被她彻底结结实实的关上了。 车窗升起,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 言初有点尴尬地抬头。 透过后视镜,陆洺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淡淡的,没说话。 ……但看着明显不太高兴。 言初嘴角微抽,心里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但她又不太确定到底哪儿做错了。 最终,陆洺执移开视线,拿出了一副口罩戴上,压了压边角,在确保完全遮住了脸后,吐出一句:“系安全带。” 言初乖乖系上了。 就在她还没完全调整好坐姿的时候,油门被陆洺执一脚踩到底,全球一共两辆的定制库里南低沉地轰了一声,像头猛兽一样冲了出去。 言初根本没防备,惯性让她整个人猛地往前一倾,脑袋差点撞上前座。 她下意识侧头,看了陆洺执一眼。 这人故意的吧! 但陆洺执毫不在意,单手握着方向盘,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顺势而为。 街景在车窗外急速倒退,街道、红绿灯,全都变成一片流动的色块,可车内的气氛,并没有随着速度的提升而放松,反而更加沉闷了几分。 陆洺执的情绪看起来很不对劲。 这份诡异的愤怒气场,实在让言初坐得浑身不自在。 她抬头瞄了眼头顶的星空顶,又盯着后视镜里的陆洺执,开口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叫言初?” “还有,你干嘛突然要我上车?” 陆洺执深吸了一口气,像在拼命克制着什么怒火。几秒后,他终于开口: “3301号。” 言初一愣:“……什么?” “你昨天晚上,应该收到了一条短信吧。3301号。” 言初瞪大眼睛,脑子里猛地浮现出昨晚那条被她当成诈骗信息的短信—— 【尊敬的用户,明日起,您将与no.1157号对象,开启财富交换计划,体验时间365天。】 言初心脏突突跳了起来:“你就是1157号?!” 话音刚落,陆洺执手腕一拧,库里南猛然一个急转,轮胎贴着地面发出一声低沉的摩擦音,整辆车狠狠一甩,差点将她从座位上甩出去。 言初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倾向一边,死死抓住安全带,这才没一头撞上车窗。 陆洺执声音冷得不带一点温度:“3301号,我问你。” “一个账户里只剩129块零5毛的女人,早上醒来突然多了一百多个亿——” “这种感觉,很爽吧。” 言初彻底听明白了。 她账户里的钱……都是陆洺执的钱!而原本她账户里的129.5元,全都跑到了陆洺执的账户里! 财富交换计划……原来还真就是字面意思啊! 言初心里隐隐有些后怕。幸好她没一时糊涂,把这钱当成自己的乱花出去,否则到时候欠下的,可不是普通债务,而是说不清的天大麻烦。只是……这陆洺执语气干什么这么冲? 她左思右想,既然你不客气,那我也没必要惯着你,你有钱,这不代表我天生就要比你低一头。于是言初靠在座椅上,十分硬气地说道: “陆公子,首先,你那118个亿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它莫名其妙就进了我账户,这不是我偷的,更不是我抢来的。” “所以,你不该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其次,就算是129块,也是我辛辛苦苦赚出来的。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动,我现在就给你转回去,把你的账户给我。” 陆洺执似乎有点意外,透过后视镜扫了言初一眼。 来之前,他观察过这女人住的地方,那老楼的外墙都变色了,一个能在这种楼里住得习惯的人,按理说,面对天降的一百多个亿,怎么着也得起点贪念才是。 他甚至已经想好,对方要是死皮赖脸,他该怎么处理。 可这女人倒确实出乎他意料。一副本来也不打算多沾一点的架势,理直气壮,连半点迟疑都没有。 言初是吧,有点意思。 陆洺执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皮质方向盘:“这笔钱数额太大,你自己转不了。现在我带你去银行。” 车子已经拐上主路,直接驶向城中心。 十几分钟后,库里南缓缓驶入xx银行的地下车库。这里的车位从不对外公开,专门为顶级客户服务。 停进专属车位后,门口的黑衣安保已经迅速上前,利落地引导他们进入侧门通道。 言初跟着陆洺执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开,原本正在办理事务的银行员工们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陆总身后竟然跟了个女人?他不是从来不允许女人近身的么…… 短暂的愣怔后,原本大厅里的几个女性员工,已经按照规矩退得干干净净,除了客户,再也见不到一个女性工作人员。 言初还在纳闷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穿着考究的男性客户经理已经笑眯眯迎上来,直接他们请进了vip贵宾室。言初在里面坐下后,倒是坦然,直接把手机和身份证交上去,交给客户经理操作。 长长的数字在屏幕上闪烁,客户经理一顿敲敲打打,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但很快,屏幕上弹出一条鲜红的系统提示: 【交易失败】 客户经理冷汗都冒出来了,重新试了一次,失败。又换了一种方式,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陆洺执的眉头一点点拧起来。 在客户经理试了各种方法,甚至把金额拆开、走不同路径后,他们得出一个绝望的结论。 这笔钱压根转不回去。 准确地说,只要转账目标跟陆洺执有任何关系,不管是他本人、他的公司,甚至是他朋友的账户,系统都会驳回。 就像是……有人故意设了限制,不允许陆洺执拿回这笔钱。 言初提心吊胆地看了陆洺执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看见了吧,我多配合多讲道理啊,你可不能怪我,跟我没关系啊。 陆洺执的眼神都快能杀人了。 客户经理吓得不行:“陆……陆总……” 陆洺执腾地一声站起来,一把夺过言初的手机,怒气冲冲就往外走。 这一上午,两人去了七八家银行,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式,连境外账户、离岸资金调度都试过,只可惜,一次不行,两次不行,换银行不行,换账户更不行。 只要目标账户跟陆洺执沾一点边,哪怕是一分钱,都不行。 两人疲惫地回到车里。 言初累得靠在座椅上:“该试的也都试了,你也看见了,我根本就不想要你的钱。但我也不能坐在这儿,陪你耗上一整天,我一会还有场面试,能不能等我面试完了,再陪你研究这笔钱怎该怎么办?我只是个普通人,不像你,天生就不用为生计发愁。” 这番话一经落下,车里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陆洺执坐在驾驶座,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手上青筋暴起:“面试?” 说完,他突然抬起双手,猛地拍在方向盘上。 刺耳的鸣笛声瞬间响起,震得整辆车似乎都颤了一下,车内气压骤然降至冰点。 言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她猛地看向他,陆洺执也正转头看着她。 他盯着她,咬着字冷笑了一声: “你账户里,正躺着一百多个亿,你不想着怎么从我这捞点好处,只想着为了一个月几千块的破工作奔波?你怎么想的?” “你要真这么喜欢上班,可以,我们陆氏集团,最欢迎的就是你这种人。” “但是,你现在、应该、搞清楚状况。这笔钱我急着用,很急。你能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么。” 一听这话,言初心里那点仅剩的耐心,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一路配合,忍着没抱怨一句,结果到头来钱转不出去,陆洺执的火气倒是冲着她来了。 真是可惜了这好皮囊,偏偏藏着一副狗都嫌的臭脾气! 言初直接笑了,气笑的:“大少爷,你冲我发火干什么?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配合,是这钱根本就转不了。你把气撒在我身上有用吗?你是不是应该讲点道理,就算想咬人,也不能只冲着我咬吧?” 陆洺执皱起眉头。 敢这么对他说话的,除了他爸,和小时候他喜欢过的那位之外……言初,是第三个。她怎么敢的?!可他又做错了什么?一觉睡醒,账户里的钱全没了,取也取不出来,查也查不到原因,他又招谁惹谁了? 陆洺执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正想开口,突然车里响起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 言初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声音是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传来的。 整个上午她一直跟着陆洺执,这人的手机一直随手拿着,现在响起的手机,显然不是他常用的。 陆洺执也看向那只手机,明显犹豫了一下。 铃声持续响着,一遍遍回荡在封闭的空间里,把气氛衬得更僵硬了。 最终,陆洺执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胸口那股压不住的火气咽下去,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妈。” 言初一听到“妈”这个字,本能地竖起耳朵,刚好车内空间密闭,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漏掉。 那是一个温柔的中年女声,可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洺执,你这次真是闹得太过分了。你爸他都知道了,他已经查到你把手里的股票、基金全抛了,连那些放在境外信托里的资产都清空了,你竟然还在半年前,就买下了斐济的castellanisle……” “你说,你偷偷买私人岛做什么?岛上的房子,连家具和画都空运过去了,洺执,你是打算从此一走了之是么?” “结婚的事,妈妈可以帮你一起劝你爸,可就算你不同意这桩婚事,也不应该闹到这个地步……咱们是家人,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但你不能跟你爸对着干啊。你可别忘了,他不止是你爸,更是你的上司,你的金主。” 陆洺执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往脑门上冲,也顾不上言初还坐在后面: “我今年才二十一,陆正廷他着什么急。我不结婚,也不可能结婚。” 他顿了顿,又道:“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他这么做,根本就是在逼我低头。他就是觉得,这么多年,他管不了我,打算以婚姻为由头,联合其他家族一起管着我——” “他明知道我有厌女症,还非得逼我娶一个……我只要站在旁边,就会浑身起疹子,呼吸困难的女人。” “这就是在给我挑链子,看究竟用哪根链子,能把我栓得最死。你现在就可以告诉他,不可能。”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然后,女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洺执,你的名字,已经被列在限制出境名单上了。你现在去私人机场试试吧,你连安检都过不去。” “听妈妈一句话,在你爸彻底动怒之前,赶紧回家。再闹下去,他能让你再也走不出帝都。” 说完这句话,屏幕上的通话结束界面亮了一瞬,随后熄灭。 陆洺执整个人看着像座活火山。他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但言初坐在后面,能明显感觉到,整个车里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怒气。 言初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在心里乐了。 难怪这陆洺执这么急着要钱,原来是急着跑路啊。看来,他也不是个没有烦恼的幸运少爷。 言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目光下意识落到他脸上那严严实实的口罩上。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人是怕被人认出来才戴口罩,原来不是因为明星架子大,而是因为有厌女症…… 行吧,还真是富贵病,有钱人的病花样真多,没钱的人,却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 言初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不过,看到陆大公子不高兴,她倒是挺高兴的。 她还赶着去面试,没工夫在这儿陪霸总体验人生低谷。言初顺势摸上车门把手,仔细研究了一下该怎么开门: “看样子你麻烦不小啊,不如先把你的事儿解决了再说吧?”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陆公子,你大可放心,我哪儿都不跑,就是去面个试,等面完了咱们再聊。反正,我看你怎么着都能找到我,拜拜了您。” 话音刚落,她直接推门下车,跑得比兔子还快。 停车场很大,言初好不容易从停车场溜出来,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街道上的新鲜空气,结果,一道熟悉的车影,又毫无征兆地停在了她面前。 黑色库里南的车窗缓慢降下。 她抬头,就看到陆洺执左手执着方向盘,幽怨地盯着她。 即便陆洺执戴着口罩,即便言初现在只能看清他一半的表情,但言初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现在是什么状态—— 咬牙切齿,杀气腾腾。 言初条件反射地开始盘算,等会儿如果这人下车抓她,她是该跑,还是该一拳揍上去? 她试探着问:“……你怎么又来了?” 陆洺执沉着脸,脸色很是难看: “车没油了。” “要去加油。” “我,没,钱。”【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 #陆洺执 私会神秘女子 陆洺执没给言初半点反应的机会,直接下车,把她拎到后座,一脚踩下油门,库里南猛地冲了出去。 言初脑袋往后撞了一下,心里涌出一个绝望的念头。 这面试,估计是去不成了。 车停在加油站,油枪插进油箱,陆洺执面无表情地看着加油机,又看了眼言初,眼神沉得像要杀人。言初也没办法,默默掏出手机,给工作人员调出付款码。 一秒后,屏幕上弹出支付金额。 一千零三十五,元。 言初怀疑自己看错了,重新眨了眨眼,数额没变。 这还是中文吗?这还是车吗?这是吞金兽啊! 陆洺执显然没空理会言初的震惊。 他也是头一回来加油站,甚至连这车该加什么型号的油都不知道。加油、结账、停车、开车,这些活儿原本都归司机管,他只需要上车,下车,走人。 结果现在呢? 他爸能查到他在哪,也能收买任何一个身边人。他现在可不能冒这个风险,喊自己司机过来。钱不在他手上,司机不敢用,他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坐在这,看着言初替他扫码付款。 还要忍受厌女症病发的风险…… 陆洺执觉得这一天简直糟糕透了。 言初还沉浸在惊讶的情绪里:“你这车加个油怎么这么贵?这油费都顶我一个月房租了。” 陆洺执靠着椅背,整个人心塞得不想说话,挖苦道:“你住的那破地方,要是也能算房子,狗窝都能按平方卖了。” 言初嘴角扯了扯。 “陆、公、子。” 言初咬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忍着火气往外掷: “那里是我的家,是我拼尽全力,靠我自己的双手,租下的家。” “你一生下来就站在金字塔顶端,从没体会过为了一顿饭发愁,为了交房租饿肚子的日子。我不像你,生下来就有靠山,路是铺好的,钱是现成的,你当然不懂我们这种普通人从零开始有多难。” “你既然不懂,也没经历过,就别站在天上往下看,更没资格嘲笑我。” 她的声音不大,但气势逼人。 车里短暂地安静了一瞬,陆洺执再一次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这是陆洺执第一次认真打量她。 他本来还能再呛她几句,但此刻,看着言初那副寸步不让的样子,陆洺执突然觉得,算了。 这一整天,先是钱没了,接着是银行转不了账,现在还得靠她给自己的车加油……他够烦了,也真挺累了。 何况跟个女人吵架,实在没意义。 陆洺执揉了揉眉心,随手从车里摸出一副墨镜戴上,直接往座椅上一靠,摆明了眼不见心不烦,不打算理她。 言初也懒得再跟他废话,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只想看看她到底还赶不赶得上面试。 这一看不要紧,锁屏界面,连着弹出来好几条微博推送。 #陆洺执公交站私会神秘女子 言初手一抖,手指发凉地点开微博……她竟然上热搜了,还、一条、两条、三条……上了整整八条热搜! 一张高清偷拍照映入眼帘。 陆洺执戴着口罩,坐在车里,而她正在弯腰拉车门。 ……这画面,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 评论区已经炸了,除了大批陆洺执梦女大哭塌房了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声音: 【这女的到底是谁啊,从哪冒出来的?这么好看竟然不是网红?】 【太子爷居然敢踏足我等人民群众的领土??】 【别搞,陆洺执看到这小区大门,可能比我们还震惊】 【已经有人p表情包了,太子爷在老破小门口怀疑人生.jpg】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顶了】 更离谱的是,某个营销号甚至发了她小区的全景图,特地红色圈重点标注了言初家楼栋号,楼层数。 言初看得头皮发麻,冷汗都快下来了。 她心跳加速地继续翻帖子,这才发现,已经有人冲到她小区楼下打卡去了。不仅如此,还有人开了直播,标题就是“带家人们直击豪门神秘女友的居住环境”。还有狗仔发帖说“已查到房东,正在联系了解更多内幕。” 她猛地转头,死死盯着陆洺执,咬牙切齿。 “送我回家!” 陆洺执头都没抬:“回什么家。” 言初把手机怼他眼前:“都是因为你,我家地址都被扒出来了!” 陆洺执看着屏幕,眉头一皱,伸出一根指头推开她的手机:“你家楼下现在全是人,你现在回去是想做什么?你是想被当成动物围观打卡么?还是说,你早有打算,接上这一波流量做网红?” 他继续不耐烦道:“我家里现在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你要作死别拉上我,我可没兴趣跟你一起上热搜。” 车里气压低得像暴风雨前夕。 两个人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陆洺执这话听着就欠揍,那副嫌弃的嘴脸……活像她回家就是要趁机蹭流量,趁热度捞钱似的。 但现在这个状况,面试八成也泡汤了,毕竟,她现在就是个行走的舆论炸弹。 言初忍着怒火:“那你说该怎么办?” 陆洺执低头瞥了眼时间。 这一整天,从睁眼开始就鸡飞狗跳,钱一分都没拿回来,账户里只剩一百多块钱,还莫名其妙惹上个暴躁女。折腾一天,屁事没干成,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他只觉得又饿又累,一点耐心都不剩下。他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和言初待在一起,不想再被狗仔捕风捉影,不想再被当成谈资。 那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冷静一下,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肚子填了,将所有事情处理干净。再不跑路,可真的跑不掉了。 陆洺执把方向盘一转:“去我家。” 陆洺执的家,位于帝都最私密的别墅区。能住在这的都是顶级权贵,任何一个名字丢出去,都能让新闻刷屏。 他才刚载着言初开进停车场,便发现门口那里站了一堆人。 司机、保镖、管家,还有两个他爸的心腹,全副武装,恨不得把他直接从车里抬出去。 老爷子这摆明了就是在堵他。 陆洺执一个猛打方向盘,掉头就走,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差点把轮胎印刻在地上。 他从来没有这么烦躁过! 陆洺执一手稳住方向盘,另一手拨了个电话:“骄,我现在没地方去,你给我找个空房子。” 电话那头的人叫霍骄,是陆洺执的发小,霍骄语气懒洋洋的,明显刚结束酒局:“行啊,我家后面还真有个没人住的小房子,家具全新,买了一次都没住过,你要是不嫌弃,就当替我暖房了。哎不过陆少啊,你那个热搜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见女的身上就长疹子吗?怎么,改性了?我放大了那个照片,你小子品味不错啊,这女的一看就没整过——” 陆洺执懒得废话,直接打断霍骄的话:“地、址。” 车开了十分钟,停在目的地门口,言初下车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他朋友,管门口有喷泉池的别墅……叫小房子?! 言初跟着陆洺执,一前一后走进去,只见家具、摆设、装修,每一样都写着“我超贵”,空气里全是着钱的味道,言初甚至有点不敢往里走。 反观陆洺执,对这一切完全无动于衷,像是来了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直接摘下墨镜随手一甩,整个人十分自然往沙发上一瘫,长长呼出一口气。 言初看了他一眼,这人脾气虽烂得让人上火,但架不住长得确实好,那大长腿,那手,顶流明星都没他好看,手指上还戴着两枚亮闪闪的男戒,讲究的不行,难怪有那么多女粉。 可谁能想到,这亮闪闪的花孔雀,账户里只有129块钱呢? 陆洺执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办不了?”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 “行了,废话少说。” 那声音,带着忍耐到极限的火气。 言初正想着是不是要找个地方坐下,就听见陆洺执挂了电话,头也不抬地问:“你看什么呢?会不会做饭?” 言初回神:“会。” “霍骄找人送了菜,你随便做点,做什么都行。”他话说得随意,像是习惯了命令别人。 言初嘴角抽了抽:“陆公子,你这是在使唤我吗?” 陆洺执终于抬起头,看着她:“我不喜欢欠人情,账户里的钱,你拿走一万,给我做顿饭,够不够。” 一万块钱,就为了让她做顿饭? 看言初犹豫,陆洺执以为她嫌少,就又淡淡补了句:“五万。” 言初沉默三秒,心里在“钱是王八蛋”和“管他呢反正能赚钱”里来回权衡,最终骂了句“神经病”,转身去了厨房。 客厅终于安静下来。 陆洺执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操作,一顿折腾,换了好几个方法,可钱就像死在了言初的账户里,动都动不了。 他烦透了,把手机猛地一扔,后仰靠在沙发里,伸手捏了捏鼻梁。 陆洺执很不喜欢“无能为力”这四个字,但现在,这事儿卡在这儿,急也没用。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指腹一顿,视线落在自己右手虎口那一点红痣上。 他今天和言初呆了一整天。 她离他那么近,跟他说话时呼吸都洒在他皮肤上,他甚至亲手把她扔进后座…… 没有红疹,没有皮肤发痒,也没有呼吸困难。 陆洺执的眼神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这不对劲。 他盯着虎口的红痣,心底某种久违的不安在悄然冒头。 就在这时,他大衣兜里的另一部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陆正廷”。 他爸的名字映入眼帘。 陆洺执不知道该不该接,在犹豫中,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两遍,像是陆氏集团董事长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流失。 他瞥了一眼屏幕,右眼微跳,随即摁下接听键,语气不冷不热:“喂。” 电话刚贴到耳边,陆正廷低沉的声音就从那头传来: “陆洺执,你交女朋友了。” 陆洺执立刻明白,老爷子这是看到热搜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也实在没有心力去解释,便沉默着没说话。 陆正廷可不打算给他沉默的机会:“我原本以为,你把名下资产处理干净,买了个小岛,是为了去岛上躲婚。” “现在看来,你是为了和女朋友私奔?” 陆洺执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儿子,你不会真以为,她跟你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你吧?我查过了,这女孩孤儿院出身,没背景,没家世,大学都没上,前几天,还面试了咱们集团旗下的酒店前台,连面试都没过。” “这样的人,你还打算带她远走高飞?你真天真。” 陆洺执靠着沙发,半阖着眼,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让他脑子乱糟糟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烦他爸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自从小时候那件事发生之后,但凡是陆正廷说东,他就一定要往西走。他爸要他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就偏不当。 这会儿倒好。他爸居然以为,他是为了个女人才闹这一出? 今天一整天,他已经被各种破事折腾到极限,这一刻,陆洺执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血气上涌,一切都破罐子破摔了,他只知道,他陆洺执,今天就是要给陆正廷一个不痛快: “你说的可太对了,我就是要跟她私奔。” “我清算名下全部资产套现了一百多个亿,就是因为我看上她了。我要把钱都给她。” “我还准备带她去我岛上度蜜月呢,顺便再生三个孩子,一个姓陆,一个姓言,还有一个双姓,行了吧?” “陆正廷,你满意了吗?” 说完这一通,陆洺执爽完了,也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 无非就是那老一套。不孝、不知天高地厚、脑子被人迷了,最后再甩上一句,你真不配姓陆。 可这次,手机里安静了足足十秒。 然后,陆正廷用一种平静到过分的语气,说: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就带她回家,正式见一面吧。” “但你记住,如果真要生孩子,陆家的孩子,只能姓陆!” 陆洺执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又上热搜了 趁言初做饭的功夫,陆洺执心如死灰般盯着头顶的吊灯,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理出了点头绪。 首先,他的一百亿,被被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神秘力量,转移到了言初账户,期限为365天。 换句话说,一年后,他的钱大概率能自动回到他手里。坏消息是,他短期内根本拿不回钱;好消息是,言初没趁机讹他。 其次,他虽然患有厌女症,但他这病……好像意外地对言初免疫。 最后,他原本只是为了气陆正廷,没想到陆正廷竟然当了真,不但没跟他吵,还让他把言初,以女朋友的身份带回家。 这都是什么事啊! 陆洺执伸手抓了抓头发,今天真是他这辈子最兵荒马乱的一天。 很快,言初就将几道家常菜摆上桌了。 菜色鲜亮,油光恰到好处,热腾腾的米饭香气弥漫,比他家厨师做的更有烟火气。哪怕是陆洺执这种不怎么吃家常菜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几道菜绝对好吃。 言初拿着两双筷子,往碗上一搁,全程面无表情地盯着陆洺执看。 陆洺执故意咳嗽了一声,冷着脸,收起内心对言初厨艺的惊讶。 为测试他的厌女症,到底是否真的对言初免疫,陆洺执鬼使神差地在言初身旁拉开了张椅子,毫不犹豫地坐下去,坐在她身侧,等待身体给出答案。 言初是真饿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连口正经饭都没吃,从出门就被这个疯子带着乱跑,憋了一肚子气不说,还饿得要命。 眼下做好了饭菜,言初也不装斯文,更懒得理陆洺执,夹起筷子就猛吃。 陆洺执一边夹菜,一边用余光偷摸打量言初。 这女人长得确实不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漂亮,而是那种很特别的好看,五官还透着点说不上来的大气。要说这女人是从孤儿院出来的,没念过大学,乍一看谁信? 但陆洺执总觉得言初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如果那个人长大了,会不会就是她这副模样? 陆洺执手里的筷子一顿,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赶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按下去,专心对付眼前的饭菜。 俩人一天没吃饭,很快就把桌上的菜一扫而空。 言初擦了擦嘴,瞥了陆洺执一眼,站起身收拾碗筷。毕竟拿了人家五万块,总得干点活,不然这饭她吃得心虚。 她端着碗走进厨房。 陆洺执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端详着自己干干净净、没起一个疹子的白净手背,心里那点疑惑愈发明显。 他怎么能不对她过敏呢? 陆洺执皱起眉,抬步跟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水池边忙活的言初,迫切地想在她身上找到一个答案。 言初洗碗的速度很快,动作干脆利落,可洗到一半,言初忽然感觉到,背后正有道灼人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看。 她猛地回头,跟陆洺执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陆洺执倚在门框上,双手插兜,眼神奇怪得很。 言初手里的碗差点没拿住。 “……陆公子。”言初稳住呼吸,面对这张帅脸,压下心里不该有的悸动,“你盯着我干活做什么?你现在,不应该想着怎么把你的钱转走吗?” 这态度可太让陆洺执来气了。他是多少人眼中的香饽饽,她却眼不斜视,一门心思琢磨怎么把他撵走,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真行。 陆洺执没好气地说道:“我现在找不到办法。” 听到这话,言初直接把碗往水里一放,水花溅得她满手都是。 “那怎么办?你那118个亿,现在全在我账上,跟个烫手山芋似的,你倒是想办法啊。你是还想再上一次热搜,再一次扰乱我的生活吗?” 陆洺执也是真的服气:“3301号,我现在钱全在你这,浑身上下现在只剩一百多块钱,长这么大我都没见过这么少的钱。最该生气的人,是我,你明白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吵?要生气,也得是我生气。” 3301号…… 言初皱起眉头,连手上的泡沫都顾不上擦,直接走过去,抬手戳了戳陆洺执的胸口,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我告诉你,我真的,非常,不喜欢你。” “不瞒你说,昨天,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好工作,就因为你家高层脑子一拍板的愚蠢决定,害得我连入职的机会都丢了。” “把你那少爷脾气收一收,我不是你佣人,不是你粉丝,不是你下属,更不欠你任何东西。所以,我没义务受你的臭脾气。赶紧找到办法,把你的臭钱拿走,咱们从此,就可以再也不用见面,再也不用打扰我的正常生活。” 她指尖的泡沫,在他的chanel高定大衣上,留下了好几道及其扎眼的水渍。 陆洺执感觉他的天又一次塌了。 他看了看她戳着自己胸口的手,又看了看言初:“你——” 言初冷冷一抬眼,直接无视了他,从他身边绕过去,顺手从桌上抽了张纸,边擦手边走向大门口,脸色阴沉得像是刚给人上完坟。 下一秒,“咣”地一下,大门被言初狠狠甩上,震得脚下一抖。 她走了。 她就这么走了! 陆洺执站在原地,下颌绷得死紧,扯下身上的高定大衣,狠狠摔进了垃圾桶。 这么多年了,没人敢这么甩他脸。更没人敢在他面前,嚣张得这么理所当然! 他不爽,非常不爽,很好,真他妈有意思。既然棋逢对手,那就得见见真章,看看是谁先认输。 反正,他陆洺执,可从来没做过输的那一方! …… …… 言初一出门,就立刻叫了辆车。 平时她死活舍不得花这个钱,能坐公交绝不坐地铁,能走路绝不打车,可今天不一样,她赚了五万块,虽然那是陆洺执的臭钱,但那是钱,再臭也是钱。 运气不错,刚下单就有车,连等都不用等。她不敢回家,一想到热搜、偷拍、路人围观……言初就头皮发麻。 她也想过,今天也算是天降横财,不如住酒店算了。只是一想到酒店一定很贵,她的五万块还要撑很久,言初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一分钱都不想欠资本家的。 言初钻进车里,简单搜索后,报了个最近的旅馆地址。 出租车平稳地驶了出去,和陆洺执那种横冲直撞、恨不得把油门踩穿的开法完全不同。 言初靠着车窗,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以前忙着打工,没时间交没朋友,现在更没有朋友家可去,只能先找个地方冷静一下,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一处旅馆门口。招牌上的灯管坏了一半,门口的玻璃上贴着手写的房价表,一晚上才几十块钱,胜在便宜。 言初付了车钱,拎着包进去,开了间房。一推门,房间不大,墙纸有点发黄,地毯上还残留着不知道哪位前住客留下的烟灰。 不过,至少能落脚,总比现在回家,被一群围观的人堵在楼下强。 她脱了衣服,直奔浴室,只想永远洗掉这一身的晦气。 等洗完这个漫长的澡,也差不多晚上八点了。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吹风机,只能拿浴巾把长发擦个半干,在做完这一切后,她整个人重重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了一会儿,尽量不去想今天发生的荒唐事,但思绪还是止不住地往那边飘。 她没忍住,拿起手机,打开了微博。 下一秒,她差点气得原地去世。 热搜第一:#陆洺执言初 热搜第二:#言初孤儿 她以前在网上发过的照片,跟陆洺执那张臭脸并排被人p在一起,被营销号当成八百年难得一见的惊世大瓜。 很明显,她被扒了,彻底被扒干净了。 孤儿院、租住的老破小、以前的面试经历,全都被翻出来,现在还有不少人在她家楼下直播,甚至有营销号煞有介事地分析她的穿着,试图推测她的月收入。 是啊,全亚洲最出名的太子爷,开着克罗心定制的劳斯莱斯,在老破小楼下的公交车站旁,接一个没爹没娘的穷姑娘上车……能有什么新闻,比这件事情更有话题度呢? 言初紧紧攥着手机,这辈子都没这么想杀人过。 这一刻,她的愤怒压过了一切。 她真的好奇了,这陆洺执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能让全网都把他当成大明星供着,自己却因为他,背负一身腥? 言初眼神阴冷地退出微博,点开搜索,打下了三个字。 陆,洺,执。 百科页面蹦出来,金光闪闪的名门公子,过往生平一股脑儿堆在上头。 ——陆洺执,陆氏集团董事长陆正廷独子,自英国伊顿公学毕业后,曾就读于斯坦福大学经济学系,20岁时因个人规划退学。现年21岁,白羊座,身高190cm,生日4月19日。 言初盯着这行字,脸上表情一点点冷下去。 4月19。 嗯?生日竟然是419? ……这人看着冠冕堂皇,实际从名字到生日,从里到外,就不是个正经东西。 这时,有陌生号码来电。 言初犹豫了一下,担心是白天找她面试的hr,还是滑了接听键。 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对面就传来一道阴冷的女声: “钓上了金龟婿,你一定很高兴吧。” “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只是一个住老破小的孤儿,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怎么有脸贴上去的。别以为你仗着有张脸,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他需要更能配得上他的女人——” 言初本来就烦,直接打断:“我什么身份跟你有关系么,你又是什么身份。我配不上他,难道你就能配得上他了?” 说完,言初直接把电话挂了。 这人真有意思,也就看着她没背景,才敢这么上来踩一脚。若真是个门当户对的,估计早就在网上送祝福,说姐姐好美,磕生磕死了。 很快,骚扰电话一拨接着一拨,像疯了一样。她刚开始还没忍住接了两个,结果一听,全是陆洺执的女粉,语气可比陆洺执亲妈横多了。 刚开始言初还想着骂回去,可想想又觉得何必呢,直接无差别拒接。就这,还能炸出新号码轮番轰炸。 言初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甩到一边,心头的火噌一下蹿起来。 她本来就不是个贪财的人,但面对一百多个亿,她刚开始看到那串余额的时候,确实高兴过。 可这才一天,言初就快要疯了。要是早知道会有这么多麻烦,她宁愿这一百多亿从来没出现过! 她又不是没手没脚,平时日子也能照样过,谁要靠这天降横“财”活着? 言初脑子嗡嗡作响,闻着房间里时不时飘来的霉味儿和二手烟味儿,只感觉自己像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 她强迫自己冷静,冷静,认真地分析了一遍利弊。 既然全网都知道她和陆洺执扯上了关系,那她能不能试着,把这个意外变成好事?她的确没想过要靠男人,但如果既然已经被拖进来了,不如让这场风波变得对自己有利。 要不,利用这波热度直播带货? 但这个念头只维持了三秒,就被她自己掐灭了——鬼才想和陆洺执沾上关系! 言初反复劝自己,可越想越觉得窒息。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嗓子干得发疼,头也因为情绪起伏胀胀的,一闭眼,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最终,意识被无尽的疲惫吞没,她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 刚睡着,她就隐约听见有人敲门。可管他是谁,爱谁谁,她现在只想离现实远一点。 言初整个人往被子里一缩。 她是被嗓子疼醒的。 嗓子又干又痒,像生吞了一把碎玻璃。浑身酸得厉害,肌肉就像被人狠狠掰了个遍,言初艰难地翻了个身,摸索着抓起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未接来电99+ 她没耐心去看,瞥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言初头晕得厉害,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刚睡着那会,好像听到有人敲门? 她强撑着坐起来,结果一动腿,整个人往旁边一歪,差点直接摔下去。她连忙扶着床头站起来,腿发软得不像自己的,走的每一步都在飘。 言初只能扶着墙,一步步挪过去,手握上门把手时,迟疑了一下。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非开这个门。但心里,有个声音正在叫嚣: 开门,开门。你现在必须要去开这个门。 咯吱一声,门开了条缝。 言初愣在原地。 凌晨五点的走廊静悄悄的,寒气从走廊漫进来,卷着旅馆廉价的消毒水和二手烟味,顺着门缝一股脑儿吹了进来。 陆洺执正坐在门对面的地上,垂着头,靠着墙,安静地睡着了。 他身上没穿大衣,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衫,头垂在一侧,两条长腿伸在旅馆窄窄的走廊里,看起来狼狈极了。 言初看着他,一时竟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怎么会在这?他到底在这待了多久?难道就这样睡了一夜? 走廊没有暖气,大半夜的,多冷啊。 言初正想叫他,可刚弯下腰,陆洺执忽然睁开了眼。 陆洺执语气黏黏糊糊,听起来似乎还没睡醒:“3301,我找你有急事,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又敲了你一夜的门,你怎么现在才肯开门啊?” 言初心里好像有根弦断了。 她大脑当机了一秒,所有的不适感像是被这一句话引爆了似的,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没稳住,向前倾去。 迷迷糊糊间,她应该是被人接住了,好意外,他身上的味道好香,心跳声也好快。言初身上没有劲,浑身软着,只能把头埋在他颈窝里,闭上了眼睛。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感觉自己似乎是被陆洺执拦腰抱了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咱们谈恋爱吧 言初已经烧迷糊了,意识时而在时而不在,偶尔能听见陆洺执骂骂咧咧,像是抱着她在跑。 等再睁开眼,满天的星光洒下来,晃得她眼睛发晕。她缓了两秒才意识到,这不是星星,这是劳斯莱斯的星空顶。 她在陆洺执车里。 言初艰难侧过头,发现自己被安全带牢牢绑在副驾,整个人被开到最大的暖风吹着。 陆洺执正沉着脸开车,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连口罩都没戴,看起来很是着急。 言初晕晕乎乎地想,这人如果能一直这么闭嘴不说话,还真是挺养眼的…… 他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谁能给他毒哑啊。 言初在心里短暂感慨了一下,意识彻底断掉,昏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床单光滑,摸起来可比她最贵的衣服舒服多了。 她慢慢适应着房间里的光线,刚一动胳膊,就察觉到不对劲。 手背上有个针眼,旁边床头柜上还摆着几盒拆开的药,玻璃瓶的矿泉水,温度计,全套护理用品。 言初撑着身子坐起来,低头一看,彻底僵住。 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t恤,明显是男款,宽松得领口滑下来半边肩膀,袖口堪堪遮住手肘,面料细腻得过分,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言初瞬间清醒了,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谁,谁给她换的衣服?! 就在这时,房间门开了。 陆洺执懒懒地倚在门框上,幽怨地盯着言初,整个人像是憋了一肚子气:“你醒了?” 言初声音带着沙哑:“……是你给我换的衣服?” 陆洺执冷笑一声:“你想多了,我对女人过敏,碰你还不如让我去死,我叫家庭医生给你换的,特地给你找的女医生,你大可放心。” 言初掀开被子坐起身,脑子里闪过昨晚昏迷前的画面,车内的星空顶,男人沉默开车的侧脸,她被暖风包裹的恍惚感……再看看现在这人,果然,安静的时候还像个人,一开口就让人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她没力气跟他呛,疲惫开口:“我是不是发烧了?” “对。你发烧了,41度。” “说真的,我真搞不懂你,3301号。放完狠话转头就跑,你说你跑了就算了,你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偏要去住那种老鼠洞?害得我在那破地方敲了一晚上门,你怎么想的啊?我现在浑身上下都臭死了,那味道洗都洗不掉。” 言初本来烧得脑袋昏沉,陆洺执噼里啪啦这么一通数落,更觉得胸口发闷,刚想回嘴,眼前忽然一黑,险些栽倒下去。 陆洺执见她脸色不对,随即别开视线,别扭道:“行了,给你订了饭,吃饭吧。” 言初用手撑着头:“等会吃吧,我现在没有力气……” 陆洺执眯起眼,指尖掐着手臂,忍耐,忍耐,再忍耐。 他深呼吸,转身就走。 言初看他走了心里特别高兴,正想着这下耳根子终于能清净点,结果不到四分钟,门被人踢开,陆洺执拎着个外卖盒进来,脸色黑到不行。 陆洺执把手上的外卖往床头一放:“现在就吃。” 言初慢吞吞地瞥了一眼,海鲜粥,包装还带着热气。 陆洺执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快,点,喝。” 喝不死你。他想。 言初烧了一晚上,刚刚退了点烧,胃里难受得不行,先倒了杯水润嗓子,这才拿起勺子准备喝。 刚把勺子送到嘴边,言初顿了一下,左思右想,出于人道主义,还是问了句:“你吃过饭了吗?” 陆洺执道:“你别管我。这可是我用身上全部的129块钱给你买的。我拿所有家当给你换了这一碗粥,你必须得喝完。要是你现在烧死在我家,我可连给你烧纸的钱都凑不出来。” 原来这里是陆洺执的家? 不是有一群人在他家楼下堵他么?他不是不敢回家吗? 言初脑子晕晕沉沉,也没力气细想,只是觉得这人火气莫名其妙,凭什么说话这么难听?她憋了一肚子可以怼回去的话,但实在是没力气,虚弱地顶了他一句:“1157号,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啊?” 陆洺执眉头不耐地皱着。 昨天这女人一头栽过去,他抱着她折腾了一路才送回来,对他这个厌女症患者来说,这简直就是致死量级别的女人接触!得亏他身上没起疹子、也没呼吸困难,不然他真是连杀她的心都有了! 陆洺执收回思绪,懒得跟她理论,直接拿起外卖勺子,冷着脸,粗鲁地一勺一勺把粥怼进言初嘴里:“闭嘴,张嘴,快点喝。” 言初被迫吞下好几口,差点没呛死。 陆洺执看都不看她,手上喂粥的动作不停:“把饭吃了,吃完药,睡一觉,等你退烧了,人清醒了,我有正事要跟你谈。” 言初差点被他这一顿乱塞呛死,生无可恋地咳了两声。 她是真不想跟陆洺执较劲了,烧得浑身乏力,脑子都烧成了浆糊,她一把推开他:“行了,我自己喝,我自己喝!” 说着,言初自顾自端起外卖盒,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将那一大碗粥咕噜咕噜灌下去,喝完抽张纸巾抹了把嘴,整个人被子一盖,脑袋一偏,摆明了不想再看见他。 陆洺执看了眼缩在被子里的言初,阴着脸收拾掉外卖盒,把言初要吃的退烧药没好气地找出来,摔在床上,随手提着吃完的外卖盒出了房间。 门重重被合上了。 言初松了口气,把脸埋在蓬松的枕头里。 怎么说呢,前两天她还因为陆氏集团而丢了工作,结果现在,她却躺在资本家儿子的家里,还在人家的床上吃饭。 人生还真是…… 她没多想,吃了药,整个人被高烧折腾到虚脱,迷迷糊糊又睡过去,等她再睁眼,身上全是汗,倒是舒服了不少。 她在房间里的浴室里简单冲个澡,还好这回终于找到吹风机了。吹干头发,她穿着陆洺执的t恤,缓了一会儿,才走出了房间。 这房子大得让她怀疑人生,每走几步,便能看见墙上挂着各式大油画,言初皱着眉,一路走一路看,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什么当代私人美术馆,直到走了好久,终于看到了客厅。 玻璃落地窗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外头是别墅的庭院,夜色浓得化不开,远处是修剪整齐的高大绿植,还有个长条形的私人泳池,清澈的池水下隐隐映着灯光。 陆洺执躺在一把eameslounge躺椅上,穿着纯白色家居服,闭目养神。茶几上放着一个平板,屏幕还亮着,一旁放了瓶只喝了几口的气泡水。 ……确实还挺赏心悦目的。 言初盯着陆洺执:“你不是说有正事要找我谈么?是什么事?” 陆洺执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很突然的来了一句:“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3301号,咱们谈恋爱吧。” 啊? 言初懵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谈恋爱。”陆洺执重复了一遍,“我,和你。” 言初知道自己今天病得不轻,脑子还迷糊着,但好歹没聋,可这话听着……确实挺像发高烧时会产生的幻觉。 她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陆公子,咱俩好像还没熟到这个地步吧?” 陆洺执盯着她,似乎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索性往后靠了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两天,我碰到了点麻烦。” “和你谈恋爱,刚好能解决掉这个麻烦。” 言初无法理解这人的逻辑:“你不是有厌女症吗?” “嗯,是有。” “虽然不愿承认,但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你,这病就好像没那么严重,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所以,你恰好是最合适的人选。” 言初怔了几秒,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像是在努力理解这番话的荒谬之处。 这时,陆洺执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 言初没动,确切地说,她这会儿不大敢动。 陆洺执瞥她一眼:“怕什么?你很快就要有钱了。” 言初一听,心里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走了过去。 陆洺执把放在茶几上的平板递到她面前,屏幕亮着,上面已经拟好了一份协约恋爱的合约文件。 言初惊讶地拿起来,瞪大了眼睛。 甲方:陆洺执(以下简称“甲方”) 乙方:言初(以下简称“乙方”) 1.甲方当前因家庭问题,需维持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暂时应对家族施加的婚姻压力。 2.乙方因特殊情况,当前持有甲方名下大量资金,双方需维持合作关系,以确保财产管理与安全。 3.双方均不得主动向外界透露恋爱关系,不得以任何形式在社交媒体、采访、公众场合等主动公开双方关系。 4.甲方在合同签订后,将支付乙方5000万元,作为合作费用。 下面还列了好多条,言初认真看下来,陆洺执给她拟定的任务很简单,必要场合她得陪他出席家族活动,但私下里不能干涉他的私生活,更不可以对他有肢体接触。 该拿的钱她可以拿,但只限于合同里写明的5000万,其他属于陆洺执的财产,她碰都不能碰。合同为期一年,一年后,等那所谓的财富交换计划结束,他俩就桥归桥,路归路。 言初锁上屏幕,抬头看向陆洺执:“你这是要跟我商量?还是通知我一声?”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 “因为我知道你缺钱,很缺钱。” 陆洺执语气不像平时那么带刺:“五千万,够帮你摆脱过去了吧?要是没问题,我就打印出来,咱们签字。钱给你花,替我挡个婚约,很合理吧?” 言初心头微微一震。 她不是不喜欢钱,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有一天能一夜暴富,她会做什么。她真的很想堂堂正正地回去,站在曾经瞧不起她的姑妈面前,让她看看,你快看啊,当时做了多么错误的决定啊。她更想读大学,最好读个喜欢的专业,而不是为了赚钱…… 但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被陆洺执拿捏的感觉。 更何况,眼前的陆洺执,完全不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个跋扈、嚣张、恣意妄为的大少爷。 这人突然收敛起所有棱角,露出了他的另外一面,冷静、冷血,把一切算得明明白白,完全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平等的个体来看待。这份合约里,她不像一个人,而是一个被精确计算过的最优选,是他对抗家庭的筹码,是他既定计划里的一环。 言初抬手,把平板扔给他,认真想了想后开口:“其实,从前天,我账户里莫名其妙出现了118亿到现在,我想了很多,也总结出了一件事。” “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下子拥有了超过我认知之外的财富,对我来说这不是福,是灾。” “就像我现在这样。我家在哪儿,我过去的经历,连我的手机号,现在全被扒在网上了。昨天你说你打不通我电话,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的粉丝从昨晚到现在,轮班倒地给我打电话,骂我配不上你。”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有麻烦是你的事,我不想被你硬扯进去。” 言初这一番话,语气又平静有诚恳,她是真的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后,才做出的回答,而不是在赌气。 可陆洺执听完,却眯了眯眼。她这是什么意思?嫌少? 仔细想想,好像是有点少了。毕竟要让言初配合给他家里演一年戏,还得随叫随到,五千万确实有点寒酸。一个亿吧,就当是花点钱,再送他妈妈一幅莫奈了。 他刚要开口,准备把数额翻倍,结果言初已经先他一步开口: “你这个合约,我不能签。” 陆洺执是真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盯着言初那堂堂正正的脸,看了三四秒,不甘心地开口,语气难得放软了一点: “五千万可能太少了,这样吧,你从账户里拿走一个亿,随便花,陪我演一年戏,行么?” 言初摇头,眼神坚定,拒绝得毫不犹豫。 陆洺执内心万马奔腾。 他陆洺执活了二十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多少人光是为了跟他说句话,都得上赶着给他朋友送钱。现在,他诚心诚意,端着一个亿砸到言初跟前,结果对方眼皮都不抬? 开个价和人谈恋爱,还能被拒绝?还是两次?! 这女人怎么比陆正廷还讨厌?! 陆洺执再一次盯着言初,直到他终于发现,她不是在逞强,也不是故意拿腔作势,更不是在赌气。 她是真的打心底里不想答应。 这可比起跟他吵一架、甩脸子、耍脾气更麻烦。如果是赌气,过一晚上兴许能改主意。可她说话的神情太平静了,连犹豫都没有,更没打算给他任何转圜的余地。 陆洺执忍着脾气:“这可是能改变你人生的一个亿,你好好想想,明天再给我答案。” 言初看着他,平静道:“不用想,我已经想好了。我相信,就算没有你这一个亿,我也有能力,过好我原本的人生。” 陆洺执咬紧后槽牙,牙根咯吱作响,心头烦躁得快要炸开。 交涉失败,他俩也实在没什么可再多说的,言初也还是有些发晕,便先回去再躺一会。 见言初走了,陆洺执整个人瘫进躺椅里,指尖无意识地在太阳穴敲着,敲得自己脑仁疼。 真倒霉,真他妈倒霉,倒霉透了。 陆正廷那边,已经认定言初就是他女朋友,让他赶紧带言初回家,也先一步做了退让,把安排来抓他回家的保镖全撤了。连他妈那边都发了消息过来,让他挑个日子把人带回去,像是生怕他把人弄丢了。 好好好,这下言初不同意,怎么办? 现在他手头没有钱,也出不了境,他倒是不怕陆正廷,一心只想气死他,但他也想给他妈一个定心丸。要不找个长得像的女人糊弄回去?不过这样岂不是显得他太听陆正廷话了?而且在气陆正廷这件事上,言初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更何况他这厌女症,别说长得像的了,只要不是言初,他就一定会过敏,严重的话又得被送进医院抢救。 言初这女人,拒绝他,忤逆他,让他在破旅馆的走廊里睡了一夜,明明该好好训她一顿,结果她发烧烧得不省人事,他屁都没法骂一句,还得把人抱回家好生照顾着。 自从认识她开始,他一直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想发作都没处发作,活像个傻子!他怎么那么贱啊! 这言初,绝对是老天派来整他的! 陆洺执愁得不行,心里憋了一团火。 不行。这事绝不能这么算了。 他一定要让言初答应这件事。这已经不止是找个女人演戏的问题了,这是他的尊严问题! 笑话。 她不同意?不行!他一定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和他谈恋爱才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你干什么? 言初回到屋里,面无表情地吞了颗药,又拧开床头的水灌了几口,最后才慢吞吞地躺进被子里,把自己裹严实。 ……这事儿,她心动吗? 当然心动。 拿着陆洺执的钱,换一年无风险的陪伴生活,换资源,换便利,换未来能走得更顺的路,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但她清楚,如果真的天天跟陆洺执待在一起,她迟早会变得贪心的。 她的能力,还配不上这份贪念。 要不起的东西,碰都不该碰。 言初闭着眼睛,在脑子里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头还疼得厉害,睡也睡不着,索性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打开手机,她有些意外,电是满的,显然是陆洺执帮她充了电。 这人倒是意外的细心! 她划开屏幕,刚解锁,来电页面瞬间跳出来,正有人给她打骚扰电话。言初眉头一皱,干脆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点开某信。 铺天盖地的人在找她。 各种不熟的、不认识的、甚至以前打工时的同事,纷纷来问她跟陆洺执的事。 言初一个都不想回。 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好友申请栏里,前几天加她的那个“浔”,回信了。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问了句“你谁?”,就把这个事忘了,直到现在,对方终于在好友申请页面回了她: 【浔:我是钟浔,小言初,你还记得我吗?】 这行字安静地躺在屏幕上。 言初心里陡然一跳。 钟浔?! 她记得钟浔。她怎么可能不记得钟浔? 小时候,孤儿院的孩子多,老师少,女孩们扎堆,男孩们分帮,她一个人,女孩子都孤立她。 但钟浔对她特别好,像个大哥哥一样,带她去领新的绘本,给她偷偷塞从老师那里得来的糖。在言初的记忆里,钟浔是她在那段日子里,唯一的光。 钟浔比她大三岁,长得好看,个子高,性格又温和,总是安安静静地笑着。 言初小时候没遇见过什么好人,但那时她就已经认定,钟浔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孩。谁要是以后能跟钟浔在一起,每天都会笑醒吧。 但很快,钟浔就被人领养走了。他运气好,养父母是有钱人,要带他去国外念书。钟浔有点舍不得,走的时候,还特意找了言初,对她说,“要照顾好自己,以后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的。” 从此,她和钟浔,再没联系过。 言初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很久。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没那么让她头疼了。 点了通过后,她盯着“你们已成为好友”的对话框看了几秒,然后点进对方头像,翻看朋友圈和相册。 多年未见,钟浔已经彻底褪去少年人的稚气,短发干净利落,略带点自然卷,可最惹眼的还是他的眼睛,又亮又柔,盯久了,甚至让人产生被他用大眼睛亲了一遍的错觉。 言初正等着钟浔回消息,结果屏幕一亮,直接弹出钟浔的视频通话请求。 她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理了理头发,调整好角度,这才按下接通。 下一秒,屏幕里出现一张温柔得有点犯规的帅脸,比他朋友圈里那些照片还要好看几分,钟浔穿着驼色的风衣,声音低低的,像是怕吓着她一样: “言初,我找了你好久。之前有个朋友碰巧给你面试过,我托他给我你的联系方式,这才加上了你。” 言初有些反应不过来:“啊?哦……你这些年……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还行。”钟浔轻笑了一下,“之前一直在摩纳哥,帮家里打理生意,现在一切差不多都能告一段落,我打算回国了。” 言初眼睛一亮:“那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一定要见一面。” 钟浔道:“那是自然。小时候的交情,可比什么都珍贵,对吧?” 言初正点头呢,下一秒,就听见钟浔突然说:“不过,如果我来见你,你男朋友会介意吗?” 言初的笑容猛地一僵。 男朋友?他哪来的男朋友? 啊…… 完了,她和陆洺执的热搜闹得满城风雨,钟浔十有八九是误会了。 言初顿时一口气堵得慌,心里对陆洺执的怨念又深了一层。 与此同时,隔着三个房间,两条长廊,陆洺执正拿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无可奈何地给霍骄打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陆洺执便直截了当开口:“喂,骄啊,我之前没追过女人,你说女人都喜欢什么?” 霍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咳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行啊陆少,你这变化可够快的,我心,甚慰,期待咱俩一起泡马子的那一天。” 陆洺执眯起眼睛:“你能不能别废话?” 霍骄笑得不行:“好好好,你问女人喜欢什么?这还用问?当然是喜欢钱啊!砸钱,给她砸钱!” 陆洺执心想,那刺儿头连一个亿都不稀罕,语气更是沉了些:“行不通。” 霍骄啧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如果钱不行,那就看脸啊。陆少,你这身份,这脸,这身高,追谁不行啊?搁圈里,女明星见了你都得倒贴,你愁什么?” ……好像言初也不看脸啊。 陆洺执无奈摇头:“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霍骄震惊到不行:“真的假的?钱和脸都不行?这得是个什么人啊!” 说着,霍骄难得认真起来:“行吧,那我就正经分析一下,兄弟,我接触的女人分这么几类——” 霍骄慢悠悠地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种,门当户对,家里安排的,结婚对象。” “第二种,给个小几千万养着的小情人,这种人很懂事,不闹,也很懂怎么讨人喜欢,事儿不多。” “最后一种,两个包,几句情话,就觉得自己和你谈恋爱了,这种最麻烦。你说吧,你想追的这尊大佛,她是哪一种?我帮你想想该怎么追。” 陆洺执沉默两秒,觉得实在后悔和这傻逼浪费时间,但也还是气的不行,骂了一句:“她是你妈!” 陆洺执骂完人,直接挂断,把手机甩到一旁沙发里。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刚才霍骄那些话听得他莫名烦躁。言初能跟霍骄嘴里的那些人比吗?他陆洺执选中的人能一样吗?霍骄说话是真越来越不过脑子了! 陆洺执在大厅里急得转了两圈,突然想起刚才言初好像说过,言初的手机号被人发在网上了,好多人都在打电话骂她。 她可能连手机都不敢开机…… 行吧,她的手机号已经暴露了,不管愿不愿意,换个新的总归安全点。 陆洺执起身,上了四楼。那里有个专门存放他杂物的私人空间,三面墙都是玻璃展示柜,下面放着一大箱新手机。 这些手机,都是他平时在节日里拿来奖励员工的,他随手拿了一个,又翻出一张没激活的电话卡,捏在指尖想了想,还是扯开包装,把卡装进去,开机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手机号存了进去,名字备注: 【天塌了也必须接我电话的你陆总】 陆洺执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兜下了楼,迈步往言初房间走。 一边走,他心里忍不住琢磨,这女人怎么就这么难搞呢?不答应合约恋爱也就算了,自己连一个亿都砸不动她,是所有女人都这样,还是只有言初才这样?他真快要被她气出毛病了。 陆洺执拿着手机推开门,本来想着给言初点好脸色,顺便把手机丢给她,结果刚迈进去,就傻眼了。 房间里,言初正靠在床头,手里举着手机打视频,屏幕里,一个男人正看着她笑。言初语气又轻又软,眉眼间甚至带了点不自觉的温柔。 陆洺执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然后,他就听到了她说的话—— “就是啊,我和陆洺执根本就不是一对儿,都是网上的人捕风捉影。” “我怎么可能找他当男朋友呢?你是不知道,他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实际上脾气臭得要命。那张嘴,一开口就能把人噎死。我真是想不明白,他在网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女粉?那些人眼睛一定是瞎了。” “你放心,我言初就是死,尸体烧成灰,都不可能和陆洺执在一起。毕竟……我俩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视频那头,陌生男人的笑声温柔而克制:“这陆洺执这么夸张?” 言初正要回话,话到嘴边,身后突然冷不丁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对,我陆洺执,就是这么夸张。” 言初脑子一懵,猛地回头,就看见陆洺执站在门口,肩膀抵着门框,脸色难看到不行。 她心里莫名有点慌,眼见着陆洺执迈开长腿,径直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在言初身侧坐下,甚至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肩,故意把她整个人往怀里按了按,箍得极紧,言初想动都动不了。 屏幕那头的钟浔一愣,片刻后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起陆洺执。 陆洺执邪笑着对钟浔开口:“看到了么,我就是陆洺执。” “她在我家,和我在一起,她是我的人。你最好离她远点。” 下一秒,他直接伸出一根指头,果断按下挂断键。 ——嘟。 视频被强行掐断。 言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你干什么?” 陆洺执脸色比她还臭:“你干什么?” 两人怒目相对。 言初觉得吧,虽然在背地里说陆洺执坏话确实不太地道,可她说的哪句是错的?哪句不是事实?他脾气臭、嘴巴毒、不配有女粉,哪一点冤枉了他? 于是言初道:“陆公子,你不止厌女,还厌男么?这是我很重要的人,你干什么挂我电话,还跟他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啊?” 很、重、要、的、人? 这话成功把陆洺执气死了。听听,听听,这都叫什么话啊?都这么重要了,你是不是打算和这人谈恋爱啊? 陆洺执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给言初准备的手机晃了晃,努力让自己维持最后一丝耐心: “3301,我对你还算不错吧?我的钱都在你这,你成天和我对着干,我还对你客客气气的。” “你高烧烧得跟快死了一样,我忍着过敏的风险,半夜抱你回来,给你特地调了女医生,给你打针,给你换了我最舒服的一件t恤,花了我账上所有的钱给你买粥,从昨晚,到现在,你倒是舒服了,我一口饭都没有吃。你醒了,我又想着你手机号被人挂到网上,怕你再被骚扰,刚才还去给你拿了个新手机。” 他越说,脸色越黑:“结果你跟你这位‘特别的人’,是怎么说我的?” “我脾气臭,我嘴毒,别人喜欢我是眼瞎,你这辈子,都可不能跟我这种傻逼在一起,是吧。” 陆洺执点了点头,冷笑了一声:“3301,你,真,行。” 言初这人吧,脾气都是在孤儿院里练出来的。她最懂的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人犯她,她从不吃哑巴亏。别人欺负她,她能立刻怼回去,绝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所以,尽管陆洺执刚才那番话,火气大得像要把她活吞了,言初还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惊讶道:“啊?……你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过?” 陆洺执原本憋着一肚子火,做好了和她正面对线的准备,结果被这么一问,刚到嘴边的狠话顿时哽住,眼神有些怔忡。 言初看明白了。 他是真的一口饭都没吃。 言初叹了口气,也不想吵了,撑着床沿站起来:“你家冰箱里有菜吗?正好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给你做点饭吧。” 陆洺执眼神躲闪,嘴硬道:“谁用你做饭啊。” 言初斜了他一眼,直接起身,拢了拢衣服,一边往外走一边甩下一句:“行吧,陆大公子,我现在就去看看,你家的冰箱到底是不是空的。就当报答你这一大串恩情了。” 陆洺执本能地想说,吃个屁啊吃,气都气饱了,用不着,别管我,赶紧走,但话到嘴边突然顿住。 言初昨天给他做的那顿饭还在脑子里绕着,那点烟火气,就像是有人在他一成不变的黑白色生活里,点上了一盏暖黄色的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她做饭的味道特顺口,比他家那些厨师做的都好吃。 他其实挺想吃的,但又觉得自己不该承认。 他一定是太饿了。陆洺执想。【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陆少攻略言初计划开始 不到半小时,言初就将饭菜端上了桌。 都是家常菜,可色香味俱全。西红柿炒蛋炒得松软、青菜清爽不油腻,排骨炖得烂糊糊的,一夹就脱骨。还有碗汤,热腾腾冒着气,香味一股一股钻进陆洺执鼻子里。 他平时都是雇名厨长期在家做饭,可那些菜闻起来,还真没这热气腾腾的香。 陆洺执看了言初一眼,她已经坐在长桌对面,托着腮帮子,正眼巴巴盯着他看。 他不知怎么回事,忽然觉得脸有点烫。他轻咳一声,夹了一块排骨进嘴。 然后就没停下来。 是真的好吃。 言初瞧见他默默吃起来,也没多说话。她本来还挺烦他,想着赶紧吃完回屋歇着,但转念一想,这两天,这位大少爷也是够狼狈的了。人也没真亏着她,给她换了手机,还守了一夜。 她才不想欠他什么。 陆洺执低头吃了两口,才想起问:“你做饭还挺像样的,跟谁学的?” 言初没看他:“没学过。” 她停顿了下:“其实以前我也不会做饭,后来我养父母出车祸走了,留给我的钱,全被我姑妈卷了,她还把我赶了出去,为了省钱,我就照着网上的教程,学着自己做饭。开始做得不好吃,后来慢慢就做出来了。” 陆洺执动筷的手顿了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姑妈,把你养父母留下的钱都卷走了?” 言初嗯了一声:“我爸妈那会儿走得突然,我还差几个月才成年,临时监护人就落到我姑妈头上。她就钻了个空子,把我爸妈留给我出国读大学的钱转走了。” “最开始,姑妈说,她拿钱给我交生活费和学费。可我高中成绩好,我有奖学金,不需要交学费。我后来才知道,那钱早被她转到她儿子名下买房了。当时我报警了,但她手上有授权书,还有我养父签过的一份不太规范的委托书,警察说证据不够,最后不了了之。” 言初语气还是淡淡的,没有太多起伏,像是已经认定翻篇了。 可坐在她对面的陆洺执,眼神却沉了下去。 言初看在眼里,慢慢说道:“这就是我的生活。我每天琢磨的,都是打工,赚钱,活下去。我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坐在这种房子里,跟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少爷说话……但,手机的事,我还是谢谢你。说实话,我挺意外的。” 她是真心的。 这大概是言初跟陆洺执认识以来,第一次没有吵架、没有互相怼、没有冷嘲热讽的对话。 陆洺执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给他做了饭,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甚至跟他说了谢谢。 他可太不习惯了。 陆洺执咳嗽一声,随口问了句:“3301,如果有一天,你不用为生活发愁,也没那么大生存压力,你最想做什么?” 言初认真想了几秒,说:“我想读大学。找个喜欢的专业,好好念完它。” 陆洺执心口突地一下像被人撞了一拳。 他那句“那我帮你啊”差点冲口而出,可到了嘴边,硬生生被他咽下去了。 自己才刚被言初拒绝,死得那叫一个体面全无,现在蹦出来说“我帮你”,这不是又在犯贱吗? 陆洺执喝了口汤,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吃完赶紧睡一觉,别又发烧了。明天我想回趟老宅,去之前,我打算给我妈买点衣服回去。” 对面的言初抬起了头:“陆公子,你这是在跟我报备么?” 陆洺执的脸刷一下热了,两根浓眉拧到一起:“你别忘了,3301号。” “我现在,” “没,钱。” 看他这副模样,言初有些无奈,也有点想笑。 俩人吃完饭,各回各屋,言初一向起得早,掀被子起身的时候看了眼时间,七点出头,是她平时起床的时间。 她身上还是陆洺执那件白t,大得跟裙子似的,衣服上全是金钱的香味儿。 言初洗漱后推开门,从屋子里走出去,走到厨房的时候,她就看到陆洺执在那捣鼓咖啡机,头发乱糟糟,脸看着还挺帅的。 她默默看了会,没出声。 陆洺执没注意到她来,还在那摁着什么按键,拿着滤网和咖啡豆对着说明书比划。那咖啡机滴了两滴又停了,他低低骂了声,翻过说明书,又重来一遍。 平时这些活儿都是管家干的,只是前两天他为了跑路,把家里干活的都辞了,现在倒好,一时间竟连个咖啡都没人煮。 言初没憋住,说:“我以前在咖啡店打过工,我来吧。 陆洺执整个人明显一愣,假装镇定地抬起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把说明书合上:“哦,我不用你来。” 他一边说着,悄悄回头瞄了一眼。 那件白t恤,穿在言初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角刚好盖住大腿根。清早阳光打进来,她披着黑色的长发往那一站,说不出来的好看。 陆洺执表面没反应,心里却有点没由来的躁。 可尽管如此,他的嘴却一点都没落下风:“喂,我一会要带你出门给我妈买东西,你打算就穿这个出门?” 言初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好脾气,眼看着就要压不住了:“陆公子,我所有能穿的衣服都在我家,我现在回不去,你说我能穿什么?” 陆洺执看了她一眼,像是终于意识到这事,顿了两秒,张口就来:“那行吧,跟我来,我给你搭两件衣服。” 说完就转身上楼,步子带风,看起来还挺认真。 言初半信半疑地跟着他往二楼走。 整栋别墅一楼全是客房、客厅和会客区域,二楼才是陆洺执的生活空间。衣帽间单拎出来就是三间主卧的大小,定制柜子灯一亮,里面光手表就排了整整两大面墙。百达翡丽、江诗丹顿、理查德米勒,款式可比表行全多了。 言初看得心惊肉跳,这就是资本家的生活么? 她眨眼,又眨眼,这要是有小偷翻进来,随便偷点什么走,立马能买栋别墅。不是发家,是飞升! 陆洺执像在挑货似的走进一排排衣柜里,竟然……还真认真在给她搭配。 陆洺执这人因为有厌女症,别人谈恋爱、约会、泡女人的时候,他都在花钱,尤其喜欢在自己身上花钱。 所以,他在外给人的印象除了有钱,还有一点,会穿。不过他很烦那些没事老学他穿搭的明星,比如他前天穿去接言初、扔霍骄家垃圾桶的那件高定chanel,在上了热搜后,已经被某顶流穿去走红毯了。 陆洺执认真挑了几件尺寸稍小的衣服,心想着跟他出门,得体是最起码的,惊艳才是基本分,然后便扔给言初:“穿这个吧,都送你了。” 言初接过沉甸甸的衣服,一看到上面的牌子,吓了一跳,全是大牌,她在梦里都不敢多看的那种。 ……这得多少钱一件啊。 她正怀疑人生,陆洺执已经转身进浴室洗澡去了。 言初站那儿半天,像手里捧着定时炸弹一样,等她换好衣服,站在全身镜前的时候,有点懵。 这人真的是……挺懂的。 极瘦带闪钻的黑色saintlaurent西装套在她身上,里面是巴黎世家的白色衬衣,将她衬得又清冷又酷。言初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内心一阵一阵发虚。 哪怕她不想说,也得承认一句,他给她搭的这套,很帅,很好看,好看到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有资格站在资本家身边了。 这才是让言初不安的地方。 陆洺执除了那张臭嘴,确实很完美,完美到不留神就会轻易对他动心,完美到就像是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底下的主角。 可她连买一张入场券的资格都没有。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能贪心,不能多想。她不能。 言初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多多回忆前几天被辞退的那份工作,扒了她地址的营销号,打电话骂她的陆洺执梦女……她摇摇头,赶紧把情绪全甩脑后,转身下了楼,在大厅里坐着等陆洺执出来。 陆洺执洗完澡,立刻挑了身衣服,站在镜子前抓头发,眼里全是对自己的欣赏。 纯白卫衣,rickowen的裤子,两克拉的钻石耳钉超亮。那条graff的钻石项链,平时嫌浮夸,现在刚刚好。他往后一靠,可以可以,全身上下,找不到败笔,今天你言初还不和我谈恋爱,就是你眼瞎。 陆洺执带着满腔自信,香喷喷的下楼,就连步子都是带节奏的。 楼下,言初正坐在沙发上翻手机,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 俩人目光一撞,谁都没先移开。 空气一静,他们同时咽了口口水。 俩人都赶紧特傲娇地别过头。 陆洺执完全可以带言初开门口那台库里南出门,但他现在一门心思和言初杠上了。于是他拐了个弯,带言初去了地下停车场。 偌大的车库一排排全是他的车,保时捷、法拉利、宾利,g8004x4……言初没说话,但那一闪而过的惊讶眼神,陆洺执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停,走了很久才走到最里面,停在一辆磨砂黑的大牛旁边,给言初开了副驾的车门。 言初眼神从他脸上扫到车上,再扫回他脸上。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跟孔雀开屏了一样? 二人一上车,兰博基尼就窜了出去,像是飙着气开的。 他们去了国金中心顶楼,私人导购早就在等了,一看到陆洺执眼睛直放光,赶紧把他们迎进了vip室。 一进屋,一排排的女装、鞋子、包、珠宝,跟走进哪个明星造型间似的。连摆件都透着贵,空气里都是香的。 “陆总,都是您预约的品牌和最新款,我全给您拿来了,您慢慢挑呀。”男导购笑得热络极了。 陆洺执挑了个沙发坐下,胳膊一搭,看了眼言初:“3301,你挑吧。” 言初一头雾水:“不是说给阿姨买礼物吗?让我挑什么?” 陆洺执翘着腿:“我不懂女人喜欢什么,你帮我挑吧,挑你喜欢的。” 言初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是导购拿出来的那些衣服,每一件都瘦得要死,贵妇的身材管理也太严苛了吧。 不过算了,反正都来了,也别太矫情了。 言初认真挑了起来,全场奢侈品琳琅满目,她却一门心思想着陆洺执妈妈会喜欢什么,按照内心里的中年贵妇喜好,拿了条丝巾,又挑了个包,整个过程如履薄冰。 陆洺执在旁边看着,表情从淡定到忍耐,再到嫌弃,最后终于啧了一声:“……行了,3301,你别挑了。” 他走过去,抬手一指,口气懒洋洋的:“这件衬衫,拿着。还有这个皮衣,西装外套,白的那件也要,嗯,再配那双靴子。” “我记得chanel那边有条链子也不错,你拿过来我看看。” 导购像听到皇帝圣旨一样飞快动作,嘴里还念着“好的好的陆总您眼光真好”。 言初内心疑惑不已,陆洺执妈妈……这么潮的吗? 陆洺执一件件地挑,从上到下,一共挑了十几套,就连包都让导购拿了两排。都是言初刚才觉得最好看的那些。根本不用她说,他全挑上了。他挑完了,一屁股坐沙发上,大长腿一翘。 导购心领神会,赶紧去算账。五分钟后,账单就捧了过来,站在他跟前。 陆洺执没动,看了言初一眼,和导购说:“让她结。我的钱,都在她那。” 导购惊讶得快把嘴张成了o型,一脸见证真爱现场的表情:“哇!陆总,真想不到,您和您女朋友感情也太好了哇!” 话音刚落,导购又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八卦:“所以……热搜上的那个,是……真的啦?” 陆洺执眉头立刻拧在一起,眼神明显写着:你一个拿钱干活的,废话怎么那么多。 导购瞬间识趣闭嘴,堆笑后退两步,把二维码怯生生地递到言初面前。言初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只能机械性地拿出手机一刷,支付界面一跳出来,瞳孔都震了一下。 这数字也太吓人了! 那边导购已经麻利地去打包了。 陆洺执站起来,走到言初面前,两手一插兜,嘴角那点得意几乎没藏着掖着。 “3301。” 他慢悠悠低头叫他:“我挑的这些,你喜欢吗?” 言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喜不喜欢也不重要啊,这不是给阿姨挑的么?” 陆洺执笑了:“我妈要这些干什么?这尺寸她又穿不进去。” “这些,都是给你选的。你回不了家,总要有点能穿的衣服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亲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言初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她确实被感动了一点点。 陆洺执站在那儿,那语气,那眼神,像是真的把她当回事了,让她有那么一秒,心跳失了节奏。 可也仅仅是一秒。 言初脑子很快清醒过来,内心警铃大作。 她怎么能对陆洺执有这种感觉呢? 她知道这种被撩到的滋味意味着什么,那是从云端摔到地底的前奏,是她这种普通人万劫不复的开始。 仔细想想,陆洺执之前对她态度那么差,恨不得一张嘴就把她噎死。他对她的那些好,不过是出于礼貌,或者说是他从小被良好家教训练出来的反应。换个人晕倒在他面前,他大概也会顺手带回去。 而现在,他突然好言好语、买衣服送包,也可能只是他换了手段而已。 让她签下那份合约的手段而已。 她抬起头,看着陆洺执,眼底笑意克制又疏离:“我很感谢你的好意。” “但是,我觉得这些东西……我不能要。” 陆洺执脸上本来还挂着点笑,听到这话,笑意一下子褪了下去,眼神也跟着冷了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言初坦然道:“我现在回不了家,是没错,但这也只是暂时而已。要不你挑一套,把剩下的退了吧?说实话,你这样让我挺不安的。” 导购立刻察觉出气氛不对,拿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购物袋,眼观鼻鼻观心,悄摸摸地退去了。 陆洺执原地愣了一会:“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我好心给你买衣服,你就这么跟我说话?退什么退啊,我陆洺执从来就没退过东西。” 言初实在不想吵架:“我……我主要是不想欠你什么。” 陆洺执冷笑:“你欠我还少了?你欠我一百多个亿。” 言初也有点急了:“你讲点道理啊,你这笔钱又不是我偷来的,是它自己莫名其妙跑到我账户里的。你要我配合你加油我也配合了,你说要买东西我也陪着挑了,我有哪一点耍过赖?我也没说我要拿走你这钱,更没说要偷。” 陆洺执都被气迷糊了。 他本来还想一会言初去楼下看看表,再挑几件高珠,现在想想,买个屁。送个屁。买了她又不要。 言初一句“我不想欠你”,直接让他想了整整一晚上追她的路子,全白费了。他他妈疯了才一大早起来捯饬半天,打扮得人模狗样来给她买衣服,结果呢? 言初一点都不领情,跟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似的。他真是疯了才想追她。 气!死!他!了! 陆洺执盯着言初:“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我东西都买了,我不退。” “我陆洺执,可丢不起这人。” 言初深吸了一口气。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到底是不是说得太绝。是不是不近人情了,是不是让陆洺执下不来台了。但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 她实在不想被这些昂贵的东西裹着,裹到最后,连自己站在哪都看不清。她必须把边界划清楚,必须在这个人靠得更近之前,先踩住刹车。 至于陆洺执会怎么想,会不会不爽,会不会觉得她不识好歹…… 算了吧。 反正等他拿到属于他的钱,他们就又会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变成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如果以后真没什么交集了,那他现在怎么想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想到这里,言初站起身,准备直接去找导购把衣服退了。 可非常突然的,一只手猛地伸了过来,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 言初整个人被按在了身后的墙上。 咚的一声,陆洺执两只手撑在她身侧,直接把言初困在了里面。 言初吓了一跳,刚想后退,却退无可退。他比她高太多,靠得又近,整个人像一堵墙,挡在她面前。 其实在做出这个动作后,陆洺执自己也愣了。自从他有了厌女症之后,他从没敢离哪个女人这么近过。更别说,是这种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近。 他低头看她。 她一米六五,他一米九。她仰着脸,有点警惕地瞪他一眼。 “你要去哪?”陆洺执的喉结滚了滚。 “去退衣服。”言初回得很干脆。 “我买的,你也敢退?你是真不愿意收,还是怕收了,就得默认你是我女朋友了?” 言初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胸口上,试图推开他:“你这是干什么?你这又是什么话?陆公子,咱们两个,能不能保持一点距离?” 她眼神直视他,没躲没闪。 陆洺执被她这句话生生逼得牙根发痒。 距离? 去他妈的距离。 这世界上多少女人求着和他负距离,千方百计往他身上靠,哪有一个像言初这样,动不动就提醒他“距离距离”的。 那一刻,陆洺执突然很想给言初点颜色看看。 同时他脑子另一头也在响。那点没处安放的好奇心,像一只猫,蹲在心口不动声色地伸爪子挠他。 没错,他抱过她,把她从车里一路抱进家;他跟她坐过一桌,坐得近得能碰到她袖子;她病得不省人事时,他亲手给她拔过针头,可他从来没出现过任何过敏反应。 那要是再更近一点呢?如果……他现在低头吻她,他会过敏吗? 陆洺执压根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例外。 但如果有。 那他就想确认,这个例外,是不是她。 可言初根本不知道陆洺执此刻那么多的内心戏。 她一心琢磨着该怎么推开他,手刚抵上他胸口,陆洺执却凑了过来。 言初瞪大眼睛,猛地想推开他,可他速度更快,反手扣住了她的手,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牢牢按在墙上。 然后,陆洺执吻了上去。 一开始只是落在唇上的一点,不深、不重,但却隐约带着点强硬。 是灼热的,也是危险的。 言初心跳一下子漏了一拍,本能地挣了挣,可力气太小,陆洺执身上那股子清冷又好闻的味道,带着男性独有的气息,裹挟萦绕着她,让她退无可退。 她脸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这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可最要命的是,言初心跳得乱七八糟,明明脑子在说拒绝,可身体却没那么坚决。 陆洺执立刻就察觉到了,这浅浅的一吻,在他确认自己没有出现任何过敏症状后,终于变得一点一点放肆起来。 言初原本死死咬着牙不肯让步,可他却用舌尖撬开她的唇,慢慢深入,每一次滑动都像带着电,舔得言初头皮发麻。 也许是他呼吸太热,也许是他亲得太认真,也许……她真的没那么讨厌他。 她终于没坚持住,唇角一松,泄了一口气。 “……唔……” 他听见她喘了一声,低低的,不自觉的。 陆洺执心底有什么声音正在炸开,喧哗又得意。 他果然不是她讨厌的类型。 但很快,陆洺执意识到了什么,脑子也跟着炸了。 他居然真的没有过敏! 这个认知,让他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宣泄口,不爽、不甘、执拗、好奇、还有那股心痒痒的感觉,全都化在这个吻里。他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可就是停不下来,越吻越觉得不够,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吞下去。 言初嘴里那一丝甜美的味道,在陆洺执的舌尖蔓延开来,这感觉令他窒息,令他欲罢不能。他突然像疯了一样,一只手猛地揽过她的腰,汹涌地吻着她,像要确认那不是错觉。 她是个例外。 她竟真是他的例外! 空气里只剩下炙热的喘息。两个人贴得极近,几乎不剩任何缝隙。言初胸口撞着他硬邦邦的胸膛,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腿也软了半截,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只能被他吻得头晕眼花,出于本能地回应着他。 她不知道和他吻了多久,只知道她的心跳声快得不像自己的,像鼓点在耳边敲。一声,两声,逐渐敲碎她的心防。 直到两人都快缺氧,陆洺执才稍稍松开一点。 言初一愣,慢慢低头,这才发现陆洺执一只手圈在她的腰上。 陆洺执看起来像是想说点什么,但一句话都没组织出来,只好极不自然地把手抽了回来。 俩人就这么看着彼此,谁也没说话。 下一秒。 四周突然陷入某种极度尴尬的沉默。 仿佛刚才那个差点亲出火星子的不是陆洺执,刚才那个差点回应得上头的也不是言初。 言初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煮熟个鸡蛋,心砰砰砰砰地跳。坏了坏了,她被亲了,她被资本家的好大儿亲了,她还该死的回应了,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地回应了! 而现在,等理智追上来了,言初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冒冷汗。她怎么能这样? 那可是陆洺执啊。 她原本好歹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跟这位爷不是一个世界的。可她刚才干嘛了? 言初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不然下一秒她就真要栽进陆洺执那个深坑里了。 于是她猛地推开他,大声说:“陆洺执你疯了?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允许你这么干的?” 一巴掌挥过去,陆洺执没躲,生生挨了,脸往旁边偏了一下。 陆洺执舔了舔唇边,眼神晦暗不明。 他被打了。从小到大,第二次。 但他一点也不生气。 反而有点……清醒。甚至还挺高兴。 “3301,刚才的一切,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你,就是最适合和我谈恋爱的那个人。” “你有刺、有脾气、有底线,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不巴结我,不讨好我,甚至连我花出去的钱你都敢毫不犹豫退回来,挺好,我正缺你这样的人在我生活里出现一回。” “除了钱,我愿意给你资源、给你身份、给你撑腰,代价就是,把这出戏演到底,留着力气演,咬着牙演,把你那副硬气脸在我这演满一年,直到我拿回我的钱。衣服我不会退,合约也不可能毁,你不接这个活,我不止不会放你走,更能让你在哪儿都活不下去。” “在我拿回我的所有的钱之前,3301,我认定你了,只认你。” 陆洺执这番话,说得理所当然又霸道。 言初觉得,若换做其他人,或许会被他的架势和财力砸晕了头,觉得被捧在手心是运气,是恩赐,是一种受宠若惊的幸运。但她不是。 她听得出他语气里没有半分征询,全是决定。她不是不懂陆洺执的性格,也不是不明白他没恶意,可她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她的意见。 他没想过她要不要,只认定她必须得要。 这种不平等,不是物质层面的,是骨子里带的,对陆洺执这种人来说,很多事根本不需要平等,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言初看得清楚,也明白这人这毛病改不了,不是不肯,是根本学不会,因为他没见过,更无法去理解。 想到这儿,言初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潜意识里就不肯这样从了。这人永远只会站在高台上说“我给你”,却从不会弯腰问一句“你想要吗?” 反正这不是她想要的。 言初笑了。 “陆公子,你是不是从小到大,没怎么被人拒绝过?” 她语气没那么锋利,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刺。 “所以你以为,你一句非我不可,我就该立刻感动得点头说好? “你厉害,你有钱,你从小什么都有。可我没有,我也不稀罕你施舍我。可你是不是觉得因为你站得够高,所以身边的人都得绕着你转,你说什么都合理,你要什么都天经地义?” “你知道吗,我不是你按个钮就能开机的玩偶,我是人,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的未来,不是你花钱就能买断的。怎么,刚才你说……我如果不同意,你就能让我在哪儿都能活不下去?” “说到底,从头到尾,你真正尊重过我么?我是言初,不是你嘴里的3301号!”【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谁还要录,手举稳点 那天之后,他们整整两天都没联系。言初骂完陆洺执,便气冲冲地走了。 她才不想管大少爷身上有没有钱,穷死他,饿死他才好,让他看看没钱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期间,言初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两天,等在微博上刷到自己家楼下的人少了点,这才敢动回家的心思。 不能一直躲着,这样也太浪费房租了。 于是,她回家了。 结果言初一进楼就傻了眼。 楼道里人满为患,小主播,狗仔,还有些没脑子的粉丝都在那儿守着。 言初一看这阵势,心说不好,赶紧拿手挡着脸,一边推推搡搡地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条缝,好不容易勉强走到门口,摸出钥匙,准备开门。 围着她的人不依不饶,问得言初有点头大:“你和陆洺执的热搜是真的吗?” “真的和哥哥在一起了吗?呜呜呜。”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不是从来都不谈女朋友吗?他怎么能不是gay呢!” 那些人还拿着手机在直播,镜头一对准,言初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到显微镜下,什么都暴露得一清二楚。 言初简直要炸毛了,烦死了,烦死了!她是人,又不是动物园里的动物,这什么日子啊,没完没了! 她摸出钥匙,快速开了门,狠狠甩上那扇门。 门一关上,终于安静了些许。言初站在门后,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好像暂时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解脱了。 言初才刚松口气,结果,外面突然想起一阵嗡嗡声。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直接朝窗外看去—— 一架无人机正飞了起来,还带着录像机,正对着她的窗子! 言初赶紧拉上窗帘,手都在发抖,觉得整个人都快炸了。她恨不得立刻把那帮人赶走,怎么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陆洺执陆洺执,都怪这该死的陆洺执。 她靠在墙上,脑袋越来越疼。该怎么办啊?永远都有人围着她,永远也不会放过她,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房子隔音差得要命,墙跟纸糊的一样,让言初能时不时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家人们,看见了吗,刚才那位就是言初!陆洺执这些年第一次被拍到的女朋友哦!” “不用送礼物,点点小心心就行,咱今天专场吃瓜带货哈!” 言初听着都想笑,笑完又觉得生气。 外面那些人根本不管她是谁,也不在乎她到底是不是陆洺执的女朋友。他们只要她出镜、出声、出事。越乱越好,她最好现在就冲出门来一出痛哭直播,这样就能立刻登顶热搜第一。 这些带货的、直播的,人家不管真假,蹭的就是这点热度,赚的就是这波钱,不带一点心理负担。跟陆洺执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知道蹭他热度卖货了,那她一个正主,还天天拧着劲儿矜持个什么劲? 她那点所谓的坚持,真的有用吗?除了让自己更狼狈一点,到底有什么意义? 言初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的。 她走的时候,没拿陆洺执送她的手机,她自己的手机放在不远的地上,黑着屏,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她不敢碰它,甚至不敢看它一眼。她知道,只要她一解锁,就可能看到她在楼道里那副慌张样子,各种闪光灯一闪一闪地打在她眼睛上。 言初背靠着床,手环着膝盖,下巴抵着腿,把整个人缩得小小的。 其实她心里挺绝望的。 她闭着眼,就这么坐着,不说话,也不动,无可奈何地听着外面那些带货主播,拿她名字当行走的流量包。 忽然,她察觉到了。 外面的声音好像……安静了一瞬。 那种嘈杂还在,但明显变了。不是带货的节奏,是采访,是对话,有人被围住了。像是镜头同时对准了某个人。 言初一下子竖起耳朵。 她听到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说话还带点“镜头感”,句句都有意地往她这边扯: “她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越来越熟悉。 言初瞬间浑身僵住了。 是她姑妈。 是那个贪了她读大学的钱,还装模作样给养父母办葬礼的姑妈! 一道门之外,言初姑妈站在镜头前,一身素色衣服,脸上还贴了点粉,直播画面已经被推送到多个账号,她的脸在几十万人眼前,笑得体面又大度。 “言初啊,她那养父母走得早,那个时候她还没成年,真的太可怜了。要不是我管她,她早就不知道在哪儿流落街头了。” “我把她接回家,吃住啊,那都是跟我们家孩子一样的,甚至有时候我家儿子还得让着她呢。她学习好,我们都支持她,该给的一样没落。” “但这孩子脾气太倔,太冲,你要顺着她一切都好,你要说一句她不爱听的,那就不行了。我这当姑妈的,有时候也挺委屈的。后来她自己说要搬出去,说她成年了,烦我,要独立,我劝了也没用。说实话,我是真心疼她。不是亲生的,我也当闺女一样带着。” “但我想告诉她,你哪怕飞得再高,也是我带大的。这辈子这个关系,是撇不开的。” “我这人嘴笨,说话不好听,但我真是看着她长大的,你们说她现在多争气啊?大家有什么问题,都来问我吧!” 直播间弹幕刷得飞快: 【啊这姑妈太不容易了……】 【她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姑妈啊……不愧是没爹没娘养的】 【姐姐别怪她了,她年轻,不懂事】 【呜呜呜你就是她的妈妈啊……】 言初在屋里听着,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那声音隔着门缝钻进来,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刀比一刀利,一刀比一刀准,专门挑着她心口最嫩的那点肉剜。 她脑子里已经空了,只想开门冲到镜头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张嘴脸撕碎。 她想吼出来,想告诉所有人:这个女人一直都在撒谎。 从头到尾,她一句实话都没说! 可她的心里也有一个声音。你现在出去,真的有用吗?谁在乎真实情况啊? 大家只在乎热搜,只在乎瓜够不够大。他们不是来看今日说法的,他们是来看你崩溃的,是等你出丑的,是等着看乐子的。你越挣扎,越像个跳梁小丑。你不过是今天被推出来的玩偶,哭也好,闹也好,都只会被剪成十秒视频,被断章取义地循环播放而已。 谁在乎啊?谁管你啊? 言初咬紧了牙,忍着,忍着。 可这就在这时候,好巧不巧,言初偏偏听见门外姑妈又说了一句: “其实我早看出来她不是那种安分的孩子,太聪明了,也太有心计了。” “你说她现在能搭上亚洲首富儿子,真不是意外。她从小就有这个劲儿,知道该往哪儿使力。” 这话真是太难听了。 言初脑子嗡地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直冲到门口,拧开门,将门拉开了。 楼道里一片沸腾。手机镜头齐刷刷转过来,几乎同时对准言初那张漂亮的脸。 她姑妈愣了一下,笑都还挂在脸上:“言……言初啊,你来啦。” 言初冷笑一声,直接打断—— “你挺能演啊,你不当演员,可真是屈才了。” 全场几十只手机举着,连忙怼在她脸前,兴奋到不行。 言初往外走了两步,站在她姑妈面前,声音一字一顿,清清楚楚: “从我养父母去世那天开始,我吃什么、穿什么、住哪儿,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管过我一天吗?” “你在这里对着镜头说你养我?怎么,你怎么不说我因为你一分钱没有、只能去睡公园、发着高烧的时候、你人在哪儿?” 她姑妈张了张嘴,还赶紧想说什么,言初冷冷打断: “好啊,你说你把我当闺女,你摸着良心告诉我,我养父母的头七,你人又在哪儿?” 现场死寂,只有手机还在拍,还有人窃窃私语。 但很快,有人将手机举得更高了,镜头几乎怼到言初脸上:“哎,打人不打脸,撕人不撕亲戚,能不能说点有用的,你和陆洺执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吵完了?快说说,睡没睡过陆洺执?他的活儿怎么样?哪种类型的?我直播间家人们都等着听呢!” “哎,别说,真有点好奇他床上怎么样!” “姐姐你怎么认识的陆洺执啊,住在这种地方都能搭上他,你是不是偷偷报名媛班啦!” 言初站在那里,抬头,视线扫过一排又一排的手机镜头。 她其实腿有点发软,更后悔一时冲动出来了。但她知道,此时此刻,一丁点儿的退让都是耻辱,是示弱,是认输。这些手机镜头离她很近,太近了,几乎能看到自己反射在镜头里的脸。几十双眼睛、几十个摄像头、无数个嘴巴,等着将她生吞活剥。 每一只镜头后面,都有人在看她笑话,一个个嘴巴张着,像是在笑,在问,在讽刺。有些声音她还能听见,有些已经开始听不清了,人声像水底泡泡,一串一串往外冒。她甚至分不清谁在说什么,只知道那些话都不是给她听的,只是冲着一个叫“言初”的符号去的。 言初忽然有点气得喘不上气,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她不是没崩溃过,可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能从这个地方、从这个场景、从这副身体里消失掉。哪怕只有一秒,哪怕只是凭空蒸发。 如果现在有人冲上来,不管是谁,把她拽走,甚至是拉出去打一顿,她可能都会谢天谢地地跟着走。至少能逃,哪怕是被踹着离开的。 这绝对是她人生的至暗时刻,没有之一。 可她连下一步要迈哪儿都不知道。 怎么办?能怎么办? 就在言初感觉自己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所有镜头忽然齐齐一转,像被什么东西吸了过去。 下一秒,言初听见人群轻微骚动,夹杂着抽气声、低声惊呼,甚至有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言初下意识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她竟然看见了陆洺执。 陆洺执逆着光走来,戴着口罩和墨镜,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稳稳挡在言初面前。 他太高了,像一道人墙,将所有针对言初的手机、镜头,瞬间隔开了。 “卧槽!陆洺执真来了!” “真是他!妈的,死手机,赶紧拍啊!” 陆洺执扫了一圈面前的镜头,俯瞰着那位瞪大眼睛,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姑妈: “你就是那位,把言初读大学的钱卷走的姑妈?” “我听过你的故事,蛮精彩的。” “能把人逼到这一步,还能踩着她蹭热度,做人能做到你这程度,挺不容易,也挺不是个人的。” 那姑妈脸色一白,还张着嘴想辩。 可陆洺执根本没看她,视线懒懒地扫向四周,那些举着手机拍摄的镜头、直播杆、跟拍的网红,全在那一眼下僵住了动作。 他继续淡淡道:“这几天你们围在言初家楼下,造谣传谣,还真是辛苦了。这事儿我本来不打算回应,但既然我来了,那我就一次性说个清楚。谁还要录,别抖了,手举稳点。” “言初,是我很欣赏的人,对我来讲,她很重要。” 陆洺执说得平静,好像完全不在意他此时此刻说出的每一个字,会被多少个人截图放大: “但是很可惜,我们两人之间,并没有那些你们感兴趣的细节,更不需要你们来替我们拼凑什么下流故事。” “言初是个怎样的人,不需要靠和我有什么,来证明。” “你们要拍,拍我。骂,也骂我。别欺软怕硬,更不许拿我跟她的事,去消耗她。她有她的生活。” 他偏头,扫了一眼那些举着手机拍摄的、笑得最响的那几个人:“这些天任何偷拍、造谣、传播不实信息的,我已经让我的律师团队,实时截取了现场视频、和录音。” “劝你们在收到律师函之前,主动下架相关内容。言初是个努力生活的人,你们不应该这么毁她。以后,谁再敢剪她的脸、拿她的声音、写她的名字博热度,打电话骂她,侵犯她的隐私……” “一个、都别想跑。” 说完,陆洺执视线终于落回言初身上,眼里没怒气,也没温柔,只有一句话:“回屋。”【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以后来我家住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言初家,大门“咔哒”一声锁上,把外头的闹剧彻底挡了。 言初整个人都是懵的。 陆洺执刚才说……她是他很重要的人? 不过,在某种意义上,嗯,的确,是挺重要的。 说实话,让她陷入这些麻烦的,正是陆洺执,但偏偏,能把她从这些麻烦里拯救出来的,还是陆洺执。 她锁上门后,站在家门口,看着陆洺执把风衣、口罩、手表、墨镜一股脑甩在一旁,摊开腿,坐在她的床上,完全看不出平日的桀骜。 言初觉得现在应该说点什么,便走了过去。 这一过去,她更是懵了。 陆洺执眉头紧蹙,脸色苍白,看起来特别不对劲。 她的眼睛下意识地扫过他的脖子,猛地瞳孔一缩。他的脖子、脸、手臂,隐约都有些红肿,长出了很多红色的小疹子,就连呼吸也比平时快了不少。 言初心里猛地紧了一下:“陆洺执,你、你怎么了?” 陆洺执喘了几口气,呼吸明显不顺畅:“刚才外面女人太多,我的病,发作了。” 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言初看着他脸色越来越苍白,慌了:“我带你去医院!” 陆洺执制止了她:“不用。” 说着,他快速从口袋里拿出几粒药片,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强撑着。 这是言初头一回意识到,陆洺执的厌女症到底有多严重。 她赶紧转身,去给陆洺执倒了杯水,递给陆洺执。他接过杯子,大口喝了下去。 言初看到陆洺执那副样子,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说实话,虽然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公子哥,但看到他为了帮自己解围,搞得自己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屋里特别安静,言初看着他,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份寂静,最后开口:“你这个病,是先天的吗?” 陆洺执低下头,盯着自己右手虎口上那枚红痣,没说话。 他看上去真的不太舒服,耳侧都在往外冒汗,言初实在担心,便又凑近了些:“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在我床上躺一会儿吧。” 陆洺执冷笑了一声:“我从不睡低于二十万的床。” “等外面人少点了,我就回去。” 这要是放在平时,言初肯定早就喷他了,可她看着他那副特难受的样子,还是忍住了没说话。她只是拉了把椅子坐下,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干瞪眼。 “你这两天怎么过的?”她看着他,“你身上不是没钱了吗?” 陆洺执听完都无语了,她还好意思问?他堂堂陆洺执,竟然还得找霍骄接济,霍骄那个死样,一听他没钱了,脸都憋得笑红了,一边转账,满脸都是“爷您终于也有今天”。 但他并不想交代实话:“对,我这整整两天,没吃饭、没喝水、没跟谁说过一句人话、全拜你言初所赐、我要是死了,这事儿你起码得负一半责任。” 言初倒是没生气。她有些意外。 从刚才提她解围到现在,他居然一次都没叫过她3301号。 这不对劲。这很不陆洺执。 难道她之前说的话……他听进去了? 既然陆洺执说不去医院,要在她家缓一会儿,言初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他。她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在看什么,就是眼神忍不住往他脸上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刚才替她挡了一切,此刻陆洺执坐在这儿不说话的样子,看起来竟然没那么讨厌了,甚至有点……顺眼。 正发愣呢,陆洺执突然抬眼:“你为什么不肯收我送你的东西?” 言初回神,有点懵:“什么东西?” 陆洺执从兜里摸出个手机,黑色的,没拆膜,对着言初晃了晃:“这个。之前给你准备的,你不收。” 言初看着那手机,没说话。她的确没想收。 陆洺执脸色还很差,说话却依旧强硬:“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有病?你就这么喜欢拒绝我?一丁点好意你都不接?” 言初听了这话,不由得把脸撇开了,他才有病,是真有病,还很虚弱,她才懒得搭理他这副又病又拽的德行。 结果那手机直接被他甩了过来,言初只能伸手接住了。 陆洺执道:“你原来那个号应该早被打爆了。以后用这个。” 他顿了顿,又说:“现在下个某信,加我。” 言初本想怼一句“我凭什么听你的”,但一抬眼,看他那副脸色煞白的样子,话卡在喉咙没说出口,只能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低头开机。 手机开机后,言初低头下好了某信,她抬眼瞄了陆洺执一眼,刚想问一句,陆洺执却直接起身,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他弯下腰,整个人靠得离言初很近,几乎贴在她侧脸呼吸,近到她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的香味和药味。 言初身子僵着,警觉得不行。 陆洺执直接把她手里的手机拿过去,直起腰,几秒钟后,“滴”一声,加好友通过:“以后有事直接找我,别再不接电话玩消失。” 言初抬头瞄了一眼。 他的头像,是系统默认的灰头像,也没有朋友圈,某信名叫lmz0419。 ……谁会拿某信号当名字啊。神经病。 加了某信之后,陆洺执还握着她手机没还,低着头在那儿打字。 言初问:“你干嘛呢?” 陆洺执没理她,拇指飞快在屏幕上滑了两下。脖子上红疹子还在,但那副欠揍的劲儿已经回来了。 几秒后,陆洺执把手机甩到言初手里。言初一看,陆洺执不止给他某信加了备注名,还开了个置顶: 【天塌了也必须优先回复的你陆总】 言初嘴角一抽,陆洺执已经回床上继续坐着了,整个人松懈不少,眉头也没刚才那样皱着了。 她看着他那张帅脸,想了想,默默低头,手指哒哒几下,把那备注删了,换了个新备注: 【傻逼】 陆洺执皱着眉四下扫了一圈,从斑驳墙皮看到折叠桌,最后落在窗帘后那块泛黄的挂钩,冷不丁吐出一句:“你就住这地方?” 陆洺执话说得不大声,语气却很真诚地嫌弃:“这种地儿能住人?我每一个保姆间都比你这大三四倍。” 言初把手机一锁:“对对对,你是谁啊,你是陆洺执,大少爷,咱不是一阶层的,我怎么能跟您比呢?我这贫民窟小卒子,连您头发丝都够不着。” 陆洺执脸色一顿,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话好像伤到她了。其实他没别的意思,就是看这地儿太小太破,配不上她。 他沉默了一会,没再杠,只淡淡说了句:“你以后来我家住吧。” 言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陆洺执看着她,重复了一遍:“你,住,我,家。” 言初被这人整得有点无语了:“首先,我这房子租着呢,我不住的话,是要付违约金的。其次,我住你家,那咱俩这又算什么?” 陆洺执心里盘算得飞快,他就是要让她住他家,就是要让她天天看到他,天天看他这张脸,他就不信她不动心,迟早她会在那份恋爱合约上签字。 他抬起头来:“违约金的钱,我给你付。” 言初盯了他两秒:“你有钱了?” 陆洺执当然不可能说他这两天找霍骄借了钱。 万一让言初知道他手里有钱了,他以后还怎么拿没钱当借口缠着她?他这套赖人计划不就垮了吗? 所以他只抬了下眼:“大姐,你卡里现在有一百一十八个亿,你随便拿去花啊。” 言初认真道:“不可以。我一分钱都不想欠你的。” 陆洺执气得直接就抓头发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倔呢?你卡里有钱你就花,我同意了,你随便花,这违约金就当我送你的,行不行?我给你。我给你!” “不行,你给不等于我该收。我不拿,是因为我不想欠你情。” 陆洺执头发都快被自己抓乱了,他跟言初认识到现在,也算摸清楚了,言初这人要脸、又倔得要命,嘴上从不认输,所以他也懒得再废话,他直接起身朝言初走过去,弯腰,一把将言初的手机夺走。 言初立刻警觉:“你干嘛?” 她站起来就要抢手机,可陆洺执压根没搭理她,把手机举得老高,一米九的个头,言初根本够不着。 他指尖飞快一滑,找到了她和房东的对话框。 “陆洺执你看我聊天记录干什么!” “诶,你别吵,我快找到了。” 陆洺执仰着头往上翻,终于看到房租的转账记录和合同备注,再扫一眼违约金,确认数额无误后,没吭声,给房东编辑了几句退租的话后,直接点了转账。 他说都没说一声,直接拿着手机,对着言初愤怒的脸扫了一下。 “嘀”一声,支付完成。 整个支付流程非常丝滑,行如流水。 他随手把手机往她怀里一扔,双手抱胸,站在她面前,斜着头看她:“行了,现在你得住我家了。你没地方住了。” 言初原地炸毛:“陆!洺!执!” 陆洺执得意到不行,故意气她:“哎,这么着急喊你未来老公名字干嘛。” 言初气得眼睛都发黑,连呼吸都不顺了。刚才陆洺执替她解围的那点好感,现在全部清零,甚至还倒扣! 她刚想跳起来无能狂怒,结果陆洺执动作更快,伸出两条大长胳膊,直接把她往椅子上一按。 陆洺执双手抵着她,没来由的来了句:“你会开车吗?” 言初瞪他:“不会。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洺执“嗯”了一声,想着在钞能力面前,不会开车也不算什么大事:“以后你在我家住下之后,我会给你配个司机。我家里那些车,你喜欢哪辆开哪辆,车钥匙放哪我都会告诉你。” 他顿了顿,目光落向言初家门口: “你刚才也看到了,门口那堆人,拍照的、直播的、带货的,个个跟狼似的,你现在走哪都不安全,更何况你家这破门,三岁小孩都能撬开。我今天虽然用律师函堵了他们,但肯定也挡不住他们的嘴和腿,你信不信,明天照样有人蹲你楼下。” “你想过没有?你外一出门,被谁偷袭一下,你受伤是小事,我找不到你,我没有钱花,那是大事。” 言初听到这句话,阴阳怪气抬头看他一眼:“……陆大公子,您还真是想得面面俱到。” 但陆洺执压根没听出来她的阴阳。还觉得她在夸他,语气都高兴得轻了几分:“你也别觉得住我家不好意思。这样,咱俩按月算房租,我给你打欠条。” “你以后要是想找工作,我来安排。我不管你去哪、干什么,你自己挑,我掏关系。等你哪天上完大学、开始工作了,有钱了,你想什么时候还我,就什么时候还。” 言初本来是要回怼的,可当她听到“上大学”几个字后,她的眼底倏地亮了一瞬。但很快,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里那点光瞬间熄了,仿佛所有期待都一瞬间被她自己灭了。 她眼里那点变化没逃过陆洺执的眼睛。 他全看见了。 陆洺执没说话,但心里笑了一声。这死言初,碰上老子算你命好,你就等着偷着乐吧。 她那点事,他早安排上了。大学是吧,准让你读,还得读最好那种。早晚他得让言初知道,碰上他,是她这辈子最不亏的一件事。 他低头看她,双手按在她肩上:“我都安排成这样了,车你有了,工作也给你定好了,我都这么有诚意了,行了,一会儿跟我回家,回咱家。” 言初愣了得有好几秒。 她心里原本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他是大少爷,想要什么没有啊,可她又是什么?什么都不是。她一路死撑着走到今天,自己打工赚钱,自己生活……这些经历,全都在告诉她,万万不能对任何人报有期待。 可“回咱家”这三个字,一下就击中了她最软的那处骨头。 就像是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把那扇她花了二十年才拼死关上的,名为“缺爱”的门,轻轻推开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悸动 言初在陆洺执家住了两天。 他这回倒是挺守规矩的,也没再乱来,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比她上次生病时住的那个要大不少,窗户正对着游泳池,安静,亮堂,地毯踩起来都是软的。 当然,陆洺执也没打算让她白住。 第一天住进去,他就丢下一句话,每天的一日三餐,她来做。 言初当时听到这要求,反倒松了口气。 能干点活,能用自己的价值换点什么回来,她心里反而踏实。起码不会觉得自己白吃白喝,像寄生虫一样被他拎回家。 但这只是第一个条件。 陆洺执另外还提了一条:在这段时间里,不许她出去找工作。 言初当时就火了。她只觉得这人真是疯了。她靠自己挣钱有什么问题?养父母死后,她可看够了人间冷暖,更没打算再依赖谁。 可陆洺执说话那架势,就像是早就为她安排好了什么事情一样,跟她说: “我希望你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清楚你到底喜欢什么,在未来想做点什么。等想好了,再找工作,不迟。” 喜欢什么?想做什么? 言初不觉得自己配想这些。她只想赚钱,存够钱,争取读一次大学,毕业后努力工作养活自己,就这。 想别的太奢侈,她从来不敢多想。 直到他俩一起住了四天之后,午饭时,陆洺执边喝汤边开口,说得云淡风轻:“明天我得去一趟futurelifestyleforum,哦,就是国际消费科技大会。我之前负责过的人工智能那条线,是这次是主办方之一,既然全网都知道我人现在还在国内,我避不开,得出个面,讲两句。” 言初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又报备呢?” 陆洺执抬眼看她:“我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去。” “我也不懂这些,陪你去不是给你丢人么?”言初疑惑。 陆洺执一点没觉得她的反应奇怪,倒像早就预料到了:“我是想让你看看,你这点聪明劲儿,到底能不能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你不是说,不知道自己以后想干什么吗?跟我去多见见人,听听人怎么聊产业怎么聊钱,说不定你能找到你感兴趣的方向,对你以后有帮助。总想着攒钱可不行,钱可都是赚出来的,不是攒出来的。” 言初看着难得正经的陆洺执,心里有些动摇。 第二天一早,陆洺执穿了一身纯黑高定西装,耳骨上还别了枚一克拉的蓝钻耳钉,头发抓得精致,往后撩了点, 他一边走,一边调了调袖扣,根本没看到言初,径直走到门口换鞋。 陆洺执个子本来就高,腿又长,这会儿一站在门口,阳光落下来,整个人就像开了滤镜一样,晃得言初一时间都愣了神。 这时,陆洺执也注意到了站在身后的言初,看到她的瞬间,他的眼神也被黏住了。 言初身上的衣服,是他昨天搭好了,特地给她拿过去的。可明明这身是他挑的,可她真穿出来,怎么还有点…… 让他移不开眼呢? 这女人,有点招人烦,可他现在好像偏偏又不大讨厌了。 陆洺执赶紧别过头咳了声,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输了。 两人一路沉默,上了辆黑色埃尔法,等候已久的保镖和司机也跟着上了车,半个小时后,商务车稳稳驶进会场外的专属通道。 会场外无数记者站岗,里面是媒体、领导,投资人、品牌创始人、供应链代表、上下游合作方,还有大几百个研究院出来的技术背景听众,大家在茶歇区聊天、扫码、互换名片。 言初从未见过这种场合。 每个人都十分热情,像是早就认识了很久一样,互相热络,场面话说得一套一套。 她站在边上,一眼就看到陆洺执被各种人围上去打招呼。一口一个“陆总”“陆总真期待您一会儿的演讲”,他全程点头寒暄,不多说废话,也没表现出不耐,不过似乎是安排好的,全场几乎没看到女性,让言初显得特别乍眼。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言初很难相信陆洺执这种跋扈大少爷,真能在这种地方稳得住场。 不多时,主持人请陆洺执上台。 他穿过台下,手里没拿讲稿,只从工作人员那儿接过一支小巧的麦克风。 然后登台,站定,微侧头,点头致意。 “i’mlumingzhi,representingthefuturelifestyle.”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整个会场静了下来。 “beforeanyoneasks,yes,thefemaleabsenceisintentional.i’vegotamedicallydiagnosedconditionthattriggersanimmuneresponsewheni’minclosecontactwithfemales……” 他的英文极好,一口英音发音纯正,全程没念稿,思路清晰、从容得像太过习惯于这种场合,后面甚至不乏几个轻笑点,惹得底下大批老外点头频频。 “接下来,我再简单说几句。” 十多分钟的英文讲完,他丝滑切换回中文。 “……我们并不是在贩卖科技,而是在试图重新定义未来与生活的边界——” 灯光照下来,他整个人站在舞台中央,冷静、疏离、全场都在看他。 言初坐在台下。她不说话,手心却出了汗。 她没办法去否认,这一刻的陆洺执,真的很耀眼。 那种自信的状态,没人教得来,也演不出。他站在那里就是理所当然,不会有任何人想去质疑。 这才是他原本的世界。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他。 言初说不上来是敬佩还是别的情绪,只知道自己有点想躲他,又不愿把目光移开。有那么几秒,言初甚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耳朵是嗡的。 说实话,她以前从没认真想过未来。 以前她拼命打工,省钱,只为熬着一口气去读大学,只因为她觉得那是唯一能做的事。可她从来没认真想过,自己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直到现在。 直到她看到陆洺执站在台上,流利的英音一句接一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台下没有人敢插嘴,所有人都认真在听…… 言初突然发现,她不甘心。 她突然不想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 原来她不只是想读大学。她是想拥有可以挑学校、挑方向、挑人生的资格,想在一堆人面前,用一口标准到没人挑得出毛病的英语,把一件复杂的事讲清楚,让人听完点头,从容,准确,自信,不需要讨好谁,也不怕谁听不懂。 言初从来没生出过这种奢望,可这一刻她知道,她想。 她真的、真的想,想站在她也能发光发热的地方,面对她想要的人生。 会后冷餐酒会在主会场旁边的小厅。 来自不同国家的人脸上带笑,不卑不亢地寒暄、递酒,陆洺执混在那一堆西装革履的人中,手握水晶杯,说话不紧不慢。他大多数时候都不看言初,哪怕她跟在他身边不远,可谁都看得出来,他眼角余光几乎没离开过她。 直到散场前最后一个来敬酒的走开,他才敢转头,光明正大看向言初。 陆洺执总觉得言初哪儿变了。 那双清亮的大眼睛里,多了一点别的东西,看起来比平时更亮了。 陆洺执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就是觉得高兴。 像是他带她来这一趟,没白来。 二人回到家后,陆洺执就把领带扯下来,往沙发上一甩,整个人摊进沙发里,仰头闭了会儿眼。 灯光柔下来了,手机也调成静音,他慢吞吞地把西装外套脱了,随手丢到旁边,又解了两颗扣子,又挠了挠头发。 他就这么睡了一会,等再醒来,社交带来的疲惫这才一点点浮上来。 “这帮人真能巴结人,”他低声骂了一句,嗓子发哑,“真不喜欢这种场合。” 没人应他。 他蹙了下眉,往后头瞄了眼,喊:“言初?” 诶,3301人呢? 他坐起来,转头四处找了一圈,才发现厨房区域亮着灯。 走过去一看,言初换了家居服,扎了个丸子头,背对着他站着,围裙系得很紧,灶台上的锅冒着一点点热气,餐具已经摆好,桌上已经放了一荤一素,还有一碗汤,旁边还摆了两罐他爱喝的气泡水。 她背影不高,却稳稳当当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 陆洺执远远站着,没动。 他盯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没想着说话,也没想着故意撩她,心里却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 陆洺执其实不是个轻易被人打动的人。可这一刻,他真想让她天天待在这儿。天天做饭给他吃。 ……哪怕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挺好。 嗯?这想法是从哪冒出来的? 陆洺执连忙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很快,桌上就出现了四菜一汤。 俩人对着客厅那张长得不讲理的大餐桌吃饭,坐得不远也不近。 陆洺执美滋滋夹了片青菜,刚吃一口,言初就出声了:“你不是之前说,让我想想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吗?”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她一眼。太好了,他就等这句呢。 她只要一张口,他就能顺着往下问,问她想学什么、想去哪,想读什么学校。他巴不得她说得越细越好,省得他还得拐着弯去套。这铁石心肠高兴了,合约恋爱的事情不就稳了吗? 陆洺执咽下嘴里的青菜,装得满不在乎:“嗯,那你想好了?” 她点点头。 “我想学英语。”言初语气不快,但字字清楚,“也想看看更大的世界,试着变得……比现在更厉害一点。我今天突然想明白了,老想着活下去没什么用,我想试试能不能活得更有价值。” 陆洺执没说话,但嘴角忍不住动了一下,心底已经在想下一步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秒,把筷子一放,慢悠悠开口:“怎么突然想学英语了?是不是看我今天的演讲太帅,被感动了?” 言初有点认真:“嗯,我真觉得你今天挺帅的。” 陆洺执心咚咚跳,这还是言初头一回夸他。 等他回过神,嘴角已经压不住了,他偏过头,心里小声嘀咕,妈的,老子迟早迷死你。 本来还以为她这辈子就认死理打工攒钱了,没想到真给他说动了。那也行,他想,真想学英语也可以,大不了……等一年以后钱回到手里,再把言初人打包丢到国外去,眼不见,心不烦,省得天天看见她那张心情好了就说好听话、心情不好能呛死人的臭脸。 “其实你也不用太谢我,”他装作无意地开口,“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读大学嘛。我一直记着呢,谁让我记性好。” “我查过你高考成绩了,能上的学校其实挺多的。要是你想走国内这条路,现在再准备一年,认真复读一下,重新高考也不是不行。不过既然你想学英语……我觉得出国读大学更好。” 言初抬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不傻,听得出他是认真说的,可那句话一出口,像是忽然把一个她从来不敢想的世界,明晃晃摆到了她眼前。 “出国……读大学?” 陆洺执看着她那副惊讶又期待的样子,心里简直美得要死,但脸上一点都看不出。 “对啊,”他语气淡淡的,但就是压不住那点得意,“我查过你英语单科成绩,底子还行。但你要真想出国,那可得重新学雅思、托福那套了。和应试教育不一样,发音逻辑全得重新打。” “不过现在正好啊。咱俩不是绑定了吗?一年时间,你拿着我那一百多个亿,有钱、有时间,学学英语,不过分吧?出国的话,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我给你想想什么学校比较合适。” “你就告诉我,你想学什么专业?” 言初愣了一下。 她原本真没想好。但脑子里忽然跳出了他在台上讲英语的那个画面,还有她之前翻陆洺执百科时,看到的那一行字。 斯坦福经济学系。 言初眼神飘忽,语调怯生生的:“经济……” 陆洺执没多想,“哦”了一声,真往心里去了,开始掰着手指头帮她盘算:“那得早点准备了,雅思最好要7分起步,不然就算出了国你也听不懂教授讲什么,推荐信的话我这有的是人,可以给你多找几个厉害人物,让你的申请材料看着金光闪闪,诶对啊,其实我给你写推荐信也行——” “陆洺执。”他的话骤然被言初打断。 言初正抬头看着他,眼睛是红的: “你的合约,我答应了。” 陆洺执一下子没缓过神来,嘴唇张着,脑袋却是空的:“……啊?” 言初继续说:“但我不要你那一个亿。我不想要那些钱。” “能帮我付留学的学费,就够了。” “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陆洺执的笑凝在嘴角。 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这不就是他一直想听的吗?他忙了这么久,天天围着她打转,不让她住那破得要死的小屋,把人拖来自己家,给她打扮得比谁都好看,他想要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句“我答应了”? 可他妈的,为什么真听到了,他怎么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陪我喝点酒 言初看着陆洺执把打印好的内容推到她面前。 她扫了一眼,除了原来承诺给她的金额,被改成了,陆洺执全额负责她出国留学的全部费用,包括办理相关留学手续、择校、签证安排这些事宜之外,其他的条款一个字也没改。 言初盯着其中的一条:“乙方不得对甲方有任何肢体接触”,顿时有点无语。 她当时看到的时候就想说……陆洺执这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还怕她非礼他不成? 言初指着这项条款看向陆洺执:“我之前就想问了,你这一条,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陆洺执脸色格外阴沉:“我拟过的合同,从不需要改,也没人会想让我改。” 言初敏锐察觉陆洺执这状态有点不对劲。自从她答应了和他“谈恋爱”,这人整个人就怪怪的,跟个斗鸡一样,随时准备冲过来开战似的。 不过她也从不惯着他:“你这合同明显就不公平,凭什么只限制我不能碰你。你是不是忘了上次,那天强吻我的人是谁来着?” “我觉得,陆公子,你可以不改,但你总得加上一条吧?我不碰你,那你也别碰我。这一年,咱俩谁也别碰谁。听起来很合理吧?” 陆洺执听到这儿,“啪”地一下双手拍在桌子上,眼底的火腾地蹿了起来:“不行。不合理。”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陆洺执其实没打算靠着这条款给言初挖坑。 他只是觉得,他陆洺执是谁?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费过心?为了她,自己连底线都快不要了,可她居然还在这儿挑三拣四、讨价还价!还敢跟他讲公平! 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自从言初答应签合同之后,他原本应该开心的。 可现在,他不止没有开心,现在还特别不开心!更烦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这种莫名其妙的火气就这么窜了上来,完全控制不住,干脆直接冲着言初发了出来: “我这辈子就没对谁低过头,更从来不会赖着谁。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别说这一年了,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也绝不会再碰你一根头发丝儿。” “我陆洺执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我要是再碰你一下,我他妈就不是人!” 言初疑惑地看着他。 至于吗这人。吃炸药了? 她一时有些怔忪,盯着眼前明显气急败坏的陆洺执,一张嘴半天没找着能气死他的词。这家伙的架势,简直像她刚才逼他上了断头台似的。 言初低头看了看合同,又抬头看了眼陆洺执,再看合同,再看他。 算了。 不和傻逼计较。不能和傻逼论长短。 言初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签字笔,低头在合同尾页上规规矩矩地签了字。 陆洺执倒很是意外。他没想到言初居然真的不跟他杠了,心里窜起来的火变得不上不下,还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 这女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合同一式三份,他和言初各拿一份,剩下那份他随手塞进信封里,准备明天让签了保密协议的律师过来拿走存档。 打印机吭哧吭哧地吐出纸张,陆洺执胸口还堵得慌,乱糟糟的情绪一个劲儿的涌出来。突然间,他脑海里就浮现起之前跟言初视频那大眼睛臭小子的模样。 他在合同旁边空白处点了点笔尖,突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在协议里再加上一条,除了他陆洺执之外,任何雄性生物,都不准靠近言初三步之内?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合适。 算了吧,陆洺执,你争个什么劲啊? 你堂堂陆洺执,长得帅又会穿,天天活生生地杵在她眼皮底下,她还能看得上别人?开什么玩笑。 他不信人能有那么差的眼光。毕竟她又不瞎。 陆洺执哼了一声,眉头舒展开些,觉得刚才的烦躁瞬间散了不少。 很快,陆洺执将刚打好的合同一甩,扔给言初:“从现在起,未来一年之内,你就是我陆洺执在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了,记住你身份。” 言初捏着合同翻看了两眼,点了点头。 看着她这乖顺的模样,陆洺执心里瞬间舒坦了些许。这段日子,他为了让她签个字,不知道耗死了多少脑细胞,现在总算扬眉吐气,他必须要把之前丢掉的面子,一寸寸捡回来才行。 陆洺执双手插进裤兜,低头看着言初:“既然合作关系都定了,那从现在开始,私下里,你得叫我陆总,懂了吗?” 言初嘴角抽了抽,一签合同,果然原形毕露了吧。傻逼。 她抬起头,故意拖长声音,字字咬得阴阳怪气:“好的,陆,总——” 尾音上扬得刺耳,陆洺执一听眉毛就皱了起来。 言初继续装作无辜道:“那么陆总,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回房间,睡、觉、了。” “陆总”二字,藏满了赤裸裸的挑衅和嘲讽。 陆洺执顿时脸黑了一半。 言初站起身就要走。 可陆洺执却突然叫住她:“睡什么觉啊,你先别回去睡觉……陪我喝点酒。” 言初一愣:“什么?喝酒?” 在言初记忆里,从认识陆洺执到现在,还真没见过陆洺执主动喝酒。这人今天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陆洺执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角:“白天冷餐酒会的时候多少喝了点,喝得我现在不上不下的,你会喝酒么?陪我喝点啊,就当是咱们庆祝合约生效的第一天。” 言初眯着眼看他:“陆、总,你问我这话的时候,有给过我拒绝的余地吗?” 陆洺执十分坦然:“没人能拒绝我。” 言初当即转头就要往外走。 陆洺执赶紧站直了身子:“哎,你别走呀,你不是我女朋友吗,哪有自己老公不舒服,拍拍屁股直接睡觉去的女人啊?” 言初慢悠悠抱起胳膊,斜着眼看他:“等等,我没记错的话,刚刚是谁强调说,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这转头怎么又成男女朋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刚才两人剑拔弩张的场景,顿时更摸不清楚,这人心里到底在转什么弯儿了。这一晚上,他情绪跌宕得跟坐过山车似的,来回几趟都不肯消停。 言初索性继续道:“咱们俩的协议,签得明明白白,既然是合作,那你也别老拿男女朋友来压我,你总不能强迫我,让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吧?” 陆洺执听完,气得眼睛发晕,眼皮往上一抬,盯着自己花了近千万,从奥地利空运过来的lobmeyr手工水晶吊灯,这一看更是晕了,只能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压着火: “我今天碰到了一些……让我想不明白的事。你脑子灵光,陪我喝点酒,聊聊天,帮我捋捋清楚。” 言初原本是不想理他的,但陆洺执突然开口夸她脑子灵光,倒把言初整懵了。 陆洺执这种眼高于顶的人,从她认识他到现在,除了嘴毒之外,什么时候正儿八经夸过她? 更何况,言初确实喜欢没事喝点小酒。以前最难熬的日子里,没朋友、没钱,什么都靠自己扛着的时候,她也常常借酒消愁。 可她也清楚,自己酒品不算太好,要是真喝多了容易管不住自己,说不定又做出什么她自己都后悔的事来。 一时间,言初有点犹豫了。 这份犹豫自然逃不过陆洺执的眼睛。他索性走到大厅酒柜前,挑挑拣拣了起来。 其实陆洺执的别墅专门有一整层地下酒窖,各种名贵藏酒数不胜数,可他现在就是懒得下去,只能在这柜子里将就着翻了翻,最后随手抽出一瓶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也不多看,对着言初一晃: “行了,你就陪我喝点酒,聊聊天吧,别磨蹭了。” 言初心里泛起一丝动摇。 今晚可能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不再为生存发愁而去喝酒…… 她再一想,陆洺执这人,为了让她陪他喝点,都夸她脑子灵光了…… 行吧,他最近表现也不错,今天就陪他喝一回吧。 两人没有坐回餐桌,陆洺执拿起酒瓶,顺手又拽过两个高脚杯,往沙发上一摊,将灯光随手调暗了几度。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着,中间隔着一点若即若离的距离。落地窗外泳池狭长,池底幽蓝的灯光映着水波,细碎的水波映在他们脸上,影影绰绰的,安静得让言初有些恍惚。 言初抿了口酒,侧过头看他:“你到底有什么事想不明白?” 陆洺执啧了一声。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事要是不灌自己多喝几口,他压根没脸讲出来。他抬起红酒杯晃了晃,朝言初轻轻一碰,仰头就把酒干了。 言初默默瞥了他一眼,心里嘀咕,这人可真怪,拉着她说要喝酒聊天,结果自己一个劲儿地闷头喝酒,半句话也没见说出来。这像话吗? 她不服气地轻哼了一声,仰头也干了一大口红酒,她可不想在喝酒这事上落了下风,毕竟,她还是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点小信心的。既然他不说话,她更是懒得主动开口。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对饮。 杯里酒空了,陆洺执便主动给她倒满,倒完又给自己添上。他们一言不发,却又好像在暗暗较劲,这一来二去,大半瓶酒就下去了。 不知不觉间,陆洺执脸上浮起一层微醺的红。 言初瞧见他的脸色,不禁暗自得意,这家伙平时看着一副大爷样,酒量也不过如此。她刚想开口损他两句,陆洺执忽然抬眼,沉沉地盯住她。 那双向来锐利、骄矜的眼睛,此刻却带言初平日里从没见过的迷茫和烦躁。 “我其实挺纳闷的,”陆洺执嗓音带着点酒后的沙哑,“你答应我签合同那会儿,我本来应该挺开心的。毕竟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总算得到我想要的了。可结果呢?你答应了之后,我一点儿都没觉得高兴,反倒是烦得要死。” 他顿了一下,带着点不自知的醉意:“我怎么想都觉得,我有点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了。我想要的……好像是什么别的东西,可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可真是烦透了,烦得想砸东西,可我又说不出怎么就能那么烦。” 言初不知道陆洺执的烦躁从何而来,可他那眼神太灼人了,像要一寸寸把她剥开似的,让她心里一阵一阵发麻。 下一秒,他盯着她,一字一句:“3301,你脑子不是挺灵的吗,那你帮我想想,我到底在不爽什么?我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啊,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啊?” 言初的心从来都没跳得那么快过。【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想要她 陆洺执这番话,言初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但又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听懂了。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她不傻。陆洺执的话,她觉得能给出一个看似正确的答案,可是,她不敢。 言初不想面对,不想回应,她现在只想喝到断片,失忆,最好能一觉醒来,把陆洺执那一大串儿疑问,彻底从脑子里删了。 不行,她必须、现在就要喝醉,她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喝到失忆! 言初索性低头拿起那瓶还剩半瓶的红酒,一声不吭地往陆洺执杯里倒了一大杯,动作太猛,酒液都沿着瓶口溢出来了。然后又给自己倒满,朝陆洺执举起红酒杯:陆公子,咱俩把这杯喝了。” 陆洺执皱起眉:“啊?” 她压根不等他反应,直接一口灌下去,只为噎死那番话背后的答案。 陆洺执眼神阴了两秒,可也不想在酒上输了她,也没再说什么。抬手,喝尽杯中酒。 言初喝完那一满杯,细细感受身体被酒精侵袭的程度,嗯,不行不行,远远没达到她想要的程度。还是清醒,还是能记陆洺执这索命鬼刚才问了什么。 不行,还没醉,还得喝。 她抓起瓶子,毫不犹豫地把剩下那点底倒干净了,又咣咣倒了两个满杯:“陆公子,为了庆祝咱们顺利签约第一天,再干一杯。” 陆洺执看她那架势,眉头拧起来:“不是你发什么疯啊?我问你话呢,你别逃避行不行?你赶紧帮我分析分析,我是真不明白,我就想知道——” 言初吓都吓死了,赶紧打断:“你把你这杯喝完,我就帮你好好分析一下。” 话音一落,她已经咕嘟咕嘟干完了自己的那杯。 陆洺执幽怨地盯着她,无奈仰头把这杯酒也喝了。 言初用手指着空瓶子,抬眼看他:“陆公子,酒没了。咱们再喝一瓶吧。” 陆洺执正靠着沙发背发呆,听见这话猛地又“啊?”了一声,转头一看,言初那眼神,坚定得跟要入党似的,眼底写就写着一句话。 我现在,求醉。 陆洺执真被她这股子决心整不会了,抬手揉了下脸:“行行行,喝不死你。我现在就去拿。行吧,祖宗!” 他站起身,嘴上骂骂咧咧地去了趟酒柜,又翻回来,啪一声,拿了瓶一模一样的酒放桌上:“来,多喝点,反正这酒便宜,就这样大口大口喝也行,但我告诉你啊,你不许浪费,能喝就给我喝完它!” 正合我意,我现在只想喝到失忆。言初想。 平常人喝红酒都浅斟慢酌,他俩这哪是喝酒,纯属较劲。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倒酒都不眨眼,满杯倒、仰头灌。很快,第二瓶酒就见了底,陆洺执便去拿了第三瓶,第四瓶……一杯接一杯,到最后,整整四瓶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就这么见了底。 到后面,陆洺执拿来第五瓶后,整个人软在沙发上,眼神已经开始飘,盯着对面落地窗外那片波光粼粼的泳池,眨巴眨巴眼,总觉得水面像长出了光环。 言初也坐不太直了,眼里头顶那大吊灯好像在转,光影一晃一晃的,跟做梦似的。 陆洺执整个人都快跟沙发粘一块去了:“祖宗,我就是想问你个问题,让你帮我想想答案……你为什么要把我往死里灌啊?咱俩有仇吗?” 言初听到这个人还没放弃问她,手一抖,连忙又倒满一杯,抓起杯子就又是一口闷。 咣当一声,酒杯落在桌上。 这杯酒下肚,言初耳边嗡嗡的,像有人拿棉花团死死捂着她的鼓膜,周围的一切都远了,只剩酒劲顶在脑门上。 她知道自己终于开始醉了。 太好了,轻松了,轻松了…… 终于可以不用把自尊像盔甲一样穿身上,可以随便说点废话,可以不聪明,可以不硬撑……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之前每次喝多,就会干些特别丢人的事。 但没办法,陆洺执抛出来的问题答案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宁可喝死,喝到失忆,也不能给他这份答案。 言初回头,安安静静地盯着陆洺执。 陆洺执被她看得有点发毛:“你看我干什么?” 她没回答,继续看他,眼神慢慢变了,从恍惚到清醒,从清醒到失神,最后突然开口:“陆洺执。” 他坐正了点:“嗯。” “你为什么非要招惹我?”她问。 “我什么时候招惹你了?” 言初摇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跟你签那个合同吗?” 陆洺执没敢出声,却偷偷往她那边靠了点,心跳已经不太对劲了。他预感言初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一下把他砸得很疼,或者很软。 言初盯着他:“其实,你拟的那份合同,我最开始吧,是死也没打算答应你的。” “我就是觉得,你和我,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跟你在一起,就像是踩在一块碎冰上,只要是滑了一步,就会掉下去。所以我真的特别怕,怕但凡离你近点,我就会看不清楚,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人,怕我哪天突然发现,我的世界已经变成你那一套了,然后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可你知道吗?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跟我说,你记得我想上大学这事,你还早就去查了我能上什么学校,我那一瞬间,真的……很意外,也很惊喜。” “没有人在乎过。” “我养父母死了以后,没有人问过我,你想做什么、你喜欢什么、你想去哪儿、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没有人在乎过我。我一直觉得吧,我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努力、活着、哪怕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可是你不声不响地、特别认真地,帮我做了这件事。我知道你可能没当回事,就是为了打动我,让我和你签这份合同,但我真的……” 言初用尽全力,把最后那几个字说出来: “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 “就我这人吧,谁对我好一点,我就会想还点儿什么。所以这合同,你就当是我给你报恩了。你前面对我那些事,对我上心的那些举动,无论是出于什么,我都记着。你等我以后上完大学,那些上学的钱,等我赚了钱后,我会一分不落的还给你的。这一点,我也会记着。”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那一刻,陆洺执突然觉得,言初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她虽然喝醉了,但她这番话是认真的。他听得出来。 除了小时候的那位之外,他身边的人,要么是供着他的,要么是怕他的,要么像霍骄那种,家里跟陆家有生意来往,从小走得近,可再怎么近,他都会选择保持一层距离,不敢交心。 没人像言初这样,把心剖开来递到他面前,只是为了感谢他做了一件……他动机完全不纯的事。 她说“感谢”两个字的时候,陆洺执甚至都开始嫉妒了。嫉妒所有她曾经感激过的人。 因为这种真心,他很渴求。 陆洺执猛地想起来,刚签完协议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大仇得报,只想着赶紧给言初个下马威,让他那颗憋屈已久的心,舒坦舒坦。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他现在觉得自己当时特别不是人。特别他妈的不是人。 言初仍坐在那,脸上红扑扑的,像是被酒洗过一遍,连呼吸都带着点甜味。 陆洺执看着这样的她,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嗓子发干。 他想赶紧说点什么,摆脱这种感觉:“那你刚才说我招惹你,你后不后悔被我招惹啊?你现在你觉得,我招惹你,到底招惹得对不对啊?” 陆洺执没想过她会有多大反应。本来就是句玩笑话,带点试探的那种,结果他问出口那一秒,心就吊起来了。 因为言初整个人像是被点着了。 就像是酒劲顶上来了,又像是忍了很久的委屈一下子冒了出来,言初猛然抬头,眼睛通红:“你、你,你你还好意思说?” “我现在被扒的不剩一点隐私,全国人上下都知道我是孤儿,知道我没爹没妈,知道我什么都没有,知道我小时候在孤儿院吃救济饭,大家都骂我,说我贪你钱,说我黏着你不放,说我根本配不上你,我根本不想上热搜,我根本就不想靠你出名,可是全世界都在盯着我,谁在意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酒精上头,言初都快给自己说哭了,声音也软了下来: “我都快……被你招惹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还敢问我,招惹得对不对?” 然后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陆洺执愣在那,像是整个人被拉着摔进了水里,心脏猛地往下沉,嗓子都像是被堵住了,脑子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眼前就只剩下言初正在哭的那张脸。 他没思考,完全是本能地抬起手,指尖停在她眼角,想替她拭去那滴泪。 这一触,言初像是过了电。他指尖轻触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一圈圈荡漾开来。 她盯着他,感觉自己不认识他了。 只因此刻言初眼里的陆洺执,在他那张邪气的脸上,正映着昏黄的灯光,和窗外水波一闪一闪的倒影。脸红红的,衣领扣子开了一颗,袖口也没扣。 很新鲜,很英俊,很温柔,还很…… 感性。 言初知道自己现在喝多了,神志已经开始旋转了,思维乱成一团,可她也特别清楚一个念头—— 她不想让他把替自己擦眼泪的手拿开。 于是,言初一点一点地,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盖在他的手上方。 陆洺执瞳孔一点点放大。这一瞬间,陆洺执的世界里,只剩下言初这只温热的手。 这只从不讨好,不温柔,还打过他一巴掌的手。 陆洺执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现在忽然特别想要她。 极度的想要她。 他觉得这股冲动,是源自于酒精。大概吧。 “言初。” “你之前,不是不满意那条‘乙方不得对甲方有任何肢体接触’的条款吗?” “今晚,这项条款……” “作废吧。” 听到这句话,言初抬起头,眼里水汽氤氲。她的脑子还来不及反应,可她的身体,却比理智更先一步心领神会。 在那一瞬。 言初一把揪住陆洺执的领口,狠狠将他拽了过来。 他们覆上了彼此的唇。 池水波光粼粼,他们拥着彼此激烈深吻,那是猝不及防的,疯狂的,出于本能的。 唇齿相撞间,那带着水声的吻又黏又响,空气里全是罗曼尼康帝与荷尔蒙的味道。【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4、你,你喜欢我? 这哪里是吻啊,分明就是两个干涸已久,却又不巧狭路相逢的野兽。 沙发一角的靠枕,早就被挤落在地上,无人问津。 陆洺执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女人这么亲近过。可现在,脑子里满满的,除了言初,就是言初。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是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所有想法都模糊了,但只有一个念头,一直清晰。 想要她、他想要她! 上次他们在国金顶楼的那个吻,是角力,是试探,是你退一步我近一步,可这次不是。 完全不是。 言初只感觉陆洺执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拆开,再揉碎进他身体里,牙齿蹭过舌尖的时候,她甚至害怕他会一口会咬下去。 她心脏跳得太快,头发全贴在太阳穴上,像是被汗水粘住了,整个人都是他身上好闻的高级香水味,嘴里是,手上是,连冒出来的汗里都是他的味道。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 这个念头一出,言初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锤。 她猛然睁开眼睛,抓住陆洺执后脑的头发,往后一拽。 陆洺执猝不及防,脸就在她眼前,呼吸还没收住,眼睛也还没从那场吻里退出来,喘着气停在她上方:“干嘛呀?” 言初唇还红着,声音带着一点喝醉之后的钝感: “不,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回屋吧,我,我困了。” 陆洺执气个半死,他头一次对人有这种冲动,言初这是在干什么?玩他呢?他才懒得管,一把搂住言初的腰,低头就要再用吻堵住她的嘴。 言初感受到了,陆洺执已经擦枪走火了,他整个人都烧着呢。 她再看看他那张脸……离得那么近,白天他耳骨上的那颗蓝钻耳钉还没摘,现在在灯下闪着光,衬得他整个人都勾人到不行,说实话她现在真的很想和他…… 不行! 刚才酒精一直拴着她的身体走,把她的脑子丢在了后头,现在她那脑子,终于花了点时间慢悠悠追上来了。 带着仅剩的一丝清醒,言初顿时意识到了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她抵抗不了陆洺执。这是生理上的。是实打实的本能。 她早该意识到的!从那天陆洺执强吻她,她下意识回吻的时候,她心里就该有数了! 只要这人在她身上撕开个小口子,只要他再靠近一步,她就会陷进去。可是,她太知道陆洺执是什么身份,她也更也知道自己是谁。 她必须要和陆洺执拉开距离。 不然她真的会很轻易的喜欢上他。这太危险了! 言初内心警铃大作,一下子从沙发上弹射出去,脚还没踩稳,腿都软了半截。 “我、我……我喝多了,我要回房睡觉了……陆、陆总,晚安。” 言初转身就走,结果手还没撤出来,就被陆洺执一把拽住。 陆洺执忍着身下的酸涨,语气发低,带着火气:“我让你走了吗?” 言初被他这么一拽,整只手都在烧,大脑卡顿三秒,舌头已经先冲出去:“我再待一会儿……我就真要喜欢上你了,我得走了。” 说完她脸“轰”地一下红了,她她她刚才说了什么?非要陪他喝这酒做什么啊?偏要逞能、偏要喝,现在好了,舌头都不听脑子使唤了,真完了,以后再面对他,肯定要矮他一头了。 而陆洺执的第一反应是开心。但很快,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怕喜欢上我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赶紧把话说清楚,我不配被你喜欢吗?你怕什么?你,你喜欢我?” 每一个字都连珠炮一样,一颗颗砸在言初身上。不知道是因为陆洺执语速太快,还是因为言初现在cpu已经过载,她一句话都接不上,只觉得耳边嗡嗡响,眼前有点发灰。 言初懵懂地看着他:“我……” 她说不出口。 此刻的陆洺执脖颈都泛着红,一层汗贴在上面,顺着薄薄的胸肌往下滑。那原本整齐往后捋着的头发,也散乱地垂了两绺下来。言初只觉得,是个人都挡不住现在的陆洺执。 她认为,无论究竟是不是见色起意,在酒精的加持下,此时,此刻,她确实,是有点喜欢他的。 陆洺执看着言初迟迟不接话,眼神一变,一把将她拉回沙发上,低头看着她,声音都发哑: “把话说清楚。” “你喜欢我吗?” 喜欢又怎么样,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言初不明白,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只是个没爹没娘的普通人,就算是喜欢他,又有什么用呢?她有资格吗?难道能有什么结果吗? 他那种出身,那种家庭背景,她的喜欢真的有用吗? 言初越想越烦躁,所有的情绪,伴着酒精顶上来的恶心,一点点压到她嗓子口,最后,全化成一股马上就要涌上来的呕意。 唔…… 她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手已经下意识地捂住嘴,神情特别慌乱。 陆洺执也看懂了,脸色变了:“你要吐?你是不是要吐?!” 言初点头点得飞快。 “赶紧去卫生间!现在就去!快点快点,我有洁癖你不许吐我沙发上!” 用不着陆洺执说,言初已然捂着嘴冲出去,奔向她记忆里最近的卫生间,门一推开,马桶盖一掀,“哗”一下就吐了。 言初吐得眼冒金星,脑门一阵一阵发黑,整个胃里都空了之后,她站不起来,整个人都靠在马桶边上喘,就觉得太难受了,身上黏、胃里空、脑子里全是陆洺执。 衬衫歪斜的陆洺执,一双大手在她身上流连的陆洺执,吮着她舌尖的陆洺执…… 不行,她得把脑子里的陆洺执冲掉。 她站起来,用最后的意识脱下身上的衣服,腿几乎在打飘,手扒着门沿才走到淋浴那边,哆哆嗦嗦开了水。 暖呼呼的水一冲下来,直往头皮淋。言初抱着腿,整个人坐在浴池里,长长地出了口气,头靠在墙上,眼睛慢慢闭上,声音远了,意识也飘走了,身体一点点放空了。 陆洺执觉得自己干等了言初半辈子。 这人不会死里面了吧?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去找言初,一个屋一个屋挨个找,直到听见一个房间里有水声,他猛地推开门。 眼前那一幕直接把他定住了。 言初没穿衣服,整个人缩在地上,水还在哗啦啦往下冲,就这么睡着了。 陆洺执脸色都变了:“操!” 他服了!他真的服了!他先前怕佣人嘴不严实,把家里做事的佣人都差走了。现在好了,言初这样他也不能不管啊,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陆洺执直喘粗气,别着头走过去,一句都不敢说,眼也不敢瞟,转手先把水关了,又一把拿了浴袍给言初披上,把结系得死死的。 “3301……你是真行。” 他瞟了眼言初湿漉漉的头发,心想她之前还发过烧,肯定是体质不好,头发要是这么湿下去一晚上,怕不是明天直接进医院。 一咬牙,他干脆把她横着抱过去,放到浴室另一边的沙发上。 言初身体还热着,靠在沙发上喘得轻,整个人完全昏死。 陆洺执拿起吹风机,啪一声开到最大档,暖风哄地一声吹出来。他认命一样,一手把她头发拨开,一手卡着风嘴对着她头顶狂吹,嘴里骂骂咧咧: “我真他妈欠你点什么了是吧?” “说好是协议恋爱,怎么现在我好像跟你佣人似的?不行,你以后赚钱了必须赔我点劳务费!” 他嘴上一刻没停,手却是一点没含糊,把她头发吹干了,连脖子后面那点细发都拨着吹了遍。 吹完他累得蹲了一会儿,盯着言初睡着后还皱着的眉,叹了口气,站起来。 他是真懒得再回楼上去了,脑袋还晕着,干脆直接抱着言初进了她的房间,给她扔床上了。 这房间是当时他特地选的,刚好能透过落地窗看到外头的泳池。他那会的想法很简单,等她住进来,他一去游泳,白天阳光一照、水一闪,肌肉线条一显,兴许她就心动了,就肯签字了。 毕竟那时候他一心想着,sè诱也行,手段无所谓,先让人签了协议再说。毕竟那已经不只是协议,那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 现在倒好。 陆洺执看着昏死的言初,气得头晕眼花……万一她半夜吐了怎么办?没人照看怎么办?要是死在他家怎么办? 妈的,真不放心啊。 他骂了一句,转身把门关上,走到床的另一头,自己往床上一靠。 其实,忙了这么久,他也累了。 但他哪里睡得着。 陆洺执翻了个身,侧头去看床那边。言初睡相意外地安静,手攥着枕角,头发散着,轻轻呼吸着,可明明睡着觉,也是一副准备随时炸毛的提防模样。 她不说话的时候,真挺可爱的。 可是…… 她真的很像那个人。 究竟是哪一处像,陆洺执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不该像的。 那人都死了十一年了。 陆洺执立刻摇头,闭上眼,又睁开,喉咙里堵着一股火。这下好了,言初都给他撩出火了,结果她先熄火了。他现在睡也睡不着,心也静不下来,热,烦,憋得不行。 想骂人。 陆洺执眼皮一跳,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名字是霍骄。 对,他肯定没睡,就骂他。 他一翻身抓过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两秒,直接点开通话记录。 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起来了。 那边挺吵的,像是在商k,霍骄看到是陆洺执来电话,开心坏了:“呦,大少爷,你怎么这个时间找我啊?想出来喝酒吗?哎呀,但我这女的不少,你要真想喝,我就——” 陆洺执没耐心听他废话:“谁要找你喝酒了,我刚喝完。” 霍骄笑:“诶,今天陆少脾气挺冲啊,怎么了?谁惹你了?行行行,你等着,我换个安静的地儿。” 他那边的吵闹声渐渐退下去,听着像是走远了。 “你记得3301吧?”陆洺执开口。 “记得啊。”霍骄声音拖得长长的,“你老婆。” “呸。” “我今天本来是有点烦心事,想让3301陪我喝两杯,再聊两句,让她帮我分析分析,我到底为什么烦。” “结果她倒好,我问题才刚问完,她表情就变了,一杯接一杯,拿红酒当啤酒喝,不止灌自己,也灌我,就好像和我有仇一样,唉,怎么都不回答我的问题。我真不懂她怎么想的。” 霍骄那边还挺认真:“你问她什么了?” 陆洺执想了想,觉得霍骄虽然浪了点,但这人嘴严,关键时候靠得住,便把合约恋爱的事挑着重点说了,润了个边角,说得不深,但也是说了实情。 说完,陆洺执继续道:“按理说,她可算签了那个协议,这事搞定了,我赢了她,我该松口气了,应该高兴,应该庆祝才是。” “结果我一点都不高兴,还烦躁得很。你说我怎么能这么烦?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 霍骄咯咯直笑:“我说你啊,从小到大没正八经谈过恋爱,没碰过女人,不怪你不懂。” “这不是烦躁。” “这叫喜欢,哥们儿。”【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5、颜值夫妇?! 陆洺执眼睛一点一点瞪大了:“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喜欢3301?你怎么判断出来的?” 霍骄道:“你啊你,你要是不喜欢都有鬼了。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就是不甘心。明明是说好了只是协议,你这分明就是不想按协议走了,你想跟她玩真的,就这么简单——” 陆洺执赶紧打断:“不,可,能。” 霍骄了解他这死鸭子嘴硬的德性,只是笑了一下,接着说:“行,你不承认没事。” “那你说说,你那3301,为什么你刚跟她聊完,她脸色立马就变了?你不是说,她一听完,就立刻转身开始喝酒,逃避你的问题么?” “你不开窍,人家却懂。她听出来你喜欢她了,她不敢回应你而已。” 陆洺执忽然不敢再听下去了。 他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屏幕倒扣在床上。 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是刚刚抱过言初,搂过言初的腰,给言初系过浴袍衣带,摸过言初的发丝,一缕一缕给言初发丝吹干的手。 陆洺执盯着手心,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起疹子啊。起啊。快点起啊!哪怕只红一点,痒一点都行! 只要身体出现一点厌女症的排斥反应,他就能说服自己,留着言初在身边是个错误,这女的不能靠近,从此就能理直气壮地不再理3301。 可陆洺执看了又看。 他这一双手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言初睡醒的时候,太阳已经斜着照进来了。 客房的窗帘拉了一半,光从缝里斜过来,落在空落落的床尾,她一个人躺在大床上,显得床格外空旷。 她盯着天花板,大概愣了十几秒。 言初记得,昨晚陆洺执好像是有话要跟她说,可到底说了什么,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两个人喝了很多,她自己也醉得不轻。但头意外地不疼,只是晕。 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浴袍。 这,这什么时候换的?她完全不记得了。 仔细想想,昨晚喝了不少,陆洺执应该也不好受,起来给他做早饭吧,要不也不好白白住人家里。 言初换好家居服出了卧室。 陆洺执家的厨房区域她早就熟门熟路了,每天早上,都会有人将空运过来的新鲜食材放在冷藏室。她去挑了几样,做了个热乎乎的醒酒汤,还拌了几份带辣味的小菜。在她记忆里,喝完大酒第二天一般都会味觉失灵,正好做点味道足的菜,这样陆洺执会比较好入口。 陆洺执今天下楼得比平时晚,头发乱糟糟,眼圈黑得发青,像一晚没睡。 他看见她那一刻,步子顿了一下。 她也愣了下,然后咧了下嘴角:“醒啦?” 陆洺执心想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他阴着脸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眼睛扫了一圈桌上的菜。 言初看他脸色不太好,便舀了碗汤放他面前:“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太对劲啊。” 陆洺执满脸写着“你还有脸问”。 他没理她,低头舀了一口汤喝了下去,看着很是不耐烦。 言初心里莫名发虚。 直觉告诉她,昨晚可能发生了点什么,但她确实一点也不记得了。就像脑子里有一块地方被剪掉了。 言初没忍住,问:“昨天是发生了什么吗?” 陆洺执喝汤的手一顿。他把汤勺慢慢放下,盯着碗沿看了几秒。 然后,他抬起头。 眼神安静,但透着股阴郁。 “你忘了,是么?”他说。 言初心里像被谁提了一把,下意识问:“我是不是,忘,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陆洺执脸色阴沉不已。 言初赶紧努力在脑子里翻昨晚的碎片。可惜她什么都记不清,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耳骨上那颗耀眼的蓝钻耳钉。 完了完了。 她以前喝完酒,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甚至做过出门去大街乱逛,抱着陌生人痛哭这种离谱事情,这次八成也是失控了。 言初小心翼翼开口:“那个,我这人酒品吧,不是特别好。我昨晚好像断片了,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嗯,不太舒服,或者让你误会的事,你别太放在心上。那个不是真正的我……”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脸色,心里开始一点点凉下来。虽然陆洺执全程一句话没说,但言初看得出来,他是真生气了。 换做平时,言初根本不会惯着他。陆洺执要是无理取闹,她回回都能顶回去。但不知怎么的,今天她心虚得很。 她总觉得,昨晚她好像做了错事。 不过言初转念一想,反正她该说的也说了,该解释的也解释了。于是她低头喝汤,假装没看见他那个铁青的脸色。 可当言初把汤匙举到嘴边的时候—— “啪——” 陆洺执将面前的瓷碗一把打飞,碗砸在地上,汤水四溅,瓷片碎了一地,叮叮当当地响。 言初一下子抬头,脸色也变了。 “陆洺执你干什么?” “你发什么神经,摔东西给谁看呢?” 陆洺执将拳头握得发白,直勾勾地盯着言初:“可以啊,3301,昨天晚上你贴我贴得有多近你忘了?现在一句你断片了,你就全都不想认了?” “你说昨晚的你,不是真正的你,是吧。所以,昨晚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对我做的那些事,都不是真心的,是吧?” 言初被吼得一懵:“我昨天说什么了?你要是这么在意,你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啊!” 陆洺执气得都笑不出来了:“我告诉你干嘛?就让你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多好啊?你不是不记得了吗?那我就当你是昨晚被鬼上身了,无所谓了,谁在乎啊!” 这话一落下,四周特别安静,瓷碗碎片还在地上晃,晃着晃着就不动了。 言初懵了一会,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刚刚说……我昨天贴你贴得很近?我昨天不会是对你——” 话还没说完,陆洺执抬手打断了她。 陆洺执吸了口气,把刚才所有的怒火都压回胸腔里:“既然你不记得了,那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不重要。” “3301,我昨天呢,也想了一晚上。” “咱们两个,既然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合作关系,那么,我和你之间,还是把边界划清楚比较好。” 陆洺执指向身后和美术馆一样的挑高大厅:“以后,每天早上七点到十点,我会在这里健身,处理邮件,中午在一楼西书房开线上会,晚上八点后回二楼休息。书房、泳池、家庭影院,八点以后你再用。我也不需要你再做任何一顿饭了,记住,从今天开始,家里任何地方,只要我在,你不许出现,我不想看见你,一点都不想。” 他说这些的时候,整个人冷得像是在给员工开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让言初觉得他很陌生。 但言初仍听的很认真,想了一会才开口,声音里带点他意想不到的诚恳:“好,我知道了。” 陆洺执有些惊讶地斜了她一眼。 言初继续道:“其实我觉得你这样做挺对的。我之前也有类似的想法。你现在先说出来了,反倒是省了我一番纠结。” “毕竟我觉得,咱们两个吧,确实应该保持些距离。离得太近,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她表情没什么波动,但说出来的话句句像钉子,砸在陆洺执心口,噔噔直响。 言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你刚才不是说,你七点要健身、要处理邮件吗?那我一会就出门,就不在这儿碍你眼了。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你给我发消息。” 说完她低头把面前那碗汤捧起来,一口一口喝干净,把空碗落在桌上:“陆公子,这就当是咱们最后一次一起吃饭了。” 说完,言初就起身回屋了。 门一关上,咔哒一声,言初整个人就瘫在了门后,脸上的平静瞬间坍塌得干干净净——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昨晚到底干了什么?! 他们不会……不会真发生什么了吧?可她从没做过那种事,如果真和他做了,她不可能不记得啊! 可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那陆洺执这是又发哪门子疯啊? 不过也是,陆洺执可能本来就没打算演多长时间的关心体贴,这个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乖乖签协议罢了。现在既然连合同都搞定了,他变脸也顺理成章。 言初咬着牙想,行啊,这人变脸变得也够彻底的。这就是男人么? 她飞快穿了身衣服,戴着口罩和帽子出了门,只知道再不出去,她就要窒息了。 言初一个人走在帝都繁华的大街上。 这里是帝都,是个容得下所有梦想的地方,这里太大,大到能给每个人一个家,但也正是因为帝都太大,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在这里拥有一个真正的家。 而她,不过是这座城市无数过客中的一个罢了。 走了十多分钟,言初路过了一家电影院。外墙挂着的电影海报引起了她的注意。英国电影,爱情片,原声英语,她看着这张海报,忽然觉得,不如看看吧。 就当是学英语了。 言初站在自动售票机前,手指轻轻点了几下,银行卡扣费,出票。直到票从机器里吐出来,五十六块的字样赫然跳进眼里,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怔了一下。 好贵啊。 以前的她,可从来不敢这样花钱。以往五十块够她撑三天的饭钱,现在一张电影票就没了。 言初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大概是跟陆洺执待得太久了吧,身上的很多界限都在慢慢变钝,对花钱的感知也变浅了…… 该死的陆洺执。 不行,得把票退了,不能这么浪费钱。言初转身走到前台,跟服务人员沟通了一下,结果当然是退不了,说是系统限制、优惠票、规则写得清清楚楚。 票不能退,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二十多分钟,言初去影院候场区坐下,顺手掏出手机,刷了会微博,这才发现热搜上挂着四个大字。 #颜值夫妇 一点进去就是她和陆洺执。 言初满头问号。 这热度还真不低,超话都建好了,粉丝还在那底下每天打卡。 言初整个人都麻了,顺着往下翻了几页,才弄明白所谓“颜值”二字,除了因为他俩颜值被粉丝感慨惊为天人、丧尽天良、势均力敌之外,还取自她名字里的“言”,和陆洺执的“执”。 超话里帖子每秒钟都有新帖子弹出来,图文混剪,什么都有,还有人p了他俩的表情包。言初颤抖着手,点开一个转发超二十万的cp向混剪。 ——是那天陆洺执在她家门口,替她挡下闪光灯,舌战群儒的场景。 短短一分钟,滤镜加得像mv,陆洺执那句“对我来讲,她很重要”,已经被下面评论区刷爆了。 【正主都发糖了,我宣布,颜值夫妇锁死,祝99】 【初姐真的好漂亮,陆洺执你小子确实有品】 【财阀爱上平民,这种古早味土狗偶像剧配置,竟然真的有啊……】 还有个高赞账号,id就叫“颜值夫妇今天官宣了吗”,每天一条微博,内容一成不变,只有两个字,没有。 言初揉了揉眼睛,一度怀疑是自己酒还没醒,出现了幻觉。 官宣?官宣个头啊! 前脚她还因为网上骂声想找地缝钻进去,后脚就有人建了专属超话、剪了混剪视频,不是,怎么陆洺执一发话,这些人就变脸比翻书还快了!都是闲的吗?这个爱男的世界! 在言初的愤怒中,电影开始了。 电影前十分钟,言初一句台词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超话里的“颜狗盛宴”,“霸气护妻”。直到电影情节缓慢推开,她才勉强跟上剧情。 这电影,讲的是一对陌生人,初见、试探、靠近,相爱。 很老套的剧情,但拍得很细腻。言初看着电影屏幕,一对男女坐在沙发上,旁边倒着一瓶红酒。两人显然都喝多了,本来只是肩靠着肩的沉默,结果不知道谁先动的,两个人越贴越近,最后男主整个人压了上去,二人相拥,纠缠着热吻在一起。 言初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这一幕,她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看着这段电影情节,言初逐渐瞪大眼睛,不知不觉间,昨晚那些被她遗忘的、模糊的、不愿面对的东西,一点点、一滴滴全都冒了出来—— 昨天晚上,一模一样的姿势,几乎一样的沙发,她拽着陆洺执的衣领和他相拥在一起,陆洺执按着她的后颈,吻了她,在她的耳边低低喘息,还质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言初脑袋里“轰”地一声。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6、见父母 电影散场,言初坐在影院外的候场区,整个人都是懵的。 幸好她戴了帽子和口罩,没有人能看到她红到冒烟的脸。 完蛋了,她又和资本家的好大儿亲了,而且这次,是她主动的。更要命的是,她想起来了,当时陆洺执明显想上她,而她确实也想上他……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难怪陆洺执会生气。 就凭他那狗脾气,他骂她“脱裤子不认人”也太客气了。 言初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过了很久很久,理智才慢慢浮上来。既然想起来了,这事儿也逃不掉了,还是回去找陆洺执谈谈吧。 陆洺执说得也没错,他们确实应该保持距离了。合作就是合作,他现在是老板,是她现在的甲方。以后不能再擦枪走火了。再也不能。 言初正想着,手机震了一下。 某信跳出来一条新消息,是陆洺执。 【傻逼:电影都结束了,赶紧从里面出来】 言初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了。 他怎么知道她在看电影的? 还没等言初回过去,第二条就跟着弹出来。 【傻逼:快点,现在就出来,我在外面等好久了】 言初脑子和浆糊一样,人像断线风筝,整个人空荡荡地飘出了电影院。 那辆克罗心定制的库里南正停在门外,这辆车太过出名,四周已经围着了好多人,纷纷举起手机,冲着车窗狂拍。 言初看到陆洺执的车,脸瞬间又烧起来,帽子压低,猫着腰钻进副驾。车门“砰”地一声关上,紧跟着,车一个油门冲出去,把围拍的人甩得干干净净。 车内安静得吓人。 言初看着开车的陆洺执,嗓子发紧:“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不是不想见我吗?” 陆洺执幽幽道:“接你上班。” 上班?上什么班? 言初整个人短路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跟踪我?” 陆洺执轻蔑地冷哼一声。 这些年他养的尽调团队可不是吃白饭的。更何况,这家影院属于陆氏集团的商业地产,她拿着他的钱,走进他场子里看电影,想找她还能不容易么? 陆洺执盯着前方,只单手转了方向盘:“我没那么无聊。但只要我想,很多东西,都会成为我的眼睛。” “要不然,你以为,当我发现我118个亿跑到你账户的时候,我是怎么能刚好出现在你面前的?” 一股冷意从言初脊背窜上来。她原以为他只是偶尔耀眼、偶尔刻薄的资本家儿子。原来,他不是耀眼,是遥远。遥远得像个庞然巨物,而她只是意外掉进他地盘里的小蚂蚁。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脑子里跳出来的,全最晚两人拥吻的画面。言初觉得得把昨天的事说清楚,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正要说,陆洺执忽然开口: “今天是我爸生日。” “得回老宅吃顿饭。你跟我回去。” 言初立刻问:“那我是不是得买点什么礼物啊? 她其实不确定到底该不该说这句话,但这种场合空手去见家长,哪怕只是演戏,她也怕演砸了。 陆洺执朝后座瞄了一眼。 言初也跟着朝后面看去,堆满了数不清的礼品袋和酒,一些袋子上连礼卡都写好了,落款是她的名字,字迹很是锋利。 他淡声:“从地下室拿的。” 言初点了点头,手心有点出汗。她犹豫了下,又开口:“哦,对了,其实,我,我想起来了。” “嗯?” “昨晚我们喝完酒……做的事,我刚才想起来了。” 话刚落,库里南一个急转弯,轮胎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言初身子被甩得一震,侧头看他。 陆洺执忽然淡淡道:“不重要了。” 言初怔住。 不重要……了?难道他觉得这件事……重要过吗? 陆洺执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又说:“3301,记住你的身份。” “你最该在乎的,是怎么在我爸妈面前演好你的戏,而不是纠结于你我之间都做过什么事情。毕竟,这种事情,以后,也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不知道为什么,言初听着那句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盯着前方,语气淡下来:“那既然我要去见你爸妈,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你需要提前交代我的?” 陆洺执原本想说没有,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陆正廷要是问你什么,你就实话实说。不需要演,也不需要撒谎。” “比如?” 陆洺执本来不太想继续说,毕竟感觉不太好,可既然她问了,那他也不打算藏着: “比如你孤儿院出身,比如你没上过大学。实话说就行,按你真实情况说就行。其他的,我来处理。” 言初没说话。 她倒也没觉得陆洺执的话伤人,毕竟都是事实。她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她也没多想。 车越往前开,道路越安静。 很快到了地方。 言初抬头看了一眼,眼睛都瞪大了。 那是一栋特别高的楼,言初目测怎么都得有四五十层,周围没邻居、没招牌,整座楼像是城市核心区挖出来的禁区,连外墙都是灰玻转角,楼顶还有直升机停机坪。 这这这,陆洺执口中的“老宅”,竟然是一整栋大楼?! 他妈的,该死的资本家。 车停进专属地库,电梯一开,陆洺执抬腿进去,她跟上,全程没有一次对视,没有任何交流。 电梯上升,气压让人耳膜发涨。言初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你不是给你爸买了礼物吗?怎么不拿?” 陆洺执十分冷漠:“有管家会拿给他。” 言初盯着他那张又冷又臭的脸看了两秒,心里叹了口气。他八成是还在生气。不过,算了,这样其实挺好。 比起那个偶尔殷勤、偶尔体贴的陆洺执,现在的陆洺执才更让她安心。 这样最好。 不用担心她会喜欢上他,不用担心自己哪天自不量力。 电梯门一开,空气就像换了层皮,每吸一口气都像吸进了金子,言初甚至怀疑自己踏入了某国皇室的宫殿。 没多久,两人就见到了陆洺执的父母。 这一看言初才知道,原来陆洺执长得像他妈,气场像他爸。 陆正廷年轻时肯定惊艳过,骨相立得住,年纪上来之后,整个人更像是一堵墙,巨大、无从越过,言初光是和他对视,都觉得压力好大。 陆太太则让言初移不开眼。她太漂亮了,带着从骨子里生出来的贵相。看到陆太太,言初一瞬间就明白陆洺执那张脸是从何而来了。不过比起陆太太脸上的温柔,陆洺执的五官生得更锋利,也看着更痞气。 简单寒暄后,言初才知道,原来陆太太是葡萄牙裔。家里早年做地产,是澳门那边有名的老牌家族,标准的豪门联姻。 很快,言初又发现了一件事。 陆洺执,好像特别讨厌陆正廷。 从进门到现在,两人几乎一句话没搭,连眼神都没交汇过。 而陆正廷看着也差不多,每看陆洺执一眼都像是用尽了耐心,就像是对一个人彻底不抱希望、但碍于血缘,又不能真的切割的无力。 他们去了陆家私宴厅。 言初坐在陆洺执旁边,对面是陆正廷和陆太太。陆正廷没说话,没表情,只看她一眼,她就觉得整个人都被看穿了 她才坐下,整个人就绷了起来。光是看到陆正廷,她心里就发毛。 言初其实从不觉得自己出身差。 孤儿院出来又怎么样?她照样能把生活过明白,能靠自己走到现在,她不觉得低人一等。但现在,坐在这里,只要一想到陆正廷可能开口问她“你家做什么的”、“父母是哪儿的”、“学历背景怎么样”,她就莫名觉得说不出口。 言初有点烦这种感觉,可又控制不了。 等管家上菜的时候,陆正廷果然开口了。但他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让言初紧张的那些问题: “言初是吧。你是在哪里认识我儿子的?” 言初手心紧了紧,脑子飞快运转,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你儿子那一百多个亿突然跑到我银行卡里,你儿子找上门来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组织词,陆洺执已经替她开了口:“言初来咱酒店应聘的时候,我见过她。挺漂亮的,留了个联系方式。” 言初松了口气,还行,这版本不尴尬,也说得过去。 但陆正廷接得很快:“哦,那是谁追的谁?” “这问题重要么?”陆洺执眼神凉得要命。 餐桌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度。 两人剑拔弩张,像谁多说一句都会翻桌。 陆正廷低头拿了餐巾擦了下指节:“儿子,你撒谎的习惯,跟你小时候一样,从来都没变过。” 陆洺执冷笑一声:“陆正廷,今天是你50岁生日,我来,是为了我妈,不是来给你祝寿的。我不想让我妈下不来台,咱们赶紧把这顿饭吃完,行么?” 陆太太出声打了圆场:“你们父子俩,难得坐一起吃顿饭,人家言初还在旁边坐着呢。” 陆正廷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地看了言初一眼,语气很淡:“挺好,不愧是我儿子。” 言初听着他俩的对话,只觉得浑身哪都不对劲。她不知道这家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对父子,在一起就像仇人相见似的? 一道道菜肴被佣人整齐摆上桌,全程大家低头吃饭,没有人说一句话。 每过一分钟,言初都觉得像过了一小时,坐如针毡,味同嚼蜡。 不知过了多久,这顿饭终于吃完了。连最后的甜品碟子都被管家收走,桌面被擦得干干净净。 言初松了口气,这回终于能走了吧? 可陆正廷忽然对着言初开口:“我儿子和我说,你连大学都没上过。” “如果你真想和他走得长远,我建议你,先把书念完。这是最基本的。” 言初指尖发凉,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羞辱,还是提醒。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这时候,陆洺执却冲言初摇了摇头,又眯起眼睛看向陆正廷:“有意思。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言初没上过大学?这不是你自己查出来的吗?” 言初心里一惊,难怪陆洺执让她一切实话实说,原来自己那点过去早就被扒了个干净。 陆太太低声斥了句:“洺执,不可以这么和你爸说话。” 陆洺执却好像没听见一样,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慢悠悠继续道:“陆正廷,你不用在这里演戏,更不用替言初操心。她没读大学,是因为那会儿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得花时间。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她有我了。”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在国外读大学了,她脑子很聪明,人又踏实努力,以后无论是读研,读博,只要她想,能一定能被录取。她不需要你替她规划,也不需要你的评价。” “她更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任何事,除了我。” “陆正廷,你听懂了么?” 言初望着替她据理力争的陆洺执,心里生出一点暖意。 今天陆洺执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眼神避让,话也不多,看起来像是压根儿不想理她。可就在刚才,面对陆正廷,他却一句句为她出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竟觉得,这顿饭也没那么难熬了。 这顿饭以不欢而散收场,陆洺执也没打算多呆,打算直接带着言初离开。 刚走到门口,陆太太忽然叫住了她:“言初,等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陆洺执回头看了眼他妈,没反对,像是默认了。他跟陆太太关系似乎一向不错,从小到大都还挺亲。于是他就随她去了,没阻拦。 陆太太带言初去了东侧一间茶室。茶具一应俱全,女佣动作利落地把茶泡上,把茶倒进茶盏里,推到陆太太和言初面前,然后躬身退下。 言初把茶杯捧在掌心里,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入口,有一点涩,又回甘。 屋里静了一会儿,陆太太才开口:“今天的事,你别太在意。其实,洺执小时候,和他爸爸关系很好。他们以前,并不是现在这样。” 这倒是言初没想到的:“那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陆太太轻轻点头:“不瞒你说,洺执小时候,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 “大约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吧,那姑娘是个挺聪明、也挺有主意的孩子,她家以前跟我们家有点生意上的来往。后来那女孩家里出了事,洺执就觉得,是正廷故意在背后动了手脚。” “从那之后,他跟正廷的关系就彻底闹僵了。正廷不管说什么、让他做什么,他都要反着来。”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带女孩回过家,你还是头一个,所以看到你出现,我还挺高兴的。这孩子身边也没什么亲近的人,孤僻了这么多年,脾气也不好,就劳烦你,多陪陪他吧。” 言初听到这倒是觉得更有意思了。 陆洺执不是有厌女症么?竟然还有过初恋?他竟然还有过情伤?想到陆洺执这段过往,言初竟然有点想笑。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直接问,便顺着陆太太的话演了演:“不麻烦,不麻烦。他高兴我也高兴。您说他做什么事都要反着来,他都做了些什么?” 陆太太无奈地笑了一声:“洺执那时候气性大着呢,整天跟正廷对着干,一天到晚只知道惹祸,浑得不行,后来正廷实在受不了了,一句话不说,把他直接扔英国去了。” “说白了,就是不想再管他了,只给了他一笔钱,住哪儿、上什么学校,都让他自己去处理。我们都以为他那脾气,到那边肯定会自暴自弃,谁知道当他得知他爸放弃他后,反而静下来了,不止被伊顿录取,最后还拿到了斯坦福的offer。” “我们当时都没想到,正廷更是意外,也很高兴,也对洺执态度缓和了些。可洺执觉得,正廷要是因为这事开心,那这事他就不干了。” “大学才刚上,他就没声没响地退了学,家里谁都没告诉,直接订票回来了,只为了和正廷对着干,这孩子……” 言初听得目瞪口呆。 别人叛逆是吸烟、打架、夜不归宿,陆洺执是学习、考名校、回国冷脸看全家。真行。这事儿也只有陆洺执才能干得出来。 不过这件事,言初还是有点难以共情:“但他至于吗?就因为那女孩家里出了事,他就跟陆叔叔耗了半辈子?” 陆太太神色忽然变了:“不止是出事这么简单。” “当时没过多久,那女孩家里被人点了把火。邻居看到的时候,整栋房子都红了,人已经出不来了。” “他们一家,全都被烧死了,包括洺执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言初的笑容凝在嘴角。【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7、钟浔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了,车内一片沉默。窗外的路灯一段一段向后推着,言初坐在副驾驶,脑子里全是陆太太说的那些话。 言初本来只是好奇,只是想知道陆洺执到底为什么和父亲闹得这么僵。 她没想到会听见这种事。 陆洺执依旧像白天那样,全程不发一语,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神情冷淡到近乎漠然。 言初忍了几分钟,终究没忍住:“你就不好奇,你妈妈和我说了什么吗?” “你想说什么,就说。”陆洺执说。 “阿姨说,你小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言初还没说完,库里南忽然猛地一顿。这是一段小路,没开多快,但刹车踩得极狠,惯性把她往前甩了一下。 车停了,陆洺执单手握着方向盘,转头看她:“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没皱眉,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让她熟悉的、带情绪的防备。 那一瞬间,言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 她看着他的脸,心里某一瞬间确实想后悔,想不说了,想避开这话题,可她又实在想安慰他两句: “你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你这样不是在惩罚别人,是在惩罚你自己。” 陆洺执眼神冷了下来: “3301,你越界了。” 言初心里一紧。 她还没回话,就听见他继续说: “我下午的时候和你说过,记住你的身份。你现在,之所以能坐在这里,是因为我们签过协议。你和我,是合作关系,你完成你的任务,我提供你需要的资源。” “除此之外,你没资格踏进我生活半步。”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更是没资格说,也不该说。” “这不是你能碰的事。” “听懂了吗。” 车里安静到只能听见引擎的低鸣,言初没吭声。手指攥紧又松开,指尖有点发凉。 车继续往前开,夜色压低,两边的路灯全被甩在后视镜里。 言初不知道那十几分钟是怎么过去的,只觉得沉默比争吵还难受。 回到别墅的时候,屋里亮着灯,家里已经来了佣人。陆洺执把车一锁,拿起车钥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上了楼,没回头,也没说一句话。 言初站在玄关,看着他走远,又望着空空荡荡的客厅。 干净的地板,茶几一尘不染,完全看不出昨天的痕迹,干净得让人发慌。 她心里确实难受。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难受什么。 或许是因为陆洺执有厌女症吧,这才给了她一种错觉,让她以为,她在他世界里,是靠得最近的那一个。她的存在,对陆洺执而言,多少是有点特别的。 结果不是。 这看似跋扈的大少爷,竟然是个深情的。甚至能为对方和自己亲爸闹翻,能一声不吭辍学回国。 可真是这件事让她心里不舒服吗?言初也不确定,也有可能……是陆洺执今天对她的态度,实在太陌生了。 她默默换了鞋,回屋,把门关上,靠着门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做,心跳却沉重不已。 窗外,是那片波光粼粼的泳池。 昨天晚上,他们两个还隔着落地窗,对着泳池拥吻。明明那么暧昧,可今天,她却成了一个局外人。 言初盯着泳池看了很久,很久。 果然,靠近陆洺执,就是一个错误。 接下来的一个月,言初每天照常起床,洗漱、吃饭。 陆洺执也在。她知道。只是她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却连一面都没再撞上过。 时不时,门口会多一双他换下来的鞋子,车库里那台库里南,隔几天也会换个角度停着。 谁也不打扰谁。 谁也不会主动出现。 他们之间只剩下极为简单的联系,比如,陆洺执偶尔要用钱的时候,就给她发消息。没有一句废话,只有账号、金额和一句“转”。 言初每次转账时,手指都会一顿。 最少也是六位数的金额,这种数字,曾经她连想都不敢想。现在却变成她账户里日常流动的数字。 言初也低落过,但也就低落了那么几天。 她重新整理了自己的学习计划,买了几本英语教材,找免费的学习博主,每天早上背单词,中午跟读,晚上做题。是啊,她要上大学,她要学英语,她要趁这段“还来得及”的时间,拼命往前走。 然后,和陆洺执永远说再见。 言初从不怕吃苦,但她没想到,自己在英语这块会吃这么多瘪。 单词死活记不住,听力每做一篇就想摔耳机,口语连读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觉得羞耻。 日子就这么过着,没人打破沉默,没人主动说话。直到一天下午,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是钟浔! 【浔:我回国了,就住在帝都南岸香颂。你方便的话,我们见个面?一起吃个饭?】 言初盯着钟浔的消息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嘴角居然在往上翘。 她是真的高兴。像是终于被人从深海里捞出来,长呼一口气。 言初立刻回道: 【言初初:好,太久没见了,真挺想见你的】 钟浔很快便定下了晚饭的时间和餐厅。言初本来是想趁吃完之前的那段时间,再多背几个单词。 脑子里总是跳出钟浔那张脸。 当时和他视频的时候,钟浔脸还是以前那张脸,可气质沉稳了不少,也更温柔了。 言初不知道再见面会是什么感觉。 但她确实很期待。 既然学不进去,言初干脆合上书,起身洗了个澡,开始找衣服。 妆是仔细画的,发尾吹卷了,衣柜里,全是陆洺执之前给她送来的稀有皮包,可言初并不打算拿,她可不想带着陆洺执送的东西去见钟浔。 她把手机、卡,口香糖全塞进外套兜里,包也不拎,就出门了。 门口的管家上来问:“需要司机送您过去吗?” 言初摇头:“不用,我自己去。” 四月份的帝都,不冷不热,街道边的槐花刚刚冒芽。她戴着口罩和墨镜,一路坐地铁再转公交,周围人来人往,有学生,有上班族,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也没人知道她的账户里正躺着上百亿的余额。 偶尔有人回头,甚至有人拿手机偷偷拍她。 言初不知道是不是被认出来了,她没在意,下了车。 风从背后吹过来,言初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久很久,没这么轻松地走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路上了。 她想,今天晚上,一定会很开心吧。 很快言初就到了餐厅。那是一家很隐蔽的日料,藏在巷子深处,言初跟着服务员穿过铺满碎石的小径,来到一间包厢门口。 言初刚伸手去推门,心跳突然就快了一拍。 门打开的那一刻,空气里的温度都升高了。 钟浔已经到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榻榻米那头,低头看菜单。 他听见动静抬了头,朝言初笑了一下,温温柔柔的。 那一瞬间,言初几乎有点失神。 镜头根本拍不出来钟浔真人的十分之一。 甚至连那次的视频通话,也没能拍出他那大帅哥的气场。这人不上相是真的,睫毛是真的长,那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看狗都深情。和陆洺执那永远冷脸、看谁都像欠他钱的死样子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物种。 钟浔穿着驼色风衣,笑了笑,轻轻喊她名字:“小言初。” 言初脸有点烫,低头把手机往包里一塞,小步走到他对面坐下:“好久不见了,钟浔哥。” 钟浔把菜单往她面前一推:“想吃什么你来点,我都行。” 言初拿起菜单随便翻了翻,感觉钟浔好像一直在看她,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他接着补了一句: “看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我也是。”言初冲他咧牙。 “以前你可一直叫我‘浔哥哥’的,现在突然这么见外,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言初被他这句“浔哥哥”念得脸上发麻,嘴角动了动,也笑:“都多大人了,还叫哥哥,不合适了,太别扭。” “哪儿别扭了?”钟浔给她倒了杯茶,笑得很淡,手指撑在下巴底下,歪着头看她,打趣道,“我们小时候关系多好。难道,你是怕你男朋友听了不高兴吗?” 言初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钟浔说的是陆洺执,连忙干笑两声:“哈哈哈,我就是个普通人,他是大少爷,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别想歪了,我现在是住在他家没错,但说白了就是各过各的,因为他有点事情……需要我帮忙。” 钟浔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没接话,只是低头抿了口茶。 半晌,他语气平淡道:“可他说,你是他的人。” 言初起茶杯挡着脸:“个屁。” “陆洺执那脾气,我要真是他的人,现在坟头草都得一米高了。” 她说得轻松,本来是想调侃一下的,结果话刚落下,对面的钟浔神色就变了。 钟浔放下杯子:“小言初,这种话不能乱讲。像我们这种从孤儿院出来的,拿生死开玩笑,很不吉利。” 言初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人,会在这种事上突然认真。但那一瞬间,她的心,确实像是被什么轻轻压了一下。 钟浔重新拿起茶壶,帮她续上了茶。手指靠近杯沿时擦过了她的指尖一点,她脸一热,躲开了。 她看着钟浔低头倒茶的样子,光打在钟浔侧脸上,看得言初有些出神。 ……要是陆洺执能有钟浔一半温柔就好了。 很快菜陆陆续续上了,都是那种贵得要命的日料,摆盘都讲究得和工艺品一样。 言初夹了块刺身,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要不是和你来,我真舍不得来这种地方吃饭。” 钟浔低头笑了笑:“以后带你吃个遍,想吃什么,告诉我。你现在有我了。” 言初也笑,但没接话。 吃了几口,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一直想问来着,你从孤儿院被接走以后,过得怎么样啊?” 钟浔停了下筷子。 “我养父母常年住摩纳哥。他们对我挺好的,吃穿不愁。就是那种……你不需要特别争,也不会被特别宠。所有事都被排好了顺序,只要照着他们给的轨道走,便好。” 钟浔说得轻描淡写,像这些年真的顺风顺水没吃过什么苦。 言初听着点点头:“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钟浔笑了一下,手指转着茶杯盖,垂着眼睫:“本来我是不打算回来的。” “但后来,我突然意识到,我要是再不回来,你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言初手指一抖,汤勺敲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脑子像是短路,什么都想不到,只觉得耳朵在发烫,后脖颈有点麻。 钟浔笑出声来:“逗你的。” “其实是家里那边的生意分了一块出来,我暂时接手,要在帝都跑一段时间。” 言初松了口气:“钟、钟浔哥……你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呀,吓死我了。” 钟浔盯着她:“吓到你了?看来我的玩笑给你带来负担了。好吧,小言初,以后我再也不乱开玩笑了。” 言初默默抿了口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刚想转移话题,结果钟浔低头拿了纸巾擦了擦手,又追上来一句:“但我还是有些奇怪,那你既然跟那陆洺执没关系,为什么要住在他家?” 言初差点被热茶呛到。 “呃……这事儿吧,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她是真不知道怎么讲,总不能说那人撒泼耍赖把她往家里拽,拽完了还假装若无其事,说得好听一点是合作,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有病。 还在这组织词呢,钟浔突然掏出手机。 一亮屏,微博超话界面弹出来。 #颜值夫妇,四个大字顶在上头,p图、剪辑、嗑糖图全堆在下面。 钟浔温柔道:“虽然我不是很喜欢陆洺执,但说实话,你的这些照片、表情包……都挺好看的。” “想找你的时候,我还会上微博搜你呢,我还保存了一些喜欢的表情包。” 言初整个人都僵了半秒,连带着耳朵都红了一片:“你、你搜我干嘛?你不是有我联系方式吗?想找我的话,你直接联系我不就行了?” 钟浔冲她笑了一下。 “你应该也记得,上次给你打电话,气氛还挺尴尬的。” 他眼神没躲,静静看着言初,却一下收敛起所有笑意:“说实话,我不知道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以我不敢找你。” 言初心口莫名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她想抬头说点什么缓一下,结果钟浔又说: “但现在你说你们没什么,我也就放心了。” 言初其实有点发懵。她突然觉得,钟浔好像不太一样了。 明明钟浔的话也很有分寸,笑也还像以前那样笑,可从他说“你要被抢走了”的时候,从他眼神落在她脸上不肯移走开始,言初就知道了。 她能感受到,钟浔对她的态度,和小时候的浔哥哥不太一样。她心里一阵一阵发虚,怕真的有一天,她一伸手,就再也抓不到小时候那个钟浔了。 “其实那天之后,我立刻就去搜了这个陆洺执,”钟浔突然开口,也不知是不是又在开玩笑,“人确实帅,身家也顶得住。小言初,你天天和他待一块儿,你就不怕,你哪天真的喜欢上他啊?” 言初没绷住,一口茶呛进气管,差点没喷桌上。她抬手捂着嘴,耳根红得吓人。 她怕啊,她当然怕。 她都怕死了。 言初拿了张纸巾抿嘴,也没打算遮掩了:“钟浔哥哥,你想听实话吗?其实,有时候他一靠近,我就紧张,手心出汗。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我知道,这种感觉,或许已经离喜欢很近很近了。” “不过呢,我也不是个拎不清的人。” “我不敢喜欢他。不是不想,是不敢。我们两个之间,条件差太多了。如果我真的喜欢他——” 咣! 一声巨响,包厢门被人一把拉开。 陆洺执沉着脸站在门口,身穿一身高定西装,上面的黑色细钻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会怎么样?” “继续啊。不是在这儿聊得挺好的么。把你想说的话说完啊。” 言初头皮发麻,反射性往后缩了一下:“你、你怎么来了?!” 钟浔也微微皱了下眉,显然没料陆洺执会突然出现。 陆洺执目光只落在言初脸上,眼神一寸一寸扫过去,像是确认她刚刚每个字、每个眼神、每个气息他都听见了。 然后他才终于肯正眼看向钟浔,句句带刺。 “言初,是我的人。” “我不管你以前和她是什么关系,现在她在我家住,我就是她现在的金主、监护人、上级、房东、合作对象。你顶多是认识她几年,而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我陆洺执抢老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8、万劫不复 老婆…… 老婆?! 不是,陆洺执他疯了吗,在这说什么虎狼之词呢?谁是他老婆了?有天天把人扔家里无视当空气的老婆吗? “陆公子,之前晾着我无视我的是你,提出要和我划清界限的也是你。你现在又在这……说什么话呢?您要是实在没事闲的,家里大,您赶紧回家转两圈去,别在这撒泼打滚。”言初气不打一处来,她实在是不明白、陆洺执到底想要做什么! 陆洺执瞪大眼睛。言初既然和他签了协议,那她就是他的人!协议上的老婆也是老婆!他说的哪里有问题? 钟浔坐得挺稳,语气礼貌:“还真不愧是陆公子,只是吃顿饭,都要穿得这么讲究,连我都有点压力了。” “你也别误会,我只是想见见我妹妹。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快十年没见了,我也挺想她的。” 言初隐隐觉得钟浔这话不太对。 陆洺执眯起眼,看了钟浔一会:“妹妹?不好意思,我调查过你。你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就是孤儿院早年认识而已,什么哥哥,你自己信这套说辞吗。” 言初一拍桌子:“陆洺执,你又查我!” “我跟你有合作。我不把你的底摸清楚,我怎么敢跟你签字。” 陆洺执说完,淡淡转头问她:“所以,这就是你口中那位,很重要的人?” 言初一口气蹿上来,脸憋得通红。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前阵子跟她在一个别墅里住了一个月,除了转账,连话都懒得说半句,现在倒好,被厉鬼上身了? 言初现在只想气死他:“对啊,这就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她故意强调了“最”字。 “小时候要不是有钟浔哥护着我,我在孤儿院能不能活到今天都不好说。” 钟……钟浔……哥? 陆洺执脸色“唰”地一下就冷了。 钟浔脸上笑得温柔,却一寸一寸地打量着陆洺执的反应: “陆公子,你放心,我今天真不是来找茬的。既然你是她现在的男朋友,我这个当哥哥的,也理应请你吃顿饭,感谢你对她的照顾,坐吧。” 钟浔说得太自然了,语气没有丝毫咄咄逼人,像是真的客气,又像是没想给陆洺执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 陆洺执脸色铁青,没吭声。 钟浔继续:“当然了,要是你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理解。一会吃完饭,我会送我妹妹回去。” 接着,钟浔低笑了一声:“毕竟你穿得这么正式,我这随便来的,确实有点配不上和你同桌吃饭。” 陆洺执看着钟浔那张脸,气不打一出来。 一开始,他真没把钟浔这人当回事。哪怕上次在视频里见过,他也都完全不在乎。但从他踏进这包间看到钟浔的那一秒,他心里那点警觉心就开始提起来了。 钟浔那脸太惊艳了,让他看到钟浔的瞬间,心里直接咯噔一下。 更何况,3301在钟浔身边露出的笑容,是轻松的,是松弛的,是从来没对他出现过的。 陆洺执一向觉得自己够清醒,也够有自信,这天底下就没人能让他陆洺执怕过。 但现在,陆洺执能感觉到,钟浔这个男的,对他构成了威胁。更讨厌的是,这男的每一句都话茶里茶气,他真是要烦死钟浔了!他倒想看看,这人能演到什么时候。 “你说得对。”陆洺执突然开口,声音冷得要命。 “既然是言初这么重要的人,你开口请我吃饭,我肯定是要赏个脸的。” 下一秒,陆洺执拉开椅子,坐到了言初旁边,坐得极近,椅子甚至没分开,故意将胳膊贴着她的肩。来吧,演,今天这戏,我奉陪到底。 他把手一抬,将服务员叫了过来。 男服务员一拉开门,看到一陆洺执和钟浔,又看到言初,眼睛都看直了。 陆洺执懒懒开口:“把你们店最贵的酒,全部拿上来。” 服务员一激灵,脑子飞快运转:“先生,我们店里最贵的是十四代龙泉,还有山崎50年,单瓶差不多要两百多万,全店现在只有三瓶……” 陆洺执眼皮都没抬:“白白给你们送业绩,不舍得拿?把有的全都拿来。不够就去调,我们喝不完就都存这儿,现在就去,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你这辈子唯一一次能飞升的机会。” 服务员整个人都是懵的,点了点头,飞快跑了。 言初不明白,陆洺执在这示什么威呢?更何况,上次他们喝多了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她赶紧说道:“不是,我和钟浔哥好不容易见一面,吃个饭就行了,喝什么酒啊?你这样没必要吧?!” 她话刚说完,空气就冷了。 陆洺执扭头看她,没出声,眼神像是刀子,一寸一寸从她脸上剜过去。 那眼神的意思太明显了: 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钟浔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偏头看向陆洺执:“我还以为这顿饭,是来叙旧的。既然如此,今天晚上我请客,陆公子,喝得开心就好。” 言初目瞪口呆。不是,钟浔他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面对着这两个人,言初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只渺小的蚂蚁。 很快,酒就上来了。 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抱来了六个大盒子,带着皮手套从里面拿出来一瓶酒,倒进每人面前的分酒壶里。那壶很是漂亮,冰感玻璃,透明得像冰雕,雾气刚落在上头,就让言初心口一颤。 正常喝法,是从这壶里慢慢斟到清酒盏里再喝。可陆洺执不打算这么喝。他直接伸手,把那只分酒壶当成酒杯,提了起来。 没有多余动作,陆铭执就那么一扬手,盯着钟浔,将满满一壶金钱酿成的酒干了下去。 钟浔坐在他对面,本来正客气地倒酒,看到这场面,嘴角勾了下,似笑非笑地说:“陆公子这喝法……挺豪气。” 说完,钟浔也直接把自己那只分酒壶拿起来,不痛不痒地同样对着壶嘴喝下去。 桌面上只有清脆的壶碰桌声,跟那一丝不动声色的火药味。 言初坐在中间,像被两颗地雷包围了。 陆洺执扫了眼言初:“3301,你不喝么?” 言初白了他一眼,她可不想输给陆洺执,等着回去被他嘲笑,她心里一梗,心想反正花的是陆洺执的臭钱,有什么不敢喝的,她直接抓起面前的琉璃酒壶,照着他们俩的动作倒满,一口仰头灌下去。 干完还砰一声把分酒壶砸桌上。 钟浔笑着低头斟酒:“陆公子,我想知道这个‘3301’,是怎么来的?” 陆洺执火气很冲:“这是我和我老婆间的秘密。问那么多干什么?” 言初彻底忍不了:“陆洺执,你今天一口一个老婆,你叫得不恶心吗?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婆了?谁跟你有秘密了?” “3301,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我也带你回家见过父母了。怎么,在你重要的哥哥面前,你害羞了?你又不想承认了?” 钟浔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包厢里,空气瞬间变了味儿。 钟浔盯着酒壶,薄薄一层酒液在灯下泛着冷光,他将酒壶举起来,直接冲陆洺执轻轻一碰: “陆公子,你有所不知,言初小时候过得很苦。孤儿院那时候,她太漂亮,女孩子都嫉妒她,拉着其他男孩一起孤立她。我也只能尽我所能,护着她在那种环境里,一起长大。” “既然陆公子肯带我妹妹去见家人,这很好。但是,我希望你能对她态度放尊重一点。” 钟浔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抬眸直视陆洺执:“她叫言初,不叫3301。” 包厢陷入一瞬的安静。 言初盯着钟浔,心里那根弦被硬生生扯断了一丝。 而陆洺执,看着钟浔终于沉下来的神情,内心满足不已。这很好。他慢悠悠地抬起酒壶,朝钟浔轻轻一碰: “你应该也有所不知。3301这名字在我这,可是全世界独一份的,只有言初才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叫她。” “她是3301,我是1157。” “只有我们,才会这么叫对方。” “所以啊,你这个当哥哥的,也没必要管得太宽了。” 那一刻,言初实在听不下去了:“陆洺执!你闹够了没有!” 陆洺执看着完全没生气,将壶中酒干了,凑近言初:“对了,老婆,一会儿吃完饭,你记得把账结了。毕竟,我所有的钱,可全部都放在你这儿呢。” 他说着又看了钟浔一眼:“我这人讲理,自己老婆自己养。让哥请客,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何况这顿饭,也确实不便宜。哥哥归哥哥,老婆归老婆,我这人可一向划分得清清楚楚。” 言初感受到了,陆洺执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想气死钟浔,活生生地把钟浔那点温柔、体面、克制,一寸寸地撕成碎片。 她心知这顿饭快要吃不下去了,她死死攥着手机,没再看任何人,直接往外走,准备出去结账。 钟浔一见她起身,立刻也要站起来跟出去。 刚挪了半步,陆洺执伸手拦住他:“别走啊,言初哥哥,点了这么多酒,得喝完才是。” 钟浔眼神一暗,缓缓低头,盯着眼前这个西装挺括、相貌堂堂、整个人都像吃了枪药的男人。 一秒,两秒。 钟浔忽然开口:“你喜欢她么。” 陆洺执几乎没过脑,抬眼,冲钟浔笑了一下。 “当然。” “特别喜欢。” …… …… 言初结完账后,去洗手间待了很久。 不只是因为她差点没被结账的金额吓死,更是因为镜子里她那张脸红得不像话,她洗了三次手,却还是没法冲掉这场饭局带给她的窒息感。 陆洺执今天疯了,可她不是没察觉到,他每一刀劈出去,目标不是她,是钟浔。 言初深吸一口气,才推开门回去。 结果刚进包厢就愣住了。 桌上两百多万一瓶的酒,已经又空了两瓶,钟浔和陆洺执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坐在原位,脸上都带着点酒气染出来的红。可那眼神,却彼此咬得死死的。 陆洺执瞥了她一眼:“结完账了?” 言初点头,没说话。 陆洺执眼神半醉半亮,伸出一只手:“过来。” 言初气冲冲走过去:“你喝多了,该走了。” 陆洺执看向她,语调清醒得吓人:“那就跟我一起回家。” 言初真是又为难又烦躁,这好端端和钟浔的饭局,那么珍贵,那么久违,就这样被陆洺执搞砸了。只是……她也十分想把陆洺执这大炸药包赶紧带走。 就在这时,钟浔站起来,语气温柔:“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吧。” 陆洺执笑了,慢悠悠站起身,掸了掸衣角:“别人的司机,我用不惯,也不放心。司机这种东西,还是得用自己的。” 他一边穿外套一边朝钟浔看过去,嘴角依旧是礼貌的弧度:“第二次见你了,人不错。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吃饭。” “不过下次,别再越过我私下见她。” “我会知道。” 说完这句,陆洺执转身,抓住言初的手腕,连给言初和钟浔说再见的时间都没留下,就那么拉着她走了。 电梯下到负三层,库里南斜着停在车位里,像一头随时会暴走的黑色猛兽。 两人上车,一同上了后座,车门合上,车内瞬间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言初刚坐下,满脑子还是那场饭局的混乱,一低头就要发作。可抬眼一看,她愣了。前排是空的。 没有司机。 “你没带司机来吗?咱俩都喝了这么多酒,”她皱眉,“那谁开车啊?” 陆洺执头仰靠在后座,迅速给衬衫扣子解开了一颗。 看起来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打算回答。 面无表情。沉默到底。 言初吸了口气:“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陆洺执依旧没动。 那股子漠然劲儿,把言初最后一点忍耐踩碎了。 “陆洺执!”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到底想干嘛?说不见我的是你,说我越界的是你,说我们是合作关系的还是你,无视我的还是你。你这是在闹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番话,像是把整场饭局的压抑,都倾泻了个遍,连车里的空气都跟着一颤。 陆洺执终于看了言初一眼: “你可以跟我闹,跟我吵,跟我翻脸。关起门来,怎么都行。” “但在外人面前,不行。” “你是我的人,你得站在我这边。” 言初气得笑出了声:“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你讲道理吗?” 陆洺执也笑了:“我卡里现在一百多个亿,全在你账上,你还说你不是我的人?你现在、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离我最近的那个人。” 言初一愣。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挺有那么回事的,但她怎么都觉得,这句话总有点别的脾气,就藏在每个字缝里。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开口:“我们是签了协议的。我们也说过,要保持距离,绝对不可以越彼此的界。你刚才那番话,我觉得你有点不讲理,也挺强词夺理的。我明明在跟我很重要的朋友吃饭——” 话没说完,陆洺执打断她:“你真觉得那小子比我重要,是吧。” “我把你当回事儿,也用心待过你,你现在说我不如一个从天而降的人?所以你告诉我啊,你那哥,就是比我重要?是吗?” 言初语气反而冷下来:“陆洺执,我们签的是协议,不是结婚证。你之前对我的那些好,不就是为了让我在你那恋爱合同上签字么?要不然,签完协议之后,你变脸怎么会像翻书一样快?你凭什么冲我发火?就凭你那点装出来的上心?” 陆洺执呼吸重了。 他整个人靠着座椅,脸上带着酒醉后的红晕,眼睛却一点都不醉,全部都是积攒已久的怒火: “你觉得,我躲着你,是因为我成功让你签了合同,你对我来说,没利用价值了,是么?” 言初质问道:“难道不是么?” 陆洺执轻轻地笑了。 “3301,”他头靠着椅背,往后看着她,“今天既然又喝了点酒,行,那我也说点真心话。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在这段时间,为什么不想看见你。” “那天和你喝完酒,第二天,我记得很清楚,你,和我,说了一句话。” 他语气一点点变了:“你说,前一晚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 “所以,这就代表着,那个抱着我,主动吻我的你、明明掉眼泪还死撑自己没动心的你、全部、都不是、真正的你。所以我陆洺执就是贱,是个人都可以玩儿我,是吧?” 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声。 言初大脑一瞬间像被灌满了冰水。 她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洺执正在看她,眼神一寸一寸地扫她脸,像在找她有没有一点愧疚,有没有哪怕一丝心虚。 他继续开口:“说起来,今天我过来之前,有句话你还没说完。” “你说,你对我的感觉,离喜欢很近。” “你也说,我们之间条件差太多了。然后呢?” 他一字一顿:“言初,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就会怎么样?” “你把话、给我说完啊。” 言初指甲死死扣进掌心。她用了很长时间平复自己心情,才让声音听起来像个正常人: “以我现在的条件,跟很多正常人都有壁,更别提你了,你是亚洲首富独子,从小受顶级教育,你站的位置,是我这辈子都够不着的。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所以,我真没资格喜欢你。” “你靠近我,可能是因为你的厌女症突然对我不起效了,觉得我挺稀奇,也有可能是因为别人都顺着你,我偏不顺,所以你图个新鲜……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每靠近我一次,就会在我身上烫出一个窟窿!” 言初抬起眼,眼神坚定:“你问要是我真的喜欢你,会怎么样?” “我会下地狱。” “我会万劫不复!” 这番话,像是言初把整颗心都掏了出来,摊开在陆洺执面前,说完话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可陆洺执却像是一句都没听进去,眼神静得吓人,仿佛只抓住了某个点,慢慢转头,死死盯着她:“那你喜欢我么?” 言初实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这重要么?” “嗯。”陆洺执想了想先前霍骄的话,喉结动了一下:“很重要。” 言初沉默了。 她垂着眼,指尖紧紧攥着,过了好一会才像是鼓起了全部勇气那样,轻轻吐出一句话:“……可能,确实是有点喜欢。” “但是啊——” 话刚落,言初就被陆洺执一下扯进怀里。陆洺执揽住她的腰,几乎是咬着吻了下去。 言初被吻得头脑发懵,耳朵嗡的一声,全身血液都倒流了,还没反应过来,陆洺执贴着她的唇,低声笑了一下。 他温热的呼吸铺在她脸上,带着甜甜的酒气,发哑的嗓音贴在她耳边,像一颗烧透的子弹贴着皮肤滑进来:“这句话,足够了。” “言初……” “就让我们、一起万劫不复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19章【VIP】 第19章 我要把你好好亲个遍“Surren…… 言初总以为,她能拒绝陆洺执。 她每一次都以为自己可以。 但偏偏她每一次,都没能做到。 陆洺执不在的时候,她总能想得头头是道,能拎得清底线和理智,能告诉自己别动心、别犯错、别陷进去。 可一旦他靠近,一旦他身上那好闻的香味儿扑过来,她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陆洺执吻得太凶了,像要把这一个月没见、没联系的时间全都补回来。更像是要把她从钟浔那儿,一寸一寸地抢回来。他像是疯了一样,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吻她,吻得她嘴唇发麻,吻得她根本喘不上气。 就是像要把这一个月他们之间的空白、误会、冷战和那一顿饭桌上的嫉妒全都塞进来,一并咬碎。 言初几乎是喘着气挣扎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这是干什么……” 陆洺执一只手按住她腰,一只手捏着她下巴:“我忍不了。” “你去跟钟浔吃饭,我能忍。但你看他那眼神,你笑得那么高兴,我忍不了。” “我受不了你对别人笑。” “我一想到你说钟浔是你最重要的人,我他妈就想杀人。” 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像咒语: “不行,你只能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帝都东城区地下三层停车场,只有这辆克罗心定制库里南安静地停着。 很快,那辆库里南晃了一下。 里面似乎有人在争执。 细碎的声音在车厢里飘,听不清内容,只能分辨出语气带刺。就这样吵了很久很久,突然,争执戛然而止。 车厢里的灯暗了,窗户逐渐罩上了一层雾。之后那车便晃了第二下,第三下,车身晃得比刚才更明显一些,然后,就再也没停下来过。 像一口水面泛起微澜的井,波纹一圈接一圈地荡开,越来越远,越来越乱。 又更像是某种情绪,一旦被点燃,就一发不可收拾。里面时不时罩上水汽,模糊了整块玻璃。 很久以后,一切才归于平静。 幸好,车窗贴了深色的膜。言初十分感激那点遮蔽。但每当有陌生人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她就莫名紧张到心跳失控,也会感觉到更加刺激。 空气仿佛都染上了他们的气息,暧昧、炽热、还有一点点酒后的任性,浑身都是对方身上的余温。 就在这台库里南里,他们从彼此身体里,拿走了最初那一点干净。 言初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和陆洺执,在这辆车里发生这么多事。 第一 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坐在前排。黑色的库里南停在公交站对面,车窗降下,像是猎人盯上了一只迷路的猎物。 而现在,她靠着车窗,疼得额前渗出细汗,手指紧握着陆洺执的大手,却无法止住微微发抖的指尖。 一切结束后,陆洺执将车里的痕迹擦了个干净,又将西装外套盖在了言初身上,头十分自然地倚在她肩头,叫了司机来接他们回去。 司机上车时,言初恨不得自己能变成透明人。 车里的空气太不对劲了,全都是属于她和陆洺执的味道,她全程几乎不敢和司机对视,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学生。 她又能怎么办呢? 当陆洺执靠近她的那一瞬间,她大脑像断了电,所有想好的边界、规则、自尊,全都停了。 她也根本不知道,他喝醉了没有,有没有带理智,有没有真的喜欢她。但她还是回应了他,像飞蛾扑火那样主动地迎了上去,拼了命地想感受到一点没体验过的温存。 这一切都不在计划里。 怎么办,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想到这里,言初的指尖一紧,结果下一秒,陆洺执忽然十指反扣过来,与她掌心贴掌心,指腹发烫,拽着她不肯松手。 靠在她肩上的陆洺执慢慢朝她抬起头。 他在看她,看得很认真。 那眼睛湿漉漉的,带着点酒后的湿意,和一点点不安分的探究。陆洺执的眼睛本来就很好看,靠得太近,又因为醉了,又或者是因为疲惫,那点清冷都褪下去了,眼神柔软得不成样子。 言初是真有点扛不住这份眼神。 那一瞬,她已然分不清,刚才的一切究竟是因为她无法拒绝他,还是因为自己刚才是见色起意。 他开口,声音压得很轻,不知是不是不想让司机听见:“你过来。” 言初大脑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干嘛?” 她语气发虚,身子更疼,整个人都软绵绵地靠着他。结果刚一低头,陆洺执就贴了上来,在她额头缓慢地亲了一下。 他亲完她,没说话,又顺势靠回她肩头,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那头湿软又凌乱的头发毛茸茸的,痒得言初缩了下脖子。 言初没推开他,只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头轻轻靠上他的。 两人靠在一起,窗外帝都夜色一闪一闪地掠过车窗。 他们谁也没再说话。 车厢里里安静得过分,只有呼吸交错,一长一短。他们都太累了,就这么靠着,晃着晃着就睡着了。 到了家,车刚停稳,司机识趣地没等吩咐,直接下了车。 一关门,世界瞬间静了。 又只剩他们两个了。 言初一下子就清醒了,人已然从那点温存里缓了过来,当她意识到她要和陆洺执一起回家了之后,脸又不争气地烧了起来。 她试图动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可腿还没来得及动,一股力道横扫过来—— 陆洺执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等反应过来,言初整个人已经被他稳稳抱在怀里。 言初肩膀一抖,脸烫得厉害,手下意识圈上了他脖子:“你干嘛呀?” 陆洺执低头看她一眼:“这车太小了,我忍了一路。我已经把家里的佣人都差走了。” “回家,我要再把你好好亲个遍。你敢背着我去见别的男人,我一定得让你哭着给我认错。” 言初耳朵嗡了一下,双腿又疼又酸又软,只能拿语言当武器强行反扑:“你,说起来,我看你挺会的啊。你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这种事干惯了吧?” 陆洺执没停脚步,眼神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欲望:“真有意思,我可是陆洺执,我他妈做什么都是天赋异禀。哪里像你,老爱试探。” 回了家之后,可能是有了经验,陆洺执没再像之前那样急。 他温柔了很多,偌大的房子像是为这一夜的沉沦准备的剧场,客厅、楼梯、卧室,甚至是那面他们从未真正靠近过的落地窗。 言初被他拥着,一路颠簸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从疼痛变为享受,从享受变为失神,到最后,只记得陆洺执那双睫毛浓密的眼睛。每次她想把头偏过去不看他,他就会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转过来,强迫她直视他。那双眼就跟钩子一样,让她无从逃避,直到最后,彻底被困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 她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可下一秒,她又不想清醒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在盘旋——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明天是明天的事。今天,她只想好好做一场她不敢去做的梦。不用去想他是不是认真的,不用去想自己值不值得,也用不去想他明天会不会变脸。 即便,梦都是会醒的。 可既然对方是陆洺执,言初觉得,一夜而已,自己这又何尝不算是赚了呢? 最后,连客厅的灯都是开的,他们却什么都没盖,相拥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言初一睁眼,天还没亮。 她一眼就看到了陆洺执。 陆洺执一只手将她搂在怀里,侧着头睡着,很是安静。 因为不想吵醒他,言初没敢有太大动作,只敢偷偷转头去看他。 他睡得很沉,耳垂上的一只钻石耳钉都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哪了。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找,没找到。 言初就这么盯着陆洺执看了一会儿。 她之前没想过,陆洺执竟是那种看着瘦,但实际上骨架宽、身上有料的体型。肩宽,腰窄,还有明显的腰窝,手臂一收,整个人就跟堵墙似的。 她贴着他,整个人都快要化在她身上了。他太热了,太香了,太好闻了,太像梦了。 她真想赖着不走,就想这么一直抱着他,赖到天亮,赖到他醒来。可落地窗外那束阳光还是透了进来。 言初睁着眼,看着阳光从城市那头慢慢洒进来,映在陆洺执的眉眼上。 ……再美好的梦,也是要醒的。 天色一点点亮了。 那是她最怕的光。就像小时候看过的灰姑娘的故事一样。十二点钟声一过,马车变回了南瓜,水晶鞋变成了赤脚,一切都要回到该有的模样。 言初盯着那一抹光愣了好久,才小心地,从陆洺执怀里一点点抽出来。 她弯腰给他盖上毯子,又轻手轻脚地把手机拿起来,打开了外卖App,订了盒避孕药。 这一夜太好。 好得不像是她人生里会出现的片段。 言初不是觉得自己不值,更从来不觉得是自己不好。她只是不信,像陆洺执这样的人,会真正属于她。 她潜意识里清楚,她从来不是能在他的世界里留下来的人,更不是能和他并肩站在聚光灯下的存在。 她的生活,是地铁,是公交,是租来的老破小和一块钱的便利店面包。她不是陆洺执那一类人的女主角。能和她并肩的,应该是一个跟她一样抢早高峰的人,一起拼单、一起蹲在夜市吃烤串的人。 不是陆洺执。 不能是陆洺执。 如果真的是陆洺执,那她一直以来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她一直记得,那次吵架时陆洺执丢过来的话: ——你没资格踏入我生活半步。 现在回想,言初也不敢肯定那是不是气话。但平心而论,她觉得陆洺执说得没错。 他那种人,往哪儿一站都是新闻焦点,是行走的热搜,是一顿饭能吃六百多万的天龙人,是走到哪都能让人回头的存在。 而她呢? 别说是喜欢了,连靠近都算逾矩。 门铃响的时候,言初还坐在陆洺执身旁发呆。她回过神,把外卖拿进屋,利落地吃了药,连水都没喝第二口。 做早餐时她很平静,摊鸡蛋时手很稳,下锅煎饼时也没分神。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厨房弥漫着蛋 香味,她做了两份早饭,放到餐桌上,另一份给还没醒的陆洺执。 没说什么,也没写纸条。 吃完那份只属于她的早餐后,言初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爬起来,走回房间。 把英语材料从书架上抽出来,耳机塞进耳朵,书页摊开。 言初不是那种会为了爱情哭三天的人。 她的自我保护系统构建得特别良好,所以她从不内耗,更是从来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会离开陆洺执。 不会是今天,也许也不会是明天。 但她一定要离开他。 她一定要考出语言成绩,申请大学,换下这一身廉价的情绪。 言初坐在桌边,把头发扎得松松的,旁边是记得密密麻麻的手写笔记。她学了有一阵,刚记住了几个单词,肩膀突然一沉。 有人从后面把她抱住了。 她身体一僵,还没回头,就感觉耳边有热气传来。 紧接着,一颗毛茸茸乱蓬蓬的脑袋蹭到了她耳侧,低低的,声音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好努力啊,3301。” 言初耳根一红,差点把手里的笔捏断:“1157,虽然你之前说过,不需要我再给你做饭了,但是我还是做了早饭,去吃吧。” 陆洺执没走,反而不讲理地一屁股坐到了她椅子上,把她挤得只能往旁边歪。 言初无语地转头看他:“你干嘛呀? “我不吃。”他揽着她的腰,赖得死死的,“我想和你一起吃。” 言初无奈,这人怎么和小孩似的,也下意识偷偷瞟了他一眼。 头发乱成这样,眼神懒懒的,像刚从梦里走出来,但他这身材配着这张脸是真可口,带点不经意的色气。她一边看着,心里却忍不住发怵。好像是因为昨天的事,她现在看他,越看越顺眼了…… 言初赶紧移开眼,假装继续看书。 陆洺执自顾自抽起她摊开的英语练习册,扫了一眼:“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你这英语,学得怎么样了?你要是有不会的地方,我可以教你啊。” 言初装模作样讽刺他:“让陆大公子教我英语,多少有点屈才了吧。” 陆洺执没吭声,下一秒直接亲了她一口,在她脖子后贴着开口:“那你学不学?我来教你吧,干扰和教学完全可以一起。” 言初不想理他,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有不会的。 她翻了几页,在一栏里用手点了一个拼得长长的单词,抬头看他:“这个,我不会念。” 陆洺执慢悠悠凑过去,扫一眼,像故意的,声音低得发酥,一字一顿地凑在她耳边: “S-u-r-r-e-n-d-e-r。” [surrender] [投降] 言初看着他,又看了看这词的意思,浑身突然有点麻,张了张嘴,刚念出第一音节,就被陆洺执截住了:“3301,你声音真小。我还记得,昨晚的你,可不是这么和我投降的。” 她一巴掌拍他大腿上:“你!你给我滚去吃早饭,我不用你教我了,你赶紧走。” 陆洺执被她打了也不恼:“下次你要是不会用这个词,我可以教你个完整的句子。比如——” 他顿了顿,故意留了个空白,直直盯着言初的眼睛: “Don‘tspeak.Justsurrender.” [不要说话,投降] “Surrendertome.Now.” [现在,对我,投降] 言初心里一颤,陆洺执忽然按住她的脖颈,吻了上来。俩人一路从书房纠缠到了厨房,最后才进了卧室。 这一周,还真是言初人生中最诡异、最离谱、最没有逻辑也最欲罢不能的一周。 没人会相信陆洺执这种人开荤了之后,竟能变成这幅德行,更没人会相信她这样自诩清醒的人,居然还在和他纠缠,甚至、乐在其中。 可能是因为他俩以前都没真正谈过恋爱,更没和谁做过虎狼之事,所以一旦开始,像两个天生的异类找到了适配的钥匙,陆洺执家明明大得让她经常会迷路,可就算是这样,整个家已然不剩一处安全的地方,全被他俩祸害干净了。言初甚至觉得,如果有人在陆洺执家里装了摄像头,估计会被吓得直接报警。 言初很享受,很担心,也很沉沦。 关键陆洺执在这方面,可能确实是有天赋。明明在车里那会儿还跟个新手似的,很快就有了服务意识,搞得有时候言初都不敢跟他对视,否则,二人一旦崩出火花,她又要瘫痪一下午。 言初趴在床上想了一晚上,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要不是他嘴太贱,他其实真挺完美的。 言初也总有种奇怪的错觉。她觉得,他们已经不太像合约情侣了。 不止假戏真做,还很像所有普通情侣中最美好、最黏糊、最和谐的那一种。 陆洺执的钱,全在她手上。他一切吃穿用度,都要经过言初点头才行。但他从没表现出一点不爽。 相反,他好像巴不得被她管住了。 自从他们那晚之后,他几乎成天围着她转。就连例会开着摄像头,都能在镜头死角里,不发一点声音,抽空行一些口口之事。 言初本来还在心里拉红线呢,拉着拉着,那根红线就崩断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放弃挣扎,放弃计较得失,甚至忘记为自己设下退路。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中邪了。 每天醒来都在陆洺执怀里,每天学习时都要被他从背后抱住,每天夜里都在边界线上反复沦陷。她嘴上说累,说烦,说你别黏我,但身体比她诚实得多。 这日子太不真实了。太幸福了。幸福得有点过头了。 言初收到钟浔的消息是在两周后的下午,她窝在沙发里补觉,手机一震弹出那行字—— 【浔:你喜欢他吗?如果不喜欢,我可以帮你找房子,随时可以搬。】 言初没马上回。她犹豫了。 她一想到,在这些日子里,她和陆洺执只要不在一起,她就会陷入无边的悔恨,可陆洺执一出现,那所有酝酿好的悔恨与拒绝,便通通无声咽进了肚子里。她的心还能说谎,但她的身体没办法伪装。 最后,言初一个字都没回,锁上了手机。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陆洺执的生日就要到了。 他没提,她也没问。 可言初并不想不当回事。不是因为合约,也不是因为责任。而是因为这一次,她是真的想为他准备点什么。不是义务,是……心甘情愿地希望,他可以开心。 只可惜,她每天都和陆洺执呆在一起,都快被他盯成私有物了,哪还有空偷偷准备什么生日惊喜。 言初只能定了个蛋糕。还是趁他开视频会议的空档定的。 不是店里推荐的款式,是她自己选的,搭了喜欢的颜色,换了奶油的配比。最重要的是,她在蛋糕顶上加了一个特别的巧克力牌子。 ——No.1157,我不后悔认识你了。 言初想了很久,没写生日快乐。她怕他不喜欢太热闹的祝词,也怕写得太直接显得太刻意。 很快,就到了陆洺执生日那天。 她没告诉他,只是默默等着,因为担心有其他人会来给他过生日。 可是没有人。 真的,完全没有给他庆祝的人。 没有蛋糕,也没有电话,连个快递都没有。晚上快到九点,陆洺执还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起来压根没意识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过今天他的情绪,看着一直都不大好。 言初靠在门口看他,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个人真的太孤独了。明明他有钱,有名声,可偏偏连一个愿意记住他生日的人都没有。 言初蹲在冷藏室前,轻手轻脚把蛋糕盒拿出 来。怕他听见,她连鞋都没穿,赤脚踩在地板上,走过去的时候都屏着呼吸。 她走到茶几边,把蛋糕轻轻放下,手指轻轻解开蝴蝶结,把盒盖掀起来。黑金色的圆形蛋糕,表面是熬得细腻的巧克力淋面,没有花,没有草,正中间是一块薄薄的手写牌。 她轻轻推了下蛋糕,推到他面前。 “陆洺执,祝你生日快乐。” 烛火没点,她怕太突然吓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反应。 陆洺执没动。 他看了蛋糕一眼,然后抬头看她,脸色一点点冷下来。 他说:“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言初愣了一下:“在你百科上看到的。” 那一瞬间,空气像是结了冰。 陆洺执突然变得很冷漠:“我从不过生日。” 他声音很平,像在说“我不吃香菜”。 言初怔了一会,看着他没表情的侧脸,才后知后觉地问:“不是,你为什么会不过生日啊?怎会有人不想过生日呢?” “这重要吗?”他说。 “你觉得不重要吗?”她反问。 陆洺执低头,像是不想跟她起争执:“我原本不想说的,说出来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既然你问了,我也确实不想对你撒谎。” “4月19日,是谢依洺的生日。”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 谢依洺。 这个名字虽然言初从来都没听过,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谢依洺,就是你小时候喜欢过的那个女孩子?” 陆洺执轻轻点了点头,看向右手虎口上的那颗红痣。 “嗯,谢依洺死的那天,是她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 “所以,从那天之后,我再也不想过生日了。” 蛋糕还在桌上,银色的小牌晃了一下,轻轻倒在了淋面上。巧克力沾到了字上,“不后悔”三个字被融掉了一半。 谢依洺。 陆洺执。 这两个名字连读起来都那么相配,像是注定天生一对。 言初安静了两秒,又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盯着他:“陆洺执,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好,你说。” “你的某信号,Lmz0419,这0419到底代表着你的生日,还是她的生日?” 陆洺执脸色倏地变了,不知道是不耐烦,还是在试图用怒气掩盖一瞬间的心虚:“3301,咱们两个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一刻,言初的眼神彻底沉下去了。 “好,我知道了。”言初看着他,缓缓勾了下嘴角: “陆公子,祝你22岁生日快乐” 言初说完,转身,回屋,把门带上。她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手里攥着手机,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坐了十分钟。 她每天朝夕相对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别人留下的遗物。她是有点精神洁癖的人。尤其在这种事上,容不得一点脏。 言初摇摇头,将手机解锁,盯着那条自己迟迟未回的钟浔消息。 【浔:你喜欢他吗?】 她看了好久,然后打字。 【言初初:不喜欢,合作而已】 发出去那一刻,言初真的是咬着牙的,不是心死,是不允许自己再堕落下去。 几分钟后,钟浔回了。 【浔:你确定?】 言初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看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久到手机熄了又亮,久到天都黑了。 最后,她只回了四个字。 【言初初:嗯,我确定】 发出去的一秒,她整个人仿佛泄了气一样,窝进枕头里,把脸埋进去,像在躲着什么。 可她心里,其实挺希望陆洺执能来找他的。 哪怕不是道歉,哪怕只是敲一下门,敲完一句话不说走也行。只要他来,她可能就会原谅,就会觉得自己没白等,就会……继续骗自己。 就好像之前的那些亲密、黏腻、纠缠,全都是她一厢情愿。 ……她他妈真是疯了才会以为自己对他而言不一样。 陆洺执是半夜两点推门进来的。 他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银灰色家居服,整个人看起来状态不太好,眼底沉沉的,像是很久没睡,又像和自己耗了一整晚后才终于肯认了输。 陆洺执站在门口看了沉睡的言初一会,没出声,也没开灯。 等确定她睡熟了,他才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把她那边留空的一半被子撩开。 然后,陆洺执钻了进去。 床垫微微下陷,他的身体靠过来,一寸一寸贴上言初的背,沉默地从后面抱住了她。 言初感受到那只手从身后圈过来,掌心有点凉,她皱起眉头,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再装睡了,便轻轻地,把陆洺执的手,一根一根掰开了。 发现言初没睡,陆洺执高兴坏了,他贴得更近了些,把她整个人从背后锁进怀里。 鼻尖贴着她后颈,呼吸一下一下往她皮肤上落,声音还带点沙哑的撒娇: “你还在气我啊?你不理我我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言初不想理他。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声音带着点鼻音:“别生气了。” 言初的心都是灰色的:“不好意思,陆公子,要不是今天,我差点都忘了,我们只是签了合约的合作关系。我又越界了。” 那一瞬间陆洺执是真的懵了,像是猛地栽下楼梯,头朝下,晕乎乎的。不是,这3301是打算直接跟他断了? 不行,不行,再忍忍,不能骂她,她现在状态不对。陆洺执逼着自己往前靠了靠:“其实谢依洺……我和谢依洺不是那种关系。你别误会。” 听到谢依洺三个字,言初已经呼吸不自觉加速了。 陆洺执全然不觉,继续道:“小时候,谢依洺是唯一一个……敢骂我、打我的人。我没见过那样的人,也的确对她上过心。就来她家出事了,跟我家有关,然后……她死了。我从那之后,就得了厌女症。看到女人,就觉得恐惧,就觉得无法呼吸……除了你。” “你不太一样。” 言初突然翻了个身,面对面看着他,嘴角一抖:“陆洺执你跟我说这一大堆干什么?” “你为什么有病、为什么有厌女症,又关我什么事?” “你想跟我谈感情,就好好谈。你要是谈不清楚,就别在这用你过去那点破事来恶心我。” “我不是给你治病的药,我也不打算继续给你当药吃。我希望从今天起,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陆洺执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都不愿相信这话是从言初嘴里说出来的。 他活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低声下气走心一次,结果被她劈头盖脸怼成这样。他不敢信:“你什么意思?” 言初冷冷看了他一眼:“我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说完言初就抬脚,准备把陆洺执从床上踹下去。 可陆洺执反应更快,一把抓住言初脚踝,顺势扑上来把她抱住,胳膊箍得死紧,连动都不让她动:“3301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你吃炸药了?” 言初冷声:“我不是3301,你去找你的0419!” “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去找你的0419!”言初试图挣脱开他,“离我远点!我跟你什么都不是,别来碰我!” 陆洺执怒道:“我刚才那叫真心话,你听不懂是不是?” 言初也不服气:“大少爷,你以为你说两句真心话我就该哄着你,是吗?” 二人剑拔弩张,牙齿咯咯作响。就在这时,言初的手机响了,有人给言初发了某信。 陆洺执眼角一瞟,屏幕上那个备注直接扎进他眼里—— 浔。 陆洺执手比脑子快,一把将言初手机抢了过去。 “陆洺执你给我!” 他压根不听,点开对话框,屏幕上正好跳出一条新消息。 【浔:我不知道你跟他有什么合作,但如果一段关系让你觉得受伤,让你难受,那你应该适当地断一断。有什么需要的,找我就好,我永远会尽我所能去帮你。】 陆洺执脸色当场变了。 他指尖一滑,往上翻,越翻越心凉,尤其是当他看到言初发的那条: 【言初初:不喜欢。只是合作】 【言初初:嗯,我确定】 陆洺执眼神沉下来,死 死地盯那一行字,一动不动:“你跟他说你不喜欢我?你和我只是合作?” 言初语气硬得像石头:“对。” 陆洺执抬起手机,指着屏幕:“你回他这条的时候,在哪里?是在我床上?还是在我怀里?” 言初实在不想回应。 可陆洺执不依不饶:“你给你最重要的好哥哥、说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是刚跟我睡完么?还是说你在等他、等他做你的下家?等咱们两个一完蛋、你就立马投怀送抱去找他?嗯?” 言初连反驳的话都气得没力气说。 谢依洺。陆洺执。连名字都那么配,像他妈命里注定,生来就适合写在一个户口本上。连名带姓,笔画都带着针尖儿。 他们明明每天都离得那么近,她是例外,是他唯一能碰的女人。可背地里,他ID还一直写着人家的生日,连厌女症都是拜人家所赐。 那她算什么? 对症他厌女症的药? 大少爷无聊生活的调剂品? 言初不想再听陆洺执说一个字,直接站起来,陆洺执刚靠近,她根本不看他一眼,用力一脚踹过去。 陆洺执被踹到地上,爬起来懵了两秒,回过神来,看言初已经穿上拖鞋,拉开门准备走人。 他其实是想挽留她的,可话一出口,就变成一声冷笑:“怎么?这就要走了?是要去找你那钟浔哥吗?” 果然,言初停住了。 她肩膀抖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眼圈红得吓人,嘴唇咬到发白,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她盯着他,半天憋出三个字:“找你妈!” 陆洺执是真怕她走了:“你手机在我这,你走不了,你哪都去不了,你只能在我家呆着,听见没有?!” 言初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随便推开走廊一间房,“砰”地关门、将房间门反锁。 陆洺执愣在原地,手里握着她手机,指节一点点收紧,下一秒,他实在忍不了,举起手机就往地上猛地一摔! 机身裂了,屏幕亮了一半又灭掉,连电话卡都直接摔得弹飞出来。 陆洺执怒气冲冲转身离开,路过客厅时,又看见茶几上的生日蛋糕。 蛋糕只剩下了一半,蛋糕盒敞着口,上头插着那半块小卡片。 陆洺执盯着蛋糕,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言初给他买的蛋糕,他其实吃了。 吃了一半,吃到后面胃疼也舍不得扔,本来打算放进冰箱冻起来,留着哄好言初,和她一起吃的。 结果呢? 陆洺执一扬手,一把将茶几整个掀翻在地。奶油糊了一地,大几十万的地毯上全是糖浆和巧克力。蛋糕、盘子、叉子全飞出去,玻璃碎在地板上,卡片飞到沙发下面。 他一个人站在一片狼藉中,手都在抖,咬牙低声骂了一句: “你他妈就没对我真心过,是吧。” 陆洺执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么难熬的夜了。 说实在的,他不信言初是真的不喜欢他。言初嘴上说得再轻巧,但是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所以他稍微缓了一会,又认真想了想,怎么想都觉得,言初发的那句【不喜欢】是气话。 说到底,就是因为那点认定。虽然没大张旗鼓,也没哪天正式宣布,但他心里已经把她归到自己人那一栏了。 毕竟这些日子,他们天天24小时呆在一起,就算没感情,也多少会睡出点感情。 更何况,他们还是彼此的第一个。 陆洺执这个人,认一个人认得很慢,但一旦认下去,那人无论再怎么伤他心,只要没有原则性问题,那都得是他的人。言初在他这儿,哪怕是个麻烦,是个火药桶,是个不听话的刺头,哪怕她再作再闹,说难听话甩脸子、摔门走人,他也确实可以跟她翻脸、冷战、互相踩雷……但只要局里出现外人,他只希望和言初一致对外。 言初再不讲理,也是他的人。 可钟浔不一样。 他虽然确确实实被言初气到了,但他更恶心那个钟浔! 这个人表面礼貌、话说得滴水不漏,看起来既温柔又装纯,好家伙,你现在不是就在帝都待着呢吗?行,敢屡屡盯着他的人,那就别怪他不讲规矩。 陆洺执拿起手机,在网上搜了一下“钟浔”。 一无所获,干净得像被水洗过一样。 他冷笑一声,找出备用机,把钟浔名字发给他尽调团队。 【查。这人背景,谁罩的,有几个壳,谁的钱,查不到就别干了】 陆洺执发完这句话,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那张EamesLounge躺椅上,抬手按了按眉心,像是头疼,又像是单纯烦得不想睁眼。 屋里很安静。只剩他一个人,和碎了一地的狼藉。 一小时四十三分钟后,备用机响了。 他接起来,没说话,尽调主管语气一贯简洁干净: “陆总,钟先生的基础信息已整理完,初步报告先给您口头过一遍。” “钟浔最早能追溯到他在国内某地的孤儿院有过户籍登记,记录止于十二岁。之后几年轨迹中断,境内系统里查不到任何迁移信息,直到十八岁时境外身份上线,护照是从葡语区那边出的,持照人和后续身份线一致。” “身份路径搭得规整,表面资料干净,我们拆了他三层壳,注册地分别在马恩岛、新加坡,还有一个在几内亚比绍,全是低披露区,结构干净得不太自然。看来,有人给他做过一轮完整包装。” “陆总,这人资料确实没问题,问题是,这类看起来没问题的资料,通常才最有问题。” 陆洺执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钟浔就是有点小钱,能装,但也就那样了。可要是哪个中产想往外转点资产,才不会搞这种结构,太费钱了,太精细了,随便哪一步都不是普通人能办下来的。 这人不对劲。 陆洺执突然觉得烦。烦那种一开始以为不值一提的人,竟然背后藏着他都没太见过的路数。 他手指搭在眉骨,眼神逐渐冷了下来:“继续拆壳,往他资金流里深挖。” “查清楚他在境内到底有没有落过点,哪怕只是参与过项目、挂过通道、接触过资源。他要是敢把资金流引回来,我就敢让他彻底完蛋。” 他电话一挂,手一松,手机啪地一下落在身上。 钟浔,很好,有意思。 名字干净,身份干净,钱干净,连落脚点都干净。他陆洺执想搞个人,结果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妈的,这个狗东西想和他抢女人,他还能拿他没办法了? 陆洺执呼吸重了起来。 不行,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既然敢觊觎他的3301,不管这个人是爬上来的、洗出来的,或者是生下来就是这么干净的,他迟早要让钟浔永远都翻不了身!【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20章【VIP】 第20章 你想干嘛?!陆洺执都恨不得把这份协…… 这一夜实在太难熬了。 陆洺执明明已经走到了言初屋子门口,却还是撤了回去。他真不想让言初讨厌他。所以,他决定等待言初消气。等消了气,再和她好好谈谈。 ……想做点什么,却觉得做什么都只会更糟。言初现在正在气头上,他怕现在再去敲门,连她最后那点宽容都被耗完。 他怎么每次都拿3301没办法呢?! 在这漫长的夜里,陆洺执叫来了几个佣人,让他们把整栋房子都打扫了一遍。到后来,家里已经都被擦反光了,他还是一句话一句话地盯着擦,像在拿那些细节泄火。 直到最后,家里已经没了任何可以收拾的余地。可他满脑子里,都还是言初那张愤怒的脸。 走投无路的他,只能在客厅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好像终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眼睛一亮,上了楼,门一关,进了衣帽间。 这一夜,对言初来说,倒没那么难熬。 只要陆洺执别离她那么近,他那种勾人魂儿的架势别冲着 她来,她就能拎得清。 更何况,在没有手机的这段期间,言初想通了一件事。 她对陆洺执的喜欢,很多时候,说白了就是生理性喜欢。至少言初是这么认为的。不然言初实在无法解释,每每当陆洺执靠近,用那种暧昧的语气和她说话,她就无法保持清醒。 她甚至觉得,当她能回钟浔消息、能说出“我不喜欢陆洺执”的那一刻,这件事就已经拍板落定了。 没错,她不喜欢他。可能只是身体太过契合了而已。 何况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离不开谁不能活啊…… 再和陆洺执有牵扯,她就是狗! 言初不想内耗,不想逼自己,更不想再钻进那种一边否认一边期待的死胡同里。 所以她干脆地拉高被子,把头蒙了起来。 言初醒得比平时早。睁眼的时候,外头天才刚亮。她穿了拖鞋出去,一推门,整个人愣在原地。 家里干净的不正常,从内而外似乎都在发着光。 言初皱了下眉,在路过好几幅AndyWarhol的画后,这才来到厨房区域。刚路过,就看见了陆洺执。 他竟然在煎鸡蛋!? 言初偷瞄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陆洺执没穿上衣,搭了条松松垮垮的的低腰灰色运动裤,腰窝和人鱼线全露着,精致地像是刚拍完CK内衣广告大片。 这人又开始孔雀开屏了? 言初干脆扭头不再看他,尽管她知道这身材是真挺让她流口水的。可她现在已经对这个人心死了。 她一路走到客厅。没手机,没事干,又不想跟陆洺执说话。她只能坐在沙发上,随手开了电视看会儿新闻。沙发还是那张沙发,上面全都是他们曾经的味道。 这一坐下,她才注意到,茶几竟然被换成了新的。 材质不认识,但一眼就知道比之前那个还贵。桌面中间,放着一部新手机,一张拆封好的电话卡,边上是一张折好的卡片纸。 言初将纸打开,看了三秒。 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给你的。” 字倒是好看,锋利,但明显写得很急,还带点扭捏的不情愿。 言初眯起了眼,默默把纸条撕了,扔进垃圾桶。 她不想和陆洺执说话,更害怕陆洺执找她说话。干脆拿起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就像是在刻意宣告她不想听见任何声音,尤其不想听见陆洺执的声音。 陆洺执估计也是听不下去了,干脆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 他走到她面前,沉着脸,把盘子“咚”一声扔她面前。 蛋煎得一塌糊涂,边角焦黑,蛋清起泡,蛋黄裂了口,明显是锅没热透就急着翻。 言初自然不想理他。 陆洺执站在那,发现桌上纸条没了,有点高兴,但还是绷着嘴角,又想到自己这通操作根本没换来言初半个眼神,只能开口引起她注意: “我不会做饭。” “但我学了。” “我尝了,能吃。” 言初起身就走。 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滑稽的试探上。他现在做什么,她连看都不想看了。 陆洺执立刻追上去:“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饭。你能不能好好尝尝?” 言初停下,回头看他一眼:“我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跟一个成年男人天天住一起。” “哦对,我更是人生中第一次,跟一个男人签合约谈恋爱。” “陆公子,请您也体谅一下我。” 话说完,她不等他反应,直接转身准备找个屋子躲起来。 陆洺执站在原地,不知该怒还是该庆幸,毕竟言初终于肯和他说话了。没事,不理他是吧,可以,他还有PlanB呢。 言初走得快,陆洺执终究没忍住,几步追上去,冷着脸挡到她面前。 言初不想看他,脚一偏,往左走。 他也往左,挡住她。 她皱眉,换个方向,往右。 陆洺执像早就算好了她会这么走,迈开大长腿,一步抢在前头,又一次挡上。 言初实在是受不了了:“你想干什么?” 陆洺执忍着脾气:“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东西。你只要按照协议,把你该做的做好,我按照协议,也完成我那份义务,咱俩互不相欠,可好?” 言初又拿协议压他…… 陆洺执都恨不得把这份协议撕了。 不过,她应该是在乎他的吧。她要真不在乎,就不会这样,故意挑难听的话刺激他。她还在生气,说明她还在意。嗯,一定是这样。 陆洺执盯着言初的脸,下一秒,他上前一步,直接把言初整个人拦腰扛了起来。 言初整个人被甩上肩头,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扛上了楼。 “你想干嘛?!” 她气急了,手脚乱踹,胳膊拍他后背:“你有毛病吧你?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陆洺执你疯了是不是!” 陆洺执一句话没说,全程脸黑着,直到终于走到他衣帽间,他才把言初扔进衣帽间里面那张巨大的弧形沙发里。 她刚要起身,他低头,眼神冷得像霜:“等一会再走。” 然后,陆洺执绕到侧墙,输入密码,拧开那道嵌在衣柜里的隐藏门。 里面放了密密麻麻的东西,其中有一只带温控的金属冷藏箱,他打开那道锁,从内盒里拿出一只保护盒。 他拎着这只盒子走回来,直到站在她面前,他才慢慢将那盒子打开。 盒盖掀起那一刻,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 那是一枚整整二十克拉的浓彩粉钻,火彩在上方灯轨下,折射出层层璀璨的粉金色光芒。 言初看着那颗硕大的钻石,太阳穴跳个不行,整个人都晕眩了。 太漂亮了。太耀眼了。 陆洺执没给她缓的时间:“这枚石头,当时我拍回来的时候,本来是想做成领带夹的,后来嫌太夸张,就把它忘了。这石头当年霍骄还想要呢,我都没给他。” “你不是问我想干嘛吗。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没钱,钱全在你这,想给买点什么哄你开心都不行。我昨天在这翻了一晚上,我觉得这颗石头,你戴着,应该能挺好看的。” “所以你能不能……先别生气了?你给我转点钱,我找人把它做出来,镶成钻戒给你戴,好吗?” 言初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钻石,更别提是粉钻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洺执心提了起来,又抬手指了指整个衣帽间:“这个房间里所有东西,你随便挑。只要你喜欢,我全给你。当然,你也别误会,我也没多在意你,我只是觉得咱们既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应该相处的融洽一点才是。” “行么?3301,别生气了。” 这颗modifiedcushioncut的粉钻,亮得都快要把言初眼睛灼伤了。她甚至都没在网上见过这么大的。 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被陆洺执拿出来,一口一个石头,像扔糖豆一样,说要送给她。 迷糊吗?迷糊。 感动吗?感动。 可言初并不想就这样原谅他。 陆洺执看她一直不说话,语气沉了下来:“我都这么有诚意了,你还生气?” 其实,言初不止生气,她更烦躁。 她烦自己会被这种东西打动,烦自己没见过世面,烦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市侩一点,可最烦的,还是那两个名字—— 谢依洺。 陆洺执。 谢依洺。 陆洺执。 两个看起来就配的名字,来回在她眼前晃,晃得她根本看不清眼前这么大的钻石。 言初闭上眼睛又睁开,不敢再看那枚钻石,而是直视陆洺执:“陆公子,你可能真的误会了一件事。我从认识你到现在,从来没想过图你半点东西,也更没试过去蹭一丁点儿你的资源、你的热度。你不会是觉得,只要惹了我生气,你今天送我一个手机,明天甩颗钻石在我面前,我就该收着笑一下,该闭嘴,和你和睦相处吧?”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能出得起价码,所有人都得按你的剧本配合你演出?” 陆洺执 呼吸都变快了,他是真的听不懂她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钻石也给了,手机也送了,饭也做了,低头服软得都快没皮没脸了,她还像块臭石头一样,油盐不进! 他忍着脾气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言初忽然笑了:“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你给我什么。我只是觉得,咱俩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不要你给我什么,也不要你做任何事。” “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陆洺执,我不喜欢你了。不对,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没喜欢过你。和你做暧确实爽,但我可能只是把生理上的反应,错当成了喜欢而已。” 陆洺执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愣住,随后整个人像被这句话抽了一耳光,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直接把放着钻石的盒子直接往沙发上一扔: “你开什么玩笑,你说这话的时候你自己不想笑么。” “3301,怎么,你现在玩腻了想换人了是么。就凭一句不喜欢就想全撇干净?你就这样装无情,真行。” “你咬我脖子、腿抖得站都站不住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喜欢。” “你求我进来时候怎么不说你不喜欢。” 他说着,朝言初走近半步: “要不我现在脱衣服让你再试一遍,看看你到底喜不喜欢?” “反正你要是真不喜欢我,碰了你应该也不会有感觉……” “是吧,言初。” 说完,陆洺执便一把掐住言初的脖子,俯身压下,用力咬上了她的唇。【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0-30 第21章 你他妈属狗的吗!“我可不属狗,我属…… 衣帽间的灯光是冷的,皮质长椅没什么温度,两团被点燃的烈火死死缠在一起,翻过长椅、撞上柜门,最后倒在地毯上,气息全乱。 这一次,太激烈,又太沉默。 言初一如既往地没能拒绝他。 她不是没想过开口,只是每次刚张嘴,陆洺执就咬了下来,把她所有要说的话全吞了进去。 到最后,她嘴唇也破了,浑身几乎没知觉,只剩一点点颤。 陆洺执抱她去浴室。 她靠在他肩头,一等进门了才突然开口:“陆洺执,这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我们不可以再越界了。” 陆洺执脚步顿住,低头看她。 她身上还带着他的味道,脖子是红的,腿还在抖。她靠着他肩膀,看起来浑身无力,却开口跟他谈边界,说什么这是所谓的最后一次。 陆洺执盯着她,喉结动了一下。 他没回她那句话,只是把水温调好,往她肩上淋过去。 她抖了一下。 他低声:“是太热了吗?” 她不说话。 陆洺执心里笑了一声,3301还沉默上了。不过也好,她安静,他就能有耐心。他一向不擅长照顾人,这会儿却肯弯下腰,想替她洗干净。 结果下一秒,花洒就被言初抢过去了。 她眼圈还红着,头发湿透,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边把淋浴头怼陆洺执脑门上猛冲,一边咬牙控诉:“陆洺执你为什么总是来招惹我?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我真的好烦你,我讨厌死你了!” 水哗啦啦浇下来,把两个人都冲得狼狈不堪。 陆洺执低头把眼睛上的水甩干,迷茫了一秒,随即笑了一下。 听到这话他就安心了,这要放平时,他早就恼了,可现在却一点也不生气。陆洺执直接一条腿跨进浴缸,把言初搂在怀里。 言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花洒被甩到地上,摔得四散乱响,喷头朝天,水柱猛冲上天花板,再劈头盖脸落下来,整个浴室像在下暴雨。 水花簌簌打在他们身上,陆洺执像抱住救命绳似的把她死死圈住,水声吵得几乎听不见彼此的呼吸。 言初挣扎:“你放开我!” 陆洺执像没听见一样,死死箍着她:“不可能。” “陆洺执!”言初吼了出来。 他装没听见,埋头贴着她脖子,赌气般抱得更紧。 言初感觉自己快疯了,也不知道是气自己没出息,还是在气陆洺执死皮赖脸,猛地抬头,一口就狠狠咬在他胸口上。 那是真咬,咬得特别重,像把这两天所有的情绪都咬了下去。 陆洺执痛得差点爆了粗口,后背一抖,眼前发黑,手差点没松开。 她咬了好一会才松口,等松口时,陆洺执左胸口那块已经淅淅沥沥流了好多血。 陆洺执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盯着她:“你他妈属狗的吗?” 言初已经气迷糊了,口不择言:“我可不属狗,我属0419!” 陆洺执无奈到不行,胸口那块火辣辣地疼,水都冲不干净涓涓流出的鲜血。还好他练过,有胸肌挡着,要不然那一口真能给他骨头咬断。 他一边往后靠着坐下去,半张脸都湿透了:“祖宗,你还生这气呢……我还能做什么啊?我都快被你咬死了,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了,你还生气。” 言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陆洺执。 “你的心里有别人,所以我不想要、也不需要你这颗心。” “陆洺执,咱们现在签的是合约,就别搞这些多余的了。我知道我没资格干涉你的过去。但我受不了。我不想再跟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躺在一张床上。尤其还是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一个听起来就比我更配得上你的人。”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我唯一能控制的,就是离你远点。陆洺执,这话你听得够清楚了吗?” 陆洺执坐在水里,睫毛上还挂着水,嘴唇张了张。他知道他应该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再不济也说句别走。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浴室门已经被重重关上了。 …… …… 霍骄从没想过能在家门口见到陆洺执。他一出门,就瞄到门口停了一辆熟得不能再熟的库里南。 窗没降下,但霍骄一眼就能认出来里面是谁。 “靠……”霍骄低声骂了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拉开副驾门,钻进车里。 陆洺执靠在主驾座上,没系安全带,额发散着,连头发都没抓,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眼圈青得像是一晚上都没睡。 霍骄眉头一跳:“怎么了陆少,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狼狈,不会是被人抢劫了吧?” 陆洺执盯着前方:“比抢劫还严重。” 霍骄想都没想:“说吧,你和你那3301又怎么了?” 陆洺执也没力气给霍骄梳理逻辑了,就那样一句句往外倒。从昨晚言初问谢依洺生日,到她说“我属0419的”,包括那大钻石她根本不看一眼的反应,连她咬了他也讲了。 霍骄听得嘴巴张着,半天没合上,瞪大了眼睛:“你他妈就这么喜欢3301啊?她到底得有多漂亮啊?” 陆洺执无力道:“喜欢她?你哪只耳朵听出来的?我俩就是合作关系。” 他顿了顿,摊开手,低头看着手指关节:“只是现在吧,可能的确比之前在意了一点。但我不觉得这是喜欢。” 霍骄都听乐了:“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她,那你今天来找我干嘛?不就是想问我怎么哄她么?” 陆洺执没说话,低着头,一缕发丝垂下来,挡住了半边眉毛。 半晌,他低低道: “你说吧,怎么把她哄好。” 霍骄认真想了想,掰着手指头开始给陆洺执分析起来: “你先别被她那态度给骗了,她要是真的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不可能因为谢依洺的事跟你发这么大火。3301她为什么生气啊?不就是因为在意吗?她要是不在乎你,她才懒得理你。” 陆洺执道:“是 ,她可真是在乎我,我好不容易跟她走了个心,她回头就踹了我一脚。” 霍骄真是差点笑出声,但他忍住了,他知道不能笑,毕竟兄弟这会儿是真心难受:“陆少啊,我是这么想的。你现在不能理她,这几天你都不能理她。” “啊?”陆洺执抬头,像是没听懂,“不理她?” : “对,不理她。”霍骄语气不紧不慢,“你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热脸贴冷屁股。她正在气头上呢,你一靠近,她巴不得再踹你一脚。” “所以你这会儿不能理她。让她心里也咯噔一下,让她开始怀疑你是不是不哄了,是不是冷淡她了。你静下来不动,她才会开始动摇,才会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去思考你俩这段关系。你让她也琢磨一下,别总是你一个人在追着她跑。” 陆洺执听完,憋了半天:“可我见不到她,还有点,想她。” 霍骄是真想骂人。陆洺执这人从小就拽,谁都不放眼里,怎么谈了个女人,就成了赔钱货了呢? 说实话,要不是亲眼看着陆洺执这德行,他都不信这人会为谁低头。 霍骄侧过身:“我说啊,也不是让你一直不理她。你就冷她几天,保持点距离,让她也缓缓。你俩现在不是还住在一屋檐下嘛,在家里又不是没点回忆,她天天看着那些地方,迟早得触景生情。” “你就等着,等她那边有点动静了,再出手,给她个惊喜,好好哄哄。别急着一股脑全堆上去,现在她心里是防你的。 陆洺执冷笑了一声:“惊喜?就那颗2800多万美金拍下来的粉钻,3301她连看都不看一眼。还惊喜?我把地球买下来送她多好啊!” 霍骄摇了摇头:“行吧,陆少,你以前没泡过女人,我不怪你。” “你想啊,你俩拿合约当幌子,可做的全是情侣才会做的事儿,结果发现,好啊,你俩都做了这么多回了,你心里还揣着一个谢依洺。她明明跟你睡在一张床上,你心里装的却是另一个人,一个永远都争不过的人,她还没立场,也没办法和你生气。” “这事儿就不是靠物质能解决的,人家在意你,你心不在她身上,换谁都会生气。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我指的惊喜,是3301会在意的惊喜。” 听了这番话,陆洺执眼神终于有点松动。 霍骄继续:“我跟你说,照我说啊,先别扯这些虚的,你把你某信名先改了,改成她生日。” 陆洺执叹了口气:“她是孤儿,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几月几号。” 霍骄沉默了几秒,正准备再出点主意,就听陆洺执突然来了一句:“而且我觉得,我对谢依洺,确实是喜欢。可对3301,不是。我不觉得那是喜欢。” ……霍骄是真快被陆洺执给无语死了,你都倒贴成什么样了?还在这嘴硬什么啊? 不过毕竟对方是陆大公子,他真没那个胆子拍陆洺执脑袋骂他神经病。霍骄咳嗽两声,努力让自己看着严肃:“那你觉得你对你那3301,是什么感情?” 陆洺执也不清楚。 可他的脑子里,却莫名飘出钟浔那张脸。 想了很久,陆洺执终于开口:“你要说感情什么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我知道,我们既然发生了这些事,她从此以后,只能看着我,只能和我说话,只能气我一个,她就该是我的,只能属于我,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行。” 霍骄:…… 他看着陆洺执那张垂着头的侧脸,最后什么都没说,默默拍了拍陆洺执的肩。 接下来的几天,陆洺执确实照做了。 他和言初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像住在不同空间里。饭点不撞,起居错开,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精准避开彼此。 不过这回,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是他在躲她。 这次,是她在躲他。 她只是安静、彻底地把他从她的日常里剔除了。 这让陆洺执更抓狂。 他连她的声音都快记不清了。唯一让他感到一丝窃喜的,是言初把他送过去的手机拿走了。 这些天陆洺执一直忍着,硬是把每一个想找她的念头都咽回肚子里。忍到第三天晚上,他实在憋不住了。 大半夜,他给言初发了一条某信。 【傻逼:你干嘛呢】 言初看到,反手就给陆洺执拉黑了。 陆洺执发现自己被拉黑后,气得又摔了个手机。 他还记得霍骄的话,想了想,还是忍住那股快要喷薄而出的冲动,没去撬言初的门。 现在这个局面,他已经不敢随便乱动了。言初现在正气头上,要是真把他手机号也拉黑了,他想用钱都找不到人。 毕竟他的118个亿,全在言初那儿。 就这样又熬了两天。 那天有个重要活动他不得不出门,走前陆洺执在玄关站了好一会儿,其实他真挺想带言初一起去的。他以前去哪都一个人,现在去哪都想让她也在,这都快变成肌肉记忆了。 但言初现在这态度,他也束手无策。 他刚开着库里南刚开出小区,一辆低调的灰色阿斯顿马丁擦着他并行而来,窗户降下来一半。 阿斯顿马丁的驾驶座上,钟浔穿着一身一身清清爽爽的白衬衣,冲陆洺执笑了一下。 钟浔那份笑容,礼貌,得体,但带刺。 他来干什么?宣战? 陆洺执脚下一踩,车子猛地停住,轮胎擦着地面,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 看到钟浔那张脸,陆洺执这些天一直压着的脾气,在这一刻,他妈的全窜上来了! 第22章 #陆洺执入驻微博#陆洺执疑似恋爱官…… 两个人分别坐在两辆车里,陆洺执啧了一声,嘴角挑起来,慢悠悠地开口:“呦,言初哥哥,好久不见啊。”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我这小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要是想找言初,我劝你还是请回吧,你这车,真进不来。” 钟浔听了没生气,反而笑了笑:“你误会了,陆公子,我没打算进去。” “我是特意来等你的。” 陆洺执眼神冷了下来,眯起眼,指尖轻点方向盘,然后打了方向盘,稳稳把车往前滑出去一点。 两辆车并排停到了路边一块空地上,几乎是同步熄火。 车门一前一后打开。 陆洺执先下了车,动作利落地一甩车门,懒洋洋靠着车门站定,手插兜,微微偏头斜着打量钟浔:“说吧,找我干什么。” 钟浔也下了车,脸上笑容又柔又温和,让陆洺执十分不舒服:“陆公子最近好像很关注我。” “关注得还挺全面,挺专业的。” 陆洺执听到这话,心里明显“咯噔”一下。他养的那支尽调团队,是业内最高级的一线渗透,所有路径都绕过明面,全流程合法合规,技术封闭,连风都不可能吹进一丝。 按流程来讲,钟浔不可能察觉,也不应该察觉他被调查了才是。 陆洺执沉了两秒,声音拉平:“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钟浔笑了:“陆公子,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能来和你开门见山,说明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顿了顿:“更说明,我压根不在乎你准备对我做些什么。” 这句话听着温和,却比刚才任何一句都更具挑衅意味。 陆洺执听完没吭声,只是低低笑了一下,笑意没进眼里。 好。 打明牌了是吧? 陆洺执插着兜站直了,转身面朝钟浔,两人隔着五步远的距离,冷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去,他冷漠开口:“我和言初,已经在一起了。你没事总找她,到底想干什么?” 钟浔仍旧笑着:“可我妹妹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不喜欢你,你们只是合作关系。” 陆洺执立刻想到言初给钟浔发的那两条某信,烦躁感瞬间顶到脑门,不过他看起来倒是十分平静:“我吧,也不想骗你,言初跟你说她不喜 欢我那晚,我俩吵架了。现在我和她已经和好了,她说的可都是气话。你不会,真把她的气话当真了吧?” 钟浔眼底划过一瞬阴沉,那眼神落在陆洺执身上时,明显比刚才冷了不少。 但那点情绪只是稍纵即逝,很快,钟浔又换上了那副熟悉的温和笑容:“言初是我重要的妹妹,也是我的家人。” “我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开心。但如果有一天,你让她不开心了……” “我会让你,过得很不顺心。” 陆洺执乐了,他扫了一眼钟浔的车,又扫了眼钟浔这一身行头:“你在这装什么大圣人呢?” “你在摩纳哥呆了几年?六年?七年?她在国内被扫地出门的时候你在哪?你要说你不知道,那你就是个笑话,你要说你知道,那你不配叫她一声妹妹。” “现在人家有了我,你倒是上赶着来提醒我该怎么对她好。失职了这么多年,现在才想来补位,晚了。” “明明有条件,却一直在她生活里缺席,眼睁睁看她住那贫民窟一样的出租屋,连大学都没钱上,你也配当她的家人?” 钟浔认真听着,神色没变,连笑都还挂在脸上,但眼里的那点温度像被刀子削掉了,露出一层薄薄的寒意。他走近几步,停在距离陆洺执不过一臂远的位置。 两人肩对肩、眼对眼,陆洺执和钟浔身高相当,站在一起谁也压不住谁,但陆洺执并不觉得自己会吃亏,他甚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是真动手,他不介意把这人直接塞进后备箱里。 钟浔忽然开口:“前几年,我的确遇到了一些麻烦事。那时候,我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资格,去保护她。” “但当我好不容易把手头的事都解决了,想回来找她的时候,我却看到了你和她的热搜。” 钟浔微微低头,凑近陆洺执耳边,语气依旧温和,甚至温柔得近乎亲昵: “说真的,我有那么一瞬间,想杀了你。” 陆洺执手指从兜里往上挪了半寸,却没有动。 钟浔退开了半步,重新拉开安全距离,脸上的表情也回到那种社交场合的从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陆公子,你要是能好好对言初,我当然祝你们幸福。” “可如果有那么一天,她忽然想不通了,忽然不确定你了,哪怕只是一瞬间——” “你一定会后悔的。” …… …… 陆洺执去参加活动的时候,时不时还会想起钟浔的话。 那些话语,就像根卡在骨头缝里的刺,隔三差五就会刺他一下。 什么东西,也敢来威胁他了? 陆洺执站在人群中央,闪光灯一波接一波地打在他脸上。他本来是不会分神的,这种场合他熟到闭眼都能应付,可现在,他心里确实起了危机感,反应也比平时慢了不少。 那钟浔看着温柔,眼睛里却带着獠牙,虎视眈眈的,仿佛只要他陆洺执稍微松一口气,对方就能毫不犹豫咬一口下来,狠狠撕开血口。 在准备面对媒体发言的那几秒,他脑子里突然又闪了一下。 他想起那天看到的,言初对着钟浔那自然、松弛、明亮、坦然,没一点防备的笑。 那种笑容,他连见都没见过。 活动结束后,陆洺执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家的。 车窗外灯光一路倒退,整座城市像涌动的背景布。 可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陆洺执似乎是临时想到了什么,红灯刚跳绿,他握着方向猛地一转,换了条路。 言初发现,没有陆洺执的家,空得像个展厅,好大好大,大到让她感到窒息。 她站在卫生间的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肩膀、锁骨、腰侧,还留着深浅不一的吻痕。她看了一会儿,这才把水温调高,脱衣服,进了淋浴间。 其实陆洺执有时候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就当是一场醒得太快的梦吧。这场梦既然能做到这里,也该圆满了。 言初洗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澡,试图把那些属于陆洺执的印记都从身体里搓掉。 吹完头发,她又坐下学了会儿英语,手一直在记笔记。 有点累了。 言初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整。 陆洺执那种人,要是没事,一般早就回家了。他不是喜欢应酬的人,像今晚这样,十点还没回来,很少见。 她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手机弹出来一条微博推送。 #陆洺执出席FLF消费科技大会:新奢赛道风向已变,XMODE负责人首度公开发言…… 看到陆洺执的名字跳出来,言初手一抖,立刻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心跳莫名乱了两下。 正想装作没看见继续学习,手机又震了好几下。 言初有点好奇,把手机解锁,刚打开人就傻眼了。 #陆洺执入驻微博 #陆洺执疑似恋爱官宣 #3301是谁 陆洺执似乎刚注册了个新账号,刚起号三分钟不到,一条内容把服务器干到几乎瘫痪。 言初心突突跳,赶紧点了进去。 那是一张自拍。 镜头是仰拍,调成了黑白滤镜,刻意模糊掉他的脸,却精准拍出他左胸口那一块。 那里竟然多了个纹身,是一枚清晰的咬痕,纹在他左胸最软的那一小块皮肉上。 配文只有短短一句话: ——“没打算再换别人了。@3301” 言初盯着手机屏幕,头皮发麻,呼吸一度停了半拍。 评论区已彻底疯了: 【卧槽!!!3301是言初吗!颜值夫妇发糖啦!】 【等等我刚看完FLF大会直播,陆洺执刚才不是还在会场吗?完事就去纹身了?一定要这么秀恩爱吗?】 【陆哥一出手就是纹身……纹的还是咬痕……3301快回应啊!他绝对是这批顶级富二代里最恋爱脑的一个了】 【@微博客服系统崩了你知道吗???】 【艹艹艹我tm也要去咬他一口!!】 评论还在疯狂往弹出。言初眼睁睁看着无数个他俩的热搜词条在榜上飞,从第二飙到第一,从红橙变成通体爆红。 言初人已经懵了,更何况陆洺执@的3301账号,头像明明是她,可她却从来没注册过。3301粉丝数还在肉眼可见地疯涨,从九万,到十万,再到二十万、三十万…… 言初望着那个熟得不能再熟的数字,指腹在屏幕上悬了半秒,手颤抖着,戳进了@3301。 一张照片,毫无预兆地横在首页,似乎是刚发不久。 那竟然是她和陆洺执的自拍。 灯光很暗,沙发塌陷,画面近得像没拉过焦。她穿着他的衬衫,靠着他,头发半湿着,脸颊还有红晕,陆洺执戴着亮闪闪的耳钉,一只手搭在她腰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笑得很是邪气,眼里还有些得意。 言初愣住了。 她记得那天,那天他们做完后,他窝在沙发上看新闻,她在旁边背单词,突然陆洺执也不知道又发什么疯,说想留一张他俩的合照,说了句“别动”,就这样拍了。 那张合照拍得真的不算好,光线太昏、构图不齐、两人都素着一张脸,可偏偏比所有滤镜都动人。 很明显,这照片是陆洺执发的,以言初的名义。 这条微博下面的转发量,已然刷到七位数了。 【两个高质量人类,他俩的孩子得长成什么样啊】 【让我们一起恭喜这对旧人】 【正主撒糖,这糖我能嗑一辈子!】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微博上那个【颜值夫妇今天官宣了吗】的嗑糖大号也跟着更新了。 以前这个号,每天都会更新,每次只会发一句“没有”。今天只发了三个字:官宣了!!! 微博的后台已经崩了,系统完全不能负荷这一波热度。 她的手机屏幕上,信息疯狂往上刷,直到再也刷不出来新的评论了,只剩页面在那转啊转,像她现在的心。 天旋地转。 言初胸口狠狠地跳了几下,手指攥得发白。 不是,这陆洺执消停了好几天,言初原本以为,他已经接受两人恢复成没有关系的关系了……结果现在搞这一出? 注册个假号,自己配字、自己官宣,一个人对着全世界自导自演,把他俩唯一一张合照发了出去?! 陆洺执。 你他妈疯了?! 言初的心跳仿佛都停滞了。 她无法想象,陆洺执竟然用这种直接的方式,试图撕开她的防线。那鲜明的、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一时无所适从。 言初心中明明充满了愤怒,却忍不住又有些……动摇。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 可这一套下来,她也有点不知道了。 她屏住呼吸,连怎么出声都忘了。就在这时,门“咔哒”一声从外推开。 言初整个人像被开了慢速,慢慢僵硬地转头。 门开了。 陆洺执倚着门框站在那,一身深绿色TomFord定制西装,西装收腰,双排扣暗金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直直落在她身上。 言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陆洺执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3301,我的新纹身。” “你喜欢吗。” 第23章 疼吗?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言初迟迟没有说话。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像还没从刚才那一连串的冲击里缓过来。 陆洺执看着她那张脸,心里就像被人掐着似的难受。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也知道,自己今天干的这事,换作是以前的他,打死也不可能做得出来。 注册假号、发图官宣、自导自演……太掉价,太幼稚,太不像他了。 可他偏偏这么做了,而且做得理直气壮。陆洺执给自己一时上头的行为,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一定是被那姓钟的傻逼给逼急了。 装得一副深情模样,一天到晚躲在阴影里,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随时准备钻进言初的生活里去。 他受不了。他不允许。 一想到言初被人盯着,他就浑身发燥! 那不是别的女人,是他陆洺执的女人! 就算言初现在不搭理他了,那也是他碰过的,睡过的,亲过的,更是他人生里,有一个真正有亲密接触的女人,或许也是他这辈子唯一能碰的女人。别人动她一下,他都想把人手给剁了。 所以他必须得赶紧做点什么,得让钟浔知道,言初到底属于谁,气死钟浔这王八蛋。 但话说回来,陆洺执心里也清楚,这事儿也不能全怪钟浔。 他有点害怕言初再也不理他了。 他怕两人从此再没关系,她过她的,他过他的。 尽管言初以前天天在家里晃,给他做饭,说个没完,恨不得把他怼死。可现在,他却连个被打扰的机会都没有了。 以前他离女人稍微近点,都真可能会死。但言初真不一样,他不但没有生理排斥,还……挺离不开的。 言初努力在心里排练了十几遍,想好了一堆词,想质问他到底图什么,想冷静、想体面,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在乎。 可话到嘴边,声音竟是带颤的,连她自己都没料到:“陆洺执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有病吧? “你为什么要把我咬你那口给纹下来啊?!你是傻了吗?!” 陆洺执站在那,听着她骂,脸上非但没恼,反而慢慢松了一口气。比起言初不理他,还是被她骂两句心里舒服。 他抬眼看她:“属狗的,你就说,你感不感动吧。” “我感动个屁啊!”言初一蹦而起,气得不行,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他面前,开始扒他衣服,想看看那纹身到底是不是真的。 陆洺执也没躲,低头配合她解开西服外套,还顺手把衬衫往边上拉。 他左胸口位置包着一层透明医用保护膜,牙印被黑色的墨水纹了上去,周围皮肤泛着红,明显刚纹完没多久。 言初看得愣了一下。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继续发火。 但不知道怎么的,看到那一圈红肿的边缘,看着纹身周围那不自然的肿胀与发热,她心口突然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疼吗?”她声音不自觉放低。 陆洺执眼里一亮,哪怕强压着嘴角,也忍不住笑意往外溢:“不疼,就像被虫子咬了一下。” 但言初知道他不疼才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从小细皮嫩肉,又怎么可能会不疼。 她指尖僵了一下。眼神开始不受控地漂移。心跳突然有点乱。 那纹的可是她的牙印啊…… 其实她生气这事,从头到尾都很简单。她不是要他道歉,不是要他送东西,她只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如果一定要留在他身边,言初不愿做一个代替品。 可陆洺执偏偏不表态,宁愿用这种极端得要命的方式表达感情,也死活不把过去掰开揉碎、彻彻底底给她翻篇。 言初眼神一闪,那点动容就像火星子落进水里,被冷意吞得干干净净。 怎么办。他已经做了这么多。而为她做这些事的人,是陆洺执,是陆洺执! 言初无助地抬头看他。 他也在低头看着她。 陆洺执说:“别生气了,行吗。” 这句“行吗”几乎是哑着说出来的。 言初心跳一下子差点没跟上。她真的很想回一句“好”,她甚至已经想象到自己点头、扑进他怀里、什么都原谅了的样子。 但她做不到。 她没有办法不气。尽管她一直都知道,她没有任何资格生气。 只是,她脑子里还是陆洺执生日那天的对话,那串他用了好多年的0419,和那句“4月19日,是谢依洺的生日”。 言初知道自己什么出身、什么底子。 她没钱、没家世、连学历都没有,是在社会角落里拼命往上爬的人。而陆洺执却不一样。她本来就已经够没有安全感了。结果他心里,居然还藏着其他人,就连他的厌女症,都是拜那人所赐。 这让她觉得难过。 陆洺执要是不管她,拿出合约情侣的架子就算了,可偏偏非要求她一个原谅,却又完全不试图解开她的心结,甚至是在刻意规避这一点。 一本正经地送礼物、示好、纹身、发微博、注册账号、官宣……做这么一大堆。 全网都炸了,风声四起,热搜横着飞,他光鲜亮丽地把她摆在聚光灯下。可是呢? 言初心里那团火,一点都没灭。这可是她这辈子离她最近的异性,他们接吻、睡觉、互相投掷所有的情绪。而这个人,心里装的却是另一个,她永远都没法比的死人…… 言初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近乎窒息的羞耻感。眼前一阵发黑,像是所有情绪堵在喉咙,一字一句都卡着,说不出口。 她盯着他的脸,一秒,两秒。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所有的沉默。 陆洺执被扇了一巴掌,脸颊瞬间红了。几秒后,他偏着头,目光落回她脸上,像是没想明白她为什么打他。 几秒后,他才慢慢把脸扭回来,沉沉地望着她,什么都没说,喉结动了动。 言初的眼睛有些红:“陆洺执,我是真的讨厌你……” 话音刚落,言初突然一步上前,抬手就抓住陆洺执衣领,把他往下一拽。 言初踮脚,吻了上去。 那柔软的唇一覆上,陆洺执整个人一震,身体都绷直了,还没反应过来,言初舌尖就已经闯了进去,像一把小刀在他嘴里翻搅。 她咬他,舔他,舌尖搅得又狠又快,像是非要从他嘴里尝出点什么—— 愧疚也好,后悔也罢,哪怕是他这几天有没有想她的证据,她都想亲手找出来。 这个 吻一点不温柔,甚至带着点恨。 陆洺执愣了两秒就开始还击,舌头卷上来,疯了一样地回吻过去。 他平时那么在意主动权的一个人,这时候终于憋不住了,直接把言初按到旁边的墙上,唇齿交缠,气息灼热。 陆洺执低喘几声,伸出舌尖蹭过她的耳廓,紧紧抱着她:“我们做吧。” 言初忍耐着耳边传来的酥麻,扒下了他的西服外套。 这一夜漫长而疯狂,他们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整个房间没有一个地方不充满了他们的痕迹。 言初这次格外主动,带着点报复般的意味,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故意惩罚他。换作平时,陆洺执肯定是不允许的,可今夜他却默许了她的放肆,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她不过是借此宣泄心里的那团火罢了。 偶尔,言初也会红着眼睛打他。 陆洺执则毫不客气地按住她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 直到最后,所有的意识都变得模糊,剩下的只有眼前的陆洺执,那种不可抗拒的纠缠,一次又一次,直到她自己都忘了她在做什么,直到她的意识彻底断了。 等到天光微亮,言初从晕厥中醒过来时,这才发现自己被陆洺执一只手臂圈着,整个人窝在他怀里。 温暖,熟悉,却又让她害怕得想逃。 她盯着他熟睡的侧脸,心里翻涌着无数情绪。 无奈,抗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习惯。 只要他在身边,她就没办法拒绝他,每一次,都是这样。 每、一、次。 言初都甚至怀疑,陆洺执这人,是不是他妈的偷偷的给她下了什么邪门的诅咒?不然她怎么就每次都拒绝不了他呢? 心里那口气,就像烧没灭的火星,在胸腔里噼里啪啦燃烧着。 言初盯着陆洺执那张脸看了半天,越看越来气。 那大长睫毛、高鼻梁,顶着这张脸,这身材,就算披个麻袋上街都好看。 ……说到底,可能也不是什么诅咒。 可能,就是她言初色欲熏心。色令智昏。见色起意。人之常情。 人长得好看已经够难得了,偏偏还是陆洺执。这么想来,拒绝不了他,好像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 但言初还是越想越生气。 陆洺执原本睡得好好的,可突然,像是感受到某种杀气,眼皮一跳,缓慢睁开一只眼。 然后他就看见言初跟炸毛的小野猫一样,直勾勾盯着他,活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他脸挠花似的。 他直接抬手,轻松将言初一把捞过来,圈进怀里:“怎么今天起这么早啊,过来,咱俩再多睡一会儿,你可别再生病了。” 言初没理他,低头,照着他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陆洺执这人其实起床气重得很,但毕竟这是言初,还是好不容易才哄好的言初。于是他只是“嘶”了一声:“你这是想让我胳膊上也来一纹身么?” 他侧头看了看咬痕的位置,又偏了下脑袋凑过来,“我觉得左胸那个就够了,再来个牙印,就不好看了。” 言初没忍住踹了他一脚:“你说你身上一向干干净净的,怎么突然想到去纹身了?” 陆洺执坦率道:“谁叫你一丝缝隙都不肯留给我啊?我想找个空钻都没法钻。再不弄点动静出来,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消气了。” 言初噎住,没再接话,脑子里却莫名飘过他们的那份协议。 她消不消气,重要吗?他们不是只是合约关系吗?他又不是非她不可。人心里还有别人呢,这又是在演什么深情戏呢? 协议还在,关系不明,她也说不清到底该不该原谅他,更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原谅他。 她只是觉得,很多时候,虽然吵不动了,不代表心里就真的过去了,但她也并不想把这些话说出来,也实在没心力再去计较那点不甘心了。见好就收的道理,言初还是懂的。 于是言初只问了句:“你微博那文案,是你自己想的吗。什么叫‘没打算再换别人了’?” 陆洺执懒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除了你之外,我碰不了任何女人,沾一下就我都会死。你让我换谁?我拿什么换?我拿命换啊?” 言初被他这副“你还有理了”的嘴脸气着了,胸口一下一下往上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听到期待的答案,所以格外不满:“陆洺执。” “干嘛啊?” “你现在就把那条微博删了。还有3301的那个账号,一起给我注销了。” “不可能。” 言初抓起靠枕砸他,咬牙切齿:“你现在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是?” “就不删。” 言初眼神一冷,抬手就要揍他。 陆洺执反应极快,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好了咱俩要一起万劫不复的,你玩完我就想跑?门都没有!” “你这叫强词夺理!我那万劫不复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言初不服气。 陆洺执一个翻身,直接把她压在床上,整个人俯身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言初我告诉你,从你选择去见你那钟浔哥的那天,你就已经开始万劫不复了。” “这辈子你干什么、去哪里、跟谁说话、睡哪张床,我都会插手,就连你哪天死了,骨灰撒哪里,都得由我决定。谁要敢碰你一下,我绝对能做到,让他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后悔活着。” 他说着,伸出一根食指,用指尖轻轻蹭过她的脖颈:“所以,这根本就不是删不删微博的事儿,就算我现在删了,就算你跑了,换了手机号、住别的地方、换了圈子,我照样能找到你。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根本就跑、不、掉。” “知道什么叫万劫不复么?这才叫万劫不复。言初,这他妈就是你招惹我的代价,懂么?” 第24章 做炮友“行,一年。” 言初盯着他,眼神沉了下来:“陆洺执,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洺执反问:“那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咱俩签的是一年的协议,”言初怒极反笑,“你现在这是想拴我一辈子?” 陆洺执一时间甚至有点懵。那破纸他早忘了个干净,压根没再想过,只好硬着头皮强词夺理:“我和你说的这事儿,和协议冲突吗?” “不冲突吗?协议里白纸黑字写着,不能公开恋爱关系,你现在上微博官宣、纹身、发疯一样不让我离开,你告诉我这还不冲突?你名下那么多产业,怎么能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啊?” 陆洺执眉头一点点压下来:“3301,等合同一年到期,你真打算跑?” 言初用力把他往外一推:“我只是希望,你别忘了,你最开始,为什么想要我搬进你家。” “陆公子,请您——” “勿,忘,初,心。” 陆洺执几乎被逼得要暴走:“我他妈都快把我赔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啊,你连这都不满意?” 言初听着他的话,看着他胸口处的纹身,又想起了0419,心里酸得很:“赔给我?咱俩现在这个关系,说白了,不就是炮友吗?你别瞪我,这词是难听,可你要真拿我当对象,当伴侣,你敢明着说一句你喜欢我吗?敢吗?” 陆洺执所有的话一时间都堵在喉咙里。 言初看他不说话,笑了一声:“你有你的过去,我也有我的未来。我希望我们能在这一年里,和睦相处。” “你也别忘了,当时你来我家的时候,看到我家徒四壁,你有多震惊。” “陆公子,住在那里的人,才是真正的我。现在这每天住在你家里,和你做暧,穿着你买的名牌衣服的人,是你一手包装出来的 ,是在你眼里上了滤镜的,这才不是真正的我。你可能看不清这一点,但我心里有数,我一直都很清楚,你和我之间的鸿沟,绝对不是靠你一时兴起就能打破的。” “你说要把我下半辈子都和你拴在一起。你自己想过这些话背后的含义吗?这是因为你喜欢我?你爱我?还是因为你终于找到了一个你可以碰、可以睡、还不会生理排斥的女人?” “陆洺执,我觉得你自己都没看懂你的心。” 其实言初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 她心里知道,如果陆洺执真能毫不犹豫地、坚定地选择她,那些鸿沟、那些不平衡,或许都能修补。 但她更清楚,陆洺执给不了。 他现在这点感情,不够。可能多少是有点喜欢,可分量太轻,更像是新鲜感作祟。虽然确实很热烈,可那不是爱的样子,那只是陆洺执久病之后吃进嘴的第一口甜,还不足以撼动他们之间那座名为阶级的山。 哪天这股新鲜感过去了,陆洺执能轻松回到他的世界里。可她,却只能被丢在原地。 陆洺执则沉默了很久。 他也承认,对言初的感情,算不上爱,更像是被钟浔逼急了,急到一切全凭本能行事,就像狗护食一样护着她,可回过神来,却也说不上他所做的一切到底算什么。 但有一点陆洺执很确定。 他舍不得言初。他不允许言初属于任何人。 陆洺执松开言初,坐起身:“那你想怎么样?” 言初看着他那张立体十足的帅脸,又看了看他身上结实的薄肌。 这人确实天赋异禀。器大活好,有服务意识,做暧的时候还特会说情话……怎么想她都挺占便宜的,要是离了陆洺执,这辈子怕是也不会再有这么舒服的体验了,便淡淡道: “合约到期前,咱俩做炮友吧,不谈感情的那种。” 陆洺执一愣。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 那一瞬陆洺执脑子里空了。 他先是生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不对啊,他为什么要生气呢? 仔细想来,如果这辈子都只跟言初做炮友,好像也不是不行。只要她能一直留在他身边,不走,不躲,不被别的男人抢走,那他有没有所谓的名分,又有什么关系呢? 算了算了,他可不想再哄一次言初了。只要人不走,别的随便她怎么说都行。 ……那就做炮友。 “知道了,一会我把协议改一下。”他说。 言初乐了:“就你那破协议,咱们两个都违反多少条了?” 陆洺执不恼,还真就低头掰着指头算:“协议第六条,你不能碰我。但那天是我先允许的,所以不算数,你不用负责。” “协议第三条,双方不得主动向外界透露恋爱关系,我确实违反了。我想办法解决,行吗?” 言初有些惊讶,默默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陆洺执低头把散在床尾的衬衫捡起来: “那我去重新拟一下协议。” “你不是想只做炮友吗?那咱们就写清楚,协议期间的关系,以性为主,双方自愿,情感部分不作要求,出现任何一方产生恋爱倾向的,违约。” “至于违约赔偿……”他侧头想了想,居然还挺认真,“谁要是先动了心,就……赔一百万吧,一次性结清。” 他说得特别认真,言初听着,没笑,也没恼,只是躺在那里欣赏美好肉,体穿衣服。 陆洺执背对着她,又加了一句,声音低下来: “毕竟,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不想谈感情,那咱们两个,就谁都别谈。” 他说完这句,转身出去了。门没摔上,但关得也不轻。 言初昨天一晚上被他折腾得够呛,也懒得理他,刚合上眼就直接昏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正午的阳光都透进卧室了。 洗完澡,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言初脚还有点虚,口干舌燥,刚想去拿瓶水喝,就看见客厅那边沙发上坐着人。 陆洺执穿着外套,风衣翻领没扣,头发往后一梳,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他靠在沙发里,腿翘着,手里正把玩着什么东西。 言初愣了下,整个人一瞬间清醒了一点。 他看见她了,抬手对她招了招,语气不紧不慢:“醒了?过来。” 言初走过去后,陆洺执忽然开口:“昨晚发微博的事,确实是我先违约了。合同上没写赔偿条款,我琢磨了一下,决定补点东西给你。” 说完,陆洺执把手里的东西在指间一转,摊在掌心,朝言初递过去。 “赔偿在这。” 言初眼睛盯着他掌心发愣。 他的掌心躺着一枚…… 车钥匙?! 言初第一反应不是惊喜,是警觉。这东西一看就贵。太贵了。贵到她不敢伸手。 陆洺执看她没动,也没催,只是慢慢开口:“这辆布加迪有点特殊,手续实在没法当天过完,我找人先把变更登记做了,现在归属已经是你的,全都写着你的名字,证件可能要过几天才能拿到。” “等证件一寄到,你就是第一车主。以后你要是不喜欢了,我给你找人卖了,也能换不少钱,够你花一阵了。” 言初喉咙发干:“……你送我车?” 陆洺执盯着她的眼睛,点头:“对啊,我还真挺喜欢这车的,全球就这一台,别人还真拿不着。不过既然咱们是炮友,这么亲近的关系,给你倒也无所谓。” 其实,怕言初不肯收,陆洺执根本不敢告诉她这台车的价格。 当年他去欧洲,看上了布加迪那边给王储设计的定制款,相中后再没忘过。他费了些心思,又整整等了一年,这才把这台专门为他定制的车抬回家。 这辆1.4个亿的布加迪,的的确确是他收藏里最喜欢的一辆,但如果言初喜欢,那也值了。 3301高兴就好。肯一直在他身边不走就好。反正他陆洺执也不差这一辆车。 言初把钥匙接了过来。 很冰,很重,她下意识地把车钥匙在手里颠了两下,手感真的很好,好到不像是她这种人该拥有的东西。 她沉默了两秒:“可我不会开车,你送我车做什么。” 陆洺执坐在那里笑了下:“你不会开,不是还有我吗?” “以后我做你司机。” 这话说得太顺了,顺得不像临时起意,倒像他早就在脑子里演练过无数遍。 言初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人撞了一下。比起那把贵得离谱的钥匙,他这句话,才更加让她心乱。 她刚要说什么,陆洺执已经站起来,抓过她的手腕:“行了,别多想了,去换衣服。走,带你去你新车里坐坐,咱俩兜一圈去。” 言初欲言又止,脚底像是生了根。 陆洺执看出来了,凑近她耳边:“你放心,这车里的空间,可没那辆库里南大,我可不会在这辆车里动你,腿都伸不开。咱俩就是出去转一转,今天天气挺好,去门透透气。” “谁叫我现在,是你司机,是吧?” 言初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热浪罩了一下,连脖子都开始发热,她没再说话,赶紧转身换衣服去了。 她穿了件陆洺执给她买的衬衫,配了双白鞋,又用冷水拍了把脸,这才出来。一走到客厅,陆洺执看她的眼神就变了,像是被什么猝不及防撞了一下。 他眼睛一顿,喉结动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站起来就把她往门口领。 副驾的门是陆洺执给她拉开的,言初一座进这辆布加迪,就闻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金钱的奢靡味。 言初手指在安全带上摸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车内饰:“这车,要多少钱啊?一定很贵吧?” 陆洺执启动车子,云淡风轻:“真没多少钱。你喜欢么?” “能不喜欢吗,这车这么帅。”言初有些不自然地点头,“但这车加一次油,应该也得要不少钱啊。” 陆洺执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特可爱,转头看了言初一眼,眼神比语气温柔多了:“有我在,还能让你加不起油么。” 说完,陆洺执一脚油门猛地踩下去,车就像脱缰的猛兽一样冲了出去。明晃晃的大中午,帝都最 宽的主干道上,他们像一道黑影贴着阳光掠了出去。 言初想着陆洺执的话,眼神有些黯淡。窗外阳光照进来,打在她膝头那块皮肤上,有点烫。 车速很快,言初下意识抓紧安全带。 陆洺执却不慌不忙:“你得习惯坐我的车。以后,天天都得坐。” 副驾上的言初把头扭到一边:“也就这一年而已,天天坐个什么劲。” 陆洺执听了没说话,唇角动了动,笑得有点不服气。 “行,一年。” 他嘴上答应得利落,心里却早有打算。 什么一年。 她真以为自己能抽身?他对她那么好,好到连他自己都觉得犯贱,更何况他俩现在睡也睡了,哪儿哪儿都合拍,连吵架都能吵到床上。他陆洺执有的是自信,言初根本就离不开他。 更何况她都尝过他多少次了,这还能走得掉?她能舍得?他可不信! 从他决心和她万劫不复的那天起,他就没打算让她从他生活里再走出去! 第25章 你真有病“谁知道了,就对你有病。”…… 这辆全球独一台的布加迪,上街的时候确实太招摇了。 路人看到,就没一个不回头的,大家都恨不得拿手机怼着拍,有几个认出了他们的,还一路追着车跑,只为多拍点视频发网上火一把。 陆洺执手搭在方向盘上,斜着眼扫了眼副驾。 言初靠在椅背上,太阳照得她浑身都在发光,很美丽,很明媚,很安静。 陆洺执想了想,鬼使神差地把两边的车窗全降了下来。 言初回头看他,有些疑惑。 她知道陆洺执最烦被人像动物一样围观,要放在平时,早就帽子墨镜口罩一套三件全戴上,更别提降车窗了。 今天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陆洺执继续往前开,嘴角却压不住那点笑意。 他其实就是故意的。他现在巴不得全世界知道她在他车上。 前面红灯,布加迪稳稳停在路口。 刚一停稳,旁边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拿着手机冲过来,瞪着眼说:“卧槽……是颜值夫妇吧?!能拍张照吗?” 陆洺执和言初对视一眼,一只手直接从后边懒懒搭过来,搂住言初肩膀:“拍吧,快点拍,拍完记得发微博,@我们。” 学生激动地点头:“啊啊啊好好好!谢谢陆哥!谢谢嫂子!” 快门连拍的咔咔声响个不停。 言初差点没被他这副骚劲给噎死,但还是老老实实靠在他肩头没动。 学生兴奋地比了个耶,拍了个合照就疯跑过去了。 言初把陆洺执的手从肩上拨下来,重新靠到另一边。 红灯跳绿。 陆洺执踩着油门,车飞出去。言初肩膀上那一下搂着的触感还在,温温热热的,一直往心口钻。她不想承认,她其实有那么一点点…… 幸福。 阳光斜下来,把车窗内照得一片明亮。 陆洺执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支在窗沿上,晒得骨节发热,他随意地说:“一会儿我带你去买点东西吧。我看你这手腕光秃秃的,缺点珠宝,也缺几块表。我给你挑,你负责掏钱就行。” 言初心想她刚收了人家的车,哪里还敢再奢求别的,赶紧说:“不用了,咱们就在外面转转就好。” 陆洺执换了只手扶方向盘,把原本搭在窗外的手收回来,食指敲着方向盘,想了两秒。 “那行吧,”他说,“今天我就当你司机。你想去哪儿,跟我说。” 言初“嗯”了一声,太阳穴一突一突跳得厉害,脸颊也有点烫。 她原本以为两人吵完那场、定了炮友协议之后就能相安无事,结果他又送车、又是高调出街,现在还说要给她当什么司机……她根本又没法保持清醒太久。 “你说,刚才那几个小孩,他们会发微博吗?”陆洺执忽然说。 言初原本还在走神,被他声音拉了回来:“咱俩现在就是行走的热度,谁拍了能留着不发啊?就连路边随手拍车的人,恐怕都恨不得立刻就把拍到我们俩的视频发网上去。我估计,一会又得上热搜了。” 言初话刚说完,自己突然顿住了。 她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上热搜这件事,成了理所当然了? 她,言初,说白了就是没文凭的社会底层,可现在,她坐在这台别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车里,跟着这个原本不属于她世界的人,在阳光底下晃来晃去。所有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挂到公共舆论里,被几万人盯着看,被截图被评论。 言初突然觉得,她已经被拽进了一个,自己根本无法驾驭的世界里。 她有点害怕。怕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怕曾经那个努力、普通、安静地想活出自己的样子的“言初”,即将要离她越来越远了。 言初下意识想缓口气,也不知道是想转移注意力,还是纯粹想看看刚才那几个学生到底发没发,她拿出手机,点开微博,手指滑了一下,果然—— 热搜榜#17:【颜值夫妇布加迪同框】 点进去,是刚才那群学生发的视频和照片。 “刚刚在XX路口看到了陆哥和初姐!是真的!!!不是偷拍!!!他俩还主动让我们拍了合照!!!他们的车也太帅了!” 视频晃得厉害,但能看清言初被陆洺执搂着,笑得拘谨又清冷,驾驶位上的陆洺执嘴角扬着,一脸得意,两个人在一起,看着特别美好。 评论疯狂往外弹。 【靠!!!我哭死!!!是本尊!!】 【陆哥也太宠了吧!!请富二代们都好好学学!】 【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天呐呜呜呜呜呜呜我可以嗑一辈子】 【这视频开特效了吗?他俩真长这样?真有人能长成这样?!】 言初没忍住,嘴角翘了一下,自己都能感觉到那点弧度控制不住地往上蹿。 陆洺执眼角余光瞥到她压不住的笑容,开口问:“你笑什么?” “还真上热搜了,”她把手机举起来给他晃了一下,“那几个学生刚发的。” 陆洺执一边踩油门一边低头瞥了眼视频:“啧,这拍的什么玩意,怎么能把咱俩拍得这么丑。” 言初抬眉看他:“你这是连我也一起夸了?不容易啊,陆大公子难得夸我一回。” 陆洺执没接话,眼睛黏在言初身上转了两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言初继续滑着手机,弹幕评论刷得飞快,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停住了。 评论区有个ID特别眼熟。 @林知秋66 言初的心“唰”一下就凉了下来。 林知秋,是她姑妈的名字。 这是她姑妈的微博。 她姑妈发了条评论,那条评论就挂在最热位置底下,转发数飞快地涨着: @林知秋66:孩子,你现在光鲜了,就忘了谁一手把你带大了吗?我不是要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回个电话、回条消息,我上次找你吃饭你装看不见,是不是怕陆氏集团瞧不起你有我们这种穷亲戚?” 言初盯着屏幕,整个人僵了一秒。 她原本以为这人被陆洺执怼过一顿、把她那点小算盘撕得干干净净之后,就会消停,结果现在人家换了个路数,来蹭热度了! 那条评论下面,她姑妈还特地配了张她小时候的照片,是她小学毕业照。 热评全是围观群众的反应: 【哇,是亲戚吗?嫂子小时候好乖啊】 【这不是那姑妈么!她可恶心了,之前还被陆哥骂不是人呢,我这还有那天的视频,关注我,我私信你们】 【粉丝不要攻击长辈啊,血浓于水】 【好好一对情侣,别让舆论伤了感情】 【她姑妈不容易啊……哎,其实 小时候受过养育之恩,怎么也不能不认啊】 言初手指收紧了点,骨节发白。 陆洺执看她脸色不对:“怎么了?” 她把手机递给他:“我那位姑妈,你还记得吧。” 陆洺执一眼扫过去,神色立刻沉下来,连语气都变了:“她怎么又蹦出来了?” 言初收回手机,靠在椅背上,窗外太阳那么大,她却觉得冷:“蹭热度呗。趁我们俩话题正热着,踩我一脚,能赚点是点。” 陆洺执冷笑一声:“行啊,她不是想火吗?我给她添把火。” 言初警觉看他:“你想干嘛?” 车正好停在红灯,陆洺执掏出一部备用手机,低头噼里啪啦地打了几行字。 言初坐直了点,脸上那股不安几乎写在了眼角:“陆洺执,你干嘛了?” 陆洺执锁上手机,没说话。 过了没多久,陆洺执那手机终于响了一声。陆洺执看了眼消息内容,感慨道:“我看你那姑妈,是真饿了。” “怎么了?” 陆洺执没正面回答,而是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告诉星策那边,这周五的直播,给我加个人,首页主推都给我备好。”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再把你们手头能调的流量明星也拉过来,不用太多,两个就好,别搞得场面太冷。” 那边明显愣了一下,语气迟疑:“陆总……艺人行程排得挺死的,这么临时可能——” “告诉他们经纪人,不来也行,以后也不用继续吃星策这碗饭了。”陆洺执语气没变,“我要加的那个人,叫林知秋。对,林知秋,我老婆的姑妈。” 挂断电话,陆洺执才慢吞吞把手机收起来,朝言初笑了一下,却笑得言初心里发毛,连他刚才那声“老婆”都没能听进去。 她盯着陆洺执的侧脸,觉得他陌生了几分:“你到底想干嘛?” 陆洺执笑了笑:“林知秋不是想火么?我帮她啊。我给她资源、给她舞台,让她好好火一把,连着上好几个月热搜。” 言初心脏狠狠跳了一下:“陆洺执,你可别乱来啊。” “我没乱来。我记得你说过,你姑妈,当年用了点不太光明的手段,把你养父母留下来的那点东西全转到了她名下。她既然那么想火,火起来之前,最好先掂掂自己底子干不干净。” “放心,我出面,她不敢不来。” 陆洺执说着,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两下,看了一眼后视镜,方向盘猛地一扭,布加迪猛地掉了个头。 言初心头一紧:“你要去哪?” 陆洺执一边控着方向盘,一边说:“带你去见见我律师团队。” “你姑妈想炒亲情,我可以给她加点料。这种虚伪的亲情戏,没有合同文本那可太不好看了。让她在台前,把当年她怎么靠你吃饭的这些经历,用文件一页一页拿出来给观众看看,敢欺负你,会得到什么下场。” 言初嗓子有些发干。 她是挺感动的。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这种感动让她有点乱,有点怕,也有点不知所措。 这事她早就打算自己翻篇了,不是因为放下了,而是因为,她觉得凭借她当时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去翻篇,这才早就把那口气憋回去咽了。她以为养父母遗产这事情,这辈子也就这么回事了。 可陆洺执却想都没想,就要为她出头…… 言初眼里的那点动容,被陆洺执尽收眼底。他淡淡道:“怎么,感动了?不至于吧。” “咱不是说好了嘛,”他顿了顿,轻声道,“谁都不许动心的。可别因为这事就对我动心啊,不然你还得赔我一百万呢。” 这话直接把她心里那点感动堵死了。言初脸色一沉:“你真有病。” 陆洺执道:“谁知道了,就对你有病。” 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前面的路上:“你也别忘了,咱们是炮友,走得近点,替你做点事,很合理。你别多想。” 言初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伸出拳头,愤愤一拳锤在他肩上。 第26章 钻戒For3301 陆洺执带言初去的,是位于帝都CBD的银丰中心顶层,那是他合作律所长期驻扎的地方,日常从不对外开放。 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律师,和负责笔录,流程对接的两位助理律师,前来接待了他们。 言初一落座,对面便开门见山,直接问她姑妈当年转移财产的具体情况。 她便把她记得的部分仔细说了一遍,助理律师边听边记,另外两位核对着资料,偶尔交换一眼,很快整理出了一份清单。 言初低头看了一眼,那上面列着她需要补交的东西:养父母死亡证明,户籍关系变更记录,口头证人的联络信息,还有她成年前曾经签署的所有文件…… 她光是看着,就觉得眼皮开始发涨。 等言初和陆洺执从那栋高楼出来的时候,天还亮着,下午的阳光正从马路对面的写字楼缝隙里斜斜地落下来,整条街有点晃眼。 言初坐进副驾的那一刻有点恍惚。 像是突然闯进了一个她从没接触过的世界,陌生又真实。 她靠着车窗坐着,没出声,眼神有点散,手还轻轻攥着放有清单的牛皮纸信封,过了几秒,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陆洺执一边启动车,一边瞥了她一眼:“怎么,你都快沉冤得雪了,还叹什么气啊?” 言初愣了下,像被人一把从乱流里拽了回来,半晌,她转过头,看着他,认真道:“谢谢你,陆洺执。”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 那一刻陆洺执心跳得有点快,但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 他连忙说:“谢什么。你跟我在一起,以后有的是要谢我的时候。” 言初轻轻笑了一下,没回他。 陆洺执这个人,气人的时候,是真能把人气死。但他好起来,又会好得让言初觉得害怕。 这三天,陆洺执带着她,没带助理,没有保镖,带着她跑遍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每一个地方。 比如,她小时候挂过户口的街道,读过书的老校区,住过的公寓,甚至还有那家她早就不想再踏进去的寄养中心。 车一停,陆洺执就带着口罩,给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下车,不久后再把资料一份一份拿回来。 有时候,言初也会在旁边跟着,很快就发现,陆洺执这人,跟不同的人说话有不同的态度。 他对老主任就慢一点耐着性子,对态度差的就直接甩材料拍桌子。虽然没发过大脾气,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好惹,完全不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 律师说这些材料起码要准备一周。他三天搞定,发了一封邮件给律师,说:“拿去对接吧。” 言初是真没见过这样的陆洺执。 雷厉风行,看起来什么都能摆平。这让她有些出乎意料。哪怕是她都快忘记的老房子门牌号,他都提前查到了,直接拉着她去确认记录。 一直以来,她都跟他窝在家里,做饭、睡觉,偶尔出门。他在她眼里是难搞、嘴贱、偶尔有点幼稚。 言初下意识想,或许这三天的陆洺执,才是他最本质的模样。 她的理智,从那一刻开始,就又有点不听话了。 言初以前是真的没喜欢过谁。不是没人追,也不是她不懂喜欢是什么,就是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资格浪费情绪。 但她知道自己一定是慕强的,一直都是。她会喜欢的人,不可能是那种窝里横,一定会是个足够强大,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制住她的人。 而陆洺执,抛去他平时在家的那一面,他的确完美符合了她心底对另一半的所有标准。 他确实是她的理想型。 如果不考虑现实问题的话。 家里厨房区域的火还开着,锅里炖着她特地新学的那道梅干菜扣肉。平时言初根本不做这类费事的菜,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给他做点好吃 的,算是这几天他表现不错的奖励。 陆洺执手插着兜,靠着门框看她:“3301,我怎么觉得,你这两天话有点少啊。” 言初头也不抬,往锅里倒了点生抽:“干嘛?是不是因为我最近没骂你,你不习惯了?” 陆洺执想了想,居然还挺认真点了点头:“嗯,确实有点不太习惯。” 言初懒得理他。 她今晚做了一大桌子菜,四菜一汤外加一个甜点。摆上去的时候,陆洺执那美术馆一样的别墅,立刻多了好些烟火气。 陆洺执往那儿一坐,扫了一圈:“可以啊,有你这样的炮友真行,又能在白天填饱我,又能在晚上喂饱我,真值。” 言初差点没拿筷子戳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啊?能不能别老张口闭口提‘炮友’这两个字啊。” 他慢悠悠夹了块肉吃:“行,那不说炮友了,我改口,喊你两声老婆,总行吧?” 言初抬手打他:“你有病!” 陆洺执把她的手抓住,顺势一扯,把她直接拉到腿上坐着。她一挣扎,他用腿钳着她,手还按着她的腰,耳朵凑过去: “老婆,别闹,先吃饭,一会儿有你受的。” 那声“老婆”叫得言初耳根发麻。 陆洺执看着言初满脸红透的样子,眼睛一眯,得意极了,直接将她从自己腿上一把推了下去:“行了啊你,赶紧吃你的饭去,我不逗你了。” 言初啧了一声,刚刚那点心动全被压下去了,她坐回原位,默默在心里记下一笔,心想等找机会再和他算账。 一顿饭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慢慢咬着筷子问:“对了,明天就是周五了,你给我姑妈准备的那场直播,安排得怎么样了?” 陆洺执嗯了一声:“一分钱没花,就给你姑妈叫来了,明天等着看好戏吧。” 言初有点开心,脸上露出坏笑:“你不是说,还要请几个流量明星来捧场吗?你既然有厌女症,肯定不会请女明星。那你请的男明星一定都很帅吧,我能去要几个签名吗?” 果然陆洺执一下子就生气了:“你什么意思?那些整容脸能有我好看么?你天天看我还不够么?天然的,限量的,一般人见都见不到,就你才有,有没有品味啊你,要是那么喜欢签名,我一会就给你签,签一整面墙行不行?” 言初摇摇头:“你真不害臊。” “害臊干嘛?明天你看了就知道,他们就是没我好看,一个个打针打得脸都僵了。不过你怎么回事儿,你是看我看腻了?想换口味了?你可别做梦了。” ……又变成斗鸡了。 言初可不想接他的话,身子前倾,慢慢趴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眼神亮亮的看着他,语气阴阳怪气:“陆洺执,你说你怎么想的,还特地为我出头。你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啊?” 这话一句夸奖本来挺美的。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偏偏带着点调侃和假惺惺。 陆洺执听完鸡皮疙瘩都差点起来,整个人像被谁摸了一下后颈似的:“你能不能别夸我?你夸人比骂人还难听。我他妈就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有空坐这儿问我为什么。” 言初笑了。 陆洺执盯她的笑容看了一会:“我告诉你言初,现在外面谁不知道你是我陆洺执的人?你要是受了委屈,那就是我陆洺执丢人。于情于理,我都要帮你做点什么,不然我真丢不起这人。” 言初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下,这回倒是认真了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你想报答我?” “嗯。” “可以,那就老实点,我昨天呢,买了根爱马仕的马鞭,哦对,还有个带铃铛的项圈,一会吃完饭你戴给我看看。正好把前些天你不理我的账,全算回来。” 言初脸都僵了。她“哐”地把筷子一丢,正准备呲牙,去掐陆洺执脖子。 陆洺执一边后仰靠椅背,一边往兜里摸:“别急着咬我,再送你个礼物冷静一下。” 言初一愣,就见他从兜里摸出个东西,放在她面前。 是个绒盒,黑色,哑光,不带任何Logo。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送你的那颗粉钻?” 言初心咚地一跳,她怎么能不记得。 啪的一声,盒盖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钻戒。 二十克拉的粉钻落在中央,却不再是当初那颗孤零零的裸石。 戒身是整块铂金切出的,没有一颗辅钻、没有任何点缀,但戒指内壁却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母: For3301。 那一瞬间,言初连呼吸都忘了。 陆洺执把盒子往言初面前一推:“前一阵子我让你帮我转的那笔账,可不是只给律师团队的。” “那其实是定金。我把石头交给了巴黎的一个老工匠。老头挑活儿,挑人,也挑石头。也就是我吧,不然还得提前一年预约才行。不瞒你说,这戒托,还是我画的图呢。” 陆洺执将戒指从盒子里拿出来,一只手抓住言初手腕,把那枚粉钻,稳稳地推到她无名指底部: “3301,明天直播现场,就带着这个,去见你姑妈吧。” 陆洺执的话,像钉子一样,直直钉进言初耳朵里。 言初一瞬间感觉血液都往天灵盖冲,脑子是烫的,心是涨的,最后浑身血液又涌回到无名指上。 整整二十克拉,裸钻改镶。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戴上这种东西。那都是别人命里的东西,轮不到她。可如今,她真的戴上了。 而且,是陆洺执给的,是陆洺执亲自画的设计图,是陆洺执亲手给她戴上的。 言初盯着那颗钻,太大了,太重了,太漂亮了,沉得她手都抬不起来,只感觉这钻戒的分量直接从手指压到了心口,连心跳都跟着不稳了。 陆洺执看她不说话:“怎么,刚才还说要谢我,现在送你东西了,连句谢谢都不肯说了?” 言初视线还停留在钻石上,根本挪不开,眼神有点慌,但嘴硬:“我不能收。” “不能收?”陆洺执似乎已经猜到言初会这么说,笑了一声,“我陆洺执送出去的东西,可从来没想过收回来。当初我说过把这石头给你,那就是你的。” “戴着,不许摘。” 言初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她还是盯着那枚戒指,小声嘀咕:“你戴在无名指上是想干嘛,你这……哪有炮友戴这根手指的?” 陆洺执懒得装,把她手翻过来,指节一一捋过去,最后握住她的无名指:“你想这么多干什么,戴哪根指头不是戴?我戴你脖子上都不嫌多。” “我跟你说啊,我没想让你误会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出于喜欢你才送你的,你也千万别因为这事儿喜欢上我,我就是不想让你那姑妈看不起你。咱们的新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别犯规,别越界,这可是你自己定的。” 他顿了下,看着她戴戒指的手指,冷冷加一句: “不过你带着确实好看。你那姑妈明天看见了,还不一定气成什么样呢。” 言初听到这句话,噗嗤一声笑了。 她突然有点期待明天了。 第27章 心疼“哇,这个这是陆总送你的吧!”…… 第二天上午,陆洺执开着那辆布加迪,准点送言初来到星策的大楼。 电梯门一开,几个忙着调灯光的灯光师停了下动作,然后是陆续的目光回头、转头、凝住、上下扫着言初。有人在群里悄悄打字,说陆总的那位,来了,真人太惊艳了。 直播场地早就布置好,灯光、音响,全是业内顶配。言初坐在场边化妆台前,看着工作人员来来回回调试机位。 不远处,两个男顶流正在试走位。一个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全能艺人,另一个是刚刚出了爆剧的当红炸子鸡。 言初盯着他们看了几秒。 确实是帅的。 但也就那样。 竟然还真比陆洺执差点意思。 言初坐在那儿,现场调灯的、架机位的、走场的,全都在说话,乱得很,但她没听进去。 她脑子里全是昨晚陆洺执说的那些有一句没一句的流程安排。他特意让她不用准备稿子,不然太假,直播嘛,主打一个真实就行。 言初还记得,昨天她靠在沙发上听完,本以为陆洺执一如既往不会放过她,毕竟气氛早就到那了,结果什么都没发生,俩人只是关灯睡觉了。现在回头想想,八成是他故意的,不想她第二天顶着张疲惫脸出现在镜头里。 她回头,往楼上的方向瞄了一眼。 陆洺执穿了件Chanel军装外套,靠在玻璃后面,果然正在盯着她,手插在口袋里,和她摆了个口型—— [表现不好,等我晚上收拾你] 言初真是后悔看他。 因为直播会场人多,后台也免不了化妆师、灯光、助理这些女员工。陆洺执选择不出现,倒也挺正常的。 今天这场直播,两个顶流先上,等热度上来了,言初姑妈再登场。等那边讲完,她上,站主位,配合走流程,互动一轮。 可再往后要干嘛,陆洺执一句没提,只说到时候她就会知道了。 这时,言初听到了一阵尖锐的高跟鞋落地声。 言初看到了她姑妈。 林知秋高跟鞋踩得响,耳朵上挂着一对夸张的假钻,大红唇,头发盘得像新娘子。她笑着走进来,活像来领奖的。 看待林知秋的瞬间,言初感觉太阳穴都在跳,浑身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林知秋脸上挂着的那种笑,她太熟了。小时候她养母在厨房,林知秋在客厅,电视声音一放大,她就能听见这种笑,刺耳,尖锐,恶心。 言初下意识抚上右手的那枚钻戒。 林知秋眼神从言初身上一掠而过的时候,一双眼睛都亮了,就像一只快饿疯的狼,突然看见一只掉进自家院子里的羊。 那眼神,带给言初的,全是生理上的不舒服。 她还没缓过来,两个顶流就从后台那边过来了。 都是屏幕上见惯了的脸,那点子骄矜藏得极好,一靠近,语气立马轻了两度。 “初姐,您好您好,我是小X,之前在热搜上见过您的照片,没想到今天能见着真人,真的太荣幸了。” 话说得漂亮,表情也柔和,连点头都带着一股子“这人我们真得好好巴结”的小心翼翼,语气特别恭敬。 言初脑子一热。 她从来没觉得有一天自己能在这种场合出现,更没想过,这种级别的流量男明星,会主动凑上来,低声细气地和她寒暄,嘴上满是夸赞,连站姿都透着点谦卑的分寸感,生怕招她不快,更怕哪句话说错了。 尽管这份小心,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站在她后面的那个人。 忽然,言初感到背脊一紧,一股冷风似的杀气从人堆后头直直扫过来。 言初朝着杀气的来源转头望去。 陆洺执隔着玻璃站在楼上,目光死死盯着正和她说话的顶流,脸色难看的要死,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下来杀人了。 看到陆洺执这模样,言初倒是觉得挺好玩的。 很快,耳边响起倒计时。 直播开始了。 镜头一推一拉,视角飞过去,两个顶流坐在前面说开场白,笑容标准,语气温柔,情绪到位,十分专业。弹幕刷了一大堆:好帅、哥哥状态好好、声音好好听。 有人在对讲里说“准备”,下一秒,林知秋踩着她那双恨天高从侧边走出来了,脸上全是压抑不住的得意。 顶流迎上去,手拿着话筒就开始问:“林女士您好,听说您是言初的亲戚,能不能和大家分享一下你们过去的故事?” 林知秋一听,眼睛都亮了:“哎呀,那可太多了!” 她一开口,言初脑子就开始嗡嗡响。 “说起来我家言初啊,我跟她感情一直特别好。她养父母去世之后我一直照顾她,真的就当亲闺女一样看待。是有点小误会,年轻人嘛,说了几句重话,她就赌气走了。” “没想到这一走,她还真有福气,认识了陆公子。陆公子是个好人,对她好,我真感动啊。” “你说现在她没忘本,还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也能出现在大家面前……” 林知秋的声音刚落,直播间的弹幕直接炸了。 【这台词谁写的???】 【是我没文化了吗,怎么听得我满身尴尬】 【没忘本?不好意思,我要笑死,捞得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不是,我第一次见亲戚站镜头前这么熟练的,平时没少练吧?】 言初扫了一眼直播间的人数。 不是,这才刚开播啊,怎么就一百万人在线了?! 言初眼睛都不太敢眨,手心一瞬就冒了汗。 林知秋都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演,一边演一边说得那叫一个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磕头给言初致谢了。 两个顶流似乎也没见过这场面,只能接过纸巾,保持着安全距离,给林知秋抹眼泪。 言初听着耳返那边的声音,脑仁都开始疼,就像有人拿牙在她耳朵边啃。 她一想到这直播现在正被一百万网友围观着,这人还在台上当着全国人民的面控诉“养女离家出走”,还顺便给自己贴个“宽容伟大”的人设…… 这年头蹭热度的她见过,硬碰瓷的也见过,像她姑妈这样边哭边甩人设边不要脸的,还真是没见过。 但好在,陆洺执昨晚交代过,等她上去之后,该说什么说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有他兜着呢。 她本来是有点怵的,结果现在,她巴不得赶紧轮到她上场。 一想到能当着这一百万人的面,把她姑妈这张嘴撕了,她还真觉得挺解气的。 林知秋哭得快喘不上气了,拿着话筒一边哽咽一边擦眼泪,妆都快糊了。 导播的声音适时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言女士,准备好,该上了。” 言初没有任何犹豫,站起身,抬脚,走上台,一步一步走到场中那个最亮的位置,坐下,落座。 镜头一对上,直播间在线人数直接突破了一百五十万! 弹幕疯了一样往上冲: 【初姐也太好看了吧,还真是恭喜陆哥了(咬牙切齿.jpg)】 【内娱还真没有过这一挂的,嫂子要不要试试勇闯娱乐圈,这脸这资源,内娱会地震的】 【陆洺执的审美真的绝了,懂了,懂了!难怪了!!】 【我忏悔,我骂过她,我错了】 林知秋还在演,一看到言初,立马改口笑了起来:“哎呀,初初啊,一转眼,距离上次见你都一个多月啦,真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 这时,林知秋一眼注意到言初手上那枚20克拉的粉钻,声音立刻拔高了半度:“哇,这个这是陆总送你的吧!” 她还装出一副“纯好奇、纯祝福、纯羡慕”的语气:“哎哟我天哪,原来钻石还有粉色的呢,这戒指可真是太大,太亮了,跟你气质好搭呀。你现在,果然是不一样了呀……啧啧啧,真是太幸福了,你爸妈要是看到,一定会很欣慰啊。” 言初听着林知秋那一套说辞,嘴角慢慢勾起来,不自觉扬了扬戴戒指的那根手指,像是顺手,又像是故意。 “姑妈,好久不见。” 言初语气听起来挺温和,甚至还带着点笑,“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了,你不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就只注意到戒指了?” 话一落地,林知秋笑还挂在脸上,但眼神明显怔了一秒。 林知秋记得主办方和她说过,这场直播,是照着“多年亲情重修于好”的调子准备的,连词她都背过几遍了。 可不对啊,她明明是上来感慨的,是来哭着说“这孩子真争气”的,可现在怎么听着……这么来者不善呢? 但林知秋脑瓜转得快,赶紧接上去,摆出一副“你别误会我”的笑: “哎呀,哪有哪有,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吗?一看到你,我就……哎呀,初初,你这气质啊,真是越来越好了,我心里高兴都来不及呢,还不是随口一说,别往心里去啊,别误会。” 林知秋一边说一边笑,眼睛却开始在镜头和言初之间飞快扫,还想伸手去拍言初的手背装亲昵。 结果言初轻轻一 动,直接把手收回去了,像生怕什么脏东西靠近一样。 言初笑了笑:“姑妈,我觉得吧,你刚才很多话都没说到点子上。不然你好好跟大家说说,我养父母当年走了之后,你都是怎么照顾我的吧。” 林知秋嘴角明显抽了一下,但她脸皮厚,反应也快,立马扯出笑:“哎呀,对啊,我是说得少了,太少了!” “直播间的家人们,那时候初初爸妈刚出事,孩子才多大啊,我看着都心疼,真的,一天三顿我盯着她吃饭,衣服都是我亲手给她洗的!” 她一边说一边拍大腿,语速带上点颤音,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那时候我其实也不容易,我还得上班、照顾家、还得养她,但我从来没抱怨过一句,谁让我把她当亲生的看呢?” “我跟别人都说,这孩子命苦,咱不能让她再受罪了——我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二楼陆洺执双手插兜,脸色越来越黑。 林知秋继续道:“后来啊,初初大了,有点脾气了,我说她两句,她就离家出走了!但我没怪她啊,我想的是,她出去也好,能独立,结果你看,她还真争气啊,找到了陆总!” 言初听着,若有所思点头:“我懂了,在你眼里,我争不争气,不是看我过得幸不幸福,是看有没有人给我撑腰。” “不然,我这就不叫争气,叫晦气。” “我还记得呢,那时候我还没成年,只想把我爸妈留的东西拿回来。” “结果你报了警,说我威胁你,说我精神不正常,说我是小偷,说我来闹事。” “那天特别冷,没记错的话还是零下,因为你一通电话,我在拘留所冻了一晚上,身上只有一件校服,铁椅子一坐下都冻腿,没人信我说的话,最后是我学校的老师,一个教英语的女老师,跑来给我签了字,这才把我从那里接出来。” “要不是那位英语老师,我当时真以为我这辈子再也出不去了。” “姑妈,我还真是谢谢你。没有当时你的所作所为,又哪里会有现在的我呢?” 话一落,直播间直接爆了。弹幕像泄闸的水,刷得满屏都是。 二楼,陆洺执站在玻璃后,看着台上的她,没眨眼,连呼吸都忘了。 言初的语气倒是不重,像在讲某个陌生人某年某天的事。 可陆洺执眼前却有些发黑。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重复的,是那张冰冷的铁椅子,是十七岁的言初,被锁在拘留所里,天冷得透骨,她身上没手机、没身份证,没人来认她,她就孤零零坐那儿,一动不动的样子。 这件事他其实查到过。他知道她以前被关过,知道是老师签的字才出来。 但那时陆洺执没当回事,觉得不就几十个小时、查清楚不就放了吗,学校老师既然能去接,说明问题不大。 可直到这段经历,由言初亲口讲出来的那一瞬间,所有冷冰冰的档案字句,通通长出了血和肉。 陆洺执指节一点一点收紧,手背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从小看尽人间冷暖,见过他人的悲喜与苦难,也听过别人哭着讲故事,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这么的心疼一个人! 第28章 三年以上呢,姑妈他那么有心,她却没…… 林知秋的脸色难看极了,坐姿还挺端正,但眼神已经开始闪躲。 弹幕还在疯狂刷,一条一条滚过去,像一记记巴掌,打在林知秋脸上。 言初欣赏着林知秋的表情,笑着开了口:“其实,我说这些,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吧,既然你非要把这些事拿出来,给直播间这么多人讲来听,那我这边也得配合你一下,帮你把话讲完整了才好。” “毕竟你讲得这么用心,要是我不补两句,反倒显得我不大方了。” 言初说到这里,偏头看了眼镜头:“说实话,你当年那些操作,还真是让我狼狈了挺久。” “尤其是我养父母车祸去世后,那几张你让我签的字,当时那些挺精彩的过程,我到现在都记得挺清楚的。” “不是说我要怪你,我那会儿年纪小,脑子不太转得过来,你跟我说签完就能拿回我爸妈留给我的东西,我就信了。你让我等,我也肯等。” “结果也很有意思。等我反应过来,东西已经不是我的了,人也被你扫地出门了。当然啦,你既然这么会说话,应该比我记得还清楚。” “你不是说咱们是一家人嘛,没问题,我帮你把话和大家说清楚,也算为你尽点孝心。” 陆洺执听着言初的话,笑了。 他太清楚言初是个伶牙俐齿的,不过这份伶牙俐齿,之前全用在他身上了。 如今,他见着言初朝别人火力全开,他挺高兴,也挺欣慰。 这才像他的人。 陆洺执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言初,只怕错过她半个字。 林知秋语速陡然加快:“初初啊,你这话就有点冤枉人了。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哪有扫你出门,我那会儿也是,也是一时气话!” “那些字……是你自己愿意签的,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哪敢骗你啊?你别听别人乱讲,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你当时年纪小,有些东西……你不懂,现在回头看,是不是想太多了?” 林知秋越说越快,话筒在她手里抖得发响,假睫毛都快掉下来了。 陆洺执垂眸看了眼时间。 嗯,时间差不多了。 这场戏演的有点久,久到他开始烦了,烦林知秋还敢继续拿言初当道具。 陆洺执按了下桌面上的呼叫器,随即朝导播席那边扫了一眼。 导播像被电了一下,慌忙冲陆洺执点头哈腰后起身,立刻抓起一个文件袋,从备用资料区调出几张纸,快步上台,把东西递给那两个男顶流。 文件袋一被接过去,那两个顶流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动作干净利落地把纸收进了台本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维持脸上体面的笑容。 陆洺执迈开长腿,把放在桌上的一个小巧无线麦拾起来,按下了开关。 “林知秋。” “我是陆洺执。关于你刚才的话,我有两句话想说。” 一句话,没带火气,字字平淡。 那两个顶流,嘴角一抖。 弹幕疯了一样开始刷: 【……???谁说话了!!!】 【卧槽卧槽卧槽陆洺执?!】 【我就说他肯定在吧】 【这声音有点好听啊,我人麻了】 陆洺执慢条斯理道:“刚才那几分钟,你表现得不错。很难得,作为素人第一次面对这种场合,不容易。” “不过既然你自己都说了,你把言初当家人,那接下来这一段,我想,作为珍贵的家人,你应该也非常愿意继续配合才是。” 他给两个顶流使了个眼色,对着麦继续道:“你和我老婆的以前的那些温馨瞬间,大家应该也都挺想听的。正好今天两位明星在场,就让他们,给直播间的观众们讲讲吧。” 陆洺执语气虽不重,但“我老婆”三个字咬得极狠,也不知是特意给谁听的。 言初猛地抬头看向二楼。 她看见陆洺执靠着玻璃站着,一手插兜,一手拿着麦,整个人站在半暗的光里,低头冲她微笑。 两个顶流果然像早有安排似的,从台本里抽出那几页纸,一打开人都愣了,互相看了一眼,十分为难,却又不敢不念。 其中一个先硬着头皮开了口,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呃……我们现在要为大家朗读一段内容,以下资料由陆总的律师团队提供……” 顶流低头,看了一眼纸上的第一行,顿了一秒,还是念了下去: “林知秋女士、在未取得法定监护权、未履行实际监护义务的前提下,于言初女士年满十八岁前,以‘暂时代管’为由,签署,并实施了三份财产处分协议。 顶流咽了口唾沫,声音越来越小:“协议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房产赠与、遗产清算及个人账户资金转出,存在明显的不对等转让问题,且未体现未成年权益人的真实意愿。” “账户资金转移部分,涉及金额共计人民币四百七十六万三千二百元,经查,多笔款项流入林知秋及其配偶的个人账户,疑似构成对未成年人合法继承财产的侵占。” 另一个接上:“律师团队评估认为,若相关事实属实……” “林知秋女士相关行为,已涉嫌构成侵占罪,情节严重者,依据《刑法》第二百七十条,可追究其刑事责任,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另外,若转移资产过程中存在欺骗行为,亦可能构成诈骗罪,情节严重的,将面临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顶流顿了顿,像怕说错,又硬着头皮念完最后一句: “目前,相关资料已提交律师事务所备案,委托人也已准备提交完整材料,向公安机关报案,后续如进入司法程序,将依法处理,依法追责。希望大家,能看得开心,不用刷礼物,点点关注就行。” 弹幕瞬间铺满: 【?????】 【卧槽这不是温馨回忆啊!!这是今日说法啊?!】 【顶流哥你喘口气我都替你害怕】 【直播完姑妈可以进去了,拜拜了您啊】 言初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她本以为,陆洺执带她去见律师,准备材料,是为了朝姑妈讨回那笔钱。 她根本就没想过,他是要在直播间,借着两位顶流的嘴,把她那段人生,一条一条念给全世界听,将林知秋做过的恶事写成黑字白纸,一刀一刀捅回去。 把她那口强行咽下的气,替她狠狠吐了出来。 ……他那么有心,她却没看清。惊讶、痛快、感动,混在一起,将言初的心烧得发亮。 尽管这不是胜利,这是她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证据。 但言初还是很高兴。 她缓缓回头,林知秋的脸已经白得没了血色,连嘴都开始哆嗦了。 言初压着内心的悸动,回头对着林知秋说道:“三年以上呢,姑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要不是你最近到处在网上吆喝,非要见我,非要上镜,我还真想不起来向你要个说法。” 林知秋的脸“唰”地一下红又青,似乎是想站起来,可刚一起身,脚下一滑撞翻了凳子,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林知秋下意识想捡回那点体面,结果后台摄像机还在转,镜头正好推近,落在她慌乱推椅子的手上,耳麦也没摘干净,扯着电线哗啦响。 工作人员想扶她,林知秋一把拍开,朝直播设备那边猛冲两步,伸手指向镜头,又指着言初: “你们行啊!行得很!欺负我一个普通人有意思吗?资本是吧?你们陆家有钱就可以随便抹黑人是不是?” “当年你爸妈一出事,整个家都乱成一锅粥,你那时候还小,我说了我先帮你处理一下,结果现在怎么着?说我侵占?说我诈骗?我哪知道那几个房本后面能闹出这么大事啊?我那时候就想着先去把手续办了,过户快点嘛,不然耽误了卖都卖不出去!” “你爸妈的钱,我拿去转个账怎么就犯法了?!我养了你那么多年,那点钱是我应得的!” 林知秋越说越快,越说声音越高。台下全是窃窃私语,后台有音响师直接摘了耳机骂了一句:“她是疯了吧?” 言初都听笑了,她是真的没想到,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还没怎么样呢,林知秋已经把案底全背完了。 导播手悬在“切麦”键上僵着不敢按,回头求助似的看向二楼。 陆洺执站在玻璃后,没说话,冲导播摇了摇头。 那意思很清楚:继续。 不许切。 导播一口气提上来,连忙回去坐好。 林知秋高跟鞋在地上踩得咯噔响,一边吼一边挣,一群工作人员围上去,试图按住她,至少别把灯砸了。 台下一片乱。真乱。 陆洺执站在上面,心想,这下3301应该高兴了。 他心还没从她那边收回来,视线扫过后台人群的时候,突然眼神一顿。 在一片混乱的人堆里,一个穿黑色运动服的男人站在靠灯光位的位置,鸭舌帽压得很低,口罩拉得极高,看不清脸,但很普通,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陆洺执偏偏多看了一眼。 不对劲。 他这个人,一向对收了他的钱,替他做事的人格外敏感。不管任何一个人,但凡是回过一个头、递过一次话,哪怕只是在任何场子里短暂停过一次,他都会记得。只因认人,识人,辨人,用人,是他必须要学会,不容犯错,且必须熟练运用的本能。 所以,哪怕今天星策这里来过谁,站在哪,谁递话谁拍摄谁贴麦,他都没刻意记,但他全记得。 所以,陆洺执一眼就发现,这人今天不该出现在这儿。 他没动声色,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场控发了条信息: 【舞台右后灯架那边,有个戴鸭舌帽的,不是我们的人。赶紧找人盯一下,别让他乱动】 消息发出去的同时,陆洺执眼神还落在那人身上。 下一秒,那戴鸭舌帽的人忽然动了。 他看到那人竟弯下腰,正对灯架底部做着什么。 那是一组悬吊灯,三米多高,带活动臂,底下用几根钢索勾着,重量分布极不平均,一旦动了结构,整个上层就会塌。 而那玩意儿的正下方,正对着言初和她姑妈! 陆洺执呼吸一滞,连忙朝下看,他妈的场控呢?保镖呢?都他妈去哪了? 他咬住后槽牙,视线往左扫了一圈,这才发现场控和保镖在那维持秩序呢,根本没空看手机。 陆洺执急得在原地走了一圈,那下面全是人,全是女的,喷着香水的、涂着口红的、戴眼镜的…… 光想到那么多女人正在一楼,陆洺执的胃就开始抽,一种极强的窒息感从喉咙翻上来,甚至已经听见脑袋里的耳鸣声,手背也已经开始痒了。 ……但灯架下面是言初、是言初!是3301! 外一出了事,把言初给砸到,他想都不敢想! 陆洺执忍了半秒,大脑运转全靠本能,猛地从衣袋里摸出一把口罩,干脆四五个一起往脸上套。 一边戴口罩,陆洺执一边朝茶歇区扫了一圈,抓了顶棒球帽,把帽子扣头上,压得几乎遮住眼睛,最后还不放心,又戴了个墨镜,把能接触到空气的地方盖得严严实实,连忙冲下了楼。 言初并没注意到,就在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正蹲在灯架边上,低着头,手里动得飞快。 所有人也都没注意到。他们的注意力,全落在林知秋身上。 那总是用那种厌恶眼神看她的林知秋,现在正被人死死按住,满脸惊慌,披头散发,嘴里喊着“不是真的”、“你骗人”、“你胡说八道”。 林知秋表情扭曲、言辞崩溃,双眼乱扫,像头被堵在墙角的动物,拼命想找出口。满屏的弹幕都是字箭,全扎在林知秋身上。 言初忽然觉得很轻松,很解气,也很高兴。 她甚至开始想,自己因为没钱没上成大学这事儿,好像也没那么让她生气了。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巨响。 轰隆! 言初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抬头,眼睛一下子就定住了。 一整座三米多高的灯架,正在倾斜。 那冰冷的金属骨架,带着吊臂和灯头,骤然朝她和林知秋砸了下来! 而她就在灯架正下方。 这玩意又大又重,要是真砸下来,一定会砸死人的。 然后—— “3301!!!” 那一声,破空而来,像是子弹,穿透了人潮,穿透了耳膜,直接撞进言初的脑海。 像是有谁从世界另一头拼了命地喊她。 可那灯架,离她头顶,只剩不到半秒的距离。 仅仅半秒。 言初下意识站起了身想躲。就在这生死关头,一个念头没经过筛选,没打草稿,就这么直直闯了进 来。 如果她今天真要死在这里,她竟然有点后悔,没能和陆洺执,认真谈场恋爱。 这还真是,有点后悔,也有点遗憾啊。 第29章 不怪你洺执他更不会怪你。 那灯架落下来的速度,确实比言初想象得要快太多了。 她明明已经站了起来,准备往旁边跑,可那大架子正在飞速坠落,一切动作都显得无济于事。言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东西从天上坠下来,像一道黑影沉沉压下。 风先打在她脸上,紧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刺耳轰鸣。 就在那一瞬,言初感到有个人紧紧护住了她。 然后—— “咣当!!!” 那声音就像从天上砸下来的一样,震得她耳膜发疼,她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身体猛地被一股重量压住,呼吸几乎要被压没了。 耳畔嗡嗡作响,胸口和腿那里火辣辣的疼,眼前是混乱的黑影,她想动,但身上像是被死死压了一块石头。 不对。 不是石头,也不是灯架,那是…… 那是个人! 那人用身体将她死死护住,把她牢牢挡在了灯架下面。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像是一道电流瞬间从后脑传到四肢。 言初费力地眨了几下眼睛,这才看清那人的帽子、衣服……还有他身上压着横七竖八砸下来的灯架,沉、冷、死死地压在他们身上,想动都动不了。 压在她身上,努力护住她的人…… 是陆洺执……怎么会是陆洺执!? 那一刻言初的心疼得都快抽过去了。 更可怕的是,言初能明显感觉到…… 从陆洺执的腹部,正在流出大片大片黏黏的、温热的、让她感到极度恐惧、头皮发麻的东西。 血,缓缓浸透了陆洺执的Chanel军装外套。 言初声音都在颤,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也受伤了,直接撕扯着嗓子喊了出来:“快点来人啊!快点啊!快他妈把这玩意儿抬开!快点啊!!!” 她是真的吓坏了,眼泪根本止不住地往下掉。 似乎是她的声音太大,陆洺执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陆洺执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缓过来一点意识,他没睁眼,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 “3301……我真他妈是上辈子欠你的……” 言初听到那话,整个心都像是被人狠狠揪着,嗓音抖得连句话说不完整: “你,你你你挺住好不好,陆洺执……以后我……我再也不骂你了……你别吓我……你别睡啊……我求你了……” 陆洺执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彻底没了动静。 言初眼前一阵阵发白,别睡啊,陆洺执、你快醒醒、你快醒醒、你要是再也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啊! 她哭着大喊人来帮忙,可自己状态似乎也不是很好,意识也跟着开始恍惚。 朦朦胧胧间,一群人冲过来,有人喊话,有人在搬东西,她看见那堆破铜烂铁被一点点从他们身上抬走。 言初努力撑大眼睛,眼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陆洺执被抬上担架,看着陆洺执浑身瘫软着,上半身全都是血。 红色的,刺眼的,让她几近昏厥的血。 言初的眼泪涌了出来,脑子却一片空白。 直到这时,她才感受到浑身火辣辣的痛感。黑暗逐渐爬上了眼帘,看到陆洺执终于获救,言初脖子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等再睁眼,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天花板是白的,光线有点晃眼,耳边是让人不安的仪器滴滴声。 言初一动不动地躺着,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只觉得浑身又软又疼。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着病号服,里面被纱布一圈一圈缠着,从肩膀到腹部,全是包扎过的痕迹。 她愣了一秒,陆洺执压在她身上的样子,血流在她身上的样子,全都浮现了出来。 那一瞬间的恐惧全回来了,清晰到每一滴血的温度都能重新感觉到。 言初脸色一下子白了,也顾不得头疼,猛地坐起身:“陆洺执呢?陆洺执呢?” 几个护士听到声音,赶了过来,言初眼睛瞪得大大的,抓住其中一个护士的手臂,声音都带着颤:“陆洺执他怎么样了,他在哪?他到底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护士轻轻扶住她:“陆先生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还处于昏迷状态。我们正在做进一步观察,目前还没脱离危险。” 重症监护室…… 言初脑子“嗡”一声,呼吸猛地一滞,掀开被子想爬起来。脚刚一动,身上的剧痛疼得她差点当场晕回去。几个护士立刻冲进来按住她:“言小姐,您别动,现在不能乱动。” 言初整个人都在发抖:“我要见他,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护士冷静道:“陆先生目前是禁止探视状态。连我们都要控时控量进病房。所有外界接触都暂停了。” “他是不是出不来了!?”言初眼睛猩红一片,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好像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你们就告诉我,他到底伤成什么样了?他还活着吗?别跟我绕话行不行?别拿那套专业术语敷衍我,我听不懂,我告诉你们,我现在一句都听不进去!” 几个护士站在一旁,表情一下子变了。谁都没说话,彼此看了一眼,像是有什么话不敢说,又不该说。 终于,一个护士犹豫着开了口:“言小姐,您放心,陆先生活着,他活着,但至于什么时候能醒,我们也不知道。” 言初死撑着要下床,疼得都咬牙直哆嗦:“我要去看他……我得看他一眼……你们拦我也没用,我现在、我现在……” 她话没说完,病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那是一个女人,她一进来,整个屋子的气压都变了。 漂亮,明艳,气质贵气,却又明显疲惫得过了头。陆太太穿着一件驼色外套,脸色苍白,明明还涂了口红,可整张脸看起来一点血色都没有。 陆太太走过来,在言初床边坐下。 她只是看着言初,眉头紧紧皱着,眼神里全是太多复杂的情绪,像压着一堆话,却又欲言又止。 几个护士对视一眼,迅速离开了病房。 看着陆太太这眼神,言初所有的愧疚、害怕、无力、心疼、对抗、卑微、难堪,全都涌到嗓子眼上。 言初垂下头,轻轻地,几乎听不出声音地,说了一句:“陆阿姨,对不起……” 陆太太轻轻摇了摇头:“不怪你。” “这事儿,不怪你,也不怪他,谁都没错。” “你撞出了脑震荡,头上也缝了几针。医生说你这两天一直低烧,是被吓着了。” 言初像没听见,整个人杵在那儿,连脊柱都僵得发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单,手扣着被子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睡了多久?”过了很久,她才开口。 “两天。” 两天、两天! 两天了,陆洺执都没有醒! 言初声音一出口就带了哽咽:“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最后有意识的时候……我记得,他流了很好血,好多……好多血。” 陆太太神情微微动了动,但还是稳住了情绪:“只能说万幸灯架砸下来的时候,刚好蹭 到了旁边一根吊轨,角度歪了点儿,不然,你们俩都活不了。” 言初整个人僵住了。 “但即便如此,灯架刮到吊轨的时候,灯臂断了,上面的一根钢条,刺穿了他的左腹。” 陆太太说到这里,眼睛也有些红:“医生说,那位置非常深,差一点就碰到主动脉,还……反正,急救车刚开出那会儿,医生就下了两次病危通知。” 病,病危通知? 言初脸瞬间白了,像是所有血都被抽干了。脑袋一阵阵嗡鸣,胃里一阵阵反呕。 她眼神空了一瞬,整个人像是沉到了水底,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陆洺执倒在她身上的画面。 陆洺执说的对,他可能确实上辈子欠了她的。让他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先是在身上纹了她的牙印,再是替她去了趟鬼门关,真他妈就是欠她的。 言初从来没这么怕一个人死。 从来都没有。 言初的懊悔的泪水,一滴滴落在被子上。 陆太太眼里有些动容:“我和你说洺执的情况,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需要知道这些,要不然你不会安心。” “不过啊,我也从来没想过,洺执能为了谁,做到这种地步。” “你们这次这件事,其实正廷发了好大的脾气,但我觉得,既然洺执选择护住你,一定有他的道理。” “毕竟洺执,从那年那件事之后,心变得太硬,谁都入不了他的心,更是没在乎过谁。可这次,我也是看明白了。” “他肯这么护着你,我想,他一定是,真的,非常非常重视你。” 那句话一出来,言初脊背一颤,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他根本不用受伤的……根本……如果他没冲过来,他根本就不会受伤的,都怪我,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他去搞那场直播,不该非要和我姑妈争那口气……” 陆太太伸手,轻轻拍了拍言初的背,一下一下,像哄孩子入睡一样。 “孩子。”陆太太低声,“没人怪你。” “洺执也是个好孩子,他更不会怪你。” 言初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过了很久,陆太太叹了口气,从包里取出那枚镶着大粉钻的戒指,她没说话,只是把戒指放进言初手心里,轻轻合上她的指缝,然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房间真的好安静。 言初低头看着戒指内圈刻的For3301,整只手都在发抖。 戒指上还残留着棕色的血迹,上面的血已经干了,厚厚一层。那是他流出来的血,是他的血。 陆洺执的血。 为了保护她、流出来的血! 眼泪不带一点防备地从她眼里流出来,言初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这么清晰的意识到,她竟然是这样害怕失去陆洺执,害怕他离开她的生活,害怕他真的就这样离开。 她以前从不敢往深里想过这个人。 陆洺执在她生命里站得太近了,近到她一直以为他会永远在那儿,不用确认,也不用去留意。 可真想留意的时候,似乎又好像一切又有点晚了。 言初根本不知道这一夜她是怎么过来的。每一次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陆洺执倒在她身上的样子,还有那句“我真他妈上辈子欠你的。” 根本就没办法睡觉,每次眼帘一黑,基本都是昏过去的。言初醒来就看戒指,看着上面刻的3301发呆,或者看着手机,不停翻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 他们几乎不发消息。因为大多数时间,他们都一直在一起,几乎没有分开过。 言初默默把戒指戴回无名指的位置。 快醒过来吧……陆洺执。 别再睡了! 你要是再不睁眼,我真的、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我求你了…… 你要是再不醒,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你了!!! 第30章 谢依洺“你真想听?” 言初这几天就像是疯了一样。 无数次偷跑,统统失败。一次趁着没人盯着,拔了输液针,在走廊上被护士抓回去,滴了一路血。一次躲着监控溜到电梯口,刚按下楼层按钮,就又被抓走了。言初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思考了,只知道陆洺执为了救她,连命都不管不顾了,光是想到这里,她仅剩的理智已经灰飞烟灭了。 还有一次她干脆不演了,一边站在窗户边上一边喊着“我再不去ICU我就死给你们看”,结果刚喊完就晕了过去。 医生差点给她绑床上。 她不配合治疗,不吃不睡,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去看看陆洺执。 自然是被拒绝了。 直到一周后,言初终于能站起来,在医生犹豫着点头的那一刻,她第一时间冲出病房。 她穿着病号服,鞋子也没穿对,一路走到观察室,站在那扇单向玻璃前…… 言初终于看到了陆洺执。 她心里一直记挂的那个人,正毫无生气地躺着,戴着呼吸机,身上插满了管子,脸色苍白得吓人。 就连那动不动拧就着的眉头,都舒展开了。 这不是他。这绝对不是陆洺执,绝对不是那一开口就能气死她的陆洺执…… 言初一下子腿就软了,扶着门边缓了很久,才勉强能直起腰。 以前的陆洺执,意气风发,说话带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踩在脚下,那张嘴一开口难听得要死,动不动就杠人,口不择言,能骂人骂得花样百出。 她突然很想听他骂她。最好是那种特难听的,最好是那种“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什么德行”,“你这样也配做我的人?” 哪怕再刻薄、再不中听,只要他还能说话,她现在都愿意听。 言初站着没动,眼睛死死盯着里面那个人。 她以前,总觉得她和陆洺执之间,横着一座大山。 他太贵、太骄傲、太遥远。 她太穷、太倔、太自卑。 一直以来,言初从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他。但现在,看着陆洺执浑身插满管子躺在那里,言初忽然就明白了。 为什么总是因为自卑,把送到手的人给推开?如果陆洺执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又该有多后悔啊?如果陆洺执再也醒不过来,在她以后漫长的余生里,又该如何从他浑身是血的那一天里走出来啊?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而且…… 她也想被陆洺执抱着睡个好觉,也想被他那张嘴气个半死,也想和他真的在一起,哪怕每天都要吵架,哪怕他永远都嘴贱、骄傲、难搞。 她也想爱人,也想被爱啊…… 只要他平安醒过来…… 言初将额头抵上玻璃,只要他能醒,她什么都不想再计较了。 你要是醒过来,我就再也不推开你了,再也不打你骂你了。好么? 这几天,言初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往ICU的观察室里跑。观察室外那条走廊总是冷。地砖是冷白色的,天花板的灯在晚上会闪,像是有人在上面眨眼睛。 陆陆续续,很多人都来探视。 有一次,言初看到陆正廷来了。 陆正廷站在那扇玻璃前,不说话,全程没和言初有过任何交流,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冷冷地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站了两分钟就走了。 没两天霍骄也来了。 霍骄头发抹得亮,穿得又贵又骚包,一进来看见言初,明显愣了一下,眉眼里的惊讶没掩饰。 言初不明白那惊讶从何而来,但她也没力气问。 霍骄走到单面玻璃前,看着里面戴着呼吸机的陆洺执,安静站了一会儿,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摇了摇头,嘲弄地笑了一声。 “以前,我们还在国内上学的时候,陆洺执真挺混蛋的。他当时还没开始健身,就那副身板,看起来瘦得像根棍,但我跟着他打架,从来没吃过亏,因为他够狠,也够目中无人。” “你看他现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真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霍骄 的语气听着轻松,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字一字往言初心口里捅。 言初没接话,只是吸了口气,鼻尖已经开始发酸了。 霍骄偏头扫言初一眼,坐到她旁边,靠着椅背:“哎,我就想知道,你跟陆洺执到底怎么回事啊?” “有时候看你俩吧,像情侣,挺黏糊的,但有时候吧,又不像那么回事儿了。就连陆洺执自己也说,他跟你没什么,他也说过,你不承认这段关系。” 他侧过头:“那你俩这到底算什么?有人签合约谈恋爱,差点把命都搭进去的吗?” “你要真说你俩一点事没有,那他能冲过来替你挡那一下?你是不知道,他冲过来的那段直播录屏,现在全网满天飞,全网都是信女在给他祈福。陆洺执要是换谁都救,早就死八百回了。” 言初像终于被戳到某一根神经,缓缓开口:“之前是我错了,我做的不对,很不对。” “可能是以前的我,被一些东西遮住了眼睛。” 她声音发涩:“是我当时想错了。我不该推开他,不该那么拧巴。” 霍骄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抱着听八卦的心思来的,这下倒好,人一旦真诚起来,反倒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他靠在椅背上,半晌才慢吞吞点了下头。他也看出来了,估计等陆洺执醒了,3301是真打算和陆洺执好好过日子了。 霍骄一边想着,心里也挺感慨,陆洺执这赔钱货以后要是真能醒过来,这一下也算是没白挨,终于能得偿所愿,给自己熬出个名分了。 他笑了一声,在心里替自家兄弟叹口气,冲言初抬了抬下巴:“我跟陆洺执从小认识,小学就玩一块儿的,一路看他长到现在。” “你要是有什么好奇的,想问的,就问我吧。反正现在他也听不见,正好我能多嘴。” 言初转过头来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确实是想更靠近那个人一点点。 如果放在以前,她大概率会下意识地问谢依洺的事,问他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有没有遗憾,有没有对不起谁。 但现在,她不在乎了。 言初想了想,问:“都说陆洺执以前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人,我想知道,在……发生那件事以前,他是什么样子?” 霍骄眼神落在玻璃那头的陆洺执身上,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认真地在想: “那个时候啊,他特别傲,傲得你一眼看不顺他,他能记你一辈子。什么都藏心里,话少,但是一开口就杠人。嗯,有时候也够狠,但对兄弟特别讲义气。他要是认准你了,谁碰你一下,他都能把人脑袋打开花。” “但你别看他那会儿臭着一张脸,谁劝都劝不动。只有一个人说的话他听……” 霍骄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把话咽了回去:“害,说多了……不说了。” 言初说:“我知道谢依洺的事,我都知道,你不用遮遮掩掩的。” 霍骄嘴张着,一副“你知道你还问?”的表情。 言初语气慢了下来:“我不是想问这时候的他,我好奇的是,再早一点的陆洺执。” 霍骄“哦哦哦”地连应了几声,脑子也跟着飞回去:“早一点啊……其实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啊,陆洺执还挺正经的。规规矩矩,字写得好,成绩也好,还挺乖巧,有钱都不会花。” “后来认识我了,”霍骄咧咧嘴,“我天天拉着他往外跑,可能那会儿他觉得我会花钱,有品位,特会玩,我俩就走得近了。” 言初听着听着,眉头皱了起来,认认真真地想象了一下。 陆洺执,正经?乖巧?! 想了想,言初道:“真是想象不到。” 霍骄笑出声,点头:“对,我现在回想也觉得吓人。” 二人沉默了一会,言初又想到了什么,问:“他那个厌女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以前和我说过,这病,是从那女孩死了以后开始的。”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霍骄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眼神往言初这边一扫,带了点警觉:“你真想听?” 言初点头。 霍骄盯着她看了几秒:“那你听完了不能生气,别以后回头跑去问他,更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他都不知道我偷看到了很多细节。” 言初坚定道:“我不生气。只要他能醒过来,以后无论他做什么,我再也不会和他生气了。” 霍骄眼神停在言初脸上,他从上到下打量她,像是不太敢信她是真想知道,还是为了套他话。 可言初的眼神真是太坚定了,不止坚定,还特真诚。 霍骄抿了抿嘴,叹了口气:“那年谢依洺家里出事的时候,陆洺执才十岁出头呢。其实谢家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背后跟他家陆老爷子又有什么关系,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也不敢问。陆洺执更是从来没和我说过。” “那时候我们还在一个学校上学。有一天,谢依洺来找过陆洺执,就在教室里。那天我在,我隔着个窗户偷看呢。” “我记得特别清楚,他们好像吵了一架,吵得挺凶的。谢依洺哭得特别伤心,然后突然就抓起了桌上的一支红笔,朝着陆洺执的手,就这么狠狠就戳了下去。” 霍骄做了个动作,像是下意识和言初重复那一幕。 “血当场就哗啦啦冒出来了,陆洺执也没吭声,就站着,动都没动。” “结果,当天晚上,谢依洺就死了。” 霍骄停了一下,目光落到言初脸上,语气陡然低了两分:“你每天和陆洺执呆在一起,就没有注意过,这小子右手虎口上,有一颗不大的红痣?” 言初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心跳已经开始变快了。 霍骄轻轻摇头,眼神却一点不带笑。 “那不是痣。” “这就是那天,是谢依洺拿笔戳出来的疤。” 那一瞬间,言初大脑像是短路了几秒。 她是真的没想到。 言初当然注意到过,因为陆洺执有双很好看的手,她那会儿还觉这痣长得好,觉得那点红衬得他手更白。 现在一回想,只觉得有点可笑。 白月光留的印记,扎在陆洺执手上,十几年都没褪色。就这么一笔,把他整个人都戳出了心病。 言初心口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说心里不别扭那是假的,怎么可能不别扭。但言初转念一想,陆洺执都能拿命救她…… 那点痣,又算什么呢。 言初压下心里那点没出息的情绪,问道:“那这个痣,跟他后来的厌女症,又有什么关系?” 霍骄沉了口气:“这事儿他倒和我说过。他说从谢依洺戳他那一下之后,他一看到女的,就会在心里想起谢依洺扎他的那个瞬间,他说他真挺害怕的。” “你让他怎么不怕?除了他妈,他看到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是你们的脸,而是谢依洺的表情。” “他看到的,是谢依洺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哭着扎他的样子。医生说这病叫创伤应激反应,说好听点是应激,说难听点,就是心里生病了。” “其实吧,谢依洺如果后来没死,这病可能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偏偏谢依洺死了。陆洺执这心病,就落下了病根儿。” 霍骄抬头看了言初一眼,声音低了一度:“这事儿,你听听就得了啊。” “你既然想跟他过日子,就别拿这个病为难他。咱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没点过去啊。知道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40 第31章 陆洺执醒了“给我,握握,你的手。”…… 霍骄走了,可霍骄的话,却一直留在了言初的脑海里。 以前她一直以为陆洺执的厌女症,只是有钱人的富贵病,谁有点钱谁不事儿多啊。可她完全没想到,背后的故事,竟然是这样的。 可言初心里转着的不只是这些。 他们之前明明和连体婴一样,她吵他,抱他,骂他,咬他,哭着打过他……她已经理 解了陆洺执的伤口,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他伤口之上的那个例外。 言初甚至开始害怕,自己在陆洺执这里,或许不是例外,而是一个意外。 而所有意外的东西,都不稳定。 言初在这家私人医院待了一个月。 从四月尾拖到五月底,整整一个月,五月初的时候,医生说她恢复得差不多可以出院了,但她没走。 她又能去哪呢?陆洺执家吗?她真不敢回去,哪怕那里有她的衣服、书、牙刷,但她一想到回去要一个人开门、关灯、躺上他们睡过的床,就觉得喘不过来气。 还好这家私人医院是陆氏集团名下的产业,言初不走,自然不会有人赶她,反而待遇极好。 这个月,言初的日子过得简单又重复。 每天早上七点起床,洗脸刷牙换衣服,然后带着早餐去观察室,一坐就是一天。 言初就这么隔着玻璃,看着昏迷的陆洺执。她总觉得只要自己不眨眼,陆洺执就不会突然死掉。只要她看着他,他就还能活着。 这段时间,言初几乎没做过梦。 只有一次,言初梦见陆洺执醒了,坐在病床上骂她,说她脸色难看得跟鬼似的,说她这副样子真恶心,让他见着都犯病。她当时竟然高兴得笑醒了。 整个私人医院的人都知道,只要言初还在这儿,陆洺执就不是一个人。 言初这段时间,除了时刻观察陆洺执的状态,还在学英语。 以前她学这些,是为了有更好的未来,离陆洺执身边那些光、那些亮、那些她碰不到的生活远远的,她只想靠自己在演讲台上发光发热,不想被人看不起,不想再低人一等,不想因为穷得抬不起头,就只能假装什么都不在乎。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是真心的,想成为一个能配得上陆洺执的人,能和陆洺执并肩而立的人。 她想光明正大站在陆洺执身边,不再那么自卑,不再被命运碾得没还手之力。 出身她改不了,过去的事情也不可能重来一遍。但她有手,有腿,有能力重写未来。这样等再次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才能不再那么自卑、不配、不敢。 出国上大学,就是第一步。 …… …… 陆洺执感觉自己飘在一片黑暗里。 这里没有出口,没有声音,没有任何东西能拉住他。他也不想挣扎,干脆就这样沉着,像等死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突然有一点亮。那里站着一个女孩子,正在冲他微笑。 陆洺执分不清那人究竟是谢依洺还是言初,眼看着那个女孩子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像珠子一样,啪嗒啪嗒落下来。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给那女孩擦掉脸上的泪。 可手才抬起一半,他突然想起了言初。对啊,那天他和言初喝多了,言初就是这样哭的,他也是这样鬼迷心窍,想替她擦拭眼角眼泪的。 就在这时,陆洺执认出了眼前的女孩子。 不是谢依洺。是言初!是一直陪着他的3301!? 陆洺执浑身一激灵,手猛地收了回来。他怎么能这样? 谢依洺死了,谢依洺在他心里是墓碑。他怎么能在谢依洺的墓前,转头去擦掉言初的眼泪? 他怎么能喜欢其他人?他怎么能这么做?他还没查清当年的真相…… 不能。 不能…… 这时候,陆洺执突然感觉全身都开始疼,像被一辆大卡车从左往右碾了一遍,尤其是左侧腰那位置,像被生剜了一刀。 耳边也浮现出了好多声音,吵吵嚷嚷的,有人在喊,有人在跑,声音乱得像炸开的蜂窝。他脑子昏得厉害,只想大吼一声能不能都闭嘴,别他妈耽误他睡觉。 他还没睡够呢。 抱着这个想法,陆洺执又陷入了昏迷。 再睁开眼,他先是从眼皮缝里看到点光,再一动,浑身像被凌迟了一样疼,连呼吸都带着火烧火燎的焦糊味。 然后他看见,3301正趴在床沿,穿着隔离衣,戴着口罩手套,脸枕在手臂上,睡得很安静。 陆洺执看着言初,就那样愣了两秒。 这睡相,他妈的,还真挺像谢依洺的。以前也没觉得这么像啊。 陆洺执眼皮一跳,心里腾地就冒上了点火气。在黑暗中反反复复梦见的脸,怎么又这么轻易地重叠上了? 他咬了咬牙,想吼她一嗓子:“醒醒。” 嘴一张,才发现自己声音又小又沙哑,喉咙都在冒烟,疼得不行。 陆洺执难受得想骂街,手也软着抬不起来,僵了两秒,还是硬撑着抬起左手,用自己现在最大的力气推了一下她的脑袋,摆着口型,发出气音: “醒——醒——” 言初迷糊着,脑袋一偏,感觉自己的头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 她一下就惊醒了,弹起身。 陆洺执脸煞白,嘴没有血色,干裂得都起皮,正躺在那里幽怨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可因为昏迷了一个多月,连眼白都红彤彤的全是血丝,他看着她,好像有点怒气,又有点迷茫,好像是不太清楚自己在哪。 言初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看到陆洺执胸口正缓慢起伏着,才敢真真切切地相信,他醒了。 陆洺执醒了、陆洺执醒了! 本来言初是准备了很多话的,要谢他、要问他、要跟他算账,甚至连“我好想你啊”那种肉麻话她都酝酿好了。 但陆洺执一睁眼,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言初鼻子一酸,那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哭得根本收不住,没个形象,眼泪鼻涕一通抹,整个人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坐在病床边上,一边抹脸一边骂: “陆洺执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你怎么这么能睡啊你,你要是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陆洺执脑袋还晕着,听见她哇哇大哭那一声,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他喉咙疼得不行,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尽全力抬起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 言初看到了,虽然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也不敢再出声哭了。 陆洺执原本特别不开心,可看着言初红着眼守在他旁边,哭得毫无形象,他突然也不那么烦了。 言初手忙脚乱地摸了把脸上的泪,靠近他,哽着嗓子说:“你知道吗,现在……都快六月了。” 陆洺执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四月末。他觉得自己不过是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结果一睁眼,就差点错过了整个春天。 “疼、疼吗现在……”言初颤抖着问。 陆洺执心想能不疼吗,他都快疼死了,却还是用口型缓慢说: 不疼,就像被虫子咬了一下。 这句话,让言初仿佛回到了他纹下她齿痕的那晚,当时,陆洺执也是这么说的。可那会儿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现在,却带着呼吸机。 那一刻言初很想握住他的手。但他手上插着管子,贴着固定板,看着都疼得慌。她犹豫了半天,才伸出拇指,蹭了蹭他的指头。 凉的跟冰棍似的。 言初喉咙一哽,想哭,又怕吵到他,她也不敢哭出声,就低着头坐那,肩膀一抖一抖的。 陆洺执实在看不下去她这样,他还没死呢。 他费劲地抬了下胳膊,手绕过输液管,艰难地,抚上了言初的头发。 但他现在实在疼得没什么力气,手一滑,差点垮下来,但他还是把手往前伸了伸,攥住了言初的手,然后又睡了过去。 陆洺执在ICU躺了整整一周。 最开始的四天,镇痛泵是打着的,他人也 不能吃饭,鼻子里插着鼻饲管,一管白乎乎的流质正慢吞吞地推进去。他咽得费劲,连喉结动一下,都困难得不行。 就连睡着的样子也没了狠劲,更没了那副“老子谁都不放眼里”的架势,连呼吸都透着病气。 那双白净纤长的手,此刻正绑着压力带,一根根静脉针头,把他手背插得密密麻麻。 言初看着这样的陆洺执,指甲都快抠进自己掌心里去了。 她脑袋抵着玻璃,头一下又一下的撞着玻璃,满心都是无力。陆洺执本来是个被伺候大的,这一下子却为了她吃这么大的苦。她真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她。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陆洺执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声音小得可怜,但言初听见了,就立马凑了过去。他看着天花板,艰难地开口,第一句就是—— “人,抓到了吗……” 言初一愣:“什么人?” 陆洺执缓缓把头偏向她这边,嘴角抽了一下,看起来十分无语,满脸写着:你是傻了吗。 “你不知道?”他喘了口气,缓了一下才继续,“那灯架……是被人动了手脚,才倒的。” 可能是因为伤口太痛,他说得艰难,每说两三个字就要停一停,但还是一点点把这句话说完了。 言初听得浑身一冷,整个人怔在那儿,脑子一时间甚至没法处理这个信息。 她是真不知道。 她以为是意外,是那种倒霉到家的突发情况,毕竟她这人倒霉惯了,在她身上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陆洺执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的怒气,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手伸出来,指了指床头柜上那部手机。 言初赶紧把手机拿过来给他。 他手上还没什么力气,解锁都解了好几下才解开,打开某信,开始一字一字慢慢敲字。 言初看他脸色越来越白,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发什么呢?先歇一会儿不行吗。” 陆洺执没抬头,冷冷说:“我要把那天……在场的所有场控和技术组的人,全开了。” 言初低声说:“你好好躺着吧,这事儿轮不到你出手。当天所有负责人全都被陆阿姨撤了,技术组也换了,有几个……还被起诉了。” 陆洺执听完才点了下头,眼里终于有点“可以”的神色。 他松开手里的手机,往地上一撇,那只还挂着输液针的手向前放了放,朝言初摊开掌心。 “干嘛啊?”言初看着他这姿势,一时没明白。 陆洺执淡淡的:“给我,握握,你的手。” 那语气懒懒的,还是那副“爷赏你个面子”的语气。 言初把手递过去,轻轻地,握住了他的。 陆洺执用冰凉的手指,缓慢摩挲着言初的手心。 言初心里一酸:“你说你当时怎么想的,我记得你不是在二楼吗,为什么要冲下来。” 陆洺执想了想,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慢慢地说: “我要是说……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信吗?” 她信,她当然信,现在无论陆洺执说什么,她都照单全收。她又憋了会儿,憋得脸都红了,才咬着牙骂了一句:“陆洺执。” “……你真是个大傻子。” 陆洺执扯了扯嘴角,想笑。可他实在太累了,连笑的力气都不太够,只是把手慢慢抬起来,像是习惯性地要去揉她头,抬到一半,吊瓶管子拽住了,他就干脆放弃了,手垂在了床边。 大傻子,嗯,可能确实是吧。这世上像他这么傻的,怕是再也找不出几个了。 第32章 喜欢似乎有点,喜欢得过了头。…… 陆洺执醒来的第七天后,医生终于同意他转出ICU。医护团队来了一整组,围着他交代各种注意事项。 “可以试着活动了,但不要逞强,特别是腹部。别起身太猛,不要一个人上厕所,不要翻身太快,你这伤口一裂,到时候恐怕还要再开刀。” 陆洺执躺在病床上,靠着半升起的床靠,懒懒地“哦”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言初寸步不离的陪着他,洗脸、喂水、他要什么她都立马去给他拿。 他一边享受着,一边直勾勾盯着言初看。哪怕是她给他倒水、削苹果、扶他上厕所,他都盯着,不遮不掩,明晃晃、正大光明地看,什么话都不说,只看她,看得言初心里发毛,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连霍骄拎着果篮来的时候,陆洺执躺在病床上,还在盯着言初看呢。 霍骄把果篮往桌子上一放,声音挺大:“哎呦喂,陆大少爷,行啊你,恢复得不错嘛。” 陆洺执眉毛拧起来,边咳嗽边骂了句:“你拎这什么玩意?我是老头老太太啊?送我果篮?你怎么不送我花篮啊?” 霍骄一挑眉:“您现在可不就跟老太太似的么?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挑礼物?那你说我该送你什么?送你台车?庆祝我陆少康复?” 陆洺执想都没想:“行啊,我记得你有台帕加尼Huayra,那辆我还真没有。” 霍骄差点骂出来,咬牙笑着说:“等你能下床了再说。你想要什么都行,去我车库挑,随便你挑,自己开出去,我可不会亲自给你开到你家车库里。” 陆洺执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 言初看他俩在那扯皮,没插嘴,心想,前些天陆洺执打了止痛针都会被痛醒,现在好不容易能说话了,这会儿又来了个更能说话的,正好不用担心陆洺执憋死,识趣地说了声“你们聊”,便把门轻轻带上了。 门一关,病房安静了,陆洺执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霍骄察觉出不对:“怎么回事。” 陆洺执听着言初脚步声确实远了,话也说得慢了点:“这两天,其实我有点怕。” “你,害怕?你怕什么?你鬼门关都闯过了,还有什么能让你怕的?” 陆洺执转头看了霍骄一眼,嗓子还哑着:“我先问你个问题,你认真点回答我。” 霍骄站直了:“你说。” 陆洺执顿了几秒,非常认真的问:“你说,我是不是喜欢3301啊。” 霍骄头顶升起了好几个问号。 “你、你你你……”霍骄张着嘴,嘴巴半张着,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 霍骄都无语了,他是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反射弧。 “不是,”霍骄抬手指着他,“你这都已经不只是喜欢了。你那是他妈的为爱赴死啊,你那是爱啊,陆少爷!” 陆洺执把脸别过去:“不可能。” 霍骄深呼吸:“我服了,我以前觉得你是感情白痴,我真错了,我看你这简直就是感情植物人,还是一根情绪神经都没接通过的那种!” 陆洺执眼神瞬间冷下来了。 霍骄心想,陆洺执现在还是个病秧子,气性又大,可别给他嘎嘣一下气死了,便调整了语气:“那行吧,你说说,你这回是怎么意识到的?是不是这次你冲过去救她的时候,意识到的?” 陆洺执点了下头:“嗯。” “所以我害怕。” 霍骄盯着他看了两秒,实在没明白他怕什么。人3301都打算好好和他过日子了,他怕什么啊? 霍骄语无伦次道:“你怕什么?你怕她走?你之前多能作啊,又纹身,又官宣,跟个狗皮膏药一样,3301想跑都没处跑。我真不明白你怕什么,你他妈是陆洺执,就算养成千上万个3301你都养得起,还是说,你怕你真的爱上3301以后,你没法抽身?但也不应该啊,你都那么破釜沉舟了,我就没见过谁拿命泡妞的——” 陆洺执打断了他:“我害怕,是因为我觉得,我不该,也 不能喜欢3301。” 霍骄像被人敲了后脑勺,“啊?”了一声。 “除了谢依洺,我不该喜欢任何人,我也没有资格去喜欢任何人。” “当年那场火灾,我到现在都没查到谢依洺的死、和她全家的死,背后到底和陆正廷有多少牵扯。谢依洺全家,很有可能是被陆正廷害死的,我怎么能一边背负这些,一边喜欢别人?我哪来的脸啊? 霍骄人都是懵的,对他自己而言,所谓感情就是快消品,是润喉糖,想吃就吃,吃完还得骂句真是甜得腻,谁认真谁傻逼。 所以他真不懂陆洺执到底在拧巴个什么劲。 霍骄头疼到想抽烟,他盯着陆洺执,实在不想骂了,但憋着也难受:“少爷,你在这演什么深情呢,你嘴上说得好听,可你和3301做的事儿还少了?” 陆洺执沉着一张脸:“我以前真没觉得我喜欢3301,我以为我们是在较劲。” 霍骄都乐了:“大情圣,你管每天和她上床叫较劲啊?” 陆洺执眼神射向霍骄,那眼神都快能杀人了。 霍骄心里发毛:“那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啊?人家3301,现在天天围着你转,你又说你不该喜欢人家,你现在想干什么,吊着人家啊?” 陆洺执沉默了一会,很久之后,来了一句:“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不该喜欢她。” “但我也不想她离开我。我一想到她要是会和别人在一起,我就想杀人。” 霍骄无奈到不行:“你你说的这是人话么?” 二人沉默了一会,霍骄也认真起来了,不笑了,也没了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兄弟,听我一句劝。” “感情这东西,不能半吊子。要么你就一点心思都别投入,你就纯当游戏玩,别上头。但如果,你在半吊子的状态里,掺了那么一丁点儿真心,那你迟早完蛋,知道了么?” 他们又聊了几句,霍骄一会还有点事情,便先走了。霍骄走了没多久,言初就回来了。 言初一进来,就找了个沙发坐下,拿出水果刀,熟练地给陆洺执削梨吃。 陆洺执没说话,一直看着言初,眼神直白到过分,又克制到近乎呆滞。 看了一会,他摇了摇头,扯开视线看向窗外。 以前他哄3301,纹身,送钻石,发微博官宣…… 他确实觉得,他做这些是因为他在和言初较劲,和他自己较劲,也是在和钟浔较劲。他就想让她服,让她心甘情愿地低头,让她对他心悦诚服,这样他才能觉得他终于赢了。另一个理由是,他和3301既然签了合同,既然天天呆在一起,他不想她摆个死人脸给他看,她开心,他也开心,大家皆大欢喜。 所以陆洺执之前真没把自己的这些行为,和喜欢二字联想到一起。他真以为那不是喜欢,那就是纯斗气,是征服欲,是控制欲,是不服输,也多少再带点占有欲。 但这件事发生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喜欢3301。而且…… 似乎有点,喜欢得过了头。 这回,陆洺执真没办法再把那些近乎发疯的行为,当成是赌气了。 想留下她,却觉得自己不还够格。想靠近,又觉得自己是垃圾。想承认喜欢她,却又恨自己有喜欢人的能力…… 真他妈烦透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言初总觉得,陆洺执哪里不太对。 他们俩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正常,也偶尔会有点肢体接触,他病着,她照顾他,喂水,扶他下地走一走,不见外,也没必要见外。 但就是不对劲。 说不清。 她扶他的时候,他身体明明靠着她,可她一抬头,他就将眼睛避开。 不远不近,不冷不热。 言初感觉陆洺执好像是在躲她。 她奇怪是奇怪。但她没问,也没拆穿。毕竟,只要陆洺执能平安,只要陆洺执能康复,一切都好说。 真的,一切都好说。 陆洺执也能感受到,言初看他的眼神变了。 她看他的时候,眼底带着光,像一团被捂了太久的火,终于一点点的,穿破重重束缚透了出来。 这让陆洺执更害怕了。 他们就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关系,在医院度过了一个月。 等陆洺执出院的时候,已经是盛夏了。 司机开着埃尔法载他们回家的时候,言初和陆洺执并排坐在后座。窗户开着,热风从头发缝里穿过去,她一转头,看见陆洺执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安静地晒太阳。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言初突然觉得,很幸福。 她很想珍惜这种幸福。 陆洺执的家一切如旧。贵,空,冷,没有人气儿。 可这次回来,言初却觉得,这个家里多了点温馨,就连大吊灯打下来的光都变暖了好多。可能是因为心态不一样了,也可能是因为,她终于把陆洺执完整的带回来了。 言初换好衣服,进了厨房,心里念着医生给她的食谱,翻来覆去地确认每一道菜的配料。怕油重,怕糖多,怕他不爱吃,也怕他吃得太清淡。 很快,满桌子的菜被端上来,摆得满满当当,她看了一眼,居然觉得……这里竟然真有点像个家了。 陆洺执坐下,夹了两口菜,没说话。 言初期待地问:“好吃吗?” 陆洺执看着满脸期待的言初,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点点头:“嗯,好吃。” 言初低头笑了一下,拿汤勺舀汤:“我怎么觉得你这次受伤了之后,整个人都迟钝了不少,怎么回事啊你?” 陆洺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就是又燥又烦:“3301,你知不知道在我们陆家,正常情况下,吃饭的时候是不让说话的,这些事情没人教你么?” 这话一说完,陆洺执浑身一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甚至做好了言初把筷子插他鼻子里的准备。 可令他意外的是,言初竟然没怼回去,只是看了他一眼,语气也很平静:“是吗?那我以后不说了。以后吃饭,我都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了。” 说完真就低头,开始默默吃饭。 陆洺执一口饭都咽不下去了。 心里那点久违的清净感没维持一会,就又开始莫名其妙的烦躁,就像身上痒了一块,又挠不着。他低头喝了口汤,脑子里那点贱心思就又浮了上来。 她怎么能不骂他了呢…… 其实这个月他早感觉出来了,言初对他态度变了,360度的那种大转变。为了确认这种转变到了什么程度,饭快吃完的时候,陆洺执把汤勺一搁,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抬眼看了言初一眼。 “对了,”他语气很随意,“四楼西侧储物间那个架子上,我有一箱文件等着我签字,前几天管家送来的。” “你吃完帮我去拿下来吧。” 言初正准备喝汤的手顿了下,抬起头看他:“哪个架子?” “在最靠里的架子顶上,放在最上面,落地灯旁边那组。贴着红色标签的,应该就那一个。” 陆洺执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心里清楚,他口中那储物间,上了电梯之后,还得穿过三段廊,转两个弯,那个地方他和言初一直嫌远,不爱去,连佣人都得歇口气才能把东西搬出来。 更别说那顶层的纸箱,就3301那小矮人身高,站凳子上踮了脚才能勉强够着。 陆洺执边盯着言初,边等着言初骂他,骂他没事找事,这样才能让他找回一丁点习惯的感觉。 可言初竟然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这箱文件应该挺重要的吧。你先吃着,我现在去拿,在这等我吧。” 陆洺执惊讶道:“现在?!” 言初已经站起身,转身朝楼上走了。 陆洺执愣了几秒,靠回椅子,盯着那碗没喝完的汤,实在想不明白。 ……她真改性了? 他本来想,行吧,她既然去了,那就让她拿去吧,累不死她,反正他为了救她,差点都把命搭进去了,她欠他半条命呢,让她做什么都不过分。他边想边低头吃饭,可等饭差不多吃完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一闪—— 就3301那小身高,那小力气, 真要去够那个箱子,说不定得栽一跟头。 陆洺执筷子一扔,直接起身往楼上走。 一路好不容易走到四楼西侧的储物间,他刚转进去,就听见屋里咚咚的响声。 果然,言初不知道从哪里搬了把爱马仕的椅子,正踩着边缘,努力伸长胳膊,还差了点才能够着那个纸箱的边。 陆洺执心里窜上来一股邪火:“3301!你是不是傻?我让你去拿你就真拿啊?” 言初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踩空。 陆洺执骂了一句,长腿一跨,直接把人从椅子上给抱了下来。 “你来干嘛啊?”言初有点慌,“你身体才刚恢复一点,你多躺会儿不行啊?跑上来干嘛?” 陆洺执不知道是被她撞到了哪,喘得有点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可他还是拧着嗓子回她:“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不是你说的吗,我们就是炮友,谁会伺候一个炮友啊?你忘了你以前跟我怎么说话的?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要跟我划清界限的?你他妈当我是狗啊,说好说坏都随你?这么听话干什么啊?” 陆洺执骂完这一通,眼睛盯着她,心却止不住地往下坠。 她怎么不骂他?她怎么还不骂他?她不骂他,这让他怎么安心?他真的巴不得赶紧回到之前的状态里,现在3301这幅“我什么都依你”的样子,让他太害怕,太陌生,太恐惧了。 而言初一直在沉默。 最要命的,是她这沉默里,连一点生气的信号都看不出来。 然后,言初眼睛直接红了。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眼睛明明红着,却没有带半点怨气:“ “你心里对我有气,你就撒出来。没关系,这一次,我不会再跑了。” 陆洺执心里咯噔一下。 言初边说边有眼泪掉出来:“我以前一直觉得,是我配不上你。所以我真的不敢离你太近。” “我只能装清醒,装冷静。我用合约当借口,说我们没关系,我们各取所需,说我不在乎你。其实我自己都知道,我就是在撒谎,我怕我一不小心喜欢上你,会输得很难看。” “你躺在医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的那段时间里,我连眼睛都不敢闭,我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你为了救我,倒在我身上,浑身是血的样子。” “我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满心都是……你如果真有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我真的,我真的恨死我自己了。” “所以啊,陆洺执,你要是心里对我有气,没关系,你想怎么对我撒都可以。从今以后,我不躲了,我照单全收。 “我现在也想清楚了,不管咱们还有没有以后,不管我们这段关系到明年合约结束是个什么结果,只要你在,我都不会再对你说一句重话。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 “陆洺执、你说了算、以后都你说了算。” “你还活着、你还能鲜活的站在我面前、这比什么……都重要。” 那一瞬间,陆洺执脑子“嗡”的一下炸了,整个人像是从高空坠进冰水里,混着心悸和溺水感,四周的一切猛地没了声音,只剩下言初这番话,久久不散。 第33章 我很想你(感谢100营养液)庆祝一…… 如果放在以前,听到言初说出的这些话,陆洺执肯定会高兴。 不,是得意,是扳回一局的畅快淋漓。 他终于赢了,那个倔得像小刺猬一样的3301,终于被他收拾服了、终于低头了、终于服软了。 可当这一天真正来到的时候, 陆洺执甚至不敢看言初的眼睛。 他喜欢3301,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不只是普通的喜欢,而是……他差点把命搭进去的那种喜欢。而他也不明白,这种喜欢,到底是出自于什么。 他只觉得害怕。 陆洺执一直以为,这辈子他只喜欢谢依洺一个,更从没想过,他居然,会喜欢上另一个人。这件事,实在让他既惶恐又恐惧。 那一瞬间,陆明显真想回应言初一句什么,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沉默了很久,陆洺执只是伸手,把那箱文件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他没敢看言初,低着头,把箱子抱在怀里,一句话没留,转身就走了。 言初看着陆洺执的背影,把脸上眼泪擦了,心里空得厉害。 这件事儿,算是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分水岭。 他们又开始分房睡了。言初回到了一楼的那间客房,落地窗正对着泳池,晚上睡觉的时候窗帘拉不拉都没区别,整个屋子空荡荡的。 很多个晚上,她也会想他,想念那揽着她入睡的陆洺执。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既然陆洺执不想和她亲近,她就退一步,他需要陪伴,她就出现,只要他高兴就行。只要他还活着就行。 毕竟她欠他的太多,确实已经还不清了。 言初这人,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从不内耗。陆洺执态度变了,她心里当然难受,可她不想过多纠结。不值当的事,她从不反复横跳去伤害自己。于是,她每天只重复两件事。 一,照顾陆洺执彻底康复。 二,好好学英语。 她每天五点起床,边给陆洺执熬粥边听BBC,吃完饭坐在窗边做听力,单词背得密密麻麻写了几十页,如果陆洺执不找她,她就当他不需要她,继续盯着那几本书啃。 还能怎么办呢,陆洺执是站在世界另一头的人,想跟上他的脚步,她总得先学会他的语言才行,就这还只是第一步呢。 等她能顺畅做出练习册上的试题后,言初终于下定决心,报了一个礼拜后的雅思考试。 交完报名费的时候她都懵了,这考试卷子是用金子做的么,考一次试,竟然要花一千多块钱?! 言初盯着付款页面,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怪不得出国是有钱人的游戏,连个小小的敲门砖都这么贵。 她认真算了算,如果她真想去个好点的大学读经济,那雅思至少得7分。她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但钱已经付了,一千多块钱呢,言初只能咬牙继续学,往死了学。 只是,就她那点底子,再怎么学,她还是觉得悬。她自己算了几遍,撑死也就是个5.5分,连6分都困难。 言初越想越急,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晚上九点多,她坐上电梯,去了二楼。 陆洺执正光着上半身躺床上看手机呢,一看是言初来了,喉结不自觉上下动了动:“3301,你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言初什么时候来不都挺正常的吗?他有毛病吧?他说这个干什么啊? 但言初却没什么反应,或者说,她压根没在意。她走到床前,给他晃了晃手中的练习册,声音闷闷的:“我报了下周的雅思考试。” 陆洺执点头:“哦。怎么了?” 言初说:“我感觉这次我未必能一次拿到7分。你英语那么好,教教我吧。” 陆洺执看着言初认真的神情走神了一会,等回过神后,像以前一样,下意识地,特别自然地往旁边拍了拍:“过来。” 言初顿了一下,抱着练习册上了床,坐在了陆洺执旁边。她原本没打算看他。但人一靠近,他身上熟悉的冷调香水味,混合着那点药味,一起往她鼻子里钻。 太近了。言初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好像很久很久都没靠得这样近过了。 言初没忍住,眼神往下移了一点。 陆洺执腹部那道疤,几乎是一下子撞进她眼里的。 那狰狞的伤口还没完全好,位置很低,从腹部斜着切进去,侧腹的肌肉线都被这伤口打断了,四周还泛着一大片不同颜色的淤青。 言初眼神一滞,胸口有点闷,像压了块石头,一时间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陆洺执哪能没发现,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好气地说:“你不是想学英语吗?别看这些没用的。” 言初眼神还 黏在他腹部那块没能完好复原的皮肉上,小声问:“疼……还疼么。” 陆洺执抬手,拨了她脑袋一下:“疼啊,可疼了。每天都疼,我都快疼死了。” 听到这话,言初更是难受坏了,眼眶立刻开始发红。 陆洺执本来还想再损她一句,眼角一瞥,就看见她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睛。 他看着她那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心里特不是滋味,鬼使神差地指了指自己的纹身和伤口: “知道吗,这些可都是我身为你男人的勋章,好了,别哭了,我又没死。” 言初愣了好久,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他,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遥不可及的梦话。 以前陆洺执动不动就说“你是我的人”,有事没事老婆挂嘴边,哪怕两人闹得再僵,一些宣誓主权的虎狼之词都是张口就来。 可从昏迷中醒来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说过这类话了,连一个多余的称呼都没有,全是“你”,“喂”,“3301”。 所以现在突然听到这话,言初心口像被什么久违东西击了一下,钝钝的。 言初抬起头,咬着牙苦笑了下,声音带点鼻音:“我还真是,好久都没听你说过这种话了。” 陆洺执特不自然地低头,避开她的目光,有点后悔说了那句话,干脆直接把她手里的练习册抽走,在手上翻了翻:“你不是来学英语的吗?快说吧,要我教你哪道题啊。” 言初吸了吸鼻子,低头翻了几页,手指按住一道题:“这个。我不知道错在哪里了。” 陆洺执“嗯”了一声,接过去扫了一眼题目,低头认真讲起来。 言初也认真听着,眼神却总是忍不住往他脸上飘,飘完又飞快躲回去。 陆洺执讲着讲着就发现了不对劲。一个问题讲了两分钟,3301连句话都没说过。 他皱了下眉,抬起头。 言初刚好正偷偷盯着他看呢。 那一瞬,二人视线之间像是有东西“轰”的一声被点着,眼里那点火星全窜出来了,带着压不住的情绪,密密麻麻往外蹦。 彼此都明明白白看到了对方眼里那团烧着的东西。 陆洺执脑子“嗡”的一下。在这一刻,他确实很想抱住她。 那种冲动来得太快,太实在,身体都不等他脑子反应,已经往她那边靠了一寸,胳膊甚至抬了半截。 可他刚要动,谢依洺的脸,就像刀片一样从他意识里割过去。一想到那张脸,一想到那段记忆,他所有想靠近的冲动就像被铁锤钉死了。 他硬生生把那手收了回去,准备低头继续讲题。 结果下一秒—— 他的怀里多了一个人。 言初竟用力地抱了上来! 她胳膊环抱着他,脸埋在他锁骨那里,把他抱得很紧,很紧。 陆洺执全身像被电了一下,整个人僵在原地,言初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他所有思考都撞散了。 可笑的是,那种久违的,被需要、被信任、被依赖、被他努力想遗忘的那些感觉,正从她拥抱的力道里一寸一寸地往他骨头缝里钻,让他连呼吸都变了频率。 他他妈真的很久没这么享受过了。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他陆洺执甘之如饴。 陆洺执垂下头,闻着她发丝飘来的香气,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也变得温柔下来:“3301,干嘛啊,是我讲得不够好么?” 言初摇头,声音闷着:“没有,我觉得你讲得特别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鼻尖还贴着他脖子,声音一说出来,那点热气全落他身上了,一点一点,烫得他耳膜发胀。 陆洺执绷紧了指节。他垂下眼,喉结滚了一下:“你这是干嘛?我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主动过啊。” 言初一双手环着他的肩,抬起头看他:“你记性是真不好,我主动的次数还少吗。” 她的眼神坦然,像是他们之间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切还是以前那样。 陆洺执几乎要陷在她的眼睛里了。他们就这样无声对视着,一秒,两秒,谁都没再说话。 言初那双大眼睛里全是他,睫毛还沾着一点水汽,像是刚才压着眼泪没掉下来,眼尾泛着一点红,连鼻尖也红着。那嘴唇微微张着,呼吸落在他下巴上,那是轻轻的,温暖的,久违的。 陆洺执盯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得眼前的人,靠得太近,气息太暖,眼睛太亮,整个人都被这她这双眼睛勾着往下坠。 自从那场手术后,他就没再碰过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哪怕她主动靠得近一点,他都不敢伸手。他知道自己在躲她,也在躲那点越来越清晰明了的喜欢。 他越是承认了喜欢她,就越觉得自己没资格碰她。 可现在,她就这样看着他,用那双什么都知道的眼睛,用那点温柔,一点点把他往回拉。 陆洺执喉咙发紧,呼吸有点乱。 在这一秒,言初能肯定,他眼里确实有她。 言初的脑子也跟着热了,其实有句话她早就想说了,从他受伤醒过来的那天起,她就想说,可她什么都没说,等了又等,一直憋着没开口。 现在她再也不想忍了。 言初盯着他,轻轻开口:“陆洺执……” “我很想你。” 陆洺执呼吸像是停了一秒。 他只觉得自己血气翻腾着冲上脑门,什么理智,什么距离,全他妈见鬼去。 他凑近了她一点,声音低低的: “嗯。” “……我也是,好想你。” 说完,陆洺执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她。 第34章 今晚陪我睡觉吧我们好久都没一起睡了…… 最开始,这只是一个拥抱而已。但没多久,言初就抬起头,捧住他的脸,轻轻亲了一下。 这一口,亲得陆洺执所有理智尽数崩塌,她刚想退,他却用手拢住她的腰,回吻了上去。 言初好久都没这样觉得,光是接吻,也能让她这么欲罢不能。她下意识闭上眼睛,手臂抬了一寸,最后慢慢地绕到他背后,环住了陆洺执。 陆洺执吻得似乎比平时更克制,就算如此,他舌尖勾住她那一下,言初都有些晕眩了,全身都像过电一样颤了一下,从脊椎往上涌起的那股热意,顺着后颈漫上来,连带着浑身都开始发软。 是因为他的吻变得越来越有技巧了?还是说……只是因为,这是陆洺执?是那个自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就一直在刻意躲她、回避她、疏远她的陆洺执? 她太久没这样被他碰了。太久了。 久到现在这一点亲密都让她觉得像是偷的。 言初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想往他身上贴,紧紧搂住他,不想让他离开。 他们就这样吻了很久,很久,久到像是把这段时间所有积压的情绪都翻出来舔舐了一遍。 但很快,言初感觉到,陆洺执亲得越来越急,手也开始变得不安分。言初的意识瞬间就回归了,整个人挂在他怀里,一边喘着气一边用力按住他手:“不行,你的伤还没痊愈,伤口会裂开的。” 陆洺执俯身,用吻封住了她的唇。 言初就这样被迫又享受了一会,但没过多久就意识到,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也快要把持不住了。 趁着陆洺执气息略松的一瞬,她轻轻一推,和他拉开距离:“我……赶紧,你再教我英语吧。等你的伤痊愈了……你想做什么都行,好吧?” 陆洺执一愣。 刚才被丢到一旁的理智,随着言初这话一起,飞了回来。 是啊。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陆洺执沉着脸,往后躺了回去,脸朝着天花板呼了口气。 腹部的伤口随着刚才的动作火辣辣的,连疼痛都是后知后觉才浮了上来,陆洺执缓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一条胳膊,和言初说:“过来,躺我怀里。让我好好看看你。” 言初也没拒绝,乖乖躺过去,头靠着他的胳膊窝,侧着脸看他。 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把她落下来的几缕头发拨到耳后,又摸了摸她的脸:“我真是受不了你。” 言初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洺执有些无奈道:“我一见你就特把持不住自己。你让我该怎么办啊。” 言初眨了下眼睛:“等你把伤口养好了,你就不用再把持了。” 陆洺执眼神变得有些黯淡。他知道言初并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但他也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他伸出手,把言初揽进怀里,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抱着她,呼吸从急促变得缓慢,过了很久,才把身体里那股子火给压了下去。 等心跳不再跳得那么快,陆洺执才松开一只手,把言初那本英语练习册拿了过来。 两个人就这么头挨着头,贴在一起看言初做的题。 这仔细一看,陆洺执才发现言初做题做得特别认真。 上面的字都是用铅笔写的,每个空格下边都有一层层淡淡的笔印,明显能看出是擦了又写,写了又擦,一道题反复改过三四遍,甚至连涂改痕迹都擦不干净了。 陆洺执想象着言初一遍遍扣题的模样,盯着练习册,过了好久才开口:“3301,你还真是……努力啊。” 言初笑了:“当然要努力啊,我终于有机会能上大学了,还是去国外,我肯定得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亮着,明显是真的在高兴,可陆洺执听着,却突然有点舍不得了,一股烦躁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最开始答应送她出国的时候,陆洺执的想法确实很简单。等合约到期,就把这刺儿头打包扔出国外,眼不见心不烦,最好永远见不到才好。 可现在他一想到她真要走,真要飞去另一个时区,他在国内要是有点事的话还不能一直陪着她,两个人不能天天在一起,3301甚至可能会过得很好、再也不想回来,钟浔那王八蛋要是再趁虚而入—— 陆洺执一想到那画面,也顾不得谢依洺这件事了,胃里就像被谁抓了一把。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手中练习册“啪”地一声,被他扔到地上。 言初愣了:“你干嘛啊?” 陆洺执朝言初那边靠了靠,侧着头,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根手指的距离,他盯着她开口,语气严肃:“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啊。” “要不,你别出国了。” 言初整个人僵住,刚才眼里亮起的期待感,刹那间退得一干二净,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冰水。 “为什么啊?”言初实在没明白,“你要是不想让我出国,那你得给我个理由。” 陆洺执摆着一张臭脸:“没有理由,不许去。” 言初都快被他气笑了:“你刚才是不是想到什么了?你说说,我听听。” 陆洺执才不打算说,他刚才那点不想她走的鬼念头,要真说出口,脸往哪里放啊? 他冷冷道:“国内读大学也挺好的。你成绩又不差,想读什么读不了啊?更何况,现在全国上下,谁不知道你言初是我陆洺执的人?就算你没学历,都有的是人上赶子来给你送资源,只怕他们想给你送钱都找不到路子。” “你言初,沾上了我陆洺执的名字,这辈子从此衣食无忧了,还没明白吗?” 言初沉默了很久。 他看她这样,更烦:“说话啊。” 言初抬起头,看他一眼:“我以前想读大学,确实是为了毕业之后能找个好工作,争一口气。但我现在,确实想法变了很多。” 陆洺执皱眉:“那你怎么想的?” 言初心想,你陆洺执站得那么高,我现在还不够格站在你旁边,但总有一天我要能配得上你。但她只是打了个哈哈:“你问这么多干嘛啊?” 陆洺执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心里的邪火又窜上来了:“3301,我还记得,是谁之前信誓旦旦和我说,只要我能鲜活地、完好地站在你面前,我说什么你都依我的?” 他顿了一下,眼神锋利:“看来,你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啊,3301。” 言初气得一抬头:“你!” 她怼不出口,又气得不行,只能狠狠盯着他:“不行。出国这事,是白纸黑字写在咱俩合同里的。这个国,我出定了。” 陆洺执看着她,眼神里有那么一瞬的不耐,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无奈。要放以前,她早冲上来揍他了,根本不至于还坐在这儿和据理力争。 想到这里,陆洺执的邪火又开始褪了。他抬手,把言初整个人揽在怀里:“行了,行了,这事儿,以后再议。” “今晚陪我睡觉吧,”他贴着她耳边说,“我们好久都没一起睡了。” 言初靠在他怀里,心里还是闷的,可当她看见他左胸口的纹身,又往下扫了一眼,见到他那淤青一块块的手术疤,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她叹了口气,低头把脑袋埋进他怀里,一只手悄悄绕过他背后,抱住了他: “只睡觉。” 他说,“嗯,只睡觉。” 这是自陆洺执出院以来,两人第一次一起睡。 言初其实挺喜欢抱着他睡觉的。陆洺执这人娇生惯养长大,自然是细皮嫩肉的,身上的皮肤摸起来手感特别好。 可现在他身上有伤,言初也不敢乱来,只敢时不时摸摸他光滑的后腰,再摸摸他的背。摸到后来,陆洺执被她摸得睡不着,便抬手把她那不安分的手握住了。 言初被他大手握着,忽然就想到了那颗红痣。 那颗被陆洺执白月光亲手扎出来的朱砂痣。 说不在意那是假的,可她突然想起霍骄的那句话—— “谁还没点过去啊?你要想和他过日子,就别拿这事为难他。” 想想也是,都是成年人了,谁还能没点过去。再说陆洺执为了救她,这段时间里遭了那么多罪,身体上又是伤,又是纹身,身上这点印记,全是为了她才留下来的。 言初闭着眼,她知道自己也需要改变了,她需要长大,需要慢慢学着不再那么锋利。 像孤儿院那种地方,根本没人教你怎么温柔。所有人都靠狼性活着,谁先哭,谁先露怯,谁就挨欺负,她只能养出一副带刺的壳。 看来,这带刺的刺猬壳,似乎也该脱下来了。 陆洺执和谢依洺的过去,她曾经在意到快要发疯。但现在,言初甚至开始觉得,陆洺执其实也挺可怜的。 她有点心疼他。 言初悄悄地,握紧了他的手,手指从他指节缝里穿过去,十指扣牢。 他们俩就这样,谁也没说话,拉着彼此的手,一起睡着了。 言初雅思考试那天,是陆洺执亲自送她去的,开的还是那辆布加迪,他送她的布加迪。 言初本来是想让陆洺执在家里等她的,可陆洺执只扔下一句,我又不是瘸了,开个车怎么了,就一脚油门载着她开走了。 不过因为上次直播出了事,这次车后面还跟了两辆保镖的车,车窗里的人全戴着耳机和墨镜,看着就不好惹。 言初看了眼后视镜,忍不住开口:“我就考个试,你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吗?” 陆洺执握着方向盘,想起那天直播现场,那带着鸭舌帽的人对着灯架做手脚,灯架倾斜,身体被捅穿的那一瞬间。他很认真地说:“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以后咱俩去哪,我的保镖都得跟着。” 言初语气也严肃了起来:“那……那个人呢?抓到了没?” 陆洺执摇了摇头:“在查,也在找。你放心,只要他没出国,在哪儿我都能把他翻出来。” 言初轻轻“嗯”了一声。 车厢里沉默了几秒。 她忽然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不觉得这事特别不对劲吗?” 陆洺执眼神动了下:“怎么说?” “你们陆家家大业大,按理说,真要有人动手,也该是冲着你来才是。可那天,在那灯架下面站着的,是我,还有林知秋。” 言初顿了一下,盯着前方,语速慢了下来:“不是你。” “为什么要针对我和林知秋?我觉得这事不对劲。” 这话一出来,车里气压顿时沉了几分。 陆洺执指尖握紧了方向盘。 他不是没想过,可他没敢那个方向深想。他实在想不出,针对3301会有什么好处。 如果目标根本不是他—— 那整件事,才是真的不对劲。 谁敢动他的3301?到底是谁?! 第35章 咱们约会吧“咱俩什么关系啊,就约会…… 言初的雅思成绩下来了。5.5分,离目标的7分还有好大一截。 她本来也没指望自己一次能考过,可真等成绩出来的时候,心还是沉了下去。 一千多块钱啊,就这么打水漂了…… 言初得到消息后整个人都是丧的,连饭都吃不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可给陆洺执高兴坏了。 3301没考过,说明什么?说明她还走不了,说明她得继续在这住,继续陪着他,哪里都去不了,不用担心她被钟浔那王八蛋惦记。太好了,太好了! 他现在身上的伤也快好了,结痂都起了,平时动一动也不觉得多疼了。可他和言初抱归抱,亲也亲,就是没敢再往下动。陆洺执也不是没起过念头,前些日子他们抱着吻一起的时候,他脑子里也确实有过点想法。 可他还是把那份冲动压了下去,人也时不时有些郁郁寡欢。所以3301雅思没考过这件事,是陆洺执这些日子以来,最让他开心的一件事。 但高兴归高兴,看着3301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陆洺执也有点坐不住了。他走过去,在沙发边坐下,盯着言初垂着的脑袋看了几秒,像是终于想起自己还得当个人。 “行了,别不高兴了。”他语气不咸不淡,“我带你出去买点东西吧?我一直想给你挑几块表呢。” 言初连头都没抬:“我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说完拿起手机,翻出备忘录,准备开始背单词。 陆洺执看她那认真的样子,心里突地一慌,真怕她哪天真考过了,坐个飞机就飞走了。他连忙一把摁住她手腕,把她手机拽下来往旁边一扔:“别背了。你现在心情这么差,又能背进去什么?” “我能,”言初抬头看他,“我当然能。” “你不能。你那么努力学英语干什么?我养你还不够吗?” 言初心想你懂什么,我这么努力学英语,还不是为了你?她大声道:“不够,一点都不够。我要学习,陆洺执你不许拦着我学习!” 陆洺执无奈得要死,3301要是真考过了可怎么办啊?他之前套现了所有产业,是因为他就是想和陆正廷对着干,现在婚约这事也解决了,他觉得还是在国内呆着舒服,就更不希望言初出国了。 不行,无论怎么样,3301不能走,他必须得想个招干扰她学习。 陆洺执脑子里飞快想招,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坐直了点,压低声音说:“3301,咱们去约会吧。” 言初没反应过来:“啊?约会?” “对啊。”陆洺执一本正经,“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也没正儿八经约过会。我开车带你出去转一圈,别人约会,我们也试试。” 言初抱着枕头盯了他两秒,脸有点红:“咱俩什么关系啊,就约会。” 陆洺执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这话,想了想,慢悠悠把言初手上的抱枕抽走,坏笑道:“你不早说了吗,咱俩是炮友。但也没人说过炮友不能约会啊。” 言初垂着头,失落地“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轻声问:“那我们……怎么约会啊?” 这话倒把陆洺执问住了,他也从来没和人约会过。他掏出手机:“你等等,我问问。” “你问谁?” “你管那么多干嘛,等着就行了。” 陆洺执飞快给霍骄发消息: 【我打算和3301约会,我就没约过会,你快教我】 打完字,陆洺执盯着言初认真道:“3301,一会儿我说去哪里,去做什么,都得听我的,你不许反悔。” 言初点点头,眼底多出来了点光。 很快,霍骄的信息就来了。 【骄:你可算想通了,约会就那几样啊,买东西、看电影、找个地方氛围暧昧点,气氛到了再你情我愿的做个爱。就这几套,别谢我,兄弟,祝你幸福】 陆洺执看着心里又窜上火了。买东西?3301不喜欢。看电影?家里就有家庭影院,出去看干什么?关于做个爱…… 陆洺执手里翻来覆去拿着手机,显得有些不耐烦。霍骄不靠谱,可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能去哪。 言初看他这模样只觉得好笑:“怎么?看来你军师给你出的主意,你不是很满意啊?” 陆洺执没搭理她那一嘴调侃,整个人有点泄气:“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你说。” 言初来了兴趣:“我说了你就能答应?” 陆洺执看她一眼,看着语气,这神态,估计3301心里早有答案了,偏要这么问他一嘴。他淡淡道:“答应,你说吧,去哪我都听你的。” 言初也没再兜圈子:“其实也不用非得出门。你有没有什么小时候的照片?我还真挺好奇你以前长什么样。” 她一边说,一边坐得近了些,想起霍骄曾说过陆洺执以前乖得很,便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又摸了摸他的鼻尖:“你说你这脸真是原生的么?不会是整出来的吧,你小时候不会是个丑八怪吧?你这脸一看就是个坏蛋,看着一点都不乖。” 陆洺执气笑了:“当然是原生的,你想夸我帅就夸我帅,怎么还拐着弯骂人呢。” 言初笑了两声。 陆洺执看着言初脸上来之不易的笑容,心里有些动容,突然想起老宅里,好像确实有不少他小时候的照片。 他慢吞吞问:“你真想看?” 言初点头。 陆洺执轻轻“啧”了一声:“那行吧。你跟我回家一趟。” “回家?”言初语气里带着一丝迟疑。 “嗯,”他靠进沙发背里,慢条斯理地解释,“陆正廷这几天去新加坡了,老宅应该只有我妈在。咱回老宅一趟,我带你看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言初觉得心里有些暖。 她还没反应过来,陆洺执忽然凑近了一点,语气压低了些:“那你答应我,高兴点,别再想那破雅思成绩了。” 言初看着他真诚的眼睛,眼睛里一点点亮起来,轻轻点头。 陆洺执开着布加迪,带言初向老宅驶去,后面保镖的车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们到的时候还是下午,陆洺执把车停进老宅的车库,带她上楼。电梯门“叮”一声一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落地窗前的插花台,和站在那儿修枝的陆太太。 陆太太听到动静一转身,看见陆洺执带着言初站在门口,把手中的花一放,眉眼都柔了:“你们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让厨房留个饭。现在还来得及,我叫人热一热,想吃点什么?” 言初站在陆洺执旁边,有点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 陆洺执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不用吃了。我带她去我小时候那层看看。” 陆太太眼睛一亮,像是一下子就把什么都看懂了:“行,你们去。有事叫我。” “嗯。”陆洺执点了下头,带着言初走了。 言初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电梯上升的时候,她说不上看到陆太太时的感觉是什么,但就是心里有点发热。 电梯往上,数字一路跳,直接跳到三十九层。 电梯门一开,言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一整层,全都是陆洺执的!走廊、客厅、卧室、书房,连健身房都有。每一样东西摆得太规整,跟皇宫似的。她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才说:“你小时候住这儿?!” 陆洺执随口“嗯”了一声,“这一层都是我的,其实本来还有一层,但是我觉得那数字不吉利 ,所以以前都住这儿。” 言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不是第一次来陆家老宅,也知道他家有钱。可这一刻她突然明白,陆家从来不是“有钱”这两个字能形容的。 言初感慨:“你最好是有皇位要继承。这地方也太浮夸了。” 陆洺执没接她话,只侧头看她一眼,说:“还行吧,你现在住的,也不差。” 说着,陆洺执就带着言初去了一间卧室,门推开,灯自动亮起来,房间大到离谱,但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四周是一排排定制的玻璃门柜子,里面摆着一溜奖杯。 言初一开始还没注意,走近一看才发现,不得了。什么青少年马术公开赛冠军、帆船训练营年终排名第一,还有几个高尔夫和滑雪比赛的奖杯,奖杯底座都刻着他的中文名字缩写。 言初看着看着,一边啧啧感叹,难怪霍骄说陆洺执以前是个乖乖崽,看来还真是当过一阵。 陆洺执没管她,已经开始翻柜子找相册了。 像他这种出生就踩在高地的人,陆家当然不可能错过他人生任何一个阶段的影像记录。柜子几个抽屉里全是老相册,有年份标注,按时间排得密密麻麻。 他随手抽了几本,走到床边,一股脑扔过去:“慢慢看吧,从出生,到出国,全都有。” 说完他就顺势躺倒在床上,手搭在胸前,眼睛没动,盯着言初看。 言初也走过去,和他坐在一起,打开一本写着封面上刻着0-1岁的,翻了几页,越看越乐。 第一张照片,明显是从产房刚被抱出来,红通通的小孩被毛巾裹着,一双眼缝还没睁开。她忍着笑翻下一页,小小的陆洺执从小就浓眉大眼,似乎刚洗完澡,湿漉漉裹着浴巾,肚子鼓着,肚脐眼还没退干净。 言初“噗嗤”一声笑出来,实在没忍住,笑着整个人扑过去靠在他身上。 “你小时候怎么这么可爱啊,”她边笑边翻,“这肚子,也太大了吧……” 陆洺执脸一沉,把相册抢回来重重一合,语气嫌弃:“别看这个,这他妈谁拍的……真有病。” “哎,我就看一眼——”言初还想夺回来,“你小时候怎么还胖乎乎的。” “谁一两岁的时候身上不长肉啊,”陆洺执瞪她一眼,又把相册扔远点,“我小时候那是营养太好。我要像你这么穷养,早长成你这幅身板了。” “你!”言初捶他一拳,但也不敢用力。 两人就那样半躺在床上,头挨着头,身子凑得很近,手里翻着相册,一本接一本,偶尔笑几声,偶尔停下来盯着某一张看久一点。 翻了两本,言初发现有一本封面上写着“9-11岁”,她眼睛一亮,立马就翻开了。 那是穿着国际学校校服的陆洺执,站在一群小孩中间,身边是一只手搭陆洺执肩上的霍骄,霍骄这人从小就长了双自带眼线的桃花眼,整张脸就像冲着谁勾魂摄魄似的。 可陆洺执不一样。 那时候陆洺执还没打耳洞,少了点痞气,一头清爽的碎发刚好遮住眉毛,一眼就是少年模样。 这个人,曾经是那样的干净,带着点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可眼神却锋利得很。 言初下意识多看了一会儿,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怎么着也得是个名动四方的大校草。 她看得有点入迷,直到陆洺执偏头瞥她一眼:“怎么,看傻了?都告诉你了,我真没整过容。” 言初低头笑了两声,没说话。 是真挺帅的,正好帅在她心坎儿里,言初心想。但没必要让他知道。陆洺执一得意就嘴欠,她才不惯着。 言初顺手打开下一页,笑容顿时凝在嘴角。 那是一张少年时期的合照。陆洺执站在照片中央,笑得很熟练,手自然地搭在旁边那个人的肩上。 不是霍骄。 言初眯了一下眼。 是个女孩。 长发,白衬衫,眼神不耐烦,脸侧着,明显是不想拍照,但又被强行拉过来留了这一张。那女孩脸上表情有点敷衍,有点倔,骨相很干净,眉眼大气,眼尾那一挑…… 言初忽然有点眩晕。 她就这样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指尖跟着开始发凉。不是因为这女孩肯定就是谢依洺,不是因为陆洺执与谢依洺看着太过熟稔,也不是因为那照片看着有些暧昧。 ……她根本没功夫在意那些。 言初盯着谢依洺那张脸,一动不动。 一阵冷意从脊椎缝里冒了上来,像一盆水从后脑浇下去,慢慢顺着脖子灌进胸腔,撑满肺,再顺着五指渗出去。她甚至没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眉眼撞了也正常。可这谢依洺……那神态、那眼神、那不配合的表情…… 竟然和她,一模一样! 就、就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第36章 在一起?3301是认真的?! 还没等言初反应过来,陆洺执已经伸手把相册合上了。 啪一下,脆生生的。 “这一年的就别看了,”陆洺执准备把相册放到一边,“看了你又不高兴。” 言初没理他,硬是把相册抽了回来,打开那一页仔细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陆洺执。 “她跟我长得一样?”她问。 陆洺执顿了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言初又问:“她跟我长得一样??” 陆洺执实在没办法装傻了,往后靠了靠,声音低下去:“哪里一样了,我确实觉得你俩长得像,但也就是有点像而已,你说话这么冲干嘛。” 言初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五脏六腑都在跟着共鸣,她似乎是为了确认什么,连忙飞快往后翻了几页…… 太多谢依洺了。 不同的衣服,不同的发型,不同的表情,不同的时间。这个在弹琴,那个在笑,还不少穿着校服发呆被抓拍的照片。 言初的呼吸越看越重,血液仿佛都冲去了天灵盖。她翻着翻着手越来越抖,舌头也开始发木,说不清这到底是巧合、是命运、还是别的什么她不敢去想的东西。 怎么可以这么像…… 言初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太久,久到脑子开始短路。 如果这本相册,不是陆洺执拿出来的,如果不是因为这屋子属于陆洺执,言初几乎以为她翻开的是自己的童年。 这似乎已经不是“有点像”的问题了。是他妈几乎一模一样! 言初的心咚咚咚地跳,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陆洺执,问:“你第一眼见我,就觉得我像她了吧?对不对?” 陆洺执喉咙一紧。 言初感觉自己心都碎了:“我问你,如果我没长你家谢依洺的脸,我们还会有之后的故事吗?你看我的时候,到底是看我还是在想她?” 陆洺执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现在人也有点发懵,张着嘴,话卡在喉咙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欲言又止。 言初呼吸越来越重:“你送我东西,纹身,护着我,到底有哪一件事,是单纯为了我才做的?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分清楚……到底是谁在你身边?” “你要不要干脆点说,你就是看着我的脸,把所有欠谢依洺的全还了一遍,对不对?我在你心里,到底是谁?是我言初,还是谢依洺?” 陆洺执实在听不下去了:“是你。” “陆洺执,你敢发誓吗?” 陆洺执本来是不想发誓的。多幼稚啊,哪里有必要发这种小学生式的 誓,发了反而显得他心虚。可他也不想让3301生气,毕竟3301生一次气可真是太难哄好了。 更何况,3301现在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呼吸都乱了,眼睛红得吓人。 他宁愿她骂他,哭他,踹他,也别这么看着他。 陆洺执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发。” “我他妈发誓。” “我陆洺执不是因为谢依洺才天天粘着你,不是因为她才护着你,不是因为她才把你从那破房子里带出来,让你住我家里!” “我不是因为她才冲过去给你挡那灯架,也不是因为她才把我手底下几百号人扔下天天在家里陪你。不是因为她,不是!我他妈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一直都是因为你!你满意了吗!” 陆洺执这话一口气劈头盖脸砸下来,因为说得太过用力,嗓子都哑了,腹部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 言初懵了,她看着他,手里还捏着那一页照片,脸上的怒意却已经慢慢冷下去了。 他说得太快,太真诚,太顺了,顺得不像撒谎,像一早就在心里压着,早就准备好要说,却一直没机会开口。 言初脑子乱到不行,心里却突然空了:“……真的?” 陆洺执脸上的血气瞬间冲上来,像是还要再吼,可最后终究是没出声,咬了咬牙,硬是把怒气咽了回去。 “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信?”他喘着气问。 言初没接话。 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照片还在那儿,那张脸还是那么像。她想质问,想骂,可刚才他说到“不是因为她我才冲过去挡那一灯架”的时候,她的心脏就像被人一把攥住了。 言初想不通。 她盯着相册里谢依洺的照片看了两秒,手一点点收紧,像用尽力气才压住自己不再往下想。她说不出来到底该不该信他。她甚至搞不清楚,她到底怕的是什么。 是怕他骗她,还是怕他根本没骗她? 言初睫毛垂下来,小声说:“……你最好是。” 她顿了半秒,眼神忽然死盯着照片,牙咬得死紧,手一抖,哑声道: “你最好真没把我当成她的替身。” “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陆洺执听完这句话,也不知是怎么了,他突然觉得有点委屈,他是真想把这事讲清楚的,真他妈的、从心底想让她好受一点。可现在他的心火却压抑不住的往外窜:“3301,你这话还真挺有意思的。原谅我?你有什么立场原谅我?” “咱俩到底算什么?不就是炮友吗?” “说好的不谈感情、不提未来,这是你亲口说的,你自己定下来的规矩。那现在你又来这儿威胁我干什么?你拿什么立场说你不原谅我?” “你有什么立场?你不是早就说清楚了不谈恋爱、不谈感情么?你既不想跟我在一起,又拿炮友的标准来要求我别动感情,到头来你反过来拿对象的架势审我、拷问我、质问我。好啊,那我就问问你,你3301管得着么?” “因为你,我在身上留下了一条一辈子都消不下去的疤,我往死里护你,你还在这质疑我护你的动机?” “好,你不想谈恋爱,你一句喜欢不肯说,一丁点儿名分也不想给,怎么天下好事儿全给你占了?我好歹也是个有点身份地位的人,你天天就这么玩儿我有意思么?” 言初听得眼眶发红,死死盯着他,眼里藏着一大堆没出口的情绪,委屈、不甘、困惑、愤怒,还有丝毫没死干净的喜欢: “行,陆洺执,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里,我也不拐弯了,我今天就把话跟你说清楚。” “是,可能一开始我是真的没想清楚。我就是单纯觉得,我言初,没资格喜欢你,所以,我压根儿不敢靠近你,我太害怕了,我太害怕那种失去所有,然后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了。” “但后来……自从从你为我挡下那灯架开始,从我从陆阿姨嘴里听到……你被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开始,我就没想过要走!” “我早就决定了!你只要能睁开眼,我就不走了,我就陪你,我他妈什么都不管了,我认了!谈恋爱也行,结婚也行,给你生孩子都行!只要你想,只要你提!你知道我当时多怕你死吗,这比被全,世,界,抛,弃,我,更让我害怕!” “可你呢?你一醒来就开始躲我。” “我靠近一点你就跑,你躲我,你装傻,我明明想把你从死神那边抢回来之后,每一天都跟你好好过,但没关系,既然你回避我,完全没关系,只要你能站在我面前,完好无损的站在我面前,我什么都不要,跟我分开也行,不理我也行,只要你能高兴,什么都行。” “但你别他妈给我扣那顶‘我不想和你谈恋爱’的帽子,我今天就要告诉你,陆洺执,我没有不想跟你在一起!现在不想的人,不是我、是你!” 言初说完这些话,整个人都是晃的。这些压抑已久的念头压根没过脑子,像是堵了一口血,突然全喷了出去,说出来之后连她自己都懵了。 她其实是没打算说的。至少不是今天,不是现在,更不是以这种方式。 可话说既然出来了,收也收不回去,连她自己都被那股情绪震得发蒙。言初发虚地抬头看了陆洺执一眼,视线抖了一下。 陆洺执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被钉死在那儿了。 他也是真没反应过来。眼神发直,整张脸都是懵的。 在一起? 她说想在一起?想结婚?还……还想给他生孩子? 3301是认真的?! 陆洺执不是没在意她把他当炮友这件事。他在意,当然在意。他不止一次因为这事觉得烦,觉得堵,觉得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觉得我就值个炮友?他也确实拧巴过,钻牛角尖过。可他的想法清清楚楚—— 是你言初没资格这么对我。 因为我是陆洺执。 所有人追我、贴我、求我,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不想要我。就没有人配有这个资格。 可是…… 要放在之前,听到3301这么说,他大概也会高兴坏了。他会说“行啊,早该这样”,他甚至会顺势把人往怀里一拽,再慢条斯理地说一句“你早这样不就省事了”。 因为他终于赢了她。 可现在不一样。 那个他从一开始就就在暗中较劲的对手,那个他说一句顶一句,动不动就想压下去收拾一顿的姑娘,从他出院后就突然不和他斗了,不杠了,不拧巴了,现在还突然伸手把心掏出来放到他面前,说真心想和他在一起。他们之间那点隐秘的、诡异的、令他习惯的博弈关系,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打破了。 那一刻,陆洺执害怕极了。 他不敢再看她言初的眼睛,偏过头,那本相册还开着,没合上。 谢依洺的照片正对着他,脸上挂着不太情愿的笑。 和言初一模一样的笑。 陆洺执喉咙发紧,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很大一件错事。 第37章 老婆我想你了 陆洺执从没想过,本来只是场约会,本来是想让3301高兴起来的,可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最后说了什么,只记得言初那张难过的脸,和她红得吓人的眼眶。他好像有应付过几句,她也好像平静地回了他,但他却一句都没接上。人还是他送回去的,开车的时候,方向盘都要被他拧出手印了。 等给言初送回家后,陆洺执回到车里,窝在驾驶位坐了好一会儿。动都没动。 他觉得自己特别窝囊。 陆洺执不想回家,更不想回任何消息,他只想找个人,陪他说说话。 最后还是叫了霍骄。 两个人去了陆氏集团旗下酒店顶楼的会所,挑了个包间,窗外是整片夜海,桌上那瓶麦卡伦1946刚开出来,酒味一晃上来,陆洺执才觉得大脑终于放空了一点。 霍骄看到陆洺执这阴沉的脸色,也收起了平日的吊儿郎当。两个人 并排坐在一起,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沉默喝酒。 直到第五杯下去,霍骄实在看不下去了,把酒杯一放:“你和3301又吵架了?” “少喝点吧,你现在这伤没好,这么着急去投胎吗?医生不是说了这三个月不让你碰酒的吗? 陆洺执没说话,盯着空了的杯底,又倒了满满一杯,仰头灌了下去。杯子落桌那一刻,他才终于缓慢开口:“3301说,她想跟我在一起。” “她说,只要我一句话,她可以跟我结婚,也可以给我生孩子。” 霍骄手一抖,酒直接喷了出去:“操,你说什么?!” 陆洺执幽怨地看着霍骄,点了点头。 霍骄盯了他两秒,认真想象着这事到底意味着什么。然后他发现他理解不了。 “……不是,你听听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人家都表态到这个份上了,你不是该他妈高兴疯了?你都爱她爱成什么样了!你现在在这装什么深沉?你忧郁个什么劲?嫌人生太顺想自己给自己找点麻烦是吧?” 陆洺执低下头,继续倒酒:“你也知道,谢依洺这个人,对我来说,就像一座没人肯打理的坟,我只能守着这座大坟,没资格去碰活人。” 他继续道:“你说我要是还像之前那样,没意识到我喜欢3301,那怎么都行,可我现在已经意识到了,我实在没办法去忽略这一点。” “偏偏3301就在这个时候,说她想和我在一起,你让我怎么高兴?” 作为一个纵横情场的海王,霍骄是真共情不了陆洺执一点儿。他只觉得这人有病,但病归病,毕竟还是他兄弟,所以他只能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 “你现在就两条路。要么你摊开了,跟你家3301说清楚,就说你不需要她,至少现在不需要,别吊着人家,给人家自由。” “要么,你就接受她。” “你也不小了,你都二十二了,活这么大,正儿八经一场恋爱都没谈过,你还是陆家少爷,你好意思吗?就咱圈子里这些人,在咱们这年纪,没几个小情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出来玩的。你还在这纯情上了?能不能别给咱富二代丢人啊?” “我是富三代。别把我跟你们放一起。” “行行行,陆少爷,你说什么都行。” 陆洺执靠在沙发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拨着杯沿:“我说过,我不想让3301离开我,她是我的人,她哪里都不能去。” 霍骄翻了个白眼,下面的话他都会背了:“对对对,她只能看着你,只能和你说话,只能气你一个,但是你又不肯跟她在一起,陆洺执,你怎么这么贪啊?你什么都想要,她还不能走,她得听话,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这话落下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不太自然的沉默。海风从开了一半的窗户缝里卷进来,吹得他们身上都黏糊糊的,陆洺执也没再喝,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霍骄看他那德行,喝了口酒,叹了口气:“要不然你就接着跟她当炮友,装作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得了。我觉得3301现在特喜欢你,你说什么她都能从。” 陆洺执原本垂着头,听到这话,头一点点抬了起来,盯着霍骄。 特喜欢? 陆洺执心里一软,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她特喜欢我?” 霍骄有点无语,干脆一锅脑把言初当时在医院的疯狂行径全倒了出来。 比如那时候言初后脑袋也缝了针,还撞出了脑震荡,医生让她静养,结果早上六点刚交班,她就偷跑出去,拔了点滴一路往ICU冲,一路上淅淅沥沥的都是她的血。 比如言初被抓了回去,她不干,死活要出来,拦不住,她就闹自杀,说她要是现在看不见他到底什么情况,她就从窗户跳下去,还好那时候她还发着烧,千钧一发的时候给人烧晕了,要不真说不准就跳下去了。 霍骄又说了很多很多,陆洺执一边喝酒,一边听着,到最后,连酒都忘了喝,手指慢慢收紧,指节卡在杯沿上,眼神一点一点地亮了。 到最后,霍骄似乎是说累了,目光落在陆洺执脸上,严肃道:“说真的,我要是进了ICU,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对我做到这份儿上。” “你妈把3301这些事儿讲给我听的时候,都把我吓着了,她分明是奔着你要醒不过来,她也不想活了去的。” 说着,霍骄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拍了拍陆洺执的肩:“少爷啊,你也知道,像咱们这种人,看似站在山顶,实际上哪有那么多真心实意啊?” “就咱们这圈人,真对另一半掏心掏肺的,你又听说过几个?没有吧,反正我是一个没听说过。这日子过久了,说白了,不就是两个利益共同体搭伙过日子,相互合作,谁也别给谁拖后腿么。” “是,我们确实有身份、有资源、也的确从来都不缺人围着我们转。谁想红、谁想捞点、谁想借光,都像狐狸一样往上扑,恨不得把最好的一面给咱们全展示出来,看着热情,可谁又是真冲我们这个人本身来的?” 霍骄顿了一下,眼神也喝得有点飘:“你,脾气差、性子拧,3301还能这么爱你,你还想怎么样啊?所以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的,起码你还有个人愿意不顾一切的惦记你。” 霍骄好像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烦了,眼神也变得寂寞起来。 可陆洺执眼底的光,却越燃越旺。 他们边聊边喝酒,很快那瓶麦卡伦1946就见了底,酒瓶空了,便又点了一瓶。第二瓶刚喝完,霍骄就跑去吐了。 陆洺执还撑着,但脑子已经有点晕了。心里那点本来快压下去的悸动,逐渐燃成了一片燎原烈火。他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心口那一点想见她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强烈到,哪怕他还没想明白要怎么面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段关系,他也没办法再压下这份让他控制不了的思念了。 陆洺执立刻叫了服务准备结账,可当看到账单上写的70多万后,这才想起来,他的钱,全在言初那。 算了,挂霍骄账上吧。反正这孙子这些年跟着他没少赚,不差这点钱。 司机来接陆洺执的时候他有点晃,车门一关,人就陷进椅背里了,眼神一直没聚起焦,脑海里,全是3301拼了命想见他的样子。 ……还说我是大傻子,我看,你也是个大傻子。 回到家,一开门,陆洺执有些发懵,他从没觉得自己家这么大过,这房子又大又空,关上门那一下,声音全被房子吃了。 不如以后试试住公寓也行。 陆洺执其实还没想清楚怎么面对言初,可现在,他的确真的很想见她。 从厨房区域到客厅,从楼梯到客房,陆洺执一间一间的找,最后又折回客厅站了一会儿,盯着餐桌上一个没喝完的水杯出神。他继续找,3301卧室门开的,床是空的,窗帘没拉。 她去哪了?跑了? 陆洺执都开始慌了,直到推开一楼家庭影院那扇隔音门,这才终于看到了言初。 言初坐在最靠后的沙发上,身子窝着,毯子裹在腿上,头靠着椅背,肩膀似乎在抖。 她看的是一部英文爱情片,字幕没开,音响开得挺大。他能从对白里听出,马上要进入这部电影里最高潮的部分。 荧幕上,一个人正站在雨里往前跑,另一个人在机场跑道上狂奔着去追,背景音乐全是两人的心跳声。 沙发边放着半瓶红酒,已经喝掉大半。言初一边看,一边偷偷抹眼泪,还用毯角胡乱擦了一下鼻子。 陆洺执站在门口,那颗压在心口的石头终于轻了点。 还好,她还在。 他看着她那张脸在银幕光里忽明忽暗,嘴角不自觉往上翘了翘。 陆洺执没有开灯,只是轻手关上了门,落锁的声音被隔音棉吃得很干净,连回音都不剩。 他走过去,在她身侧那张单人沙发坐下,一句话都没说,顺手拿过她刚喝过的杯子,拎起那瓶只剩一半的红酒,倒了点酒进去。 言初整个人都警觉地缩了起来。她眼神一对上他的,整个人像被灼了一下,瞬间清醒了不少。 陆 洺执没说什么,只是将她喝过的红酒杯握在手里晃了晃,把里面的酒仰头喝了。 言初闻到他身上威士忌混着红酒的香气,立刻就急了:“你去喝酒了?!” 话刚出口,她人就已经扑了过来,脸上还挂着泪,却手忙脚乱解开他衬衫扣子用力往两边掀,要去检查他的伤口: “你这伤还没好呢,你喝什么酒?医生都说了至少三个月不能沾酒,你看看你这里,都发红了!你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啊……” 陆洺执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电影银幕,一眨不眨,没躲,也没拦, 电影正好演到最动情的那一幕。 一个人跑,一个人追。雨下得很大,两个人在暴雨中拉扯,撞进彼此怀里。 言初还在喋喋不休。 陆洺执忽然侧过头,伸出手,揽过言初后颈。言初一愣,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他拉了过去。 下一秒,陆洺执的吻就轻轻落了下来。 他低着头,吻得缓慢又温柔,像是要把一整天压着的情绪都通过舌尖传递给她,又像是要把那些说不出口的亏欠,统统融化在唇齿之间。 银幕里的两个人正抱在一起,银幕外,他们也紧紧相依,难舍难分。 言初眼眶湿透了,胸口一下一下地起伏着。 陆洺执松开了她,眼睛也有点红,额头抵着她的,低声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我不是来吵架的。” 他说,“老婆,我想你了。” 言初心里咚咚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让你叫我老婆的?” 陆洺执的睫毛轻轻蹭过她的脸颊: “嗯,就是字面意思。” “3301,我们试着在一起吧。” 第38章 真男人,喝肾宝夜战三千场,全靠这一…… 言初整个人都是晕的,她甚至都快看不清眼前的陆洺执了,只剩下那一点点舌尖交缠后留下的红酒香气,顺着呼吸一路往上蹿,越滚越热,从鼻腔冲到眼睛。 他刚刚说什么? 他说要在一起?! “你认真的?”言初几乎是咬着牙才挤出这句。 陆洺执的一只手摸着她的脸,他看着她,贴得很近,近到她能看见他眼底发红的血丝。 “我认真的。” “在一起吧。” 言初浑身一震。 在她的心里,一股热流正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 她从来没谈过恋爱,也从来没敢想过,她的第一个男朋友,会是陆洺执。 这个让她曾经觉得最没可能的人,现在就坐在她眼前,在给了她一场温柔到不像他的吻之后,说要和她在一起。 言初有点恍惚,甚至不敢再看陆洺执。 太真了,又太不真实了。 她耳根发红,低头避开陆洺执滚烫的目光:“你,你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改主意了?” 陆洺执手一用力,直接把言初的头掰了回来,强迫她看他:“你别躲。我现在在跟你认真说话,你给我认真听。” 他借着酒劲,一字一顿:“我想试一试,和你,谈个恋爱。” “我不想再做你甲方、上司、炮友。” “我想让你做我女朋友,做我媳妇,做我老婆,3301,听明白了吗?” 言初百感交集。 眼前这个人,她等了太久,那些哭过、委屈过、怄气过、争执过的瞬间,都在这刹那间一起翻涌上来。可最终,这所有的情绪都汇成了一番话: “好。” “1157号,我答应你。” 陆洺执怔了一下,然后凑过去,俯下头,在言初额头上很轻很轻的吻了一下:“老婆,咱们两个都没谈过恋爱,所以我也不清楚,咱们在一起之后会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 “我挺怕,我们都搞不清楚什么是爱,我也怕我做得不好。所以,咱们先试试,不急着把一切都定死,但我会认真对待,好么?” 听着陆洺执的话,言初心里的悸动愈演愈烈。 在她眼里,陆洺执这个人,时而靠谱,时而离谱,有时候稳重得让她害怕,有时候却幼稚得像个小孩。像他现在这样这么认真的和言初说话,在言初眼里,这太罕见了。 罕见到让她觉得幸福,罕见到让她觉得……她确实有被重视,有被认真当回事儿了。 言初的声音也软了下来:“那行,既然你都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要努力,试着让你,做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她想了想,掰着手指头说:“嗯,比如,每天让你一睁眼就能吃到我做的饭,每天都陪着你,不烦你,好好和你说话,不惹你生气。” 陆洺执弹了下她脑袋:“那你还说你要出国,还要学英语。” 言初眼神闪了一下,怯道:“那不一样。我,我也想变得更,更闪闪发光一点嘛。” 陆洺执盯着她那双又干净又倔的眼睛看了好几秒,心里突然有点闷。 他看出来了,她是真想出国,本来想给她浇盆冷水,可脑子里又想起言初在医院时的那些行径,他喉咙动了一下,那颗发闷的心也跟着软了。 能怎么办呢? 那不行就陪她呗,她要去哪个国家上学,就在哪个国家买个房,再买几辆车,在当地雇几个保镖,反正也没几个钱,她在哪儿,他也在哪儿呗。 谁叫他喜欢她呢。 陆洺执低头,嘴角抿了一下:“好,好,随你。都随你。” 那天晚上,他们头挨着头,一起把那部电影看完了。 看完后,他们回了二楼,灯一关,黑暗里她先抱住了他,整个人蜷进他怀里,相拥而眠。 睡觉前,言初特地看了眼手机,记住了这个特别的日子。 今天是六月六日。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3301和1157在一起的日子。 这一晚言初觉得特别幸福,睡得特别沉,特别安心,就连睡着时候的嘴角都是向上的。 可陆洺执却睡不着。 他睁着眼,望着头顶的吊灯,脸上的肌肉绷了一下,喉咙发紧。 其实,他答应跟言初在一起这件事,说白了,是有点冲动的成分在。毕竟言初在医院做的那些事,太冲击了,太感动了,再加上那点酒劲推了一把,他遵从着身体的本能,这才选择和言初展开一段关系。 他想,是不是得从心里那片坟地里爬出来了?是不是真的……该向前走了? 这份疑问,在陆洺执心里盘旋了好几天。 对他而言,这是他从过去迈向未来的一大步,不只是为了他,更是为了他们以后的日子,要认真谈这个恋爱,他一定要把这件事让自己想清楚,再好好做下一步。 其实他们在确立关系后,日子和之前也差不了太多。 他们早就天天住一起了,洗澡水轮着放,一黑一白两个电动牙刷挨着,晚上一个窝在另一个怀里睡得沉,这又跟真正的情侣又有多大区别呢? 不过就是他俩都别扭,非要给这段关系安个名份当幌子。 什么合约,什么甲方乙方,什么炮友协议,嘴上说得冠冕堂皇,骨子里全是暗地较劲。 言初一开始没发现哪里不对。 她沉在恋爱的甜水里泡着,觉得人生圆满了,男朋友是亚洲首富儿子,还对她这么好。 言初早上醒来看到他闭着眼,还忍不住笑,觉得这个人睡着的时候怎么也这么帅呢?女娲捏人的时候怎么能这么偏心呢?他自己知道他长得这么爽么? 一边想,言初还一边拿手机偷拍了好几张,来回看了看,挑了张她最满意的,设置成他俩的聊天壁纸。 不过依然没改那【傻逼 】的备注就是了。 直到都快过去大半个月,言初终于察觉到不对。不是说好了在一起了吗?怎么陆洺执这些日子,跟她黏归黏,怎么就不骚扰她了呢? 以前他们俩对视一眼,都火花四溅,言初无论在做什么,下一秒都能被陆洺执扔床垫上。 可现在,陆洺执不光没动静,还老端着。明明有时候吻到动情时,她能感觉出来他就是在顶着她,结果一到关键时刻,他就哑火了。 言初想了一晚上,在第五天的夜里,脑子里蹦出一个吓死她的念头: 不会是那灯架倒下来的时候,把他那玩意儿也砸坏了吧?言初连夜背对着陆洺执,打开手机查资料,越查越心惊胆战。 【腹部重创+长时间昏迷+撞击+PTSD=可能致永久性功能障碍】 言初心都凉了。 完了完了完了。难怪他不碰她。 陆洺执、战、战损了? 那可是她的1157号啊,那可是的的确确在她心里长得又帅、又会穿、又能干、又拿她当回事儿的男人。 为了救她,陆洺执在ICU躺了一个月不说,也不知道是把脑子还是那玩意儿给砸坏了,这让她怎么再去面对他啊…… 言初在心里发誓。她要补偿他。她一定要让陆洺执重新站起来。 那天晚上,言初手机屏幕上,全是红到发紫的大标题和小广告: 【从虚到强只需三步!】 【腰子三宝汤,男人的再生炉!】 【夜战三千场,全靠这一碗!】 第二天一早,一向不舍得花钱的言初,破天荒花了重金,订了一大堆食材,同城送达,加急的那种。犀牛角、牛鞭、鹿鞭膏、海马、虫草……厨房三口锅再加上一口砂锅,火力全开。 很快早餐就做好了,是枸杞猪腰粥,海参蒸蛋和炖鹿茸。 陆洺执看着那一整只腰子泡在粥里,眉头皱得死紧,但一想这是言初做的,向来不吃内脏的他,还是咬牙咽了。 午饭是牛鞭汤,配黄芪炒肝。 晚饭是黑豆炖鸡,虫草鸽子汤。 陆洺执最开始是真没多想,只是觉得她忽然对新菜系感兴趣,也挺好。他每天都有热汤热饭,老婆围着转,还真挺有成就感的。直到第六天,他夹起那碗里第八次出现的腰子,终于迟疑了。 陆洺执脸抽了一下:“我能问一句,这几天你都在研究什么呢?”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言初斩钉截铁,“你可都得吃了,我炖这些不容易呢,我就是希望你能早点康复。” “我康复了。” “不,你没有。” “啊?” 很快,陆洺执就发现,他每次吃完她做的饭,浑身血液都会疯狂往一个方向冲。更别提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差点都要把裤子撑破了。 他那东西从未如此自发地……有朝气。 可陆洺执也不是傻子。 这几天言初神神叨叨地给他喂汤,炖出来的全是些匪夷所思的东西,他原本只觉得3301高兴就好,可当看着自己小山一样的裤子,又想起每次吃完饭之后,3301那欣慰又亏欠的眼神,他脑子突然“嗡”一下,所有线索啪一下对上了。 他妈的言初以为他阳痿了??? 陆洺执咬着后槽牙,二话不说就把言初拎进卧室。 言初一双手腕被他按着,惊了,连挣扎都忘了,瞪大眼睛看他。 “3301,”陆洺执直起身,指了指裤子,“我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 他咬牙:“你眼睛要是瞎了就拿去捐了。你觉得我阳痿了?我看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言初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啊”了一声,大大方方看了好一会儿,心想既然能站起来,那应该不是物理上坏了,大概是在别的地方出毛病了,但也不打算瞒:“我还不是担心你吗?行了,既然没事儿就行。” 陆洺执都气晕了:“你想到哪去了?我怎么可能这玩意儿有事?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我他妈天天难受的要死,觉也睡不好,你能不能当个人啊!” 言初也被他吼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脸唰地红了,脱口而出: “那你都这样了怎么还不碰我?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不是说要在一起吗?咱俩天天抱在一起睡觉结果你动都不动我一下,你让我怎么能不胡思乱想啊?陆洺执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 陆洺执喉头一哽:“3,3,0,1,是不是非要我干你一顿你才肯老实!!” 第39章 嗯?领证?他想结婚? 言初听了,脸当场就拉下来了。 其实陆洺执这话,他要是换种说法,语气缓一点,眼神软一点,言初多半会把这话当成调情,早就美滋滋脱衣服洗澡去了。 但不是。他这带刺的语气、这带火的眼神,成功燎起了言初的怒火,成功让言初彻底忘了,她当时是怎么在内心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哄他、忍他,再也不对他发脾气的。 言初红着脸、梗着脖子吼出来:“我怕你阳痿有问题吗!我这么好心,你怎么能当驴肝肺!我好心补你,你给我脸色看?” 陆洺执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谁阳痿了、谁阳痿了!就算全世界男人这功能全挂了,老子这根也是全世界最后一根站得住岗的!” 言初气的不行,干脆一股脑儿把之前的疑问抛了出来:“那你告诉我,陆洺执,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碰我?” 陆洺执说不出口。 或者说,他不想说。他还没彻底准备好。 他选择回避这个话题:“……以后补汤那玩意儿不许再搞了。我真难受得要死。” 言初看着他这神态,眯起眼睛,嗯,不对,这人不对劲。她腾地一下坐起来,特别认真地说:“不对,陆洺执你肯定是那玩意儿出问题了,我得给你检查检查。” 说着她就去扒陆洺执裤子。 陆洺执都无语了,提着裤子拔腿就跑:“3301你是不是有病!你这是想强上我?你清醒点行不行?” 言初在他身后喊:“我强上你干嘛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恋,咱俩加起来都干了多少回了,我还差你这一次两次吗?” 陆洺执一只手死死提着裤子,一只手指着她:“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你这手放在哪儿呢?3301,我从认识你到现在,还真没发现你有这样一面啊!” 言初听完也严肃了,也懒得和他辩解,直接讲重点:“陆洺执,你说你要跟我在一起,现在咱俩是情侣关系。你要是没毛病,你为什么不和我做暧?”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陆洺执声音拔高了一截,话一甩,人就往浴室走。 “砰”的一声,门甩上,他是真的忍不了了,只能开冷水冲。水哗啦啦落在身上,没洗出火气,反倒让他更烦。他靠在瓷砖上,额头抵住墙,喘得胸口轻轻起伏。 浴室外,言初坐在床上,听着从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发愣。眼神逐渐愤怒变成了疑惑,从疑惑变成了迷茫,最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从迷茫变成了慌张。 言初心里咯噔一声,一种说不上来的慌张一股脑地往外冒,连忙起身,拔腿就推开了浴室的门。 陆洺执还在淋浴底下冲水,听见门响,猛地一回头:“你干嘛?” 言初站在门口没进来,眼睛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他:“你是不是因为,觉得我长得太像谢依洺,所以你根本不敢碰我?你还是没准备好从你的过去里走出来是吗?” 水流声继续哗哗地落下,陆洺执的脸却一下子僵了。 陆洺执真没想到她能问得这么直接,心里一阵一阵发虚,但面上一点都不能显出来: “你想到哪去了,我要是真因为你长得像谢依洺才不碰你,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碰你!什,什么过不过去的,你想什么呢?” 言初盯着他没说话,像是在分辨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那神情让他心里更不安了,好在她点了点头,声音低下来:“哦?是吗。” 陆洺执马上顺着说:“哦,是的。你别每天在这胡思乱想。” 言初点点头,一脸“我看你继续编”的表情,转身要出浴 室,但快走到门口时,她又忽然停下来,转头看他一眼:“咱们两个,好久都没一起洗过澡了。” 听到这话,陆洺执看了言初一眼,没忍住,又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言初靠在门边,穿着真丝的裸色睡裙,一小截肩带若隐若现地滑下来,一根指头勾都能勾掉的程度。脸蛋带着愤怒后残留的绯红,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水汽。 陆洺执又开始难受了,言初这时候说这话干嘛?她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他都被她补成什么样了,再一起洗个澡?3301这是打算几天下不了床啊? 他低声咳了咳,咽下喉咙里的热火,说:“……你先帮我去车上拿个东西。” “什么?” “XMODE那边有份文件,就放在那辆4x4的大G里,副驾,黑皮夹子装的,说好了要今天要签,昨天回来忘拿了,车钥匙就在门口。”他看都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快点,等下要打电话催了。” 言初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多想,转身出去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陆洺执像泄了气一样,靠在身后的浴室墙上,仰起头,任由冷水狠狠地冲着脸。 陆洺执被冷水冲得后背一阵阵发紧,脑子却没凉多少,反而越冲越乱。他闭了闭眼,不行,他得做点什么,哄她高兴才行。他们才刚在一起没几天,他可不想因为这点破事,把气氛搞砸了。 洗完了这场漫长的冷水澡后,陆洺执抓了抓头发,带上亮闪闪的耳钉,混着喷了几种他平时喷的香水,换了件厚实的大白T,和一条松松垮垮的灰色爱马仕运动裤,自信满满地下楼去找言初了。 家里太大,他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发某信不回,电话不接,陆洺执都有些烦躁了,在即将发作的时候,终于,他在书房找到了言初。 言初坐在书桌前,皮肤在阳光下白到发光,一头柔顺发亮的黑发披在肩头,脑袋低着,在那一页一页地认真刷题。 陆洺执凑过去一看,忍不住点了点头。以前她做阅读理解,一道题五个选项能错三个,现在竟然能做到只错一个了。 陆洺执手插着兜,挑眉:“可以啊。” 说完,他伸手揉了揉言初的头发:“不愧是我老婆,就是聪明,现在越来越厉害了。” 言初认真得很,也没理他,继续做题。 陆洺执感受到自己被无视了,倒也识趣:“行吧,你先学着,我把那个合同的字儿签完,一会儿过来找你。” 言初没抬头,手中的笔在哗哗划线:“哦好,行,你去吧。” 陆洺执站那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像是在想些什么,然后转身出门,带上了门。 他一路走着,走得不快,脑子却没停。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跟她在一块儿这么久,送过不少东西,但除了那枚钻戒,言初好像从没表现出特别在乎过哪一件。 不是不喜欢,也不是装高冷,就是那种…… 无所谓。 陆洺执想着,觉得有点头疼。他这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但在言初这儿,钱好像根本什么用。也可能跟她出身有关吧。苦过的人,有时候对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只是摆设,看得太过清楚。 看来想逗她开心,还真得费点脑子。 他走到大厅,拿出笔记本电脑,往躺椅上一座,打开word文档,手指在屏幕上哒哒哒敲了几行—— 【自本日开始,此炮友协议内容调整为恋爱关系条款……】 【本协议不再限制双方情感表达……】 打到一半,陆洺执手停了。 不对啊。情侣还写什么协议?要真是为了“确认法律效力”写协议,那为什么不干脆去领证呢? ……嗯?领证? 他刚才在想什么?! “领证”这两个字,刚从脑子里蹦出来,陆洺执浑身就像是被电了一下,生生向后仰了一点。 他双眼瞪着电脑屏幕,连忙啪地一声把电脑合上。 他怎么了?他疯了吧?才刚在一起几天,他在想什么?他想结婚?他还什么都没想明白呢,就已经想和3301结婚了?! 陆洺执伸手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的,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陷进了椅背里。 落地窗外的阳光落下来,暖洋洋的,他没动,仰着头,眼睛半眯不睁,连手都不想抬。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混在一起,现在晒会太阳,倒也不赖。 他就这样一边躺着,一边放空自己,一边又觉得自己是真完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言初来了。她看了他一眼,他就像被太阳晒化了一样瘫着,刚才抓得利索的头发都变成了鸟窝。 如果是平时,言初早冲过来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碰到什么事了,可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 言初绕过他,径自走到沙发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BBC的新闻频道,开始听。 陆洺执揉了揉太阳穴,觉得那播报员的声音特烦:“英国央行今日宣布——” 他皱起眉,语气没太好:“你把声音调小点。” 言初倒也听话,遥控器一点,声音确实调小了。可陆洺执心里那股不舒服反而更重了。她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她怎么从头到尾都没多看他一眼?怎么回事? 不对劲,3301不对劲。 这种诡异的不对劲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她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去冷藏室里翻菜出来,洗、切、煮,全程没和他对话一句。 他本来站在餐厅那看她一眼,她也看见了,但没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转身就接着干自己的事。 饭做好了,言初把菜一个个端上桌,没问他爱吃什么,也没招呼陆洺执一声,自己就拉开椅子坐下,头也不抬,开始吃饭。 那一刻,陆洺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感觉自己一帆风顺的生活终于迎来了挑战,那种久违的,和言初能针锋相对的兴奋感又冒了出来。 他迈开长腿走过去,“啪”一声,两只手压在言初面前的桌面上,身体前倾,眯着眼低头看她。 他站得高,她坐着,言初一低头,看见他的影子落在自己碗边,挡住了一半光。 言初嚼了嚼嘴里的菜,抬头,缓缓看了他一眼。 两人大眼瞪小眼。 陆洺执开口,声音带着点压抑的狠劲:“3301,你是不是故意不理我。你敢冷暴力我?” 言初敷衍道:“怎么会,你是我男朋友,是全亚洲富二代里最有名气的陆大公子,我怎么会舍得冷暴力你呢。” 说完她就低头继续吃饭,把他当空气一样无视了。 陆洺执脸绷得死紧:“以前吃饭的时候,你做好了饭都会叫我。” 言初嚼着嘴里的菜,像是被他这话逗笑了,咽下去以后,慢条斯理道:“以前咱们还是炮友的时候,也没见你讲过所谓的分寸。” 说着,她盯着陆洺执的眼睛,一字一句:“陆公子,你以前不是挺主动的吗?怎么,咱俩谈恋爱之后,你反倒开始学会尊重我了?” 第40章 懵了嗯,比如,老公? 陆洺执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事儿在3301这里压根没过去。 他眼神冷了点:“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言初反问道:“我们既然都在一起了,是不是应该对彼 此更坦诚一点?” “你想要我怎么坦诚?” “说出你真正的想法呗。” 陆洺执可不想说。 只要他说出来,只要他承认,他还没来得及彻底把该想的想通……那他们就完了。 彻底完了。 陆洺执沉默了一会儿,垂着眼回了一句:“我没什么别的想法。” 言初表情倒也没什么波动:“嗯,行。那吃饭吧。” 陆洺执看着眼前这完全不生气,不吵,也不闹的3301,忽然就泄了气。 他其实挺想跟她吵一架的。他好久都没和她吵过架了。可言初却冷冷静静,不翻脸,不搭理,让他没处发脾气,就像是一圈打进了棉花里。 晚饭就这么稀里糊涂吃完了,味道陆洺执是一点都没尝出来。 晚上回房间,他们照旧上了同一张床。 她躺下时没多看他一眼,只是极自然地躺到了床右侧的最边缘,背对着他,也不打算和他说话。 陆洺执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他是真不喜欢这种距离感,于是便翻了个身,啧了一声,凑过去,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搭上她的腰,在背后把她一把抱住。 言初一下子绷住了身子,但没有推开,陆洺执见状,便顺势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不得不说,言初很喜欢被他从后面这样抱着。 当陆洺执那结实的的手臂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的那一刻,言初浑身都热了起来,这真太有安全感了,就好像被他抱着,这世界就没人能再伤得了她似的,所以她干脆就任由他抱着,享受着,闭上眼装睡。 陆洺执一眼就看出她在装睡,嘴角一咧,坏坏地笑了声,轻轻啄了下她的耳朵。 接着他还不满足,舌尖伸出来,顺着她的耳廓不急不缓舔舐了起来,那湿漉漉的感觉滑过耳朵,痒得言初心里直打颤,呼吸都忍不住乱了,人立刻抖了起来,想装睡都装不下去。 言初转过头去看陆洺执。 屋内窗帘只拉了一半,傍晚的光斜斜地透进来,给陆洺执的脸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夜色。他沉沉地望着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还没摘,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看起来英俊又勾人。 言初看着这样的陆洺执,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起来,主动往前探了一点,在他的唇上浅浅地点了一下。 很快,这浅尝辄止的触碰就成了吻,而这个吻正在变得越来越深,言初将双手搭上他的肩,整个人慢慢贴过去,试图把自己之前的不快都灌进这场吻里。 嗯,看来陆洺执想通了,是准备好面对她了。看来今夜,应该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可就在这时,陆洺执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侧过身,一把揽过她:“我,我困了。” 言初气不打一出来。不是,玩她呢? 她扑过去,在陆洺执肩上咬了一下。 陆洺执“啊”喊了一嗓子:“属狗的,你这一生气就爱咬人的毛病,到底是谁给你养出来的啊!” “你管我!”言初眼都没抬,又一拳锤在他胸口上,力道不大,但打得陆洺执一哆嗦,“你不碰我你撩我干什么啊?!你有病吧!你让我怎么睡觉啊!” 陆洺执都懵了。 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看她躺在那儿,就下意识凑过去了,根本没忍住,就好像是肌肉记忆,身体比脑子先动了。 “靠……”他骂了一声,眼一闭,气冲冲地直接一把将言初拉进怀里,把她脑袋摁进他臂窝里死死锁住,“别骂了,行了,别动,睡觉。闭眼,快点睡。” 言初被他勒着,脸都贴他锁骨上了,整个人窝进他身上,闻着他身上那点冷香水味,身上的每一寸神经都热着。 他们就这么躺了一小会,贴着对方,没再吵,可谁也睡不着。言初偷瞄了一眼陆洺执,他明明闭着眼,可心跳却砰砰砰砰的,快得很。 在这装睡呢?在这矜持些什么呢?陆洺执你装什么装呢? 言初烦死了,直接翻身坐起来,猛地抬手,在他胸口结结实实拍了一下,便下了床。 “你又干嘛?”陆洺执也不假寐了,立刻睁开眼睛,皱起眉,“你要去哪儿啊?” “我上个厕所不行吗?”她咬着牙回了一句,朝卫生间走。 “这都几点了你上什么……”陆洺执话还没说完,卫生间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陆洺执盯着紧闭的门,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她刚刚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烫得离谱。 言初一进卫生间,就气得在里面转了好几圈,陆洺执这些行为,就像拽不出来的钉子,一股烦躁挂在胸口,怎么理都理不顺。 她不明白,陆洺执到底在想什么?想不通,不敢想,越想越烦。 言初在里面转了三四分钟,走到浴缸边坐下,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身体里那股气这才慢慢泄了。烦归烦,吵归吵,眼下这点情绪不值得她半夜失眠。 于是她站起来,推开门,打算回去接着睡。 一开门,卧室里静得过分。陆洺执已经睡了。这回看起来是真睡着了。 他躺在床上,被子只盖到腰,肩膀和锁骨全露着,月光像水一样落进来,斜斜地落在他胸口处的纹身上。 言初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那纹身,心里有些动摇。她眼睛往下一划,他腹部的伤疤,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撞进了她眼睛里。 长,深,扭曲,丑陋。和这具完美的身体格格不入。 言初整个人像被浇了一桶冰水。她气不过的情绪、她心里那点憋屈,一瞬间,全在那道疤面前熄了火。 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热,鼻子也有点酸,是啊,就算有再多的气,好像也没资格再发下去了。 言初没敢多看,转身,重新把自己关进卫生间里。 走到浴缸边,坐下,手撑在太阳穴两边,她觉得自己真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她到底在贪心些什么啊? 当初陆洺执进ICU的时候,当所有人都没法保证他能醒过来的时候,她不是已经在心里发过誓了么?不是已经想明白了,只要他能醒、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她就再也不闹、再也不和他说一句重话、再也不跟他生气、什么都听他的吗? 可现在呢? 他不碰她,她就开始胡思乱想。可他都已经康复了,已经站在她面前了,伤口都结痂了……她怎么还能不满足呢?怎么就开始越来越贪心了? 言初闭上眼,心里全是那三米多高的灯架砸下来的那一瞬。 那时候陆洺执压在她身上,人都休克了,还死死护着她,他身上那热的,黏的,让她觉得恐惧的鲜血,一股股从他腹部涌出来,贴着她肚子,止不住的往下流,把她的衣服都全染红了,顺着背一路蔓延开…… 她一想到那画面,连胃都开始发酸,指尖都在抖。 言初狠狠咬着牙,“啪”地一下,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言初,你不能这么贪心。 你他妈不能。 …… …… 言初在卫生间坐了挺久。 等再从里面走出去的时候,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上床,替陆洺执把被子往上拉了点,盖住他裸着的肩。 也是,你还在就行。你高兴就好。 ……你高兴就好。 陆洺执,都依你。 言初安静看了陆洺执一会儿,他睡得安稳,眉间没有一点不悦,言初低头,盯着他胸口处那枚牙印纹身,凑过去,在那纹身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然后,言初把陆洺执的胳膊抱过来一只,小心翼翼地钻进他的怀里,闭上眼,轻声说: “陆洺执,晚安。” “明天见。” 第二天一早,阳光从拉了一半的窗帘里漏进来,正好打在陆洺执脸上。他刚皱了皱眉要动一下,发现身边有个人。 言初抱着他,安安静静的,小小一只,窝在他怀里,睡得特别熟。 陆洺执那一瞬间脑子有点空。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就是觉得,挺幸福的。真挺幸福的。 没过多久,言初醒了。 她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也没说昨晚的事,也没问别的,特温柔地问:“你早上想吃点什么?” 陆洺执愣了下。3301很久没问过这句话了,更别提这语气温柔得让他心里发毛。自从她天天煲汤,什么虾、枸杞、腰子、黄精、鹿鞭开始,她就自己把一日三餐定了,也不问他想吃什么。 他下意识回了句:“哦,随便吧。” 言初点点头,说了声“好”,穿好衣服转身下楼了。 陆洺执看着她离开,心里瞬间就开始不踏实。不是,她不是刚跟他冷战完吗?不是还又咬又打他吗?现在怎么突然这么体贴、这么温柔了? 他有点慌。 二十分钟后,手机来消息了 。 【属狗的:饭好了,下楼。】 陆洺执看着言初发来的某信,思索了一会儿,便套上衣服下了楼。 大长餐桌上,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全是他爱吃但不太好做的。言初甚至还煮了咖啡,气泡水也摆了,瓶盖拧开,和冒着热气的咖啡摆在一起。 ……像是专门做来送别谁的。 言初听见他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他笑了笑:“吃饭吧。” 陆洺执站在原地,没敢动,他甚至怀疑言初在菜里下毒了。 等言初都坐下来开吃了,他才坐下来,就连拿筷子的手都在发虚。吃了一口,在发现菜今天的菜切得特别细之后,他更慌了。 她是不是不打算跟他吵了?这是不是她给他做的最后一顿饭了?她是不是觉得他没救了,所以干脆宠完一顿再走人? 完了,她是真的想好了,她要走了,她一定是要走了,他又要想招哄她了,上次为了哄她纹了个身,这次呢?他这一条命还够用吗? 这顿饭陆洺执吃得心惊胆战,一桌子的好菜,热气腾腾,他硬是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他正胡思乱想着,筷子夹着一片青菜忘了送嘴边,就听见言初轻轻开口: “对了,咱俩既然都在一起了,那我也不能老喊你全名,是该有点特别的称呼才是。” 陆洺执都吓得有些结巴了:“……啊?是、是啊。那你、你打算叫我什么?” 言初想了想,眼神有点躲,却努力用十分自然的语气,把这话说了出来: “嗯,比如,老公?” 陆洺执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到了桌子上。 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血液从脚底直冲上头皮,这句话就像枚包着糖衣的炸弹,直接在他的心窝里爆炸开来,浑身上下都在冒热气,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等他意识到这不是幻觉之后,那些惊喜,慌乱,恐惧,又羞涩的情绪,逐渐漫过胸口,一点一点,把他所有的理智,全都都给淹没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0-50 第41章 慢,慢,来啊…… 说真的,那一刻,陆洺执连他俩孩子以后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他脑子飞速运转,什么产检医院、以后孩子去哪个国家上学,他全想了一遍。 但也就只敢在脑子里过一遍而已。 因为陆洺执很清楚,言初突然喊他老公,绝对不是因为她消气了,一看就知道底下还藏着暗涌。 越是这种时候,陆洺执越慌。 他觉得自己像坐在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热气球上,一边觉得幸福得过分,一边怕得要死。 吃完饭,言初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去了书房,跟往常一样,拿书,翻开,做阅读理解。 陆洺执看她进书房了,腿根本不听使唤。她前脚刚坐下,他后脚就跟了进去。 他走到落地窗旁,一屁股坐在他那张花了380万买来的克罗心沙发上,整个人往后一仰,两条大长腿一翘,拿出手机,假装刷手机,可眼神根本没落在屏幕上,全飘言初那边去了。 言初低着头,笔尖在纸上沙沙写着,眉头时不时皱一下。 陆洺执越看越觉得她好看,越看越不舍得移开眼,尤其是看到她今天没跟他计较半句,反而坐那认真学习,像昨天的一切都从来都没发生过似的模样,心里那点亏欠全涌了上来。 他安静看着,看着言初一笔一划在题本上划,连皱眉的样子都他妈太好看了,浑身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一瞬间陆洺执脑子一下就灵光了。除了言初叫的那声老公,他脑子里突然飘进来一句话。 言初,是他这辈子,第一个跟了他的女人。 他喜欢她,这是事实;他们在一起,这是现实。 这不是他的某个战利品,也绝不是某个能被忽略不计的存在。她是他选中的。是他鬼迷心窍想在一起的人,是他的女人。他不能老拿“我不确定”“对不起谢依洺”这种屁话当借口,更不能再窝在过去那点破事儿里过日子。谢依洺是死了,和她全家一起死得蹊跷,可他是活人,日子得过下去。 更何况的是,他是陆洺执,他是个男人,是个必须要扛起责任的男人!他应该给3301最好的,不能让她猜、让她难过、让她一直在情绪里熬! 最重要的是…… 他意识到,言初在他心中的份量,很重,特别重,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在变得越来越重。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确实难以判断,如果同时把言初和谢依洺放在一个天平上,究竟是哪一边,才会更沉一些。 他确实没办法不在意过去的事情,但也确实,该放下了。过去的种种,都该放下了,是时候向前了…… 言初高兴就好。只要她高兴就好。 都依你,3301,都依你。 谁让他喜欢她呢。真他妈多少有点儿喜欢。 想到这,陆洺执突然觉得胸口有点紧,心里像被人握了一把,酸酸涨涨的。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脚步慢慢走过去,走到她身边,俯下身。 言初还在安静做题,没察觉到他来了。 陆洺执伸出手,从背后一把抱住她,把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脸贴着她脖颈,轻轻蹭了蹭。 “3301。”他叫她。 言初一愣,下意识转头,便看到了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她眼里刚浮出一点惊讶,陆洺执已然抬起头,吻了下来。 她没躲开,没拒绝,整个人陷在他怀里,任由这个吻变得越来越深,就连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他干脆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一把放在沙发上。 言初本以为他要上手,没想到,他却盯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 “嗯,”陆洺执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些天,我确实有些犯混了。” 言初乐了:“你哪天不犯混了?” 陆洺执倒也不在意,抬手,把她额前的头发捻到一边:“这段时间里,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你对我来说……真的,挺重要的。而且以后,还会越来越重要。” 他说着,吻了一口言初的额头:“我想明白了,我都想明白了。以后,我会踏踏实实面对你,认真面对咱们这段关系。老婆,你原谅我吧。” 言初眼神闪躲:“你这叫什么话啊?你想让我原谅你什么?” 陆洺执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嗓音有点哑:“我也不想再绕弯子,以前的那些事我认,认我混账,认我拎不清。但从现在开始,我会朝前看。你要是还肯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好好做出改变,把你当老婆过一辈子,不是玩,也不再是和你较劲,就是……单纯的,想认真和你在一起。” “老婆,这几天惹你这么生气,是我不对。原谅我。” “好吗……好嘛。” 说完这些,他低头,一下,又一下地吻着她,就像努力使出浑身解数哄她高兴似的。 言初望着这张帅得让她心烦的脸,心里一阵阵发热。 不嘴贱的时候倒挺像个人的。也真挺让她心悸的。 她忍着脸上的烫意,虽然不知道陆洺执抽什么风,但她也知道,以前要想让他道歉还不如杀了他,想到这言初心里也挺高兴:“行了。别这么黏黏糊糊的,我还要去学习呢。” 言初刚动一下,腰却被陆洺执一把搂住。陆洺执贴着她耳边开口,声音带点坏:“别去啊。” “你前些天,给我炖的那些东西。也该是时候验验成果了。” 言初瞪大眼睛:“在,在这?!” 陆洺执没回答,覆身压了上来。 阳光从落地窗里透进来,洒在桌面 上言初喝过一口的水晶杯上。 那是一只江户切子的水晶杯,杯壁上,几滴果汁本来正凝着,胖乎乎地挂在那里,颤了几下,这才缓慢滑了下去,突然,那张大得要命的书桌也不知道是被谁撞了一下,那杯子“啪”地一下就倒了,滚了两圈后,摔碎在地上,里面的橙汁撒了一地,在大理石地面上泛着晶莹的光。 就在这时,陆洺执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言初僵了一下,咬着牙艰难把他推开,声音带点喘:“你、你去接电话……” 陆洺执低头笑了,懒洋洋道:“你接。” 言初瞪他:“你让我接?” “对啊,你接。你就说,你老公现在有急事,没空接电话,等忙完了,会回电话过去。” 说着,陆洺执把手机拿起来,扫了眼来电显示,嘴角一勾,把电话接通后扔给她,又给言初摆了个“现,在,接”的口型。 那眼神,明晃晃的坏,带着点挑衅似的笑意。 言初知道他肯定没憋好屁,但还是把手机拿了起来,贴在耳边。 “喂?陆总啊——” 那声音传来的瞬间,言初整个人一抖,就像被什么舔了一下,地上那江户切子水晶杯的碎片还在地上晃着,而陆洺执正抚着她的身子,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忙着什么。 言初咬住下唇,眼神开始涣散。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话:“陆总您要查的人我们已经查到了……” 她飞快的说了几句,其实连她都不知道都回了这人些什么,只是觉得脑子都快要爆炸了,四周的一切都变得眩晕了起来。 “……好,我,我知道了。” 她咬牙赶紧挂了电话,手机立刻从指缝间滑落,终于没忍住喘了一声。 “啊……” 陆洺执抬起头,声音有点低,有点哑:“老婆,想我了么?” 言初喉咙干得不行:“你说什么呢,咱,咱俩……不是天天都在一起吗。” 陆洺执没接话,只是笑了,伸出舌尖,在她的唇边缓慢舔了一口。 地上那摊撒了满地的橙汁忽然震了一下。 陆洺执又问,一字一句: “想,我,了,么?” 言初知道躲不过去,只能闭了闭眼,用力吸了口气:“嗯……想……” 陆洺执认真观察着言初的表情:“可你这语气听起来,倒不像是很想啊。” 她都快说不出话了。 “行。”陆洺执俯下身,把双手撑在沙发上,“那我就让你以后天天都想,想得见我也烦,不见我更烦,烦到你睡不着,闭上眼心里都是我。”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哑声笑了一下:“我一定会让你天天都想我……没有我你就再也活不下去。” 言初身下一热,整个人一震,反射性弓起身子:“我们……都成年这么久了,别说这么幼稚的话,谁离了谁还能活不下去啊,你幼稚死了。” 陆洺执倒也没生气,咬着她的唇轻轻含了一下:“没关系,咱们两个,可有的是时间。” 他低下头,每说一个字,就吻她的唇一下,她的身体也会跟着颤抖一分: “慢。” “慢。” “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阳光从清晨的金黄,退成灰白,再从灰白晕进落日的金橘,最后天边开始压出一层又一层火烧云。 言初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合上了眼,到最后根本分不清自己的意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飞走的,只知道浑身的愉悦一波接着一波,几乎没有过停下的时候。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言初头靠着他肩膀,眼皮没睁,嘴唇动了动,用保留的最后一丝清醒,默默地想着,以后可真不能再给他熬那些乱七八糟的补汤了,这分明就是自己端着碗往他嘴里送,羊入虎口,主动开门请饿狼吃席。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又舍不得推开他,便窝在他怀里没动。 陆洺执低头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手却在她背后来回顺。 言初被摸得浑身痒,眼珠子一转,转身就瞪了他一眼。 陆洺执看她眼睛瞪得像金鱼一样,噗嗤一声笑了,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亲完往后退了退,又看了眼言初,发现她还在瞪着他,那双眼睛瞪得老大,他觉得3301可真是太好玩了,没忍住,又亲了她一口。 言初抬手,伸出一根手指顶上他额头,把陆洺执往远了推了推:“你在这玩什么呢。” 话刚说完,她忽然想到什么,眉一皱:“哎,对了,刚才打电话那人你是不是还没回?” 陆洺执愣了,想了两秒:“我真忘了。” 他翻身就要找手机,结果找了半天都没摸着:“不对啊……我手机呢。” 两人一顿找,结果发现手机早掉到沙发底下去了。陆洺执半个身子探进去捞手机,找到之后,一边把电话拨了回去,一边手也没闲着,抓了两缕言初的头发,捻在手里把玩。 电话刚两声就接通了,陆洺执靠在沙发边,懒洋洋地开口:“喂,小张,怎么了?” 那头的人听到声音,顿时带了点急:“陆总,您可算回电话了。上次的直播事故,灯架那事,摄像头没拍清,对灯架做手脚那人,车牌追出来了。” 陆洺执一瞬间从懒散状态切进警觉,坐直了身:“人呢?抓着了吗?我现在过去。” 他边说边捡起地上的衣服,急匆匆往身上套。 电话那头却顿了一下。 “陆总……” “怎么?” “那人,死了。” 陆洺执浑身僵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死了?” 坐在他旁边的言初也一下子抬起头,脸色跟着变了。 “我们刚确认的消息,那人叫李军,昨晚在XX区某栋居民楼天台坠下去的,当场死亡。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警察那边定性为轻生,但……” 小张咽了口唾沫,像是也觉得说不出口:“这李军有精神病史,之前住过精神科,刚从院里放出来……他母亲签的书面材料,说他这几年,时不时就有妄想倾向。” 陆洺执眼神彻底冷下来,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医院、警方、社区三方材料都齐了,走程序一点毛病都没有,查不出责任人,也没人担责。” 电话那头小张声音越来越小。 陆洺执愤怒地一把将手上的衬衣摔在地上:“这李军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差点把我砸死不说,还想要我老婆的命,现在你告诉我,他死了?死都便宜他了。” 他昂起头,皱着眉捏了捏鼻梁,又在言初身边坐下:“你去,给我查他家人是谁,住哪儿,谁现在能活着出来见我。还有,他户口在哪,平时住哪,他爸妈算不算监护人,是不是能为他干的事负责,赶紧去给我查清楚。” “今天晚上九点,我要在我家XX会所见到他们,你安排,准备个小点的包间,单独见,别惊动媒体,别带其他人。” 电话那头小张几乎不敢回气:“好,陆总,您放心,我马上安排。” 电话一挂,陆洺执直接把手机往地上一摔,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 言初一动不动坐那看他,眼神有点发怔,半晌才低低开口:“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陆洺执指节握得咯咯直响:“这李军真该庆幸,那灯架倒下来砸中的是我。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真想把他们全家都弄死。” 第42章 冰山一角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和小张订的是九点,但八点半,陆洺执就带着言初先到了。 进了包间后,两个保镖留在门口,陆洺执坐在主位,外套没脱,盯着桌面不说 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冰水。 言初硬挺着坐他身边,看得出陆洺执在强压火气,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伸手,轻轻在他后背顺了顺。 这时陆洺执看了眼手机,小张说一会儿会带李军母亲来,让他做好准备。 陆洺执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来一瓶抗敏药,先吃了两粒,又拿了好几个口罩戴脸上,还特地让言初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完全把他的鼻子和脸遮上。 在做完这一切后,似乎是想到一会要见女人,他心里有些忐忑,便下意识牵着言初的手不放,言初也只能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九点了,门终于被敲响。 小张一进门,看到陆洺执已经到了,冷汗哗啦啦往下冒。 言初看到小张,又想起下午接小张电话时,陆洺执对她做的那些事,脸有点红,都不太敢看小张了。 小张身后确实跟了个女人,看起来五十多岁,一进门,那女人身上的廉价香水和烟味,一股脑往言初鼻腔里钻。 女人穿着一件红底金花的外套,拉链坏了一截,里面露出个低胸打底衫,金色的发丝漂得干枯,脸上妆是花的,像是刚从KTV包房出来一样。 陆洺执没看那女人,先抬眼盯着小张,向后靠了靠,故意隔山打牛:“在我手底下做事,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提前半小时把所有事准备好,我以为这是大家都懂的规矩。” “我八点半就坐在这等你,你九点才到,我看你是真不想干了。” 小张脸“唰”地一下白了。 “对不起陆总,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小张疯狂鞠躬,赶紧侧过身做介绍,“陆,陆总,这是李军的母亲,李慧芳,李军的父亲早年生病去世了,户籍上法定监护人就她一个人。” 李慧芳一听“陆总”,眼神立马变了:“哎呀,您就是陆总啊,啧啧啧,可算见到真人了,真年轻啊,那电视上是不是也播过您啊?我好像还见过呢……” 她边说边拎着包,扭着身子往陆洺执旁边的空位走,看着是准备在那里坐下。 陆洺执抬起手,指了张离他最远的椅子,阴沉道:“你,离我远点。我对女人过敏。” 李慧芳一愣,盯着他身旁的言初,站那半秒没反应过来,直到小张轻咳一声提醒,她才讪讪地笑着绕过去,去那椅子上坐下了。 坐稳后,陆洺执咳嗽两声,这才抬眼看她一眼:“4月26号晚上,你儿子李军在哪,做了什么,你知道么。” 李慧芳假装想了两秒:“那天我在上班呢,还加了个晚班,KTV里忙得很,人来人往的,李军做了什么,我哪能知道啊?” 她说着,还抬手拨了拨头发,用眼角余光瞟向言初。 陆洺执盯着李慧芳,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这女人看着市侩又精明,多半是来的路上就已经从小张嘴里套了话,现在不过是在装傻充愣,看看自己能不能把这事糊弄过去,不想担责任而已。 这女人的话,不能信。 陆洺执慢条斯理伸手,把手上戴着的两枚男戒摘了下来,一只接一只放在桌子上,用食指点了点桌面: “你儿子,今天死了。你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有空观察别人,心真是挺硬。” 李慧芳顿了一下,但马上挤出点笑来:“陆总,您真不知道,李军以前犯了点事,判了八年,出来了以后精神就出问题了,我也被他搅和的没一天安生日子。” “我只是个小老百姓,我的日子也还得过,我没办法,只能他断绝了关系。他死了我确实难过,但比起他带给我的那些痛苦,我虽然笑不出来,但也确实哭不出来。” 言初惊讶得很,这世界上还能有这种母亲,真是不可思议! 陆洺执也眯起眼,往前倾了半分身子,手指在桌面敲了一下: “哦?那就有意思了,你儿子砸了我一百二十万的设备、毁了我一场直播、还蓄意破坏、危害公共安全、故意伤害未遂,拉着我和我媳妇,去鬼门关走了一圈。” “这账一笔一笔摊开来,你觉得,我又该找谁去算这笔账呢。” 李慧芳立马举起双手,脸上堆满了笑:“哎哟陆总,您可千万别找我啊,我跟李军早几年前就没联系了,他那人疯疯癫癫的,我也早看不住了。这种事你还是得找警察,我真是帮不上……” 说着,李慧芳话锋一转,立马变了副嘴脸:“不过陆总,您看我这小老百姓,活得也不容易,您要是哪里缺人手啊,我也能干点事儿,勤快得很。我肯干,真的,我肯干。” 话音还没落,“啪”的一声—— 陆洺执抄起桌上的一瓶玻璃瓶矿泉水,重重摔在李慧芳脚边地砖上! 水花四溅,玻璃碎渣飞起来,划在李慧芳的小腿上。李慧芳吓得一声惊叫,立马往后缩了一下,脸色煞白。 言初也被吓着了,下意识地看向陆洺执。 陆洺执却一点表情都没有,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掌心的水迹,眼神落回李慧芳脸上,语气冷冰冰:“你连自己儿子死了都没个表情,还想在我面前讨工作?” “你以为我陆洺执是开善堂的,是吧。” “李军是死了,可他欠的那些账,一分都没少。我不是警察,可不会和你讲道理讲证据,我就问一句,这事我要找谁说理去?我该找谁要一个交代?你这个当母亲的,跑不了。” 李慧芳整个人已经贴到椅背上了:“陆、陆总……您怎么能强词夺理啊……” 她还想多骂两句,但陆洺执那架势,看起来真能随时抄起一个瓶子摔她头上,所以她说着说着就闭了嘴。 陆洺执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往后靠了一下:“十天,把李军死前一个月的所有社交记录、出入地点、账目往来,查清楚之后都给我。当然,其他都是小事,最重要的,就是他死前几个月的社交记录,他都见过谁,和谁说过话,和谁走得近,朋友都有谁,关于这些,你最好给我全都给我问出来。” “如果你给不了我一个答案,又或者说,你交给我的版本,和我的人查出来的有出入,你就乖乖等着法院传票吧。” 李慧芳脸色立刻白了,嘴唇抖着,什么都没说出来。 陆洺执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又补了一句:“哦对了,你现在在哪家KTV上班,你小儿子几岁,在哪个小学上学,我都知道。” 紧接着,他朝李慧芳露出一个瘆人的笑:“你当然可以试着跑。但你得想清楚,你这一跑,就等于亲手给你小儿子留了一身污点,和走哪儿都通不过背景审查的烂账。你要真想给你小儿子留条出路,就老实点。” 说完,陆洺执并起两根手指,朝门口的方向,悠悠指了指。 小张心领神会,立刻就跑去把包间的门打开了。 那一下李慧芳就懂了,这是赶她走呢,她低着头,揣着包,鞋跟磕在门槛上,踉跄了一下,连头都不敢回,夹起尾巴就灰溜溜跑了。 李慧芳一走,屋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言初转过头看着他,眉头微蹙:“你刚才说,她要是跑了,就能给她儿子留下通不过背景审查的烂帐……这是真的?” 陆洺执没说话,快速从桌上打开一瓶水,仰头喝了几口。这一抬头,言初便看到他脖子上已经红了一圈,细密的小疹子开始浮了起来。 他喝完水,似乎是觉得脖子难受,随手扯了扯衣领,呼吸也有些不顺,却还是故作轻松道:“当然是假的,我吓她呢。” “啊?吓她?” “嗯,李慧芳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这人精着呢,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不傻,仗着自己年纪比我大几轮,怕是觉得我年纪轻好糊弄、好说话。对付这种人,跟她讲理,没用。你越平和,她越得寸进尺,非得看见你发点狠,她才知道害怕,才能把你当回事儿。” 说着,陆洺执把戒指戴好 ,抬手,揉了揉言初的头:“你别怕,那水是我故意摔的,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不耐烦了。她看起来也没什么文化,估计现肯定信了我能让她儿子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不出意外,她现在就已经急得找人去了。” 言初眼神里还带着点刚才没褪干净的惊讶。不久前还是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的人,这会儿却低头给她顺头发,动作温柔得跟刚才判若两人。她眨了下眼,借着打趣,说出内心的诧异: “陆大少爷,我还以为你一直不食人间烟火,只会站在山顶上,压根儿看不见山下是什么样子呢。我真没想到,你对付李慧芳这种人,竟然也能一套一套的。” 陆洺执看她一眼,笑了下:“那是你没早点认识我。我站得高,不代表我真就什么都没经历过。” 言初点点头,瞄了眼陆洺执的脖颈,还好,那里的红疹没再蔓延下去,大概是因为以前吃了抗敏药的原因。她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但脸上没显出来:“那你打算怎么办?你不是也让人去查李军了吗?现在又让李慧芳回去查,意义在哪里?” 陆洺执沉着道:“我就不信她真什么都不知道。逼她一把,让她把答案都吐出来给我,这才是效率最高的办法。” 他说完这句顿了一下,嗓音低下去一点:“我已经派人去盯着她了。从她出这会所大门开始,她做了什么、去哪、见谁、打什么电话,我都能知道。” 空气像是忽然换了层温度。 言初原本坐得挺直,这一刻却不知为什么心脊发紧,有点僵。明明灯没暗,屋里也没风,但她却下意识握紧了裙角,像是有人在她脖子后面吹了口气。 陆洺执说这话时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他。 言初脑子突然就有点乱。也就是在这一瞬,她才意识到,她或许,从来没真正认识过陆洺执。 哪怕天天呆在他身边。 她只觉得眼前的陆洺执,就像座冰山,她本以为她看见的就是全部了,但现在她才发现,那只是浮出水面的那一角。剩下的九成,被他藏在水下,藏得死死的。 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还会是那个无理取闹、强词夺理、嘴硬得要命的家伙吗? 言初望着陆洺执走神了一小会,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所以你也觉得,李军的死,不对劲?” 第43章 言性恋[只为3301] 陆洺执点头:“那可太不对劲了。就李军对灯架做手脚这事儿,绝对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有人撑腰也好,有人指使也罢,背后一定有鬼。但我想不明白,他要对付我,冲我来就行了,他为什么非得动你?为什么李军的目标会是你?我可不信他的目标是林知秋。” 言初沉默了几秒,也低下头:“我也不明白。我也想不通。我的命又没有你的命值钱。” 话音一落,陆洺执抬起头看她,脸色当场就沉了下去:“你说什么呢?” “3301,在我这,你和我,是并排的,没有谁比谁更值钱一说,你别这么看轻你自己。也别再说这种话了,我听着很难受。” 言初的眼里有点动容。 晚上两人回了家,一起泡了澡,在那圆形的浴缸里又温和的做了一次,结束后陆洺执帮她擦干,动作慢腾腾的,像是很不舍得结束这个夜晚。灯光昏黄,床头那盏壁灯只开了一半亮度。他们躺在陆洺执二楼的大床上,被窝是冷的,空调吹出来的风却是暖的。 言初侧过去抱着陆洺执,下巴搁在他肩上,窝在他怀里,没来由地又想起在会所他那几句话。 其实他那句“你和我是并排的”,其实也不算深情,但她听完以后心却有些触动,这不是难过,而是一种很久没有过的安全感。 言初知道,她眼中的陆洺执,露出来的大抵只是冰山一角,可就是那一角,已经足够令她觉得特别踏实。她觉得这人,或许,能当家人。 陆洺执注意到言初在盯着他看,打趣道:“老婆你看什么呢?” 言初没接他的话:“陆洺执,你知道吗,当我九岁那年,从孤儿院被养父母接出来那天,我真的觉得,我昏暗的人生都亮了起来。” 陆洺执喉咙一紧,他太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更知道言初好日子才没过几年,就又被推回了那个烂泥潭里,被林知秋那种人一口一口啃着,一个人熬过了孤独又漫长的日子。 言初笑了一下:“后来你受伤,昏迷不醒的时候,我真的快吓死了,每天一边害怕,一边怀疑,害,你说我这人,不会真是个天煞孤星吧?怎么跟我亲近的人,都倒了大霉呢?” 说完,言初伸手摸了摸陆洺执的头发:“幸好你没事。你知道吗……你现在就是这个世界上,跟我最最亲近的人了。” “不是家人,”她顿了一下,“但比家人更像家人。” 陆洺执看着她,眼神慢慢的就柔软下来。 他就没听过这么亲近的话,更从没有任何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这么认真的和他说这种话。 可他这人别扭得很,感动不代表不嘴臭,明明被确实感动到了,陆洺执却咳了一声,眼睛都还没从言初脸上挪开,嘴上就先来了句: “不对啊,3301,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说过,你那个哥是你最最最重要的人?啧,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你说吧,到底是最最亲近的人重要,还是你那位最最重要的哥重要?” 言初乐了,也没想接这茬,翻了个身压到他身上,俯下身,在他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温柔地吻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够,还在那疤痕周围的皮肤上,轻轻一舔。 陆洺执身子一紧,小腹那块像是有火窜了上来,浑身都跟着颤了一下。 言初抬头,用水汽氤氲的眼睛望着他:“你都是我老公了,那当然得是你啊。” 陆洺执眼睛都直了,整个人像被点着了,脑子嗡的一声,心跳跟踩了油门一样砰砰砰地撞着胸膛,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操,不行,我他妈一定要和3301结婚。 言初手指还在他那道手术疤上游走,似乎是在努力记住那地方的形状: “我以前,总觉得家人这俩字,离我太远。自从连我养父母都走了,我就知道了,所谓家人,都是会走的,都是会突然消失的,是不一定哪天就会突然不告而别的,是别人都有但就我没有的。” 她顿了顿,没等他说话,又接着说下去: “可陆洺执你不一样。你就是我人生里,最勇敢的一场孤注一掷。” “虽然咱们两个,认识的原因有些离谱,在一起的过程也挺奇葩。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一天,我会替你守好你的钱,更是永远都不会走,一直好好陪着你。” “不过当然了,就算你以后不喜欢我了,就算你以后发现我根本不适合你,我也想在那之前,尽我所能对你好。” “但你也要记住了,如果你对我不是真心的,你准备要伤害我了,你得跟我说。” “如果连你都不是真心的,我可能,我可能真不会再去相信第二个人了,你听到没有啊。” 陆洺执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讲,好像什么都听得懂,但心里就是有一个地方,堵得慌。她以前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啊?得吃了多少苦,才能这么没有安全感啊。 他一口气没顺上来,手臂往她腰上一收,把她搂进怀里:“你在这瞎想什么呢?我还能对你不是真心啊?” 言初鼓起嘴:“我知道嘛,你对我当然是真心的了。我们陆大公子都肯用命护着我,当然是真心的。” 她说完,又轻飘飘补了一句:“我就是说说而已啊。” 陆洺执没再说话,心里忽然动了一个念头。 要是一年之后,他俩还能处得这么好,那就真结婚算了。 他以前从没动过结婚的念头,更别提得了厌女症之后,一见异性就烦、就害怕、就下意识想躲。只有她、只有她、是唯一一个他碰了没反应,甚至还想多抱一会儿的人。 3301就是那种例外。而且,大概率,也会是最后一个。 仔细想想,3301除了偶尔会呲牙,人长得大方,气质干净,看着就舒服。再往深点说,她做的每一顿饭,他都爱吃 得很,她的一切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制过一样,就连床上那点事都契合到不行。跟她在一起,一天做七回都不嫌多,更不会觉得累。 但真正让他动心的,远不止这些。 她是真的很在乎他。他能感觉出来。这份在乎,对陆洺执而言,非常重要。 更何况,言初身上,有那么一点他说不上来的劲儿。 言初这人,就像是在贫瘠的土地上长出的一株野草,有着坚韧、旺盛、不服输的生命力。这是一种他除了在谢依洺身上,就再没见过的东西,让他欲罢不能,让他戒不掉。 也许是因为,他身上太缺少这种生命力了。 陆洺执揉了揉他的头发,把头抵在她的发间,贪婪地闻着她发丝里时不时飘来的洗发露香气。 要真是3301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过一辈子。 陆洺执这么想着,替她把耳后的碎发拨回去,手指划过她脖子的时候,她还下意识缩了一下。 这日子也太好了,好到让他都开始怕了。怕什么呢?怕这种日子不够长,怕这种美好留不住。怕她走,怕她松手,怕一切突然烂掉,怕幸福这种东西其实不属于他。 ……要是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这些天,他们的日子都挺平淡,但也美好。他们一起吃饭、泡澡、睡觉,偶尔相互炸毛打一架、打完架再做个酣畅淋漓的爱。剩下的时间,言初就窝在书房学英语。她学得认真,翻书、记笔记、练口语,一样都没落。 有时候,陆洺执就拉张椅子过来,故意坐在她对面,手撑在下巴上,装模作样地用英语提问她,然后看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问题,体会着言初点点滴滴的进步。 言初也是真的在努力,努力到有一天陆洺执突然意识到,她的口音不那么难听了,也能逐渐用英语顺畅地表达出她的想法。 虽说言初现在这水平,雅思口语7分她肯定拿不到,6.5都悬。但混个6分应该没什么问题。 毕竟她从小就在国内读书,大学没上过,连一次国都没出过,结果硬是凭着死磕,真把那口塑料味儿改得七七八八,听着不地道,但也挺像那么回事了 陆洺执有一瞬间挺骄傲的。 他怎么这么有眼光啊。 就这脑子、这速度、这韧劲儿,就算不靠他,她也真能闯出一片天。 正好陆洺执现在也挺闲的,就凭他和陆正廷那剑拔弩张的关系,陆正廷根本没把陆氏集团的核心产业交给他,丢给他管的,都是些边边角角的项目。 但也无所谓,他本来也不想靠陆正廷活着,最多是借他点光,现在做的一些事,大多都是他亲手一点点搞出来的,不怎么费事,也乐得清闲,这边审完两个项目,那边他就开始琢磨言初出国那事儿了。 既然言初说想学经济…… 经济好,这他熟。 英美两条线他立刻都想了一遍。英国那边,LSE和UCL是必看的,美国那边,NYU的Stern他也列进了选项,还有伯克利和UMich。 陆洺执一开始想给她搞宾大沃顿,但想了想,太卷了,她刚学英语不到几个月,拼死拼活学出来也不一定值,再说,沃顿那种地方,进去了全是怪物,不如挑一个学术跟资源都平衡的,日子能过得舒服点的,可不能给他宝贝老婆累坏了。 他在Excel里拉了一张表,按分数要求和申请难度给她标了颜色。推荐信那边他也顺手写了个备忘,哪几个教授靠谱,能一封邮件就让人动笔、他一共写了好几个方案,想着外一言初没被目标学校录取,明年还能续上。 看着表格越填越完整,陆洺执越看越满意。 这排面,这细节,这心思,这死言初要是知道了,得多感动啊?会不会爱死他啊? 想到这陆洺执嘴角差点没压住,一想象到言初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那画面想想都带劲。 陆洺执赶紧文件备份到云盘,还特意备注了一个文件名: For3301only. [只为3301] 写完这行字陆洺执自己都乐了。 得了,现在还不能告诉她。现在说太早了,得等她把雅思考过了再说,反正嘛,对他来说,帮她把路修得平一点,根本不算什么,可比她生气了哄她容易多了。 陆洺执又认真想了想,等她考过了,惊喜得有,排面也得有。 很快,他又开了个新表格: 【3301雅思考过后庆祝方式】 随手打上几个字:旅行/买礼物/求婚? 然后他靠在椅背上,啧了一声。 操,他怎么这么牛逼啊。 第44章 帝都男德王男人中的人王中王 这些日子,言初学英语,陆洺执就给她做活教材,口语纠音、写作批改、听力陪练,一样不落。 看她认真做题的样子,陆洺执根本移不开眼,没事就拍几张照片,就发在之前为哄她高兴才注册的微博里。 没过多久,陆洺执的微博就没眼看了。整个主页,拉到底,全都是言初,只有言初: @陆洺执:努力备考的3301.jpg @陆洺执:说don‘tlike结果读成’冬赖‘的3301.jpg 果不其然又上热搜了—— #帝都男德王 陆洺执看到这五个字,脸都黑了,颤抖着手点进去之后,一堆人在发帖,微博广场全是: 【今天男德王还没更新啊?】 【每天三更晒老婆,陆哥你真不打算发发你自己吗?我们也想看看腹肌,对了,说到肌……】 【这个男人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初姐正在学习的现在】 【帝都男德王,男人中的王中王,爱老婆护老婆围老婆打转,实乃吾辈楷模也】 【男德:满分,颜值:满分,爱意:过了】 陆洺执嘴角狠狠抽了两下,什么玩意?男德王?谁他妈是男德王?这帮人是不是脑子有病?起这么掉价的名字干什么?他他妈不要面子的吗? 他差点没气死,当场把所有叫他“男德王”的ID全点开,一个个全点了举报。举报完他还不解气,又发了条微博: @陆洺执:谁再叫我男德王,我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帝都起诉王。 过了没几分钟,等再刷新,热搜已经变成了: #帝都男德王控评失败 #陆洺执亲自下场玩梗 #颜值夫妇今日课件 #我被男德王毕业了 陆洺执看着这些热搜,差点没气晕过去。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陆洺执烦躁地啧了一声,接通了电话。 一听到里面传来的女声,陆洺执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电话那头原本还有点嘈杂,是有人在喊单的声音,然后一瞬间安静下来,像是来电的人躲到了哪间小包间里。李慧芳压低声音:“陆总,是我啊,李慧芳。” 陆洺执冷漠道:“嗯,说。” 李慧芳小心翼翼道:“哎,陆总啊,你不是让我查李军死前都接触过谁么,我实在没看出来哪里奇怪,不过我也真找出了点东西。” “他有台老手机,早坏了,你不是说要查吗,我就寻思着去他家找出来,出去修一下,谁知道里头有个录音。” “时间是4月20号。是李军在接电话的时候录的,那个通话……挺怪的。” 李慧芳顿了下,吸了口气: “给李军打电话那人应该是开了变声器,那声音诡异死了,也听不出是男是女,录得不长,但那人反复说了几句什么,事情办完了自然有钱拿,没人会查到你这种话。还说了句……” “一定要让林知秋死 ,只要死了,就能给李军五十万呢。” 林知秋?! 陆洺执疑惑地蹙起眉头。林知秋?怎么会是林知秋?目标不是他,也不是言初? “我估计李军录这个,是怕自己被人摆了。我真不知道这人是谁,能告诉你的我也都告诉你了,李军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要真是他自个儿想不开跳楼,我也认了。你放心,这手机我会给你,我只求您,别再为难我了,我就剩这么一个小儿子了,放过他吧。” 陆洺执沉默了几秒,淡淡吐出两个字:“地址。” 挂了电话后,很快,李慧芳就将定位发了过来,是XXKTV,陆洺执低头看了一眼,在某信上直接把地址转发出去,附带一行字: 【Lmz:去把东西带回来,别把人吓着】 想了想,陆洺执又打了个电话:“去问林知秋是在哪里修的手机,去调监控,把她去修手机的画面调出来,确保她说的每一句,都能证实。” 说完这句,他往沙发上一座,沉了几秒,眼神没焦距地落在桌面上,陷进了思绪里。 他才不信李慧芳之前对这事完全不知情,李军能铤而走险,多半肯定是想把那五十万留给李慧芳。 不过陆洺执倒觉得无所谓,更是懒得深究,他只是想不明白,如果李军真是收钱办事,那他背后的人,为什么会想要林知秋的命? 奇了。 不是他,不是言初,而是林知秋?!简直离谱。 林知秋作为一个普通人,又能惹到什么人?最让陆洺执生气的是,最后不但没伤到林知秋,反倒把他砸进了ICU! 陆洺执光是想想就气到不行,腹部曾经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他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的李军,这个人他妈的到底是谁! 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 但陆洺执也没打算把这事告诉言初。 言初最近这么认真的备考学英语,他不想再给她添乱,更不想让她分心。 陆洺执坐在沙发上,长腿一搭,指尖在膝盖上敲得有一下没一下,整张脸都罩在阴影里。 言初刚走过来,就被吓了一跳,毕竟她也好久没见过陆洺执的臭脸了。她怔了怔:“你怎么了?你不会是饿了吧?” 陆洺执抬眼,反手一拽,把她整个人拉到腿上坐下。 他没说话,就直勾勾盯着言初看,从她扇子一样的睫毛,到眼尾,再到嘴唇,顺着一点点地扫过去。 她真漂亮,她真美好。 美好到他一定要替她守住这份美好。美好到他只想把她藏起来,护着她一辈子。 陆洺执呼吸有点不稳,低声说:“我不饿。” 说完,他俯身,亲了她一下,亲完又开口:“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么?” 言初一愣:“啊?什么日子啊?” “这你都能忘?学习学傻了吧你。”陆洺执笑了笑,原本眉间那点阴翳一瞬间退干净了,“今天,七月六号,好好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言初认真回忆了一下,突然“啊”了一声,惊喜道:“咱们两个,一个月啦!” “你怎么才想起来啊。”他把她垂下来的头发拂到耳后,凑到言初耳边,“赶紧上楼换衣服去,我今晚约了霍骄,咱们一起出去喝点酒,庆祝一下。” 言初心里那点甜味儿“滋”一下就漫上来了。 她从来没指望过他记这些。 毕竟陆洺执这人也没感情经验,没谈过恋爱,言初压根就没想到陆洺执这人还挺有仪式感,这让她整个人胸口都酸酸涨涨的:“行,你等我,我这就去换衣服。” 刚要走,言初想了想:“你多等我一会儿,我想化个妆。” 陆洺执靠在沙发上,低头笑了一下,心里也美滋滋的:“去吧,我等你。” 一个小时后,那辆布加迪停在了帝都最隐秘的一家会所门口。 这会所,在帝都这片圈子里算是最私密、最顶级的。会员制,交年费那种,不是有钱就能进,还要有介绍人背书才批名额。进出的,全是帝都最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 车刚停下,会所经理就赶紧迎了上来,一开车门,便愣了神。 其实来这陪老板喝酒的明星不少,但言初和陆洺执站在一起,却完全不输那些明星,甚至完全能压他们一头。经理眼睛直了几秒,赶紧把他们迎了进去。 一进包间,言初就看到霍骄已经坐里面了,他手里握着个威士忌杯,正笑眯眯地对他们晃酒。 果然,霍骄穿得还是一如既往的骚包。见他们进来,霍骄手一抬:“哎呦,我陆少来啦。” 说完,他眨了下眼,冲言初笑着招呼:“嫂子。” 陆洺执直接开骂:“谁是你嫂子,别和我老婆套近乎。” 从小到大霍骄早就被陆洺执骂习惯了,笑呵呵的,一点都不生气。 陆洺执懒懒在霍骄旁边坐下,还特地对言初抬手拍了拍身边空位,示意她过来坐。 言初笑了,像幼儿园小朋友被点名似的,走过去,在陆洺执身旁乖乖坐下。她一坐下,陆洺执就往她那一靠,整个人侧着身,半只手搭在她那侧沙发后沿,特别自然地将言初圈在身旁。 酒一上来,三人就开始喝。说是喝,其实就是胡吹乱聊,气氛融洽得很,有说有笑的。 喝了几轮下来,霍骄开始上头了,晃着着酒杯看着陆洺执:“陆少啊,也就是冲你有厌女症,不然我高低得叫来几个妹妹陪我喝酒。” 陆洺执直接把他话打断:“我老婆在这呢,你张嘴之前动动脑子行吗?” 一边说一边给霍骄倒了一杯,眼神还带点警告:“来,你赶紧把这杯干了,要不我真给你急。” 霍骄笑笑,脾气也好,端起来就喝了:“行行行,我错了,我喝还不成吗。” 言初也没闲着,脸喝得都有些红了,但还不忘提醒陆洺执:“你少喝点,你现在这伤,还没彻底好呢。” 陆洺执转头看言初,眼神一下子就软了。那眼神,柔和到不行:“知道了,我少喝。那你多喝点,帮我喝点行不行?” 说完还勾着嘴角,凑在她耳边,悄悄补上一句: “反,正,你,能,喝。” 陆洺执那句话贴着她耳边讲出来的时候,言初整条后颈都酥了,不争气地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唰地起来了,心跳也跟着乱了节奏。 这时候陆洺执出手机看了眼,低声说了句:“哦,说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什么时间?”言初还在晕乎乎地问。 包间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四个黑西装白手套的人,推着一大车东西,恭恭敬敬地进了包厢。 那一车东西被紫色的丝绒布盖着,看不清是什么,只知道体积很大,沉,移动时轮子在地板上滑出细细一串响。 言初本能地往陆洺执那边靠了靠。 很快,那车东西被推到了言初面前,上面盖着的丝绒布被揭开。 言初不自觉屏住呼吸。 她看见花了。很多很多的花。满满一车的花。 每一朵都盛开着,每一朵都不重样,不是花店里那种一捧一捧的,是整整齐齐按色卡叠出来的,是有人精算过角度和颜色配比的,味道都是她从来没闻过的…… 被爱着的味道。 言初连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花的正中,插着一张名片大小的银边卡片。 陆洺执站起来,迈开长腿,从花里抽出那张卡,转身递给她。 “我知道你对什么包啊,什么珠宝啊,都不太感兴趣。我的钱也全在你这里,想送点儿你能喜欢的礼物,还真不是件容易事。所以我就想着,换个你可能会记得住的礼物。” “我也想了很久……到底要送你什么。” 他看着她,眼神真挚:“这礼物不贵,也不奢侈,但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3301,一个月快乐。” 第45章 听话券今天你想怎么玩儿我都行,随便…… 言初听完陆洺执的话,愣了很久很久,才想起来去看他递过来的纸片。 那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听话券】 言初噗嗤一声笑了:“这什 么东西,你给我解释解释。” 陆洺执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下,看了眼霍骄,别扭道:“你,把耳朵捂上。” 霍骄识趣地起身:“行,正好我要去上个厕所,你们先聊着啊。” 这回包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洺执往言初面前挪了半步,垂着眼,脸不自然地红着:“这个听话券,意思就是,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听你话。但只能用一次啊,可不能乱来。” 言初问他:“做什么都行?” 他点头,“当然。” “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想办法给你买去。” 言初一时间没说话。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张小卡片,纸不重,可她觉得手有点抖。 那是一种很怪的感觉。像是心里的某个地方在空了很久之后,终于被人填上了。 言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眼眶一下子就发热了:“谢谢你,陆洺执,我特别喜欢。” 陆洺执看她那副感动样子,心想可算没白费他脑细胞,一屁股坐言初身旁,整个人靠过去,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这时候还喊我全名啊?应该叫我什么?嗯?” 言初嘴动了动,小声:“老公。” 陆洺执可太满意了,低头就亲了她一下,亲完了才慢悠悠地说:“这才像话。” “今晚要是打算用了,提前说一声。我得提前关灯、把佣人差走、把手机调静音,今天一天你想怎么玩儿我都行,随便你。” “只要你开口,行吗,高不高兴,老婆?” 言初望着陆洺执这勾人模样,心里动容到不行。那一刻她意识到,这个人就是她选中的,就是她要的,就是能和她并肩而立的,就是能带着她往前走的,就是永远都不会伤害她的。 那种感觉不是冲动,而是一种突然清晰明了的确定感。像你走了很久的夜路,终于有人替你把灯点亮了。 过了没多久,霍骄回来了。 一推门,霍骄就看见他俩贴一块坐着,搂得可紧,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对方一个人,脸上还全是没来得及收的那点腻乎劲儿。 霍骄啧了一声,差点没骂出来:“我真是不明白,你说你们俩过一个月就过一个月,非得把我叫过来干什么?虐狗啊?” 他嘴上虽然嫌弃,但还是坐回了沙发,继续一起喝了起来。很快,五瓶人头马路易十三就见了底。 房间里全是酒香,甜的,醇的,一杯一杯下去,言初整个人都热了,人也有些发晕,但她的眼睛一直都黏在陆洺执身上,从没挪开过,看他低头斟酒、看他和霍骄斗嘴、看他往自己这边递酒的时,嘴角那淡淡的笑意。 言初心里感慨万分。 以前的她,总觉得自己不配喜欢他,所以就算心里有点喜欢,也不敢靠近。 她那会儿总觉得陆洺执就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离远了冷,靠近了烫,让她既想靠近,又怕被烫伤。 她小时候在孤儿院,捡过火钳子烤红的碳球,放进袖子里暖手,结果一路烫得起泡,但就是舍不得扔。现在想想,挺像以前的自己。 而现在,言初突然很庆幸自己勇敢向前了一步。 真好。原来她也是配拥有美好的。 言初又抿了一口酒,头有点晃了,眼前的酒杯看着也像两个重影叠在一起,她眨了眨眼。 陆洺执问:“你没事吧?” 言初摇了摇头,眼睛里还含着点亮晶晶的水光,舌头发软:“没事,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先喝。” 说完就起身,去包间里的卫生间走去。 言初刚一进卫生间,霍骄立马来了劲,凑过来,抬肘碰了碰陆洺执的胳膊:“哎,我问你个事儿。” 陆洺执心想什么事还得背着言初才问,疑惑道:“干嘛啊?” 霍骄笑了笑:“我说真的,你当时选跟3301签合约谈恋爱,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谢依洺啊?” 陆洺执扫了一眼洗手间方向,确认门关上了,才慢吞吞应了句:“这还真不是。言初在我眼里就是言初,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霍骄有些不敢相信:“真不是?!那你是真拎得清。她那张脸,啧,我头一回见她,是你还躺在ICU那会儿。我一进门啊,人都傻了,我操,我真以为是谢依洺回来找你了。” “真太像了,那脸,那眼神,差点没把我吓死。” 陆洺执没说话,手指却一点点攥紧了杯身。 霍骄看他不吭声,更来劲了:“陆洺执,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谢依洺会不会压根儿就没死?” “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你老婆就是谢依洺呢?” 陆洺执连声音都带着火气:“你说什么呢?你脑子进水了?你当年不是陪我一起找人查过么。你忘了?咱看过谢家的案子、搜救结案记录,DNA也做了,说是当年条件差点儿,可样本做了两次,所有人都认定没错。是咱们去陪着她火化的,人都烧没了,又哪里能有那么多巧合啊?” 说完,陆洺执压着声音,说了一句:“以后别提这事了。” 霍骄乖乖点头:“行。” 他坏笑着,又靠近了点:“但我还有个问题啊。你当时,为什么非得选你老婆签那个恋爱合约啊?是,你是和我说过,你账户的钱突然都跑她那去了,你没办法。但真就光因为这个?” “那会儿你家老爷子逼你结婚,你那么恨陆老爷子,照你那臭脾气早就掀桌子了,还能真乖乖听话,给他带个女朋友回家?” “我觉得这事儿不对,不像你,肯定还有别的理由,你一定就是看中她长得太像谢依洺了,不然,我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洺执也是喝得有点迷糊,也没想骗霍骄,干脆实话实说:“我当时选我老婆,还真就是为了气陆正廷。” 霍骄更听不明白了:“为什么啊?你老婆多好啊,怎么能气死陆老爷子呢?” 陆洺执拿起杯子喝了口酒,只为压下喉咙那股热气,靠着沙发椅背,整个人往后一仰,终于说出了心底压了很久的真心话:“我老婆当然好。” “但在陆正廷眼里,她却是最不该进家门的那种人。” “没上过大学,出身孤儿院,查不到父母、连户籍资料都缺半截。那时候我就在想,陆正廷不是非要让我带个女人回家么,行,那我就偏要选一个,让他最接受不了的。” “我知道陆正廷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个在他眼里能拿得出手的,最好家里几代都清清白白的,学历好、谈吐稳,谁家都有头有脸的长辈,拿出来一晃,不给他掉价的。所以我当时觉得,巧了,我老婆的姓氏背后不代表任何,也没在饭局上跟哪个董事长叫过叔叔。” “不是说我老婆不好,她很好,她在我眼里就是最好,但这跟人无关,是出身。只有带她回家,才能真正看陆正廷动次怒。我那时就想让陆正廷看着,看着在他眼里,不属于他世界里的人,和他坐在一桌吃饭,他能不能装作若无其事把饭咽下去。” “更何况陆正廷知道我得了厌女症,能主动带女人回家根本就是破天荒,带言初回家,他没办法说什么。” “他当时拿我老婆没办法的表情,我还真是记忆犹新。看着真挺爽的。” 陆洺执摇了摇杯子,把最后一口酒仰头喝掉。 其实还有个原因他没说,但他也不想说,毕竟他这人好面子,他可不想让霍骄知道他那点小心思。 那时候他也是不服气,一个孤儿院出来的、学历空白、没钱没势的女孩,怎么能一句话就拒绝他呢? 他堂堂陆洺执,就没见过谁能有拒绝他的权利,好像他那些身份、那些钱、那些名声,全他妈不值一提。 那会儿他就想赢一把,让她答应他,把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给赢回来。 陆洺执正这么想着,杯子还没放下,突然感受到一道寒冷的目光朝他射来,脑门发冷,就好像突然有人往他天灵盖里插了好几根钢针。 陆洺执僵硬地抬起头,发现言初正站在卫生间门口。 灯光切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她盯着他,死死的,冰冷的,愤怒的。 言初语气冰冷:“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不配,是吗。” 这句话像一根带刺的鞭子,直直抽在陆洺执脊梁骨上。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都听见了多少? 陆洺执觉得自己都快坐不稳了。他嘴张了下,想说“不是”,但那“不是”两个字卡在嗓子眼,一丁点儿都挤不出来。 见陆洺执欲言又止,言初继续:“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这个出身,刚好合适,刚好够差,刚好够你拿来恶心你爸。” “你心思好缜密啊,陆公子。” 陆洺执感觉自己都快无法呼吸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朝言初走过去,喉咙发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言 初往后退了一步,脸白得厉害,眼神却像刀子,直直朝他地剜过来,像是怕他靠近,又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对不起啊,这卫生间门不大隔音,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我确实……” “都听见了。” 第46章 我要的是爱!!我们分手吧。 “陆公子,我真没想到,天天睡在我旁边、嘴里老婆老婆叫得比谁都顺的人,为了你心里放不下的白月光,借着我所谓卑贱的出身,去恶心你爸,来给你那点幼稚的叛逆找个出口。” “你还真是挺聪明的,挺冷血的,也确实挺像你的。” 霍骄脸“唰”一下就白了。 言初没空看霍骄,全程盯着陆洺执,眼神冷到不带一丝情绪:“以前我总觉得我看不清你。我觉得你这人有很多面,我可能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面。” “但我又想,没关系啊,就算只有那一面也够了。因为你给我展现出的那一面,确实让我觉得,我言初,是被你陆洺执真心实意喜欢着的。” “可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她又往后退了一步,“所以你真是这么想的,是吧。” 陆洺执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他很想解释些什么,可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出身再怎么样,他为她做的也够多了,也够好了。更何况霍骄还在这,他可不想让霍骄看到他低头,更不想在霍骄面前说出什么听起来太像认错的话。 陆洺执嘴角抽了一下,抬眼看向她:“你别管我以前怎么想的。我现在喜欢你不就行了吗?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言初还在用那种眼神盯着他,那森冷的眼神像是穿透了他整个人,把那些藏在表皮底下的东西,一样一样翻出来放在光底下看: “陆洺执,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的人生一直秉持着一条准则,那就是,万万不可以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从我养父母死后我就懂了,没人会护着我,没人真的把我当回事,我只能靠我自己,别信希望,别动感情,别走捷径,踏实活着,不然摔下来的时候会比谁都惨。” “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犯这种错了。” “可我靠近你了,我还是选择靠近你了。对我来说,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离谱,最荒唐,也是最勇敢的事儿。” “我告诉自己,你不一样。” “我告诉自己,你不在意我的出身,你是真心实意喜欢我的,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 “我哪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你,偏偏利用我最讨厌、最想藏起来、最他妈让我觉得自己是垃圾的那部分,来故意恶心你爸!” 陆洺执是真的有点慌了,也顾不上面子了,脚下一步踏出,想赶紧把她抱住。 可他们之间还隔着那满满一车花。 言初见他要过来,眼圈一红,抬手,“哗啦”一声,毫不犹豫地将那一整车花全都掀翻在地! 花桶滚出几米远,花茎被踩断,水泼了一地,香气瞬间变了味,一切的一切都刺鼻得要命。 满地狼藉。 她才刚得到不久的爱,就这样狼狈地被她自己亲手掀翻在地。 言初站在一地残花之间,用平静到令陆洺执害怕的语气说: “陆洺执,我觉得,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我做不到。” 这几个字隔空砸下来,陆洺执脑子一空,整个人像是被人一闷棍砸脑在门上,抬起来的手僵在半空,隔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陆洺执甚至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分手吧。” “3301你开什么玩笑?我一条命都了给你,你现在就因为这点破事,你,你要跟我分手?你要走人?合着我对你的好就全白搭了?” 言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果然,那团从一开始就不该靠近的火,终究还是把她给烫着了。 她冷着脸看他,但每个字像枪子儿一样往外蹦:“这点事,你管这叫‘这点事’,真行,你知不知道我最在乎的就是这点事儿?咱俩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这人有多在意我的出身。我可以改命,我可以去拼一个我还没经历的未来,但我改不了我从哪来的……就是因为这个,从一开始,我压根儿不敢靠近你,我太清楚咱们俩隔了多少东西,所以——” “以前我明知道我喜欢你,明知道我心里有你,我都不敢承认我喜欢你,就怕哪天你也拿我的出身说事儿。结果呢?我问你结果呢?!” 陆洺执气得脸都发白:“你说够了没有?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你是我陆洺执的人,你还在乎什么出身啊?你他妈跟了我,你下辈子、你下下辈子你都不用为钱发愁!只要你想,你在帝都,甚至在亚洲,你去哪都能横着走!你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言初胸口紧得要命,声音却比他还硬:“陆公子,你命好,你从娘胎出来就在金汤勺里泡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有什么都不缺,你有得挑,有得选,有得放肆。” “可我不一样!” “我以前吃过那么多苦,哪一条还不是因为我出身低?我以前被人轻视、被人踩、被人看不起、被人说三道四,不就是因为我没家人替我撑腰吗?!” “怎么,你高高在上,你有资格施舍,你给我点钱,给我个身份,我就该感恩戴德,闭嘴不提我在乎的东西了,是吗?” “你一句我不该在意,我就真该不在意了?你说不在乎就该不在乎了?你拿我最恨的东西,当工具用,当成和你爸斗争的筹码,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在乎?陆洺执,你觉得你喜欢我,就能对我踩了又捧,捧完了又说喜欢?” 言初说到这,眼眶通红,呼吸急促。 “你的喜欢可太他妈重了,我承不起!” 陆洺执真的急了,他眼里全是火,什么在一起一个月,什么霍骄还在不在,他全忘了,加上酒精作祟,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行,他不能让她走,不能让她走! 他直接上前一步,手一抬,把她死死圈进怀里,不等她反应,强硬得近乎偏执地把她推向墙边,低头就吻了下去。 言初疯了一样挣扎,见根本推不动他,直接狠狠咬住了他的嘴唇,没一点犹豫,鲜血的铁锈味儿立刻就漫了出来。 陆洺执疼得倒吸一口气,却死也没放开她,反而更狠地亲下去。 他们的舌尖缠在一起,这带血的吻,全是恨意、委屈、撕扯,明明黏在一起却一点都不温柔,两个人的舌根,牙齿,很快就被染成了大片红色。 言初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猛地推开他,撑着墙喘着气,满眼通红地吼:“陆洺执你这是干什么?你觉得亲我一下,这些话就能当我没听到?” 陆洺执气得整个人发抖,吐了一口带血味的唾沫,嘴角还在淌血,火辣辣的疼,他抹了一把:“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送你车、送你衣服、给你钻戒,我他妈白天陪你学英语,晚上替你想关系,就为了让你有个喜欢的大学上!”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告诉我?你他妈现在随便出去找一个,谁还能比我对你更好?可能吗?你这辈子都找不到比我对 你更好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到底在这儿发什么疯?!” 言初直接被他吼懵了,整个人脑子嗡一下,眼前一阵阵发白。 他给归他给,可她主动要过吗?那都不是她要的啊,那是他硬给的啊。怎么,没了他,她还能没有大学上吗?看不起谁呢?在他眼里,她没了他,她言初就活不下去了?!! “你闭嘴!你离我远点!”言初怒火攻心,感觉自己的理智快被抽干了,一口怒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天旋地转的,她一扭头,看见桌子上那只人头马路易十三的空酒瓶。 下一秒,她几乎是没过脑子,本能抄起来往陆洺执那里扔,但手才举到一半,那点被压到极致的理智忽然猛地蹿回来,但酒瓶子已经飞了出去—— “啪!!” 酒瓶擦着陆洺执的耳朵飞过去,狠狠砸在他身后的墙上,玻璃瞬间炸开,碎片飞溅。 陆洺执不敢相信刚才都发生了什么,盯着那一地酒瓶子碎片,眼睛一点一点瞪大了,嗓子干到发哑:“你……” “你刚刚那一下,是真想砸我?” “……我拿命救你,我连命都不要了。你就这么对我?你这个人是不是天生就不知好歹?你的心是用铁铸的吗?我用手捂都捂不热是吗!” “我都快活成你再生父母了,你就这么对我?” 言初也不知道怎么了,听到“父母”二字,眼睛就不受控的红了。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往下掉,她用尽全身力气喊: “我根本就不想要什么父母!” “我要的是爱!!!” 屋里一瞬间静了。 可两人都已经疯了,都下不来那口气,却也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陆洺执气得都开始笑了,声音抖着:“你想要爱,我就不想要么?我把心都掏出来送给你了,我给你的爱还不够多是吧?你真是个白眼狼。” “你高兴的时候就说什么都依我,你现在心情不好了,你就能拿酒瓶子打我?” 言初知道自己确实不占理,但她也确实气懵了,字字顶着怒火吼出来:“那我不还是没打着你吗!” 陆洺执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凉的。 他一步步逼近,最后站到她面前,一米九的身高居高临下压下来,狠狠盯着她,有那么一秒,他是真想掐住她的脖子,但全靠心里对她的喜欢在撑着,硬是忍着没动手。 陆洺执咬着后槽牙,把那口气全压进胸口,冷声道:“行。言初,我也算是看透你了。” “既然你那么不想和我在一起,我成全你。” “我现在就告诉你。” “咱俩完了,就这样了,你听清楚了吗?” 这句话一落,言初仿佛听见心里某个地方“咔哒”一声,碎了。 她是说了要分手,她也真的是这么想的,可当她亲眼看着陆洺执冷着脸、一字一句把分手说出来的时候,她只感受到一股冷得刺骨的落空感。 言初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她抽了下鼻子,缓缓抬起眼,用不服输的目光看着陆洺执: “可以。” “正和我意。” 言初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包间门的。 她只记得VIP包间镀了金的门把手很凉,手碰上去那一瞬间,她像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门一关,她连腿都软了,站都站不住,扶着墙才能勉强撑着走下去。 言初晃晃悠悠稳住身形,抬脚,一步一步努力往前走。 整个世界似乎都没了声音,只剩下陆洺执那句“咱俩完了”,一句又一句在她耳边回荡着。 他瞧不起她的出身,利用她的出身作为恶心陆正廷的工具,现在分手,这不就是她要的吗?这不是她先主动提的吗?可她又在难过些什么呢? 言初一路走着,那张听话卡就放在手机壳里,沉甸甸的。她本来想把那张卡拿出来撕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她连撕那张纸的力气都不剩了。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明明来的时候,是跟陆洺执一起坐着布加迪来的,可走的时候,她却是一个人,连该去哪里都不知道。 6月6日,是3301和1157在一起的日子 7月7日,却成了他们分手的日子。 言初踩着那双不太好走的高跟靴,一个人走在帝都那繁华的街道上。 街边都是人,车灯一辆接一辆,远处的大厦灯牌一盏比一盏亮,一整个世界都在滚滚向前,只有她还留在原地。 夜风顺着衣领里灌进去,吹得她眼睛好涩。 她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渺小。 特别孤独。 好像一转身,那张听话卡、那辆车、那个人、那些温柔,那个家,全都只是一场华丽到不切实际的梦。 梦醒了,就只剩她一个人…… 第47章 一定这就是她不自量力,飞蛾扑火的代…… 陆洺执当天晚上回去就发了高烧。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酒喝太多,又或者是因为伤口根本没好彻底就喝酒,他身体直接就撂了挑子。 浑身疼,脑袋晕,陆洺执躺在床上时只感觉天都塌了,一动都不想动,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但哪怕烧成这样,他死活也没叫家庭医生过来。 烧吧,他甚至觉得这样挺好,最好能烧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烧到人都断片,醒来也不记得3301那一秒钟是怎么瞪着他,怎么抬手要拿酒瓶子砸他的。 他一想到那画面,浑身都凉。真凉,连胃都开始抽痛。 怎么会有人的心是捂不热的呢? 陆洺执翻了个身,把滚烫的脸埋在言初躺过的枕头里。 他一个男人,从来没服过谁、更没哭过几次。但这次他真他妈委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对她还不好吗?退一万步讲,他说的不是事实吗?她在别扭些什么? 他越想越难受,恨不得时间能回溯,回到前一天早上才好,这样他就不会说出那些让3301在乎的话,老老实实闭上嘴,只把那些话永远藏在心里,别那么嘴贱。 陆洺执难受得直喘气,鼻腔都是灼的,喉咙干到说不出话。 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或者说,是怎么晕过去的。 第二天一早,是来打扫卫生的菲佣发现了已经烧迷糊的他,诺大的房间里一股酒味,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脸都烧得红彤彤的。 不知所措的菲佣连忙叫管家来,管家也吓坏了,把家庭医生叫了过来。 陆洺执感觉自己昏迷了特别久,等好不容易醒过来后,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往床边看。 家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吊瓶里的药液在一滴滴往下坠。 陆洺执不肯信,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仔仔细细扫了一眼屋子。 3301是真没回家。 那一刻陆洺执是真难过得快要死了。 他想不通。是真的想不通,自己放在手心里捧着的人,怎么就能做到说翻脸就翻脸呢?他他妈都没对谢依洺那么好过。 结果呢?什么都没捞着,只得到了一个差点没砸在他头上的酒瓶子。 陆洺执靠在床头,烧得脑壳都要炸了,嘴里发苦,心却比嘴更苦。 陆洺执突然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儿就不适合谈恋爱?是不是就是一辈子孤独命?是不是根本就不适合跟任何人一起生活?是不是从来都不配得到一丁点儿在意? 可他转念一想,3301连个家都没有,她又能去哪儿啊? 他挣扎着把自己撑起来,翻遍了床头的抽屉和桌面,终于摸到了一台备用手机,点亮屏幕,连上wifi,打开某信,对着“属狗的”这备注盯了好几秒,最后缓慢地打下一行字: 【Lmz:你在哪?赶紧回家】 刚打算点发送,陆洺执又自嘲地笑了一声。 陆洺执,你又在这发什么贱呢?他摇摇头,手指在屏幕上飞速点了几下,把那一行字全删了,脑袋一歪,靠着床头,身体一点点地往下滑。 体温在烧,心也在烧,一路烧到喉咙,烧得他眼睛干到发涩。 陆洺执说不出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难受,只知道那酒瓶子擦着他耳朵飞过去的瞬间,他的心是真他妈的凉透了。 …… …… 言初已经很久没住过这种廉价小旅馆了。 上一次住,是刚认识陆洺执那会,楼道里堵了上百个粉丝,热搜挂了十几条 ,把她围得动都动不了。 那时候他护着她,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 而现在,她只能一个人窝在这破破烂烂、连隔音都做不好、床单还有点潮的小房间里,蜷着腿,靠在床头发呆。 手上那枚二十克拉的粉钻钻戒,被房间昏黄灯光一照,折射出一点点逼人的冷光,时不时刺得她眼睛发疼。 言初盯着它,想起当时陆太太把这戒指交到她手上时,上面沾的那层血。 当时那上面的血干得都结块了,厚厚一大层。 她那会儿不敢擦,就那么戴着,血迹蹭进了指缝,粘在她的指头上,她就是想通过这血提醒自己,快看啊,那人为了救你,差点死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他,一定要好好去爱他啊。 后来直到陆洺执醒了,等到他彻底没事儿了,她才敢拿棉签蘸了水,一点点去擦他的血,可戒指内圈那“For3301”的刻痕太深了,血早渗进去了,扣都扣不出来,就像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根本洗不掉。 言初把戒指摘下来,夹在两指之间翻着看。那点血还卡在“3301”三个字母里,已经变成深褐色了。 她越看越觉得眼睛发酸,她憋着气,低头,用袖口死命擦那段血痕,只想把它擦掉,擦掉!擦掉陆洺执的血,擦掉陆洺执对她的好,擦掉这段本就不该存在的关系! ……可越擦,那行染了血的字,就越清晰。 有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滴在那道“For3301”上,那些干掉的血,又一点点湿润了起来。 言初盯着那行字,心如刀绞。 和陆洺执分手这件事,确实让言初很难过,但她也是真心不想和他好了。 这不是赌气,也不是口是心非,是清醒地、不想和好。 可不想归不想,难受也是真的难受。言初眼泪掉个不停,上下睫毛都快沾在一起了。 言初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你哭什么啊你?这么没出息做什么?和他分手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不是你提出来的么?你难受个什么劲儿啊! 言初觉得这情绪好像来得不太对。不是失恋那种抓心挠肺的疼,也不是放弃一个人该有的痛,她说不上来是哪一种,只知道一想到昨晚就想哭。 后来她坐着想了很久,才慢慢明白了一点,这份痛苦里,包含着愧疚。 是啊,她怎么能拿酒瓶子打他呢? 她怎么能对陆洺执动手?那个人只是说话难听些,可从头到尾都没碰过她一根头发,不只对她特好,为了救她还差点都死了,她是疯了吗?是疯了吗? 一想到那一秒自己真的想把酒瓶扔他身上,言初就恨不得把自己手剁了。她想不通,更是懊悔不已。 她这一生气就爱动手的毛病,自从钟浔不在孤儿院了之后就有了。谁敢欺负她,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会冲上去和人打得头破血流。没办法,人家欺负到你头上,不强硬一点,大家只会觉得你好欺负。 但那是小时候,她不该把这套带到现在,带到陆洺执面前。 这可是陆洺执啊。 更是她曾经亲手挑选的家人啊。 结果她把最坏的一面,全给了他。 言初昂起头抹了把泪,除了这份对陆洺执的愧疚外,她也真被陆洺执那番话给伤到了。 这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段感情,是干净的,是纯粹的,是美好的,是像梦一样的,是她从来没拥有过,也不相信自己有资格去拥有的东西。 可偏偏,这么美好的东西,却扎根在她最讨厌,最不想面对、最痛恨的泥沼里! 这段感情,或许它最终会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也许它会越来越旺盛,越来越美好,越来越深刻,但她知道,这段感情的根,本身就是烂的,是臭的。 她拼了命维护的那点体面,那点尊严,居然在一开始就被踩在了脚底。尽管言初也清楚,陆洺执一定是在意她的,可是,这段感情的出发点,是羞辱。 言初接受不了那样的羞辱。 她更无法接受那样的喜欢。 言初默默哭了很久,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陆洺执的钱还都在她账户里。既然他们都分手了,那是不是应该把钱还给他呢? 可这钱她根本转不回他的账户,早就试过一万次了。 但即便如此,言初满脑子也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得把钱还陆洺执。 她要把属于他的东西一分不差地还回去。 她可不想像个贪得无厌的小偷一样,被人看不起。她受不了。 下午,言初就拿着身份证,戴着口罩和帽子,顶着一双肿得睁不开的眼,坐公交去了城郊的跳蚤市场,一顿讲价,买下了两个容量极大的行李箱。 行李箱拉链涩得发紧,箱体轻薄得像纸糊的,边角处还有点脱线。她拖着那两个空箱子,一路走进银行。 进门那一刻,全场都在看她。谁都没见过有人拎俩行李箱进银行的。工作人员上来拦她,她只说一句:“我取钱。” 柜员看了她一眼,再看那两只黑得发亮的行李箱,一下子警觉了起来,赶紧请她进了单独的贵宾室。 “您想取多少钱?”客户经理问她。 言初只是坐着,眼神空着,指了指箱子:“先把这两个箱子装满就行。” 客户经理愣了几秒,然后就出去调现钞了。 明明这里是贵宾室,她却像个逃难的,脸色发青,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只是盯着那两个大箱子发呆。 很快就来了很多人,四五个人轮番往箱子里塞钱。 那一叠叠钞票每堆高一厘米,她的心就坠一寸。十多分钟后,两箱塞满,一箱最多只能装两百多万,这两箱加在一起,才不到五百万。 言初什么都没说,把行李箱关上,压好拉链,没回头,直接拉着两个重重的箱子往外走,一步都没停。 那四百多万像四百多斤似的,箱子沉,她的心更沉,每走一步都觉得喘不过气。 自己账户里那118个亿,太多了,就不可能取得完。 但言初也不想在乎那么多了,她甚至都想好了,只要箱子能装,她就来回跑几次。尽管多跑几次,她的心就会多疼几次,但那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就是她不自量力,飞蛾扑火的代价。 她一定要把钱还陆洺执。 ……一定。 第48章 除非我死除非我死。 陆洺执是被手机震醒的。 眼皮一沉一沉的,连睁开都费力。他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是小张。 小张说,已经和技术组确认过,李慧芳没说谎,没造假,那段李军和神秘人电话录音的源文件,也在刚才发给了他。 陆洺执眼睛疼,直接把音量调到最大,把录音放在枕边放出来。 电流声一闪而过,接着就是一段变声处理后的男声。 “……你只要照我说的做,不会有问题。” “事成之后,五十万现金,会一分不少送到你家里。” 陆洺执听着听着,忽然就怔了一下。 他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这神秘人的说话方式、那个停顿、那种语气,他总感觉他在哪儿听过、见过,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陆洺执知道这事不简单,但现在他头晕到不行,连逻辑都拼不起来,更别提推理了。 算了,先睡一会,等好点了再说。 陆洺执靠在枕头上,浑身出着冷汗,胸口发闷,一动不动地躺着。只剩下一句烂在脑子里的话,不断飘着: ——你只要照我说的做,不会有问题。 到底是谁,能说出这种话?又是谁,敢让李军,做这种事? 等陆洺执再醒来的时候,喉咙干,额头还在烫,窗帘拉着,压得房间一片沉闷。 但他确实看到门口站了个人。 陆洺执吓得条件反射往后缩了一下,等视线终于慢慢聚焦清楚了,这才发现…… 3301正站在床边看他! 他以为自己烧出幻觉了,本能抬手揉了把眼,是言初,就是言初 ! 言初眼睛红肿,身边还拖着两个黑色的大行李箱。 黑色的,巨大的,快赶上她人一半高的行李箱。 “你这是干嘛?”陆洺执眼神在她和行李箱之间来回扫,“你要打包行李离家出走?” 言初没说话。 那一瞬间,陆洺执就像打了肾上腺素似的,直接从床上弹射下来。 “把箱子放下,我不许你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拽箱子,这才发现那箱子沉得离谱。 言初忽然开口:“箱子里的东西是给你的。” “……什么?”陆洺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言初侧过头,不看他:“我取了一些现金。你的钱我转不出去,只能这样……先还你一点是一点。里面大概是四百五十万。” 陆洺执人盯着言初发懵,他看着她的嘴在动,却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言初继续说:“你放心,你送我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拿走。我怎么来的,就会怎么离开。” 陆洺执感觉他眼前都发黑了。 他一口怒气顶上来:“你别犯病了行不行,你是不是疯了?我告诉你,就算咱俩分手了,咱们也是签了协议的,你不能走。” 言初冷着脸回头看他,“就你那破协议,从头到尾,咱俩有一个人遵守过吗?” 说完,言初直接把箱子往他面前一推:“你把这钱先拿着,应该够你用个一两天。我还会去取的,我会尽快,全都还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去拉箱子的拉链,准备把里面的钞票一沓沓取出来。 陆洺执气得都快喘不上气了,耳朵里轰隆隆的嗡鸣,也不知道是因为烧没退,还是气疯了,他没说话,也没多想,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言初手里的行李箱扯过来。 言初吓了一跳:“陆洺执你干嘛!” 陆洺执双目猩红,根本没理言初,拖着那两个沉得要死的箱子就走。 滚轮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沿路的钞票哗啦啦淌了一地,被他踩得满屋子都是。 陆洺执觉得自己被言初狠狠羞辱了。 说是还钱,其实就是在告诉他,你陆洺执在我这儿,什么都不是。 他忍不了,是真的忍不了。 言初愣了一下,没来得及拦他,就见陆洺执已经拎着那两个箱子,疯了一样往阳台走。 卧室阳台门被他一脚踹开,玻璃撞墙的声音震得整层都跟着响。 陆洺执拎着箱子站在阳台,咬着牙,双手一扬—— “砰”一声巨响,那两大个箱子就这么被他从二楼扔了下去! 大几百万的现金在空中炸开,大片大片的红钞票,纷纷扬扬,飘落得满天都是。 言初眼睁睁看着她刚取出来的现金,在空中像礼花一样炸开,红的,崭新的,全是她一张张亲手数出来的,像他们碎掉的回忆,像她碎掉的尊严,在空中飞了一路,最后哗啦啦一声,淹进楼下那长条形的泳池里。 密密麻麻的百元大钞漂在水面上,一时间,整片泳池都被钞票染红了。 言初愤怒地冲过去:“陆洺执你是不是有病!” 陆洺执像个疯子一样站在阳台边上,还喘着,脸气得通红,眼里全是火。 “对!”他一声吼出来,撕心裂肺的,“我就是有病。” 陆洺执盯着言初,用手指着楼下的钱:“言初,我缺你这点钱啊?你告诉我,五百万够干嘛的?够我买车吗?够我交个税吗?啊?你当我陆洺执是什么人啊?” 言初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抖。 根据她对陆洺执的了解,这人现在已经气到极点了,所有情绪都不在线了,这个时候和陆洺执说什么都是白说,他不可能听得进去,甚至只会反过来刺激她。 她不想陪他炸毛,更不想继续吵。 不是认输,是没意义! 她只想把院子里的钱一张张捡起来,再把水里的钞票从池子里一点点捞出来,给他装回箱子里,归还干净,彻底了断。 于是言初根本没理陆洺执,转身就往楼下走。 陆洺执一步跨出来,厉声喊:“你去哪儿?你不许走!” “你少管我!” 言初吼出来的时候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她忍住了,脚步没停,连头都没回,一口气从二楼走楼梯下到一楼,一手推开一楼院子门,整个人冲了出去。 泳池就在前面。 她冲过去,先在池边蹲下,把散落在岸上的钞票一捧一捧全搂到一边,全程连呼吸都是乱的。 把泳池边上的钱捡得差不多了之后,言初没犹豫,直接“扑通”一声跳进泳池。 冰冷的水一下子扑过来,她脚踩不到底,努力伸手去够那两个漂浮着的箱子,一边捞钱,把湿透了软趴趴的钞票往箱子里塞。 那一刻,言初是真的恨自己,恨得不行。 谁让你贪心了? 谁让你动心了? 谁让你接受他的喜欢了? 谁让你自不量力了? 这就是你贪婪的下场,你这回看清了吗? 明白了吗?高兴了吗?后悔了吗? 他们的过去,他们的回忆,他们的那些亲密,一切就像这泳池里的钱,全他妈泡汤了! 钞票一张张飘在水面,黏在言初的手臂和胸口,言初顾不得那么多,像疯了一样把每一张都往箱子里捞,仿佛那不是钱,是她想要努力对陆洺执还清的债。 言初不知道自己在水里捞了多久,只记得水是凉的,手是冰的,心是乱的。 下一秒,身后突然传来“哗”的一声重响。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水流就猛地涌来,有人从后面一把把她整个人摁进了怀里。 “你——”她吓得低喊一声,转过头,看见是他。 陆洺执湿发贴在额头,眼神血红,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他一身热气,像疯了一样抓着她往浅水区拖,直到他们脚刚好能踩到泳池底。她被他整个人箍在怀里,死死的,挣也挣不开。 言初一边推他一边急了:“陆洺执你别碰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陆洺执身上烫得不行,明明是泡在冷水里,体温却像一团火,都快要把她灼伤了。 他……他身上怎么这么热? 陆洺执完全没理言初,她挣,他就更用力。她推他,他就反手一推,把言初一直攥在手里不肯松手的大箱子,顺着水流推远了。 好不容易收起来的钞票,又一次在水中散开。 言初气得浑身发懵,想去捞,却被他再次拉回来。 两个人贴得太近,近到呼吸都打在对方脸上,水珠从她发梢滑到他的领口,最终滴进他胸前的薄肌上。 她鼻尖撞着他的鼻尖,眼前这个人近得几乎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影子。他发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她浑身湿透,心也跟着一寸寸抽痛不已。 言初哽着嗓子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陆洺执一张脸写满了不甘,和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许你走。” “你跟过我,所以你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你哪里都不能去,你也哪里都去不了。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找回来。就算咱们分手了,你还是我的人,你身上每一分钱都是我给的,你是我陆洺执真金白银换回来的,你懂吗?” “除非有一天,我不要你了,我不想再见你了——” “只有到了那天,你才有资格走。现在的你,还没这个资格!” 言初气到不行:“你这什么逻辑?你这叫强词夺理!我身上是被你盖章了?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一个物件?你买来的玩具?你开什么玩笑!” “陆洺执我告诉你,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不该找我假装你女朋友!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把我卷进来!” “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也不会让我现在难过到喘不过气!你要是有点脑子、有点良心,你就应该放过我!” 陆洺执笑了:“你难过?” “你难过我就不难过了吗?” “我为了你,身上又是疤又是纹身,网上一堆人天天笑我恋爱脑,给我起难听的外号……我长这么大就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这还不全是拜你所赐吗?啊?你 说话啊,言初!你让我放过你?谁他妈放过我啊!!” 言初听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耳朵嗡嗡响。他怎么能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只知道谁不顺他心,不应他意,他就闹翻天?这就是在有钱人家里长大的孩子吗? “陆洺执,”她看着他,一字一顿,“我们两个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 “你有脾气,我满身是刺,谁也不让谁,谁都不服软。更别提你当初为什么要找我演你的女朋友!” 说到这,言初眼眶又红了,却死死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小心翼翼地喜欢你,我认认真真地跟你谈恋爱,我以为咱们能一直走下去。我把我最干净最纯粹的那部分给了你。结果你告诉我,你选择我是因为我能用来恶心你爸?!” “你接近我,是带着目的的,是羞辱的,是利用的!” “我求你了陆洺执,你放过我吧。我没办法跟你在一起,我真的没办法了。” 言初的声音不自觉开始发颤,语气也从愤怒变成了近乎恳求: “让我走,让我走,求你了,陆洺执,你放过我吧……” 那两只箱子正飘在水面上,箱口散着,从里面飘出来的红色的钞票,正顺着水波漂到池边,一沓沓、一把把,一张张扎进陆洺执眼睛里,全是她要跟他划清界限的证据。 陆洺执觉得自己心都快碎了。 他的眼前,这泡在水里、浑身是水、狼狈不堪的、手指发皱的、他曾真心想要娶回家的女人,正站在他的面前,红着眼睛、下睫毛还挂着泪珠、用哀求的语气、一字一句地、求他、放过她。 陆洺执从未感到这般无力过。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件事。 他不允许。 3301不能走。 言初不能走。绝对不能走。 哪怕她再怎么求他,哪怕他做错了一百件事,一千件事,一万件事,她也不能走!她是他的,他没开口,她就不能走! 陆洺执这么想着,顺从身体的本能,用力狠狠地揽过她的腰。 言初一个激灵,整个人浸在水里猛地一抖,刚意识到不对劲,陆洺执就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他的唇很烫,舌尖更烫,那高温几乎将她灼伤,连带着他口中的呼吸都带着不正常的烫。 她本能挣了两下,结果他一只手钳着她后脑,另一只手把她腰往下一按,她整个人直接被压进水里,溅起大片水花,被牢牢困进那片池水翻涌之间。 言初只觉得陆洺执恨不得借着这个吻,把她全部拆吃入腹,一寸寸,一口一口,毫无预兆,毫无退让。 耳后、脖颈、下巴,他像是早就记住了她最容易颤抖的地方,准确、霸道、没有一点犹豫地吻下来。 言初没忍住,整个人跟着水波颤栗起来,甚至在某个角度,她察觉到有什么熟悉的东西顶了上来,就算是在池水里,也滚烫得要命。 她倒吸了一口气,身子直接颤了一下,水花一下子溅得老高。水声哗然,她几乎要站不稳。 言初一抬头,就撞见陆洺执通红的眼睛。 她的心突地一跳,有点慌,声音也开始发虚:“你想干什么?这是在水里……你疯了是不是?” 陆洺执没有停下,把她按得更紧了些,动作重得像是在故意惩罚她,连带着那身高烧的灼热都透过水汽一寸寸往她骨头里渗。他那低哑的声音混着水声,贴着她耳朵钻进来,让她动弹不得: “言初……” “你哪里都去不了。” “除非我死。” 他喘得厉害,又贴紧了她一点,一字一顿,每说出一个字,池水都荡起一圈波纹: “除非……我……死……” 第49章 在全是钞票的泳池……太刺激。…… 冰冷的池水混着那份久违的炙热,让言初眼神从抗拒,愤怒,伤心,逐渐变得迷离起来。 水花四溅,言初努力抬起头,试图去看清不远处的泳池边缘。 那里离她所在的地方不过几步远,就连泳池边也沾上了数不清的百元大钞。 只要用力推开陆洺执,游过去,就能离开这一池子冰冷的水,离开这让她难过的人,离这具炙热的身体远一点,再远一点。 只要这样做,就能脱身了…… 可言初发现她做不到。 她也曾一度恨得想去掐陆洺执的脖子,可在双手覆上他脖颈的瞬间,她却选择遵从本能,抬手,环了上去,任由自己被那份滚烫所填满。 言初一边喘着,一边用指甲划过他的脊背。 该怎么办呢?她太清楚,她喜欢陆洺执,确实喜欢。 不是因为他送了她多少东西,也不是因为他救过她,而是因为,除了陆洺执之外,她从没被人这样放在心上过。她曾一直以为自己是不需要爱、不需要温柔、不需要被人呵护的那种人。可自从认识陆洺执之后,她才意识到,她不是。 她也想要爱。她也想被爱…… 曾经的她,太穷,太苦,让她连爱这种东西都不敢奢望。但只要尝到了甜头,她就没办法忘记,哪怕只有这么一点,哪怕只是这么一瞬间,哪怕这个人会伤害她、会惹她哭,会让她委屈到崩溃,她还是想要,她想要爱! 就像饿了很久的人终于吃到热饭。 就像渴了很久的人终于喝到一口水。 哪怕她知道这段感情里藏着的是她最不想面对的出身,是利用,是阶层的落差,是她从没说出口的自卑。但在这一刻,她只想在这份贪恋中,再多流连一瞬。 不多,一瞬就好。 言初没想过她会在满是钞票的泳池里,和陆洺执做暧。 这太奇怪,太刺激,更何况今天的陆洺执那里还格外的烫,她被他抱着,后背抵在池底冰冷的瓷砖上,感受着那份独特的炙热,整个人都被飘在水上的钞票包围了。 一些钞票泡了水,皱巴巴地贴在她肩头,贴在陆洺执坚实的脊背上。 水面轻轻荡着,每一次晃动,都有几张钱翻起边角,被水面荡起来,一下一下地落下去。漂着,浮上来,又被压下去。 言初实在没力气分辨陆洺执喜欢她的动机了。她只知道,至少在当下这一刻,陆洺执的体温是真的,这份刺激的快感是真的,他需要她也是真的。 就算这份感情是畸形的,是错位的,是不该存在的,她也也渴望被人放在心上、护着、惦记的感觉…… 哪怕只是转瞬即逝。 水波起起伏伏间,言初的余光,时不时落在那一张张漂着的钞票上。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脑袋里只有一句话。 他们两个,还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 陆洺执全程就像是疯了一样,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钳着她的手腕,死死不肯松开。那力气大得不像话,像是怕他一松手,他就会永远失去她。 言初没挣扎。也挣不动。 他浑身是池水,皮肤滚烫,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他们纠缠着,一路进了客厅。 两个人湿漉漉的脚印,一路歪歪扭扭地踩进大厅,踩进浴室,陆洺执一 伸手,热水哗地开了,雾气迅速升腾,白茫茫一片。言初淋在热水里,看着水汽一点点糊住镜面,连自己都快认不出了。 背后传来熟悉的温度,是他。还是那样热,一撞上来就几乎能把她烫伤。 言初就这样被他拥着,沉沦在这段将死未死的关系里。 算了吧,就当是最后一次…… 言初闭上了眼。 她想,就当用这最后的亲密,给这段不该存在的感情,留一个体面的结尾吧。她这人太平凡,自然也配不上什么富丽堂皇的落幕,也不指望陆洺执能平和地替她送别,那就这样吧,湿漉漉的,在一次又一次的高潮中,荒腔走板地结束一切吧。 等到一切停下来,水终于被关上,两个人裹着浴巾,躺在浴室里的长条沙发上,浑身脱力般地躺着。 陆洺执似乎是太累了,头无意识地靠在她腿上,睡着了。 言初低头看他。 看了很久。 陆洺执睡得很沉,毫无防备,发梢还在滴水,看着有些狼狈,却也比醒时柔和多了。 她抬手,用指尖就那样一点点地摸过去,从眉骨,到睫毛,再到鼻梁和嘴角。最后落在他下颌那一圈新冒出来的小胡渣上,刺刺的,有些扎手。 言初怔怔地看着,用指腹轻轻来回地摩挲着他的胡渣,只想用指尖去记住他的样子。 这样,以后的每一场梦,每一次失眠,每一次想他的时候,她都可以靠这份触感,全部都想起来。 虽然她不想忘。 但陆洺执,这真是最后一次了。 言初弯下身,亲了陆洺执额头一下,平静她拿过一条干净浴巾,一下一下给他擦头发,连几根新长出来的细发都不肯放过。 然后,她起身。换衣服,给熟睡的他盖上一张厚毛毯,关灯,拉门,走出浴室,走出了陆洺执的家门。 言初觉得自己像是把所有悲伤都留在了那座空荡的大房子里,连带着那些所有荒唐的、热烈的、想逃避的,全都一起留下了。 所以她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反而一身轻,走到马路边,拿出手机,联系了房屋中介。 很快,中介说有个房子可以短租,小,破,偏,但便宜。 她说行,就这个,不用去看房了。 签完合同后,中介高兴坏了,毕竟像她这样既不看房又不谈价格的租户几乎绝种了。 但中介又说,这房子虽然破,但也要给房东付一个月押金。言初没犹豫,转的时候还在心里默默记了个帐,这钱,以后可得一份不落还给陆洺执。她欠着,她记着。 言初什么都没拿,孤零零去了那个老房子。 房子是真破,门口贴满了开锁广告,房门一推开就是霉味,角落还有水渍,墙皮一块块地掉。她就坐在那张快塌了的床上,四下看了一圈,突然有点发懵。 明明换了地方,一切都算结束了。可她脑子里还是全是陆洺执。 他从后面攥住她双手的样子,那不甘心的眼神,还有刚才那张睡着的脸。 她走出来了,可心还在那儿,像生了根一样拔不出来。 言初摇摇头。 她觉得自己真得做点什么,赶紧把脑子里的陆洺执赶走。 言初抬着头,就那么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然后掏出手机,把学英语的App打开,点进背单词界面,强迫自己盯着屏幕看。 “abandon”,“application”,“apologize”…… 单词一个接一个跳出来,还是那个背单词的界面,可她看着看着就有点迷茫。 她当时是为什么想出国来着? 哦,对,是因为陆洺执。 最开始是因为他提了一嘴出国,后来渐渐就变了,自从想和他好好过日子之后,言初是真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什么都不懂,连英文原版书都读不下来,根本站不到他旁边去。 只为了有一天,哪怕他回头看她一眼,也不会觉得她是个拖后腿的人。 可现在他们虽然分手了,言初想出国的心却没停下。借着分手,她突然多了一个重新审视自己的机会。 尽管身处破破烂烂的出租屋,她却比过去几个月的任何一天,都更像她自己。 可她是言初,不是谁的女朋友,更不是谁的附属品。她只是一个人,一个想读书、想变好、想活出个人样的人。 就算不再是为了陆洺执,她也配继续往上爬。 可能以前她会觉得自己不配。 但现在,她是真想为自己争一回。 言初点开搜索,一条一条往下搜。语言班申请、生活费预估,全在她手指底下过了一遍。 奖学金,全奖,助学贷款,能打工、能兼职的学校…… 能便宜一点是一点,她得省钱,不管自己账户里有多少钱,那都是陆洺执的。可言初心越看越凉,出国读大学可真是太贵了。她心里盘算着,不如先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再一步步攒,慢一点也行。 但这一次,可不是为了再和谁并肩。 就在这时,某信来了条消息。 是钟浔。 【浔:你租房子了?】 她怔了一下。 屏幕还亮着,钟浔的头像沉在消息栏最上面。她没有马上打字。只是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儿,脑子一片空白。 他怎么知道的? 言初手指飞速敲在屏幕上: 【言初初:是啊,钟浔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边隔了几分钟才回,像是认真想了一下才打出字来: 【浔:你租房那家XX机构,是我一个好朋友开的。他今天刚好在店里,看到你的身份证,问我你是不是你】 【浔:我说是,我朋友就说你看起来状态不对,租得房子也不像你该住的那种……毕竟,我言初妹现在也是全国皆知的公众人物了】 言初苦笑一声,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浔:你怎么搬出来了。你跟陆洺执是怎么回事?】 看到“陆洺执”三个字,言初心里酸疼得厉害,胸口更是闷得很。 她努力回得很平静: 【言初初:没事,就是小矛盾。我先搬出来冷静几天。】 钟浔没有继续问,又敲下一行字: 【浔:饿不饿?我带你出来吃点东西】 言初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叹气。 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大家吃饭都抢,她瘦小,根本抢不过别人,每次都只能夹点边角料。钟浔总是用胳膊挡着别人,然后把他自己碗里最好的菜夹在她碗里。 言初其实挺想见钟浔的。 她就是突然觉得,再不跟人说句话,她可能就要憋死了。毕竟她也没有可以倾诉的朋友,现在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只剩钟浔了。 更何况,她跟陆洺执现在分都分了,她还替他顾忌什么? 言初一咬牙,还是回了,眼睛发红: 【言初初:钟浔哥,我想吃馄饨了】 钟浔回得很快: 【浔:五分钟。】 没夸张,真就五分钟,她还坐在床边发呆呢,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轰隆隆的引擎声。 言初愣了一下,跑去窗边往下一看。 钟浔到了。 灰色的阿斯顿马丁稳稳地停在楼下,钟浔靠着车站在那儿,穿着一件白T,干净到过分,眼睛一抬,就看见她了。 钟浔望着她,眼睛弯起来,冲她温和地笑了一下。 言初心里一暖,下楼,拉开车门,上了车。 钟浔车里有股很淡的香味,和陆洺执车里那些高级的定制香薰闻起来不一样。是那种衣服刚晒完、留下的干净味道。 不张扬,不凛冽,却让人安心。 钟浔自然看出来言初状态不太好,但一句也没问,车一路稳稳地开着,最后停在一间不起眼的馄饨铺门口。 言初还没开口点餐,钟浔已经去柜台点完了。很快,老板就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是她最喜欢的香菇虾仁馄饨,汤底加了胡椒 粉,上面还撒了把虾米。 言初低头看了一眼,心里热乎乎的:“原来你还记得我都爱吃什么。” “那当然了。”钟浔看着她,笑得温温的,“你那时候吃一口,眼睛都能笑弯。” 言初百感交集,拿起勺子,舀了一颗,那馄饨的热气直往眼睛上扑,她也说不上来,是这股热气太烫、是这馄饨太像小时候的那碗、还是因为陆洺执…… 她眼睛忽然就湿了。 言初什么也没说,只是闷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吃。 钟浔看着她,只往她面前又推了一碟小菜。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钟浔才说:“你不该住在那种地方。” 言初抬头看钟浔:“怎么不该了?” “你现在好歹算个公众人物,住那里多少不太安全。”钟浔语气很平静,“现在多少人盯着你,你下楼倒个垃圾,都有可能碰到人拍你。” 言初听着,舀了一勺汤,若有所思:“钟浔哥,你这话说得好像已经给我想好下一步了。” 钟浔笑了:“那是自然啊。” 他刚想继续说什么,可还没来得及说,言初的手机猛地响了,一连串提示音当当当地弹出来,像疯了一样震个不停。 言初下意识往屏幕上看了一眼。 某信来了好多消息。 备注:傻逼。 陆洺执。 言初整个人一下怔住了,连呼吸都漏了一拍。 钟浔也没忍住看了一眼:“小言初,好像有人找你啊。” 言初实在是不想看,但她又觉得当着钟浔的面,不点开又太刻意,只好僵硬着点了进去。 消息还像泄洪一样往外弹: 【你现在在哪?】 【你这样算什么?玩消失?】 【你就把我一个人扔家里。真行。】 【回来】 【赶紧,回来】 【现在】 【回来】 【看见了吗】 【3301你装看不见是吧。】 【我不知道你在哪,但是我能查出来】 【你还不回?】 【可以】 【你就这么不在乎我,是吧】 【你对我就没有一丁点在意,是吧】 【我现在和你数到十,你不回,我现在就来找你】 【10】 【9】 【8】 【7】 言初眼前一黑,脑子嗡的一声,连指尖都开始发麻,刚想把手机调静音,又弹出来好几条: 【言初。】 【我已经知道你在哪了。】 【你在和谁吃饭?】 【是谁?】 【是你那个哥?】 …… …… 【等我。】 那一刻,言初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第50章 救护车?看,我找到你了。…… 陆洺执的消息还像疯了一样往外蹦,言初手一抖,直接把他某信和手机号全拉黑了。 拉黑完,言初整个人僵了两秒,然后看向钟浔,低声说:“咱俩走吧,快走。” 钟浔眉头动了下:“怎么了?” “我不知道……”言初声音莫名发虚,“我总觉得,陆洺执可能要来了。” 钟浔“哦”了一声,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那就让他来啊。我们两个吃顿饭怎么了?我是你朋友,和你吃顿饭也不犯法吧。” 言初捏紧了手机,“我觉得他现在状态不太对。” 钟浔盯着她看了几秒,收了笑:“行。” 他站起来把手机揣进口袋:“但你别回你那房子了,不安全。” “那我去哪?”她问。 “来我家。” 言初愣住了,条件反射地抗拒:“这不太合适吧……我去你家睡哪儿?咱俩都成年了,又不是小时候了。” 钟浔摇摇头:“我就是觉得,你那房子太容易被他找到。” 言初犹豫了一下,“那……我订个贵点的酒店?” 钟浔认真说:“你真以为,你订酒店他会不知道?你扫个码、刷个身份证,前台录入系统,他这边立刻就能查到记录。” “这里是帝都,吃喝玩乐,有什么能和陆氏集团脱开关系,他要真想知道你在哪,那可太轻松了。” 言初知道钟浔说的没错。 她想起刚认识陆洺执的时候,那会儿她只是住进了城郊的小旅馆,就这陆洺执都能给她找出来。言初犹豫了一下,实在为难不已。 毕竟她确实不想见到陆洺执。 钟浔看出了言初的犹豫:“放心,我家房子挺大的。你要是觉得尴尬,我会把离我房间最远的那间钥匙给你,你进去之后想锁门锁窗都行,我不敲门,不打扰。”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而且我家那小区,还真不是陆氏集团开发的,连得不是他家那套系统,不联网,不上传信息,没人知道你在那儿。” 言初看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钟浔叹了口气:“咱俩小时候还在一张床上睡过呢,我还能对你干嘛?你要是真怕,我现在发誓也行。” “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也不适合再跑了,先对付一天,等你缓过来,想去哪我再送你过去,怎么样?” 言初咬了下牙,点了点头。 “行,那就先一天。” 很快,钟浔就开着那辆灰色的阿斯顿马丁,带言初驶进了城西的一片高档住宅区。 言初坐在副驾,沉默地望着窗外。这里她来都没来过。小区外头连块广告牌都没有,只有一条蜿蜒的私人车道。 车一拐,滑进地下停车场。言初跟着钟浔下了车,一路走进电梯,从B2直达顶层。 一进钟浔家门,言初就惊呆了。这大平层也太大了,站在门口都一眼望不到头。 钟浔随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毛拖鞋递给她,又走到门边,从一个抽屉里摸了把钥匙出来,塞进她手里:“喏,你今晚房间钥匙,拿着吧。” 他领她一路穿过走廊,走到最深那一间房前,推门:“先住这儿吧。” 那房间里,只有晒干净被子时留下的那种的洗衣液味。里面自带宽敞的卫生间,床几乎是两米乘两米,窗帘厚得像幕布,地毯是毛织,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桌子、落地灯、还有个像是原木做的小边柜,整整齐齐,像一直有人打理,但又像从没人住过。 “小言初,”钟浔靠在门边站着看她,“别多想,缺什么告诉我,有事给我发消息。” 言初僵硬地点了点头:“钟浔哥,这些年我也没交什么朋友,现在有你在,还真让我觉得挺安心的。谢谢你。” 钟浔用眼神扫了她一圈,十分自然地露出迷人的笑容:“你别跟我客气,你说谢谢我真听不惯。” “好了,不说了,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小言初,晚安。” 门关上的一瞬,屋里安静下来。 言初手里捏着那把钥匙,看了一眼门,也根本没想着锁门,毕竟那是钟浔,她没必要像防贼一样防他。 她相信钟浔。 言初在床边坐下,这床太软了,一坐就陷进去一大片,她下意识坐直了些,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沾的灰,突然有点想把自己身上的灰尘掸掉。她都怕把这屋子弄脏了。 自从陆洺执那118亿打进她账户后,她就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开始往另一个方向极速掉头。 以前她不敢想的、不敢碰的,连梦里都要绕着走的东西,现在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知道该觉得幸运,还是不安。 言初一直攥着手机,半天没动,脑子一阵一阵发涨,想起白天和陆洺执在泳池里,他全程都是用濒临崩溃的状态在亲她,咬她,一点喘息都没有留。 仔细想想,他身上那么烫,是生病了吗? 他现在在哪?他有没有吃饭? 找不到她……他会为她难过吗? 就在这时,手机亮了,弹出一条微博推送。 【你关注的@陆洺执,刚刚更新了一条动态。】 言初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手指顿在屏幕上没动,过了五六秒,还是点开了。 微博热搜已经爆了。 热搜第一: #陆洺执深夜发布诡异图片 言初立刻点进陆洺执的微博,里面刚发了一张图片,没配文。 照片很昏,像是在光线不够的走廊里勉强拍的,糊得有点严重,颜色也发灰。图里是一扇 老旧的门,漆掉了一半,门框斑驳,铁锁上有一道生锈的划痕,门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开锁广告。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她租的那间房门! 言初指尖一下子就凉了,眼皮一阵阵发胀。 底下评论已经炸了: 【啊?这是什么图?这是哪里?好破啊看着】 【说真的,这图太诡异了……看得我有点毛毛的……】 【颜值夫妇cp大粉别磕了,我觉得陆哥好像状态不太对,别磕血糖】 【不是,我越看越像女的搬出去分手了男的发疯来蹲门的图,你别问我为啥懂,哥们经历过】 言初只觉得头皮发麻,虽然这张照片没配文,但明显传递出一个意思。 ——看,我找到你了。 言初是真有点怕了,猛地把屏幕锁上,将手机放在自己腿上,盯着墙对面挂着的钟表秒针发愣,那秒针滴答、滴答,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神经上。 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那里? 幸好没回去。要是她一念之差回去了,那她现在面对的,就不是他阴森森的微博,而是陆洺执那张脸,那张她只要一看到就会彻底没办法的脸。 言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洺执。 她一旦面对他,就没办法不动摇。一旦看他一眼、听他叫她名字,被他抱在怀里,她那点心理防线根本不够用。恨他吧,她做不到;想他吧,她又不想让自己这么不争气。 就在这时,手机好巧不巧又震了一下。 【你关注的@陆洺执,刚刚又更新了一条动态。】 言初心一提,明明不想看,却又怕自己错过什么。 陆洺执的主页里,最新那条微博静静挂着,没有配图,也没有文案。 ——@3301。 言初忽然觉得心底发冷,那是一种被他死死盯住的错觉。 紧接着,陆洺执又一连更新了好几条: @3301 @3301 @3301 …… …… 他知道她会点进去。他知道她在看。他甚至笃定,她不可能不看。 他在逼她回应。 言初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下去。但她总感觉,只要她不回应,他就能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刷屏。 她是真的有点怕了。 这事最开始,是她提的分手没错,但他也提了,可现在呢?又来干嘛?你既然也同意了分手,转头又追上来,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说清楚啊,陆洺执,你到底想怎么样? 言初一口气卡在胸口,吐也吐不出去,憋得要命。她认真想了想,陆洺执这一辈子,可能真没吃过几个大亏。 谢依洺算一个。她算第二个。 别管他和陆正廷关系如何,家世摆在那里,所有人只会捧着他,顺着他,却没人教他怎么面对“得不到”这回事。 所以他才会这样。言初觉得,这不是喜欢,这是不甘心。而她可不想陪他演了。 言初直接把手机关机,丢在床头。脑子乱成一团,她脱了衣服躺进云朵一般舒服的被子里,拽过被子盖住头,就那样躺着。 不回应,就是她现在唯一能给他的回应。 这一晚,言初睡得很浅,那些关于陆洺执的回忆,和他那些瘆人的举动,杂乱地在她梦境里糊了一宿。 等天亮她睡醒,她坐起来,盯着窗外发呆,身子跟断了电一样,空空的,发乏。 言初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出房门。 钟浔的家真是太大了,空得像住不满人一样,从自己那一间出来,路过好几道房门,这才走到大厅。 一进来,她整个人顿了一下。 钟浔已经在那儿了。 他穿着件浅驼色的薄针织衫,袖子挽到小臂,下面是一条灰色的家居裤,看起来松弛、清爽,又不至于太过随意。 钟浔面前的大理石圆桌上,正放着两份早饭,一人一份,整整齐齐地摆着。 盘子里牛油果切得整齐,水波蛋下面还垫了黄油煎好的脆面包。旁边还有一小碟带醋汁的色拉。连咖啡杯都温着,向上飘着白色的热气。 “小言初,你醒了。”钟浔声音不高,带点刚起床的沙哑,“真没想到你起得这么早。” 言初揉了把脸,笑了一下:“你这就不懂了,我以前只要起得早一点,能多赚不少钱呢。” 钟浔脸上的表情跟着沉了一瞬,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把自己面前那份早餐,给言初推过去。 “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 言初心里有些暖,她坐下,拿起叉子,低头吃了一口。 食物是热的,吐司边烤得焦香,咸香里透着一股安心的味道。 “……钟浔哥,真好吃。” 言初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她其实挺饿的,胃一接触到热的东西,就自动想往里塞。可脑子太乱了,怎么也静不下来。 陆洺执那118亿还在她账户里躺着,转也转不出去,本来想取成现金还他,结果钱没还成,还和他在洒满钱的泳池里做了…… 言初实在是头疼,该怎么把钱还他呢?怎么才能和他彻底切割开呢? 钟浔看她吃了几口都没抬头,估摸着气氛太沉了,拿过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了。 电视亮起,传来一条新闻播报。 “据本台收到消息,今日凌晨,有市民报案称,在城北一老旧小区发现一位疑似身份特殊的男子,随后该男子被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 “目前初步确认,此人身份为陆氏集团董事长陆正廷独子,陆洺执。” 言初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视。 “目前尚无官方回应,陆氏集团暂未发声,是否涉及突发病症或其他情况,尚待进一步确认。” 救……救护车?他怎么又进医院了? 言初手里的叉子“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0-60 第51章 他吻你了么?他碰你了么? 新闻画面里,担架里的人被快速抬进救护车,背景模糊得厉害,四周都是闪光灯,但那栋老楼…… 钟浔看着电视,神色也跟着变了:“小言初,这好像是你新租的房子楼下吧?” 言初当然认出来了,就是那楼,就是那大门,就是昨晚钟浔来接她的地方! 她瞬间就慌了神。 陆洺执怎么了?他又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进医院了? 言初慌乱地抓起手机,开始上网狂搜,“陆洺执”“送医”“医院地址”,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 还好现在网络上信息透明,言初很快就查到陆洺执被送去了哪家医院。 言初是真一秒都坐不住了,嘴巴干得厉害,起身就准备走。 钟浔看她状态不对,也跟着站起身来,没多问一句,拿了车钥匙:“告诉我在哪,我送你去。” 言初点头,脚步跟着本能走。虽然她确实不想见陆洺执了,可是现在看见他出现在新闻里,还是那种状态…… 她实在没办法假装不在乎。没办法坐在这儿当什么都没发生。 五分钟后,钟浔一脚油门,阿斯顿马丁咆哮着冲出车库。 车开得飞快。 很快,他们抵达了XX医院。车停下后,言初透过车窗看到了门口聚集的记者。闪光灯不断闪烁,记者们的喧哗声几乎要压过她惶恐的呼吸声。 钟浔见状,迅速转动方向盘,把车驶入了一个较为安静的侧门。 这里没有那么多记者,钟浔停好车,侧头对言初说道:“这里没那么多人,赶紧进去吧。需要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言初看着他,心里感激。 她点了点头,快步走下车,戴好口罩,匆忙地跑进了侧门,直接奔着前台那块亮灯的导诊台,冲了过去。 “陆洺执是不是被送到你们医院了?” 前台护士抬头,眉头立马皱起来,语气一板一眼:“不好意思,小姐,我们不能随便透露病人信息。” 言初一着急 ,下意识地就抬手把口罩摘了,说话也完全没过脑子,大声喊了一句:“我是言初,我是他家属,我要见他!” 前台护士一愣,多看了言初两眼。 现在但凡爱吃瓜,平时刷刷营销号的,哪有不知道言初的。 护士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和见过的照片比对,现在本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表情、眼神、气场全对上了,好像还真是陆洺执的女朋友。 前台护士眼神逐渐变得确定起来,悄悄朝旁边那名穿医院制服的协助人员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一个戴着工牌、像是领班,也有点像值班主管的人快步走了出来,在看了言初的身份证,完全确认之后,和她说:“言小姐,和我来。” 言初跟着人一路往上走,电梯直达顶楼。 白得发亮的地砖映进眼里,走廊安静得出奇。言初脚下没停,心一直悬着,跟着领班进了一间病房。 病房门一推开,先映进眼里的不是陆洺执,是沙发上坐着的陆太太。 陆太太妆很淡,眼下明显没休息好,但姿态依然优雅贵气,手上还搭着一条薄毯。 听到门响,陆太太第一时间抬起头,看见是言初,立马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言初心里咯噔一下,没立刻回应,眼神已经越过陆太太,落到了病床那边。 陆洺执安静地躺在那儿,脸色一片苍白,手背吊着点滴,连唇色都褪了。 他睡得沉,连眉心都带着一丝疲惫、完全看不出平时的张扬劲儿。 言初强撑着往前走了两步,说:“陆阿姨,不瞒您说,我们两个闹了点矛盾。” 陆太太听了,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年轻人有情绪正常,磕磕碰碰也正常。” “洺执的性子,我也知道,但下回要真出什么事,我希望,至少不是他一个人,在那样的地方,被抬出去,让我们直到通过新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言初没敢说话,只觉得手心发凉。 陆太太看了她一眼,眼神缓了下来,语气也轻了几分:“洺执他就是发烧了,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办,既然你来了,我也就能放心了,好好照顾他,有什么事联系我就好。” 直到陆太太的高跟鞋声彻底消失,言初一直紧绷的肩膀才塌了下来。 虽然陆太太一直对她挺温柔,也从没真正苛刻过,但刚才那几句话,听得言初心里还是一紧一紧的。 她没敢多想,走到病床边上,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言初盯着沉睡的陆洺执看了几秒,望着这张让她总是移不开眼的脸,伸出手去,用自己的拇指,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 手可真凉,像是泡了冰水没捞出来似的。 忽然。 那只原本没动静的手,突然反握住了她的。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陆洺执的眼睛里还带着刚醒时的混沌,可在看到言初的瞬间,眉心皱得死紧。 两人就那样隔着半尺的距离对视着。他盯着她,一瞬不瞬。 言初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耳边传来陆洺执低哑沙哑的声音: “你昨晚,在哪儿。” 陆洺执目光咄咄逼人,完全不是一个病人该有的锋利,像是急着要从她脸上找出点什么答案。 言初看着他,没躲,反而挺直了后背。他们已经分手了,她住在钟浔家,是为了不想被他找到,实在没什么可心虚的。她刚要说话,陆洺执却又逼问: “你昨晚,是不是一直和那姓钟的在一起。” 言初坦然道:“是,我不想见你,不想被你找到,我和他清清白白,这难道有问题吗?” 话音刚落,陆洺执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猛地坐起身来,力气大到完全不像一个刚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的人。 他一只手死死钳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手就去扯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啊?”言初吃痛,大叫一声。 陆洺执哪管得了这么多,一把将她衣服扯开,近乎偏执地寻找着她背叛他的痕迹。 “你和他,在一起呆了一晚上。”他嗓音发抖,“他对你做了什么?他拉你手了么?他对你动手动脚了么?他吻你了么?” 言初被他这一通搜查式的动作气得够呛,拍开他的手,把衣服整理好:“陆洺执,你有病吧?咱俩不是已经分手了吗?你到底有什么资格管我?” 陆洺执一字一句回她:“你问我有什么资格?” “就凭我是你的甲方,就凭我是你的上司。我花钱签你,你就得干干净净地留在我身边。” “你这叫强词夺理!”言初喊。 “你就当是我强词夺理。”他说,“你要是真不想跟我扯上半点关系,那就把你账户里那118个亿还给我。但如果,你想不出办法还我,那就别在这跟我装清高。” 言初觉得实在没办法跟这人沟通,她不想跟他吵了,也不想再浪费一句话,可陆洺执又冷不丁冒出一句: “就你那钟浔哥,盯了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看你的眼神可一直都不干净。” “既然咱俩都分手了,他没理由不趁虚而入。3301,你说实话,昨天晚上,他碰你了么?他想和你做暧么?” 言初整个人都僵了。她下意识就要抬手扇他,但看到他手背上还吊着针、脸也烧得通红,硬生生憋住了。 她咬着牙:“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是不是以为全世界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满脑子都只有做暧这点破事儿?你神经病么?!” 陆洺执整张脸都阴着,胸口一起一伏,手背上吊瓶的针头被牵得有点松,他却浑然不觉。 在他眼里,3301那张脸,那双大眼睛,那刚刚好的身材,天生就招人惦记,她就是这世上最惹火,最惹人喜欢的人,所以他死都不信,言初跟钟浔两个人独处一夜,钟浔能不动她!那还能是男人么! 陆洺执不敢细想,但3301那架势,看愤怒地确实理直气壮,他一言不发地从床头摸过手机,解了锁,打开他的微博,把手机直接甩到言初面前。 屏幕正亮着。 他的微博页面整整齐齐,全是同一句话: @3301 @3301 @3301 @3301 @3301 @3301 …… …… 每隔几分钟一条,整齐、机械,这串数字,一遍一遍地,被丢进她不肯看的世界里。 言初怔住了,她昨晚已经猜到他会这样,所以才把手机关机了,可等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陆洺执盯着她,眼神像冰窖里刚捞出来一样:“既然你说,你和你那钟浔哥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一条?” “就一条,都不行?” 言初一瞬间心跳失速,但很快,她就整理好了全部理智:“我没有义务回复你。” 陆洺执眼神一沉,伸手就掐住她手腕:“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盯着他,“我不想回你,也没必要回你。咱俩都分手了,你发什么疯啊?我欠你的吗?你在微博上刷屏、发疯、让全国人看你胡闹,我就必须得回你?你以为你是谁?” “是,你是名门少爷陆大公子,在你的世界里,你说的每句话所有人都得认真听,但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你也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吃你这套,从一开始我也没惯过你,我现在更不会。” 陆洺执愣了两秒,眼睛里的血丝布得更厉害了。 她那天举着酒瓶砸过来的画面,她手起手落那一瞬间,他看得真真切切。 陆洺执手松了些,却还是死死盯着她,想回她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憋不住最让他心碎、想不通、萦绕在心底的那些委屈: “是。” “你还真是从来都不吃我这套。” “从认识你,到现在,我对你做的也不少。你却还能拿一个酒瓶子,砸我,一点犹豫都没有。” “我都没躲。” “你也真下得去手……” 他说完这句,停了几秒,更是声音小了些: “3301,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在乎我……” 言初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她原本就在心里压着的那点愧疚,在这一瞬 间,像开了闸一样猛地灌了上来,把她整个人都吞没了。 第52章 我好想你,好想你“我真的好后悔。”…… 言初眼里那掩不住的愧疚,被陆洺执尽收眼底。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有时候连我都看不起我自己,我想不明白,我怎么就能这么贱啊。” “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对任何一个人这么好过,就连谢依洺……我都没对她这么好过。” “我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你什么,老天才特意把你派来,这么折磨我,一遍又一遍。” 陆洺执抬起眼看她:“我是真的不明白,言初,我都能豁出命去救你了,换任何一个人,他起码也得记我一辈子。可你呢?我只得到了一个……差点没砸在我身上的酒瓶子。是,你是没打中,但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仇人。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啊?我又做错什么了?” 陆洺执说着,声音都有点发抖:“确实,我一开始让你签合约的初衷是不对,我认,我真的狗,真的贱,我没长心,拿你当挡箭牌恶心陆正廷,对不起。” “但后来呢?” “后来我怎么对你的?你的心是铁打的么?怎么就能捂不热呢?” “你和我干完就把我扔家里跑了,我认了。” “你跟那姓钟的一起呆了一晚上不见我,我也认了。” “可你为什么能连条消息……都不肯回我?” “我找了你一晚上啊,你把我所有联系方式全拉黑了,我没办法,只能在微博一条一条@你,你就装没看见是吧?你把我当人了么?” “你说话啊,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 “有过一丁点吗?” “3301,哪怕只有一秒钟……你对我,心软过吗?” 言初听得胸口发紧,双眼发酸:“你问我心里有没有过你?我就是因为心里太有你,所以我才没办法再和你过下去。” “我更是因为心里太有你,所以当我知道你是为了用我身世气你爸,我才会这么难过,这么恶心!” 陆洺执愣了。 言初眼睛酸得越来越厉害:“我不是玻璃心,我不是不能受打击,我经历过那么多傻逼的事儿,我早都习惯了,别人看不起我、笑话我,我都能挺住。我真的以为我这颗心早被磨硬了,可在我最在意的事儿上捅我一刀的,偏偏是你啊。” “偏偏是你啊,陆洺执。谁捅我这一刀都行,可偏偏他不能是你啊。” 这句话一出口,一滴言初一直忍着没掉下来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滑了下来,从眼眶蔓到脸颊,啪嗒一声,滴落在陆洺执的手背上。 陆洺执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抬起那只还在打点滴的手,伸手去擦她的泪:“对不起,老婆,对不起,真的是我不对……” 言初摇头:“你别这么叫我,你也没什么可对不起的,你没错,咱们两个之间最大的错误,就是你那118个亿莫名其妙跑到了我的账户里,让我们两个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人,产生了不该有的交集。这才是错。” 她眼神一点点沉下去:“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了这个错误。 “但没办法啊,喜欢上你真是太容易了,我更是从来都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 “所以那时我就想着,要不然我就勇敢一次,去靠近你,试着去拥抱不属于我的东西。不管最后是什么下场,我努力过,我试过,我言初不会再后悔。” “可我要是能早知道你接近我的原因,我还不如,一次都没勇敢过。” 陆洺执咬着牙:“你别说了……” 言初她吸了下鼻子,笑了一下:“你问我有没有对你心软过?怎么可能没有呢。” “你知道么,自从你救了我那天开始,我每对你说一句重话,我在心里都有多自责吗?你知道那天我朝你扔酒瓶子,我有多后悔吗?” “可是陆洺执啊,这些东西,就像你当初选择靠近我的理由一样。” “它们都已经定下来了,是一旦发生,就没法再去改变的东西。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要再招惹彼此。” “谁都别再靠谁那么近。” “我们就风平浪静地……把剩下的时间过完,直到你拿回你全部的钱。然后,我们就再也不需要见面,再也不需要联系彼此,回到我们该有的人生轨道上,就当从没认识过,好吗?” 陆洺执心都碎了。 他真的不明白,这女人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甚至近乎于哀求的声音,说出这么决绝的话。 言初这番话,在他脑子里认真过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而言初还一直在掉眼泪。那珠子一样的泪水滴滴答答的,像关不住闸了一样,从她眼眶里涌出来。 陆洺执抬起手,用大拇指肚替她拭去眼泪。一遍一遍,不停:“其实,除了咱们再也不联系之外,还有一个办法。” 言初眼睛红红地看他:“什么办法?” 陆洺执喉结滚了滚:“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当初不懂事、不懂分寸、不懂怎么去尊重一个人。” “我也会忘记那个差点扔在我身上的酒瓶子。我们……就试一次,试着不互相为难,试着不把过去当罪名。” 陆洺执说着,垂下眼睫:“你不是说,你已经勇敢过了吗?” “那这次,换我。” “让我为你,勇敢一次,成长一次。” “好么?” 言初懵了。 她没想到会从陆洺执嘴里听到这种话。 这个人,在她印象里,嘴毒、脾气倔、谁也别想拿捏他半分。只要脾气一上来,他更是从不低头、从不服输。 所以这一刻,她的心里,确实是柔软的。 可她还是想推开他。真的。 言初太清楚自己是什么命了,所以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想了又想,算了又算,在真的下定决心后才去做的。她不是那种一冲动就拍脑门的人,她的人生经不起试错。 唯独只有陆洺执。 那些拒绝的话语,已经本能地被酝酿在喉咙里,可言初一抬眼,就看见陆洺执那张脸。 发着高烧的他,脸色白得吓人,手上还吊着点滴,明明都在病床上摇摇晃晃地坐着,却还是强撑着,真诚的,诚恳的,狼狈的向她求一个机会。 言初突然有些担心,要是这个时候真拒绝他走人,也不知道他那脾气一上来,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她不敢赌他接下来的反应,也不想把事态逼到更糟。 言初咬了咬牙,决定先拖着他:“……好了。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吧,你先休息。” 她话还没落下,陆洺执就靠了过来,直接把她抱进怀里,很用力,抱得很紧,很紧。 “那你别走。”陆洺执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声音哑哑的,“你得陪我。” 言初心口发酸,只觉得心里那个千疮百孔的地方,又被他这幅模样轻轻捅了一下。 她没推开他,只轻轻嗯了一声。 “先不走,我陪着你。” 陆洺执却像没听见似的,还是不撒手,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点,声音从她肩头那里传来:“我好想你……好想你。” “那天我说分手,是真的是气着了。你拿瓶子砸我那一下,我太生气,昏了头,才和你说分手的。我真的好后悔,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该和你那 样说话的。” 陆洺执一边说,一边将手臂越收越紧:“我昨天真以为我永远失去你了。我在家醒过来,房间是空的,你不在……我真的快疯了。” “可我找不到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昨晚是怎么熬过来的。” 言初被他抱着,连气都快喘不过来。可她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只能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又抚上他的头发,来回揉了揉。他的发丝比平时长了些,摸起来柔软极了,却还是有些扎手。 言初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那么拽、那么高傲的人,现在却成了这幅模样,她手一动,他就跟着缩一下,像是真怕她不要他了。 言初又拍了拍他,语气软了点:“好了,我知道了。你现在是病人,得休息。快躺下睡一会儿吧。” 陆洺执搂着她不动,语气带着点委屈:“那你和我一起躺着,你抱着我,我才能睡得着。” 比起撒娇,这话听着倒更像是恳求。 言初没办法,只能笑了笑,有点无奈。 最后两个人就这样,在病房那张和陆洺执家的三米大床比起来窄得要死的病床上,一起躺下了。 陆洺执果然是病迷糊了,刚一贴着她没多久,整个人就像断了电一样,昏睡了过去。 他热得惊人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言初脸上。她闭着眼不动,却没法不被他影响。每一次他的气息拂过她脸颊,她也像跟着发起烧一样,心脏一紧一紧的。 他们离得太近,她甚至能听见他睡着后,喉咙里偶尔带出来那种带鼻音的哼声。她本来以为自己也会困,结果却越来越清醒。 等确认陆洺执彻底睡熟后,言初还是没忍住心里的那点好奇,悄悄摸过自己的手机,点开微博,搜了他的微博账号。 一打开,就是那一排排的“@3301”,评论全都在转发,说帝都男德王疯了。 下面就是马上小破公寓门口的照片。 言初接着往下翻,数不清的照片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手抖了一下,连手机都差点握不住。 这一刻,言初浑身僵硬,几乎无法呼吸。 陆洺执微博里全是她的照片。 满满的,全是她。 @陆洺执:早上八点就起来学习的3301.jpg @陆洺执:3301给我包的虾仁馄饨.jpg @陆洺执:我家的3301.jpg @陆洺执:3301不高兴的臭脸.jpg @陆洺执:想给3301买块表她都不要.jpg @陆洺执:会有女人不喜欢喜马拉雅么?.jpg @陆洺执:3301穿我的T恤,她说这衣服不好看,我觉得特好看,你们评评理.jpg …… …… @陆洺执:努力备考的3301.jpg @陆洺执:说don‘tlike结果读成’冬赖‘的3301.jpg 每一张都像是随手抓拍的,没滤镜,也没P图。 可每一张言初都记得。那天穿的衣服,那天给他做的饭,那天做过的阅读理解,回忆太清晰,她根本无法忘记。 评论区吵得很,几乎每条下面都是一片“男德王牛逼”“今天男德王还没发老婆吗”“初姐不化妆也太好看了吧”之类的,玩梗的、发糖的、截图分析穿搭的都有。 她抿着嘴,翻着翻着,眼睛一热,泪水即将夺眶而出的时候,看到“男德王”三个字,她突然就笑了一下。 言初轻轻转过头去看他。 陆洺执还在睡,身体烫得要命,额头贴着她颈窝,一动不动地搂着她。 言初伸手,把陆洺执额前那一撮乱发拨开。 你还真是…… 真是我见过的,最让我讨厌的大傻子。 第53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那刀都快把她戳死了…… 第二天,陆洺执一醒,就条件反射瞪大眼睛开始找言初在哪。 他眼睛在床上扫了一圈,猛地一偏头,在看到言初乖乖躺在他身旁时,陆洺执那颗吊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她还在。她没走。真好,真好。 言初躺在床上,低着头玩手机,耳机塞了一只,小声地在念什么,像是在背单词。 陆洺执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很快,言初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 看到他醒了,言初一句话没说,先把手机放下,然后就特别自然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看他退烧了没。 “烧还没退啊?”言初皱起眉,“你这怎么烧得这么严重啊。” 那一瞬间,陆洺执完全听不进去她说的内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重复。她的手,好温暖,好软,好好好,她还肯管我,没有不要我,真好,真幸福。 陆洺执的头还是混混沌沌的,人却有点开心,好像全世界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在,就行。 可他脸上什么也没露出来,只是眼神瞟了她一眼,嘴还硬着:“那天从会所回来,当天晚上我就病了。你也没想着问我。” 言初愣了,反应过来后,眼睛瞪得比刚才大了一圈:“你说什么?……那我们在泳池里做暧的时候,你还在发烧???” 陆洺执扯了下嘴角,笑了:“发烧也没耽误咱们做暧。怎么样,在泳池里刺不刺激,喜欢的话等我好了,咱们在泳池里再做一回。” 他说完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不过,你当时……就没感觉出来我那里比平时更热么?我还以为你发现了呢。” 陆洺执垂下眼睫,又有点失落了。 言初也是无语了,这人都烧成这样了,还能满脑子都是那些事。这就是男人么? 她想,幸好陆洺执有厌女症,要不然,就他,又有钱,又身材好,还有张比明星更过分的巴掌脸,身边还有霍骄这种朋友,还不一定会玩得有多夸张。 言初认真想象了一下,陆洺执被女人左拥右抱的画面,内心一阵恶寒。 她伸出手,狠狠弹了陆洺执一脑壳:“我这人对生病没什么概念,自己烧三十八度都能当没事儿。而且我巴不得你病死。” 陆洺执没回嘴,心里却美滋滋的。他真巴不得自己天天都生病。 言初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药瓶,一一对着说明书核对,倒了水,分好药,准备把药扔到陆洺执手里:“来,吃药。” 陆洺执盯着那几粒药看了半天,然后慢慢抬头,看着她,说得理直气壮:“不行,你喂我吧。” 言初嘴角抽了一下:“陆洺执,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可没说要和你和好。” 陆洺执却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似的,眼神飘了飘,然后慢慢把身子转过去,背对着她:“那就让我病死。反正你铁石心肠,巴不得我病死。” 言初看着他那背影,是真的无语。 她把药捏在指尖,一手掰开他脸,一手准备塞药,动作特别粗鲁,一点温柔没有,跟喂牲口似的。 “张嘴,快点。” 陆洺执却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睛一点点抬起来,偏着头看她。 他说:“用你的嘴喂我。” 言初怔了一下,脸唰地就红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你……你都烧到四十度了你还在想这点事?你是不是有病?” 她刚想抽回手,结果陆洺执突然把她往下拽了半寸。 他凑近,轻轻在她耳边说:“快点,老婆,我不想等。” 陆洺执哑的声音像刮在耳膜上,尾音带着一点喘,带着他炽热的鼻息,听得言初后背一麻。 言初是真的觉得自己像被鬼上身了。 她明知道不该配合他,但陆洺执此时此刻那眼神、那语气、让她脑子里那点理智,碎得噼里啪啦响,那心里那点不争气的劲儿占了上风。 言初撑起身,没好气地把那粒药含进嘴里,又低头喝了口水。 她正用最后的理智,犹豫要不要这么做呢, 陆洺执却直接凑上来,反手扣住了她的后颈。 他舌尖一探,慢条斯理地卷过她嘴里的水,舔着那颗药片,湿热地缠上她的舌,用舌在她口中画着圈,努力品尝着她的每一寸温度。 和平日不同,这个吻特别轻,特别慢,特别渴求,特别小心。 有水珠顺着二人嘴角滑下来,湿漉漉地淌过下巴,滴在锁骨上。 那温热的舌头好像带着勾子,勾着 她的身体往下坠,言初浑身抖了一下,只觉得从上往下整个人都酥了,热流从后颈一路流到尾椎骨。 可刚想退开,他却含着她的舌尖,在她舌尖最敏感的地方轻轻咬了一下。 这一咬,让言初意识都快烧着了。 药是甜的,和水混在一起,化得很慢,黏黏糯糯的,她还没反应过来,那股甜味就被他的舌头卷进去,咽进了喉咙里。 陆洺执现在烧得不轻,舌尖比平时烫多了,吻起来那感觉特别不一样,言初遵循着身体的本能,抓着他衣领,逐渐和他拥吻在一起,他感受到了她的主动,把她整个人焐进怀里,更加肆意地吻着她。 他们就这样吻了很久。 久到她快喘不上气,久到嘴里只剩下药片的甜味,和他滚烫的呼吸。 言初实在不行了,才往后退了点。 “你这药……”她声音发虚,“一半都化在我嘴里了,这不是白吃了?” 陆洺执揽过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你就是药。” 言初刚才被他亲得头晕脑涨,整个人像被人抓着在水里按了一把,整个人都昏着,连眼神都飘,无奈的笑了一声:“行,我看这药你也别吃了,难受死你,看你不退烧难受死该怎么办。” 她本以为陆洺执能怼回来,结果陆洺执一脸认真,眼神发直地盯着她,十分真诚道: “你回来就好。你还在,我就不难受了。” 言初不受控地咬了咬牙。 他是病人,还虚着呢,却还顶着这张犯规的脸,低着嗓子一句一句地黏她、撩她、哄她,拿那双小狗一样湿漉漉,委屈巴巴的眼睛看她,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似的。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刀现在不是悬在她脑袋上,是直接悬她脑门上了,连尖都快扎进去了。 言初都不敢看陆洺执了,实在不想被那把名为“色”字的刀戳死。 她气呼呼地想,行啊陆洺执,你就接着给我装深情,再没事给我多说两句这种混账话。 没关系,等你病好了,我就收拾东西走人,绝对不回头。 过了一会儿,有男护士敲门,把早饭送了进来。 一看就是专门为陆洺执订制的那种,明显是有大厨特意做的,一共两份,言初替他掀开盖子,看着里面那一小格一小格摆好的菜,心想真不愧是公子哥,就连在医院住着,都能吃得比她咬牙奢侈一把还精致。 陆洺执烧退了一点,胃口也跟着恢复,半躺着吃完那一整套饭。男护士进来给他检查了一下,又新给他扎了吊瓶。 他看着药水一滴一滴落下去,眼睛又有点睁不开了。 言初吃完饭后,站起来想去洗个手,结果刚一动,手腕就被陆洺执拽住了。 她低头看他,陆洺执那眼睛明明已经快合上了,却还抓着她不撒手。 陆洺执含糊地说了一句:“你别走。” 好像只要她动一下,他就能立刻醒过来追出去一样。 言初真是又气又无奈。这人怎么这么难搞。 她坐回床边,被他那只手牵着,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一只手撑着脸,盘着腿坐在床垫边缘,看他睡。 可他哪怕睡着了,还拽着她手不放,像生怕她一动就不见了。 言初琢磨着,要不要把他的指头一根一根掰开,然后跑路? 但言初转念一想,她要真现在跑了,陆洺执醒来就能扛着吊瓶冲出医院。 ……确实不差这一会儿。 她认命般坐着,看着他睡。她看了他很久,突然脑子里冒出个念头: 陆洺执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是喜欢吧,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更像是小孩突然有了一块很喜欢的糖,他不舍得吃,也没敢咬,就攥在手里,谁都不给看,谁也不能碰,特别怕别人抢走,特别怕这块糖哪天一不小心掉地上,再也找不回来了。 言初心里有点乱。 她其实挺烦的。烦他黏着她,更烦自己不争气。可最烦的是,连她也分不清,她对陆洺执到底是个什么感情。 如果单论喜欢,她又觉得,她对他本能上的吸引力更强一点,但要说不喜欢,她又说不出口。 言初从小没什么跟男人接触的机会,孤儿院呆了一阵子,后来经历姑妈那事儿,她只能拼命读书、打工、往上爬,所有生活经验都绕着“挣钱”和“生存”走,根本没有多余时间搞什么爱与不爱。除了陆洺执之外,她接触最多的男性,就是钟浔。 但那是小时候。 那时候钟浔也就是个孩子,跟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根本不沾边。 而陆洺执,是她人生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尝过的男人。 只谈外在条件的话,陆洺执也确实优质,符合世间定义的一切意义上的优质。她不否认一离陆洺执近点,就会产生原始的冲动。她不是圣人,也确实没被这种类型的男人撩过,这才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或许就是这样吧。 可要说她只图他的脸、只图身材,那也更不可能,要不然陆洺执想用她气陆正廷那事,也不会让她那么受伤。 言初盯着他那张脸看了几秒。 她可能是太喜欢被他惦记的感觉了。她喜欢他,也更沦陷于被他需要的样子、那抱着她不肯撒手的样子、甚至,是用命保护她的样子,那场面,她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可真的只是因为这些才喜欢他么? 言初愣了好久。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被雷劈了一下。 她真骗不了自己。 她对陆洺执,绝不是只有一丁点喜欢那么简单。更不是这么片面的喜欢。 不行,不行,等他病好了,她得走。她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而且故意用她气陆正廷这事儿,她是真做不到原谅他。 这人就是个定时炸弹,对她好的时候,能让她幸福到飘在云端,可翻脸的时候,又能让她难过得要死。这种心被他一刀劈碎的感觉,言初是真的不想再体验一遍了。 她不能再被偏爱的错觉搞晕了,也不能被一时的情绪套牢了理智。 不能再让自己的心受伤了…… 第54章 你有病得你治 两天之后,陆洺执出院了。 脸上那点病气早没了,整个人精神得不行,连走路都带风。 要不是知道他前几天还被救护车抬医院了,言初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医院续了命。 不过在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被续了命。 这段时间钟浔没少给她发消息,问她和陆洺执现在怎么样了,和好了没有。 言初靠在车窗边回消息,指尖一顿一顿地打字: 【言初初:没和好,钟浔哥。谢谢你那天收留我。】 钟浔那边回得飞快,甩过来一个网上正火的表情包,正是她的脸,被P在一个黑白熊猫头上面,配字: 【你高兴就好.jpg】 言初盯着屏幕笑了笑,心里又有点堵。 本来她计划得挺好,等陆洺执身体一恢复,她就收拾东西走人。结果陆洺执心里和明镜似的,压根不给她机会。 虽 说人是出院了,但去哪儿都带着她,身后还找保镖盯着。 以前有什么工作上的事,陆洺执一向是自己去,但这回不一样。 比如今天,陆洺执就带着言初,身后还跟了两个保镖,一起去了是国内头部私募基金组织的年度闭门会,别人问陆洺执,这位是谁,陆洺执便笑笑,坦然道,这是我老婆,你们就等着喝喜酒吧。 言初作为全场唯一一个女的,只感觉屁股下的椅子都带着刺。 之后几天,他去哪儿,就带她去哪儿。封闭投资路演、年会、就连他去上厕所,都得叫保镖把言初盯得死死的,甚至有一天,还让言初带着身份证和一切旁的材料,带言初办了护照。 言初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但陆洺执给她的理由很合理,既然你以后要出国读书,现在先把护照办下来,难道不应该吗? 新护照寄到的那一天,保镖刚一撤,言初忍了好几天的情绪当场爆发了:“陆洺执,这些天,你一直盯着我,连给我松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洺执把手上戴的理查德米勒一摘,用纸巾擦了擦手,慢悠悠往沙发上一躺,大长腿一翘,眼皮都没抬一下,不以为然道: “之前我求你原谅我,你说你需要时间想想。既然这么多天过去,你一直不肯给我个答案,那你不就是铁了心拒绝我,一心想找机会逃跑么?” 言初心想,他们俩真是没白做那么多回,他可真是把她由内而外看得透透的。 她尴尬地咳嗽两声:“你之前不是说,你要为我勇敢一次、成长一次么?你这叫成长?天天找人盯着我,就连我上个厕所都安排人堵门口,你是真的不把我当人看了是吧?一点都不尊重我!” 陆洺执终于抬头了,表情一点没变,坦然得很:“我不是不尊重你。” “我只是无法承受你不在的生活。” “你不在,我吃不下、睡不着,连脑子都运转不了。我已经试过一次了,真的不行。” “现在,我还能看着你,还能和你说说话。我不想下一次,只能靠咱俩那点少得可怜的回忆活着。” 言初嘴角抽了抽。这语气,这句子,说怎么听都像是在表白,可偏偏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她站那儿,既没法生气,也没法感动。 嗯?不对,感动?!她为什么要感动?她不是一心想着要跑么?她感动什么啊?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不行,再不自量力,她就是全国傻子代表,绝对不能给这臭小子和好的机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绝对不能再给陆洺执空子钻。 言初当即开口,冲得不行:“我不管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哪儿也不去了,我就在这个家里带着,你要真有本事你拖着我走试试!” 陆洺执看着她,笑了一下:“行,那我也不走。我什么都不要了,也什么都不管了,我就在咱家里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他靠在沙发背上,像真打定主意要跟她耗到底了。但很快,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动了一下:“说起来,我认识你之前,买了个小岛,就在斐济。” “那时候我不想被安排结婚,想直接跑那里清净清净。后来不是出不了国嘛,陆正廷那边锁得死,我压根走不了。” 他说得轻松:“再说,要不是那时候,我钱跑到你账户上,我估计早跑了。” “既然现在我也能出境了,要不,咱们两个,一起去那岛上玩两天?” 言初一听就笑了,冷笑。 果然他拉着她办护照,就没憋好屁。 还玩两天? 这孙子明摆着是想把她拐上船,一船开出去,手机信号都没有那种,然后关小黑屋里让她永不见天日。 “我不去,”她直接回,“你不安好心,我不可能去。” 陆洺执显然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也不恼:“那个岛是真不错,我之前去看过一次,就岛上我那别墅,可是专门请了人设计的,那人还挺出名,专门给影后、歌手这些人设计房子的。” “你想啊,那房子建在海崖上,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白天一睁眼就是海,晚上能听着海浪睡觉。” “旁边是片黑沙滩,天然的,不是人工铺的,整片岛都是我的,我不允许,就没有任何人能进去,你要想晒太阳,咱俩不穿衣服去晒都行。” 言初站在原地,眉头紧得能夹死蚊子:“陆洺执,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你不安好心,我不可能和你去。” 陆洺执歪着头看她:“你怎么能说我不安好心呢。我那点心,可全都拴在你身上了。” 言初懒得回他,直接转身就走。 陆洺执几步跨过来,挡在言初面前:“喂,我又不可能真把你困在那儿。像你这样没有长期签证的,又不是本地人,在那最多只能停留三十天,不然就算非法滞留呢。” “我困不住你,也不想困住你。我只想让你放松一下,而且啊,你不是学英语遇到瓶颈了么,去小岛之前,咱们先飞一趟,去坎昆、汤加都行,哪边顺路去哪边,你多和本地人说说话,比你天天坐家里背单词强得多。你脑子那么灵,我估计你出去玩一趟回来,你那雅思口语,直接7.5分起步。” 言初原本是想拒绝的,可这话一出来,倒真有点心动了。 她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真的?” 陆洺执点头,语气特别认真:“当然是真的。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去搜,我没那能力把你困在国外。” 言初狐疑地盯了他两秒,还是决定确认一下,转身走到沙发那头,和陆洺执拉开点距离,坐下翻起了手机。结果还真查到了,全是真的。斐济免签,确实最多只能停留30天,也确实不存在什么软禁。 她一边看一边抬头盯他:“陆洺执,你真没打什么歪主意?” 陆洺执慢条斯理地看着她:“我倒真想,但我不会那么做。” 他话锋一转,笑了一下:“我不想你恨我。” 言初没接话,盯着他那副又认真又真诚的样子,忽然心里有点乱。 她从来都没出过国。这个提议也确实让她动心。 但言初也害怕,外一去小岛之前,再和陆洺执一起,绕路去别的国家多玩个几站,和陆洺执相处时间久了,她怕自己又动摇,又一次心软、又一次给他机会,又一次被伤害。 她低头想了想,开口:“那就别去其他国家了,就直接去你那岛上玩两天吧。” 陆洺执一愣:“真的?你就不想多出去转转?” 他说完自己又琢磨了两秒,像是也想明白了:“不过也是,咱俩时间长着呢,也不差这一趟。” 言初听到这句“时间长着呢”,神情冷了下来:“陆洺执,你不是一直在等我一个答案,想让我给你一次勇敢的机会吗?” “我现在告诉你,我不能。之前的事儿,我实在做不到当没生过。所以你就把这趟旅行,当成是咱俩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像情侣一样去相处。” “之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 陆洺执原本挂着的那点笑,瞬间就垮了:“你认真的?” “嗯,我认真的。” 陆洺执明显有点急了,看似脑袋在飞速思考,却时不时用余光悄悄撇着她。 但很快,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原本凝住的那点笑意,又慢慢浮回来了: “好。”陆洺执说,“那就这么定了。” 这反应让言初十分意外。 她没想到他竟然不死缠烂打,竟然没有抓着不放、像小孩一样非要讨个他想要的结果。 言初试探着问:“你同意了?” “嗯,”他点头,语气意外地平静,“我同意了。” 言初张了张嘴,没想好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接了句:“哦,行吧。” 陆洺执一想到要跟 言初一起出国,哪里管得了什么所谓的最后一次,他整个人状态都十分高昂。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赶紧差人提前申请了出境航线,还派人把岛上的别墅也重新打扫一遍,就连他家私人飞机上的菜单他都重新改了,就怕她吃不惯吃太西式的东西。 晚上的时候,言初正在自己屋里低头学习,他走过去靠在门框上看她。 “咱们周六走。”他说,“私人航线起码四十八小时起批,我不想走关系催。反正你也不急,这两天,你好好陪陪我,好吧?” 言初看着他那张帅脸,气哄哄点了点头,没说话。 陆洺执笑了,一屁股坐上她的床,抬手掀了被子,整个人窝进去,动作一气呵成,躺下就直接闭了眼,看样子是真准备睡觉。 言初皱了皱眉:“你能不能回你屋睡?” 他压根没睁眼:“不行。没有你我睡不着。我就要你抱着我睡觉。” “你有病。” “我知道。”他侧过脸看她一眼,“我病得挺重,得你治。” 言初懒得理他,低头继续趴在桌上背单词。陆洺执等了几秒,见她没反应,又伸手拍了拍床边:“老婆,我困了,过来陪我睡觉啊。” 她头也没抬:“滚吧你,谁是你老婆。” “你啊,反正咱们还没去旅行呢,还没分道扬镳呢,所以在那之前,你就还是我陆洺执的老婆。” 言初气笑了:“你好好说话行不行,怎么这么黏黏糊糊的?怪恶心的。” 陆洺执侧过身,用手撑着头看她:“不行。我就要烦死你,腻死你,恶心死你。” 言初可不想和他多费口舌,手一伸,从桌角摸了副耳塞出来,把耳朵堵得死死的,继续低头写题。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言初觉得自己可算能喘口气了,低头写字,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英语作文刚铺到第二段,突然—— 一股热气缓慢扫过她脖子后侧,太烫,灼得她整个人绷了一下,耳后的汗毛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言初整个人一抖,指尖一偏,刚写了一半的单词立马拐出一道莫名其妙弧线。 身体一阵燥热从脊柱蹿上来。 那份温热,正顺着她耳廓一路蹭过去,潮湿的、黏黏的、像是某人正用舌尖,不轻不重地扫了她一下,故意存心撩她似的。 湿的、烫的、带着轻微的喘气声,再加上被舔舐的刺激,让言初立刻浑身一抖。 “你干嘛?”她低声问,耳根有点烫,没敢回头。 身后那人贴得更近了,整个人都几乎贴在她身上,呼吸顺着她发丝一路往下落,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 “你一直不理我。” “我都想了你快一周了。” 言初没吭声,手还撑在桌上,但心跳已经乱成一片。 她感觉陆洺执的指尖缓慢绕过她腰侧,却没有真正碰她,只是像在等、在试探、在征求一个她亲自落下的许可。 陆洺执轻轻把下巴抵在她肩头,声音哑哑的,带着点委屈,也带着点欲望: “老婆,我能亲你一下吗?” “就一下。” “……好吗。” 第55章 你只能是我的……我会让你,很享受的…… 言初眼神涣散了一瞬。 眼前的陆洺执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全干,几滴水珠挂在他下颌,灯光一照,衬得他那双眼睛一点都不规矩,带着点潮气,盯着她眨也不眨,把她的神智都往他眼睛里面吸。 真的挺诱人,也确实让她很想尝尝他。 言初脑子一空,凑过去,在陆洺执唇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很快他们就拥吻在了一起。那股燥热从嘴唇一路烧到心口,陆洺执搂住她不放,低头一遍一遍亲她,让她忍不住发出喘息。 但同时,言初心里也烦躁极了。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她明明不是个容易沦陷的人,可每次他靠近,她心里所谓的那些分寸就跟融化了似的,一点点往下滴。 不争气可以,但不能表现在脸上。 “好了,我要学习。睡觉吧你。” 言初努力挤出点自尊,强行推开陆洺执,拎起桌子上的英语练习册,起身就往书房走。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 “别学了。”陆洺执低头,说话的时候热气一股一股顺着她耳朵里灌进去,“我知道你也想我。” 言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洺执放到床上。 床垫凹陷,她整个人被他带着往下陷。陆洺执故意压着她,钳住她的双手。 她推他。他不准。 她用力。他笑了。 言初大叫一声:“陆洺执你够了——” 陆洺执眯起眼睛,什么都没说。可他的手落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僵住了。 言初告诉自己别动,别给反应。可身体根本不听话,像是提前背叛了她,她咬着牙没出声,可整个人已经弓起了身子。 陆洺执看出来了。 他太懂她了,甚至比她自己还清楚她的底线在哪、软肋在哪。 陆洺执像是满意极了,欺身覆上她的唇:“你知道么,你这么乖的时候,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放过你。” “老婆……” “我真想把你吃进我的肚子里。只有这样,你才会永远属于我。” “永远都属于我吧。” “永远……” 这一夜,对言初而言,实在是有点太漫长了。 她全程和泄洪了一样,等一切结束后,她连动都动不了,身上还在一点一点地颤抖着。虽说除了陆洺执之外,她从没和任何异性有过这种体验,但她也能非常清晰地确认一件事。 陆洺执这个人,确实很懂怎么把她伺候好。懂到让她心虚,懂到让她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刚才的种种,身体就不受控制地痉挛。 她想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结果刚转头,就对上了那惬意欣赏成果的罪魁祸首。 言初脸一热,赶紧把整张脸埋进枕头,咬牙骂自己,言初啊言初,你真是个没出息的色胚。 她都气得快自燃了,结果那人还不安分。 陆洺执伸手过来,想给她把被汗打湿的头发拨开,结果指尖刚碰到她额角,她整个人就像触电一样,猛地又颤了一下。 他愣了一秒,随即低低笑出来。这刺儿头,可算终于被驯顺了点,心里一热,俯下身,轻轻在她脸颊落了个吻,问:“你是不是怕我再来一次啊。” 言初耳根都红到快滴血了,一抬手,把陆洺执给推开,声音带着气:“陆公子,您现在能睡觉了吗?可以了吗?” 听着像在发火,但声音太虚,还有点哑,根本没多少威慑力。 陆洺执被她推开后也不恼,反而开心极了,凑近她背后,一点都不见外地重新把她捞进怀里。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脖颈窝那里,轻声说:“嗯,可以了。” “睡吧。” “言初,晚安。”他说。 这声音和平时完全不同,又低又温柔,和他刚才,那恨不得将言初生吞活剥的样子,判若两人。 言初心里也跟着变得柔软了一点。被他这样从后面抱着,她也确实能比平时睡得更好一些。 想到这里,她闭上眼睛。 陆洺执。晚安。 言初实在是累坏了,没几分钟,她就睡着了。 但陆洺执没睡。 他睁着眼,一点点收紧了手臂,眼睛沉沉地盯着她的后脑勺。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就是……舍不得眨眼。 像是怕一闭眼,再睁开就什么都没了。 陆洺执一直没合眼,就那么看着她。从一开始的发呆,到后来意识一点点陷进去。 睡着后的言初呼吸绵长,均匀,她睡觉的时候一向特别安静,不打呼,也不说梦话。和她平时那个张牙舞爪、一点就炸毛的模样判若两人。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她能一直睡着就好了。一直这么乖乖的、温顺的,待在他怀里,不说话,也不反抗,像现在这样,能让他觉得,这个世界终于有一样东西,是属于他的,是他能控制住的。 夜太安静,陆洺执心里那点不可言说的情绪,那点不被允许的妄念,一点点从心里冒了出来。 陆洺执想了一会,抽出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把手机摸了出来。 屏幕一亮。 光刺得陆洺执眼睛眯了一下,但他没躲,而是抬头开始打字,动作很轻,怕吵到她,敲屏幕 时手指还时不时停顿一下,像是在斟酌。 他打了一行字,盯着看了两秒,没改,直接发了出去。 手机锁屏那一刻,陆洺执的眼神重新落回言初身上,重新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旅游是吧。出去这一趟,你就别想再全身而退了。 你跑不掉,也别妄想我会再放你走。 你只能是我的。 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 …… 陆洺执倒是说话算话。未来两天他真就哪儿都没去,就窝在家里盯着言初,不管是饭局、杂志采访、会议,一律推掉。 只为了干嘛? 盯言初。 他这一天天什么都不干,就坐在客厅,眼睛却跟雷达似的,言初一动他就跟着挪。哪怕她只是去拿瓶水,他都能装作无事发生地从客厅晃一圈过去,顺带看她是不是拿了行李箱要跑。 言初觉得挺无语的。 都已经答应了跟他出去旅游,行程也定了,这人怎么还这么盯着她,搞得她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在策划越狱似的。 还好,这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周五晚上,言初本来想收拾第二天的行李,却被陆洺执阻止了。 他说,让他来。 言初满头问号,但也没管他,转头洗澡去了。她刚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几个LV的定制大旅行箱,在床边立得整整齐齐。 她愣了下:“这什么啊?” 陆洺执坐在床边正擦头发,慢悠悠抬眼:“你明天的行李啊。我给你收拾出来了。” “……你自己给我收的?” “嗯。” 言初有些惊讶,没想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陆洺执,竟然会给她收拾行李:“你怎么知道我要带什么啊?” 陆洺执笑了:“以前你出门,穿的哪套不都是我给你搭的?来,看看。” 他拍了拍箱子,手指轻轻一扣,就把箱子打开了。 箱子一开,言初眼睛都瞪大了,颜色分组,场合对应,耳饰、香水、包,全搭好了,一格一格装得干干净净,连崭新的内衣内裤都折好了塞在一侧。 言初看不懂这些衣服都是什么牌子,只知道这料子摸起来又柔又凉,颜色看着就高级。她心里突然就有点说不上来的……奇妙。 “你这些衣服哪来的?” “给你买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还在生我气的时候。” “……你哪来的钱?”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这期间我也没少忙,手头确实比之前宽裕了点,给你买点东西还是够用的。” 言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我看你还挺闲的啊,还有空盯着我。” 陆洺执“啧”了一声,把箱子合上:“你就享受就得了,怎么话这么多?对你好点还不高兴,真有你的。” 说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了句:“对了,我之前送你那戒指,就别戴了。” 言初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干嘛呀?” 陆洺执想了想,解释道:“出门在外,别太高调,带那戒指……有点招摇。” 言初嘴角抽了抽。 她其实也没打算戴。 她怕一带上,就想起他以前对她的那些好。再回忆就动摇,再动摇,怕是会心软。 第二天一早,两人换好衣服,在帝都一家他提前预约好的私密茶馆吃了顿早茶,环境极静,没几个人,包间露台朝着一小片园子,阳光晒在她指尖上,有点烫。 吃完出来,司机直接带他们去了机场。 没有滚动大屏、没有拉杆箱碰撞的杂音,也没有乌泱泱的人群。埃尔法绕过一条封闭车道,驶进另一侧安静的入口。 私人通道,专属FBO。 很快车便停了下来,一个穿着全黑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来,轻声唤了声:“陆先生,言小姐。” 车门打开,言初只觉得她跟在陆洺执身后,去向另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们被直接引入内部通道。安检全程不过三分钟,很快,言初就已经站在了登机通道的尽头。 一架漂亮的私人飞机沐浴在晨光里。 湾流G700,纯白喷涂,机身修长,尾翼处一枚金属浮雕的家徽闪着冷光。那标志言初不认识,但盾形轮廓里,刻着一行葡萄牙语。 言初心里那点自卑劲儿又冒了上来,连手心都出了汗。 她站在舱门前,手被陆洺执牵了一下,然后踏上第一阶。 登机口侧边,一行刻在铝合金上的葡语浮字安静地挂在那里。 “RosadoMar—paraLeonor” 海上的玫瑰,献给Leonor。 Leonor,是陆太太的名字。 陆洺执看到那行字,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飞机是我妈的,她飞机多,我就没买,平时出门都坐她的。你要是坐不惯,咱单独买一架也行。” 言初听得后背都出汗了:“我没那么娇气,用不着。” 他斜眼看了她一眼:“还别说,不行真买一架算了,到时候把你名字缩写喷飞机上。然后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 陆洺执往她耳边凑:“你懂我。” 言初瞪了他一眼,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飞机里铺着米色的羊绒地毯,软,不陷脚,灯藏在两侧,不打在脸上,全打在边角,舱体、陈设,全是同一个调子,冷白带一点骨灰色,没有一点多余装饰,言初却一看就知道贵得很。 这地毯太干净了,干净得像她不配穿鞋踩上去一样。 沙发是真皮包的,言初往里坐了点,和陆洺执并排坐在一起。 空乘很快就恭恭敬敬来了,在他们面前放下一套三层银托盘,最上层是鲜切水果、中层是混合的坚果,下层装着切片的哈密瓜火腿、冒着热气的面包配橄榄油,边上还放着泡在冰桶里的酒。 言初却没心思吃东西,眼睛时不时往陆洺执身上飘。 可能是因为换了个环境,她突然觉得,陆洺执今天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帅点。 陆洺执今天穿得休闲了些,外面是件薄薄的Celine男装外套,内搭是件全黑紧口针织高领,显得腰线那里特别紧实。 这人一向喜欢在手腕上戴东西,今天也不例外。两条梵克雅宝的手链叠戴在一起,中间还夹着个亮闪闪的cococrush手镯。一红一银一黑,下面还压了块满钻的劳力士。 像那种本来应该太夸张、太张扬的搭法,到了他身上却刚刚好,和他那张脸搭在一起,不多、不油,反而看着很有性格。 言初收回目光,耳根莫名有点热。 真不该多看。 飞机刚一飞稳,陆洺执像是终于坐不住了一样,迅速站起身。 言初愣住:“你干嘛?” 陆洺执没回答。 言初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陆洺执拽了起来。他拉着她,一句话没说,带着她一路朝后舱走。 言初脚步有些踉跄,但陆洺执力气实在太大,很快,陆洺执推开机舱末端那道隔门,一把将她带了进去。 门一关,灯光自动亮起,香气混着冷气一起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张巨大的床。 软枕高垒,雪白床单铺得一丝不苟,顶上还撒了细碎的黄玫瑰花瓣,一看就知道是提前准备好的。 言初僵了一下:“你搞什么浪漫呢?” 陆洺执回头,掠了她一眼,没回话,脱下身上的外套,连带着把表也摘了,然后上前一步,单手抵住她肩膀,轻轻一推。 言初被他推倒在床上,黄色的花瓣随身溅起,落了她一身。 她下意识要撑起身,就被他逼近的身影整个笼住。 他低头,沉沉地看着她。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坐上这架飞机那一刻,你就知道了。” 言初有点慌了神:“陆洺执,你别乱来。” 他俯下身,声音擦着她耳骨落下:“乱来?” “你现在身处五千多米的高空上,你最好把你那点反抗收回去,趁我还没决定该从哪儿开始惩罚你。” “现在,乖一点。” “老婆。我会让你……” “很,享,受,的。” 第56章 在私人飞机上……乖。 帝都到斐济,十三个小时。 言初就这样又没出息了一回,再一次被饿狼吃席了。 陆洺执实在是太了解她的身体了,知道她哪里一碰就会颤,哪里轻咬一下就要哭出来。 她怕痛,他偏就咬着她脖子,一点一点地试探界限。她怕被外面听见,他就凑近她耳边,用近乎蛊惑的声音问她,老婆,你好抖,你想要我停下吗? 言初咬着牙点头,陆洺执却只笑了下:“那不行。谁叫你非要离开我呢,你只能这样补回来了,这都是你欠我的。” 空乘在外面走动,似乎随时都可能会进来。 怕被外面听到,言初死死攥着被单,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叫我一声。”陆洺执贴着她耳后,声音又近,又热,“叫老公,快。” 言初猛地摇头:“不要……就不叫……” 陆洺执笑了:这么不听话,那可不行。” “快。” “叫。” 言初弓起身,几次想撑起来,却又被他一把压了回去。 “唔……啊……” “你现在在我手上,可没办法拒绝我。” 他说完这句话,将手落在她脖颈上,用拇指轻轻摩挲着。 言初“嗯”了一声,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边喘一边挣,直到那电流一样的感觉从身上涌到神经最深处,脑子里开始放烟花的瞬间,她的神智终于被撬开了缝隙。 “……老公,”她声音颤抖,像是在哭,“够了……我叫了,老公……” 陆洺执终于停下了动作,喘着气低头看她。 “嗯,”他哑声应了一句,“老婆乖。” 他换了个方式抱她。 可能是因为失去过一次,所以哪怕现在拥有,也还是怕会再弄丢。陆洺执只能一遍遍确认她还在自己怀里,一遍遍地抱紧她,再抱紧她一点。 言初在彻底昏过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坐飞机就是这种体验么…… 这飞机,以后真是再也不敢坐了。 一切结束后,那张床根本没法再躺人了,陆洺执起身,把原本那床惨不忍睹的床单撕下来扔到地上,去浴室找了条浴巾,铺在床上,给意识已经飘远的言初翻了个面,让她舒舒服服躺在香喷喷的浴巾上。 言初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头发黏在脸颊上,脖颈一片潮热,早已完全进入瘫痪状态。 陆洺执披上一条范思哲的浴袍,系好衣带,拉上门,出去没几分钟,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整托盘饭菜。 酱爆虾仁、小米粥、糖醋排骨、还有两块手工豆腐……香气腾腾,全是他特地让人提前备好的。 他蹲下来,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她那张虚脱的脸,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老婆,累了吧,吃点东西吧。” 言初勉强将眼睛撑起一条缝,看他那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是真气不打一处来。她浑身像被大卡车碾过一遍,连动根手指都要费劲,他倒好,和没事儿人一样。 她在心里骂他禽兽,虽然四肢无力,嘴却硬得很:“谁是你老婆啊?你能不能别老这么叫我?” 陆洺执连表情都没换一个:“不行,既然这趟旅行还没结束,那在结束之前,你就还是我老婆。” 言初努力朝他“呸”了一声。 陆洺执嘴角勾着笑,瞥她一眼,那眼神一看就没安好心:“怎么,不服气?你是想让我再教育你一次?” 言初刚才还虚着,听他这么一说,立刻从床上一坐而起,和弹簧一样。 “我吃饭!我现在就吃饭!”她瞪他,“你别说话了行不行?” 她一边说一边颤抖着手抓筷子,刚才实在太耗体力了,她确实饿了。 陆洺执没吭声,就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腿张着,安安静静看她吃饭。 言初吃了几口,感觉那道眼神越来越扎人,终于抬头看他:“你看什么呢?” 陆洺执嗓子动了动,像要说点什么,可眼神还是偏开了,没敢直视她的眼睛,故意装不在乎:“你管那么多干嘛?你这人还真是穿裤子就不认人,看你还不行了?” 言初没回他话,只是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吃饭。过了几秒,她突然贼兮兮的抬头看他一眼。 “你过来。”她说。 陆洺执没动:“干嘛?” 言初朝他摆了摆手,神秘兮兮地示意他过来。 陆洺执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站起来,走过去,在床边停下,蹲在她身侧,迷茫地抬头看她。 她拿起筷子,从碗里夹了个虾仁,喂进他嘴里:“给你补补。” 陆洺执嚼着嘴里的虾仁,只觉得一股热血顶上脑门,心好像一下子就被击中了。 她这是……原谅我了? 她一定是想好好和我过日子了,要不然为什么会突然喂我吃东西? 这言初以前可从来都没这么温柔过。是了,没错,她一定是还喜欢着我,她心里一定还有我!真好,真好,真幸福,果然给她伺候好了,她才肯正眼看我,好好好,我可得再接再厉,一定卖命伺候她才行! 陆洺执心里美得不行,连他俩以后在哪结婚,都请谁来,办几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床是彻底没法睡了,陆洺执拉着言初去浴室冲了个澡,水开得不大,言初靠在他怀里,全程迷迷糊糊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给她擦干头发,又给她换上他准备好的衣服,她被他抱着穿好了整套衣服,几乎没怎么清醒过。 走回机舱的时候,言初一屁股坐下,还没等他给她系好安全带,就已经歪到一边睡着了。 陆洺执看着她,只低头把她散开的头发往耳后拢了拢。 言初睡得太熟,连胳膊滑落在一边,陆洺执抬手,把她的胳膊轻轻捞过来,慢慢地,将她的手扣进自己掌心里。 十指交握。 然后他凑过去,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把言初的头拨到自己肩上,对着她的发丝,吻了上去。 他们就这样贴着彼此睡着了。 外面是高空,舱窗一整片云海,白得晃眼。 飞机往前飞,飞向斐济。 舷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层层叠叠的海礁像被放进玻璃水箱里,透亮得不真实。言初刚睁眼,就看到了那片白沙边沿。 下飞机那会儿果然热得像蒸锅,但风不闷,是咸的,夹着棕榈叶和海水味道。专人带他们走外交通道出去,一辆漆面的粉红色复古敞篷悍马已经停在那里。 言初被送进副驾,她原本以为要直接登岛,结果陆洺执一手转方向盘,把车往市区那边开了。 陆洺执一边看路,一边慢吞吞地丢了一句:“来都来了,带你看看本地风土人情,给你机会讲讲英语,晚上再上岛。” 言初点点头,心里倒挺满意的。行啊,这孙子还记得他那学英语的事儿呢,不错,给他记上一功。 车开着开着,就来到了一片市集。一排排帐篷撑起来,三轮车、摩托车、人声鼎沸,空气里混着木瓜、咖喱、海鱼和炭火的味道。 言初一脚踩进市集,鞋底就黏上了椰汁。她四处张望,看到一个卖烤鱼的小铺,眼前一亮,走了过去。 摊主立刻笑得满脸褶子,用极快的英语夹着口音问她:“Youwantchiliornot” 她当场僵住。 “哈?”她转头,“他刚说什么?” 陆洺执慢悠悠走过来,替她接过纸盘:“问你吃不吃辣。” 说完他转头对摊主回了句流利英语,说完还不忘嘲讽一下言初:“你这英语怎么学的,怎么连个chili都听不出来?” 言初咬着牙想怼他,刚要开口,那边摊主又朝她递了瓶果汁,似乎是看出来言初英语不好,特地放满语速,用一般外国游客能听懂的句子说:“Youtry,very,verygood!” 陆洺执站在一边憋笑,等着看戏。 言初只好硬着头皮回:“……thanks.” 她头一回和货真价实的外国人说话,心里没底又发怵,声音小得和蚊子似的,对方没听到。 摊主:“Sorry?” 言初以为是自己发音不标准,羞得当场准备转身跑路。 陆洺执抬起大长胳膊,一手按在她后脖颈上,给她抓了回来:“给你机会学英语,好好珍惜,不许跑。” 言初脸绷着,牙一咬:“Thanks!” 摊主终于听清楚了,笑着递给言初吸管。 言初捧着拿瓶果汁,一边喝一边跟着陆洺执往前走。市集人太多,她根本没法走直线,三不五时就得往陆洺执那边靠。 两边摊子全是手工艺品,贝壳项链、木雕面具、草编拖鞋,言初看着,觉得特别有意思。 言初走着走着,又被一个摊位吸引了注意力。 有个老奶奶正在卖东西,摊位很小,连个遮阳棚都没有。 桌子上堆着一排排彩色的玻璃瓶,每个瓶子都巴掌大,里头塞着点什么东西,有贝壳、有沙子,还有奇形怪状的小珠子。 言初好奇得很,凑过去,蹲下看了一眼。 摊位上,立着一张木牌,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的:“MemoryInABottle” [留下你在斐济的记忆] 老奶奶冲她笑笑,咕哝着说了句:“Forlovers,nottourists.” 这话言初确实听懂了。这是给恋人的,不是给游客的。 言初脸一红,正准备起身,可陆洺执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哎,这挺好。”他过去随手拿了起一个瓶子,晃了晃里面的小贝壳,“咱们买一个吧。” 言初心想谁和你是恋人,真不要脸。 那边陆洺执已经交了钱,拿走了两个瓶子,老奶奶笑眯眯地点头,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支干得快的水笔,递给他。 陆洺执低头在瓶子上写字,写得很慢。 【Fiji/3301&1157】 【我们在一起旅行】 写完,陆洺执拧开瓶口,把里面装着的小贝壳倒了出来。 言初眼睛瞪圆了:“你干嘛?你倒它干什么?” 陆洺执只把瓶塞塞回去:“等回了咱岛上,你就知道了。” 俩人又慢悠悠在市集里溜达了一圈。言初很快就走不动了,陆洺执注意到后,便和她沿着码头那边的小道往回走,兜兜转转,在一处半开放的临海餐厅坐下吃饭。 桌子是本地编藤做的,海风透着温热,玻璃酒杯反着耀眼的日光。 菜单全是英文,言初在努力看懂之后,主动点了道看起来应该是鱼的菜,结果端上来是一道浇了酸甜酱的东西,颜色看着艳,味道却发淡。配菜是菠萝块和手指粗的薯条。 言初吃着吃着,心想,还是国内的饭吃着香。这东西,中看不中用。 陆洺执眼神全程没离开她,一边看着她,一边时不时翘起嘴角。 现在这样,真好。他有些心酸地想。 饭后他们又在沙滩边上走了一段,游客不多,天色也暗下来了,天空还剩最后一抹蓝灰。 送他们去小岛的人已经来了,一艘银灰色的快艇正靠在那儿,尾灯亮着,几个来自本地的工作人员立在一旁恭敬等候。 船一开出港口,风就大了起来。 言初站在陆洺执身边,看着夜色里海浪被切出一道一道白痕,心脏莫名跳得有点快。 她转头去看陆洺执。 陆洺执站在风里,背着光,一手搭着栏杆,眼神落得很远,看着有些落寞,风把他的高定白衬衫吹得贴在背上,领口那里掀起一小角。 他抓好的头发也被风吹得乱了些,将那锋利的眉眼衬得淡了些,线条柔了些。 言初怔怔望着他,目光不自觉一寸寸落在陆洺执的眉骨、鼻梁、眼尾。 不知道为什么,言初突然觉得,这一刻放下防备的陆洺执,比平时离她的距离要近得多。 第57章 都听你的她已经做好他吻她的准备。…… 到了岛上后,言初远远就望见了那栋夸张的大别墅。 那房子生长在海崖上,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屋檐,远远看着像半个降落的UFO。 言初走近点才发现,这房子,全是人脑子想不出来的线条转折和比例设计,一看就知道,这纯是用金钱堆出来的。这简直就不是别墅,是某种世界级建筑奖的答卷。而陆洺执,却随手把这答卷,盖上自己名字,拿来偶尔住一下。 言初呼吸一滞,一时间竟不知道是震惊,还是被冒犯到了。妈的,资本家是真有钱啊,也是真该死啊。 她转头望了一圈。 这岛大得离谱,黑沙滩一路蜿蜒过去,看不到尽头。后面是起伏的热带植物林,种得不算规整,却很是好看。脚下的沙子太细腻了,细到像刚筛过的。风从高处落下来,带着咸味和潮气。 两人一路走到房子门口,陆洺执刷了指纹,门开了。 言初刚一进门,就被屋里的气息压住了呼吸。 干净。极致的干净。 每一样家具都是崭新的,冰冷的,线条流畅的。 灯光极柔,落地窗拉开,整片大海和黑沙滩,在落地窗外铺展开来。 言初连心跳都停滞了半拍,不是因为这房子里的装修看着太贵,而是因为,房子里那满室的花香。 整个的地板,满满的全是花。 真的,全是。 一支支完整的、饱满到盛开的玫瑰、紫桫罗、芍药、香槟月季,全是开得最盛的时候,全是新鲜到茎还冒水的状态,被密密麻麻地一支支插在瓶子里被摆在地上,全都剪好根、摆平齐、头朝上,紧挨着铺满整片地板,一眼看过去,密到连缝隙都没有。 一眼望去,像踩进了一片正在呼吸的花海。 而她,正站在花海的正中央。 面前,是一架透明的斯坦威水晶钢琴。灯光从上方打下来,玻璃琴身反着光,像被冻在某种正在逐渐失控的梦里。 陆洺执站在那,双手插兜,欣赏着言初惊讶到不行的神情,满意地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到钢琴前,揭起琴盖,在满地盛开的花海中坐下。 然后,陆洺执抬起手,弹下第一个音符。 那流畅的旋律一出来,言初头皮一炸,整个人像被定住了。 她根本不知道陆洺执会弹钢琴。 他从来没说过。 言初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知道从钢琴中溜出的音色干净、克制、还带着罕见的、让她头皮发麻的温柔。 言初盯着正弹琴的陆洺执,一动不动。眼睛发热,嘴巴微张。 直到钢琴的最后一个音落下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屏了一路的气。 陆洺执把手缓缓从琴键上抬起来,转头看向她,目光沉静,却藏着一层笑意: “咱俩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为你做过什么浪漫的事儿。我本来这次,是想拿钱给你堆出来点浪漫出来,但我觉得吧,这样不够,你也不会太满意。” “说真的,我还从没特意为谁谈过琴呢,你觉得现在这样,够不够真诚?好听么?你喜欢么?” 她脸一热,下意识偏过头:“……你怎么还会弹琴啊,陆,陆大公子还真是深藏不露。” “当然会啊。”他语气轻飘飘的,“这种东西不都是从小就开始学的么?不过我以前不喜欢碰这东西就是了,也就是为了应付家里。不过要是能让你高兴,这玩意儿,也不算白学。” 他顿了一下,又开口:“你想学吗?我教你吧。” “不,不用你。我不想学。” 陆洺执可不管那么多,直接走到言初旁边,不容拒绝地拉住她的手,把她往琴边带。 言初刚坐下,整个人还没缓过来,脸就已经红透了。 “你想怎么教啊?”言初嗓子发紧,不敢抬头看他。 陆洺执他低笑一声,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一寸一寸往琴键上放。 他的大手温热,掌心有力,指骨贴上她的指背那一瞬,她整只手都像是触了电,又热又麻。 “这 是——do。“他握着她的大拇指,按下第一个琴键。 言初指尖一震,连呼吸都变快了。 陆洺执又握着她食指,按下第二个键: “这是——re。” 陆洺执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在她耳边。 然后是中指:“这是——mi。” 三声落下,她心跳一下子就提速了。 陆洺执的手还扣在她指间,没松,一边贴着她耳边轻声说话,一边继续往下带。 言初觉得自己整只手都不属于自己了,胸口闷得不行,提着一口气上都上不来。 这人平时什么样她太清楚了,脾气差、嘴也毒,一开口就能把她气个半死,她以为他就这德性,一辈子都不会改。 可现在,陆洺执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身高定的水晶领白衬衫,袖口挽起,低头专注地教她弹琴,手还那么轻,连动作都带着点小心翼翼。 言初是真不习惯这样的他。也真有点顶不住这样的他。太新鲜了,太温柔了,太有教养了……太暧昧了。 她只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就连指缝都开始冒汗。 陆洺执忽然转头。 他就那么看着她,手没动,身体也没动,只有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顺着从半开的窗里钻进来的风吹得轻轻晃动着。 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睫毛下压出的阴影,嘴角微动的幅度,喉结收紧又松开的瞬间。 然后陆洺执俯身。 言初脑子空了一拍。 她已经做好他吻她的准备。 可陆洺执只是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真挚的吻。 极轻。极慢。极小心。 他的唇贴在她额头那一秒,一切都好像停滞了,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在这极短极短的停留的距离里,把什么话都说完了。 陆洺执退开的时候,眼神没躲开,还是落在她脸上,一动不动。 那双眼里,全部都是真心。 这回言初是真没办法呼吸了,脸瞬间就烧了起来,那都不是发热,是发烫,从脖子一路往耳根漫的滚烫,直冲脑门。 她只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赶紧把自己从这一瞬的动心里赶紧拉走,于是她抬手,将陆洺执推开,声音里全是慌乱: “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好了的吗?这趟旅行结束了以后,我们两个就一刀两断,各走各的。你现在做这些,是想干什么?” 陆洺执没动,也没反驳。就坐在那里,看着她,听着这一大串噼里啪啦的话。 言初更慌了:“你不是已经答应我分手了吗?你这是想反悔吗?” 陆洺执认真道:“我只是想把之前没给你的,少给你的,多少给你补点儿回来。” 言初愣了一下,耳根又是一阵热,心里又气,又恼,恼他不守规矩,更恼自己没出息。 是啊,她早该推开他、骂醒他、断干净的,可他这一副真心实意要把爱补足的样子,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躲着他了。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言初咬着牙说,“反正,我们迟早都是要分道扬镳的,你做这些干什么,你是想让我离开你的时候很难受吗?” 言初知道自己语气确实是重了些,说完就有点懊,但话已出口,只能狠狠盯着他。 陆洺执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言初,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轻飘飘道:“嗯,你就当是这样吧。” 这回应,让言初的心跳彻底收不回来了。 眼前这个人,太不像她熟悉的陆洺执了。 以前的他,是一点就炸,张嘴就吐炸药。她也早就习惯了跟陆洺执吵,习惯了他一出口就气人,习惯了他们俩一张嘴就火星撞地球,谁都不肯让谁,谁都不服软。 言初突然有点慌。她是真的害怕,再和这样的陆洺执相处下去,她真可能……真的可能会原谅他。 可她不能。 她言初从不允许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绝对不行。不能心软,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原谅陆洺执最开始那份轻贱她的心! 言初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陆洺执,你能不能答应我,接下来的几天,别再这样了?别再对我这么好了。” 陆洺执眉头微皱,像是没太理解:“你不喜欢?” 言初避开他的眼神,强撑着说:“对,不喜欢,我这人天生就对浪漫过敏。” 陆洺执盯着她看了两秒,笑了。 “你骗我,”他说,“你很喜欢。” 言初被拆穿后恼羞成怒,眼睛瞪得圆圆的,怒火也噌地一下冒上来,抬手就要打他:“我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陆洺执你给我闭嘴你不许再——” 她话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陆洺执力气大,动作却不重,像是早就等她炸毛等了很久,等她炸够了,就顺理成章把她拢进怀里给她顺毛。他低头,贴着她耳边: “好,不这样了。” “我听你的。” “都听你的。” 言初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像被一巴掌拍过,空了很久才慢慢回神。 她是真被他这一套顺从模样给击中了。 言初甚至都怀疑,是不是陆洺执为了不让她离开,特意找霍骄给他支招了。这也太不陆洺执了! 言初抬起手,手撑着他胸口,想推开他。怕他再这样抱她一会儿,她连不原谅的力气都没了。 她肩膀慢慢垮下来,就算是认了他这一下,语气软了半分,贴在他怀里,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这是干嘛啊……我以前也没见过你这么听话、这么顺着我。你这突然是怎么了?变,变身了?” 她语气还是那点熟悉的凶巴巴,可声音却十分没底气。 陆洺执却没立刻接话,她靠在他怀里,能听见他呼吸顿了一下,很轻,但她听见了。 他低头,额头贴着她的发,中间顿了好几秒,才慢慢的,带着点委屈,压着喉咙开口:“谁知道了。” 他轻轻收紧了点手臂,抱得更紧了一点。 “我可能就是太他妈喜欢你了。” 第58章 你真是疯了,陆洺执告白 言初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刚才说了什么?他说他喜欢她?他从来都没说过这三个字,一次都没有。 ……这算是表白么。 这句意外的表白,就像一颗子弹贴着骨头钻进言初心脏里,让她惶恐,更让她恐惧。 不是怕他不喜欢她,是怕他真的喜欢她。 言初猛地把他推开了:“陆洺执,你懂什么是喜欢吗。你心里不是还有谢依洺吗?你不是一直忘不了她吗?你现在在这儿跟我说喜欢不喜欢,有什么用?” 陆洺执显然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提谢依洺,脾气也有点上来了,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你怕什么?” 言初瞪着他,像是完全不肯相信这件事:“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我要学历没学历,要家境没家境。更何况,你别忘了,最开始,你不就是为了拿我去羞辱你爸,才选择和我签协议谈恋爱的吗?” “像我这样的人,你凭什么说你喜欢我?” 陆洺执坐在那里,完全没过脑子,立刻回道:“你问我凭什么?” 他盯着她,一字一顿: “因为你是——3301。” 言初无奈地笑了:“你这算什么回答啊?” 陆洺执眼神一下就变了。 他抬起手,把双手稳稳地落在她肩上,用力捏了一下。他对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怕别人对你好,哪怕是一点点的好,你都不敢要。是不是你以前过得太苦了,苦到只要有谁靠近你一点,你就会想跑?” “你怕我骗你,你怕我不是真的喜欢你,但我觉得喜欢你这事儿,跟你有没有学历,有没有家境,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就因为你出身不好、没背景、没学历,所以就活该一辈子不被人喜欢?你觉得你不配是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 “我喜欢你炸毛的样子,喜欢你张嘴就要吵架的样子,喜欢你浑身都是刺的样子,喜欢你不服我、怼我、骂我、哪怕恨我的样子。” “我现在也认清了,我就是喜欢你,言初。” “你要跑你就跑,你要打我你就打,你咬我一口我也认了,反正我连你最狼狈、最让我生气、最讨人厌的时候我都喜欢。” “我也想了很久,可能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直到那天直播现场,我看见那个灯架朝你 砸下来,我想都没想,直接往你那边冲。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我可能是真的,太他妈的喜欢你了,喜欢到我自己都有点害怕了,所以后来,我才躲了你那么久。所以啊——” “我喜欢你,很喜欢。”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你站在这儿不说话,我喜欢。你抬头冲我吼,我也喜欢。你现在一副不信我的样子,我还是喜欢。你的一切,你的好,你的缺点,我全都喜欢。” “所以,别再说你不配!行么?如果你不配,那这么喜欢你的我,又算个什么东西!?” 言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洺执这一番话像雨点一样砸下来,太重,太密了,一句接一句,不给她喘气的机会,她想找个缝隙躲一下都做不到。 他把自己剖开了,剖得血肉模糊,剖得她一句反驳都说不出。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在她面前,用这种方式承认他喜欢她,带着怒气,不带任何体面。 可言初还是本能地想保护自己。 她怕。 怕一旦沦陷,就又要受伤。她身上这层丑陋的刺猬壳,虽然又臭又硬,但至少能替她遮风挡雨。 言初咽了口气,眼睛发热,嘴却还是撑着:“那即便我们离开这里以后,就要分道扬镳,就要从此散场,你也还是喜欢我?” 陆洺执眼里没有半点犹豫,咬着牙,点头。 言初有些难过:“你真是疯了,陆洺执。” 陆洺执心里还回荡着“分道扬镳”四个字,这四个字一落下来,就砸得他心口钝痛,难受不已,也更是懊悔不已。 “你能不能……”他语速快了半拍,“咱们是出来玩的,你能不能别老没事就提这四个字。” “言初,就剩这几天了,咱们就在这个岛上,把这几天好好过完。你就假装这件事不存在,好不好?” “你别再提醒我你要走了,我听见了,难受。就当咱们还……在一起。行么?” 言初没说话。 她低头看了眼满大厅的花,花香太浓,浓得她头晕眼花。 她也想起刚才弹的那首曲子,想起他坐在钢琴前,为她弹奏的曲子,想起他低头亲她额头时那格外沉溺的样子。 言初闭了闭眼,又抬头看了看他。 最终,她像是妥协了一样,轻轻点头:“知道了,我答应你,先不提。” 陆洺执明显松了口气,低下头亲了她一下,带着压不住的雀跃。 可言初心里却酸溜溜的。 她当然是喜欢他的。这点没什么好否认的。正因如此,陆洺执现在越顺从,越温柔,越不像从前那样跟她针尖对麦芒,她就越难受。 毕竟,那份为他们的关系定死的结局,她不想改。 陆洺执,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 何必呢。 陆洺执果然没放过她,没过多久,言初人就被他拦腰抱起来,摁在了那架斯坦威的水晶钢琴上。 钢琴冰凉,她后背贴上去那一瞬间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吻她,手落在她腰上,动作熟悉得让让她无法忍住一波又一波的战栗。 她没有推开他。 甚至还有点……贪恋。 琴键在他们动作间偶尔被磕出一两个音,断断续续、轻轻重重,不成曲调,却带着节奏。海浪声从落地窗那边翻涌过来,夹杂着这点荒唐的喘息声,和陆洺执毫无保留的心跳。 言初突然觉得这个瞬间有点不真实。 她从没出过国,第一次坐飞机就是跟他,坐着他家的私人飞机,从帝都直接飞来斐济,来到一片没有人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岛屿。 也行,值了。 言初这样想着,还是贪了这一点温柔,没推开他。 第二天醒来,言初只觉得浑身上下好像被人打了一顿,腰酸腿软,整个人都虚得不行。 陆洺执倒是不在,也不知道是去哪了。言初没多想,冲了个澡,下楼准备去给陆洺执做早饭了。 结果她刚顺着台阶走下来,人就傻了。 厨房那边有人影晃动,锅碗瓢盆哐当响。她揉着眼睛靠近点一看,真以为自己是因为太累而出现了幻觉。 陆洺执站在灶台前,穿着件白T,头发和鸟窝一样,面前是一桌子惨不忍睹的可怕东西。 煎蛋已经看不出那是个蛋了,面包黑一块白一块,热牛奶都溢锅了。 她看着他,他似乎也感受了什么,僵硬地回头。 两人对视了一秒。 陆洺执反应比她还快,立刻把锅铲藏到身后,咳嗽一声:“这些看起来确实有点不能吃。你再上楼待一会儿,别下来,我再,我再练练。” 言初扶着楼梯扶手,忍不住笑了:“你怎么想的,咱俩在一起还用得着你做饭啊?你一边去,我来吧。” 她走过去,想把他往旁边推,陆洺执却不肯动。 陆洺执固执道:“别啊,我是带你出来玩的,我不想让你累着。” 言初抬头看他,眼神落在他眼睛里那一点认真的光上,坏笑一声,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胸口:“你说你不想让我累着?我这两天,也没少累着啊。” 陆洺执秒懂,握住她正戳他胸口的手指:“你这叫什么话啊,我看你可享受得很。” 言初哼了一声。享受?嗯,是得承认,多少是有点儿。但怕陆洺执得了便宜卖乖,但她才不会给他这面子:“你行了吧你,少在这勾引我。” 说完就一把把他推到一边,挽起袖子走向灶台。锅里那鸡蛋都碳化了,贴在锅底抠都抠不下来。 陆洺执在她后头看她忙活,刚想上去搭把手。 言初头也没回,直接伸手指了指外面:“你,赶紧,找个地方待着去。你去躺着,看会儿电视,看看海,听听歌也行。你别在这儿碍事,行吗?” 陆洺执听着她训他的模样,心里跟灌了蜜似的。 她这是……在心疼他吗? 啧,好家伙。 这都心疼上了,天啊。陆洺执在心里啧啧感慨,他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好老婆,又会做饭、又会心疼他,就平时连骂他的时候都这么好看,他陆洺执何德何能,怎么就能这么幸运,这么幸福啊? 陆洺执没走,站在原地偷着乐。 言初察觉到他还杵在那,转头扫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别在这碍我事啊。” 陆洺执在心里乐疯了,面上装模作样往后一靠:“知道了知道了,我走,我走,不在这碍你眼。” 说完他晃悠悠地走到客厅,坐进那张他前阵子让人空运过来的沙发里。这沙发是他挑的,Cassina限量款,意大利那边只出了一百套,他那张是定制版本,轮廓极简,牛皮包面,坐上去有点凉。 他瘫在沙发里,伸直了两条大长腿,刚要闭上眼歇口气,手机响了。 他低头扫了一眼,是某信。 【Leonor:洺执,你真的想好了?这可不是小事。】 陆洺执想都没想,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着: 【Lmz:嗯,妈,我想好了】 发完,陆洺执把手机 锁上,随手丢到一边,眼神慢慢飘向厨房那头。 言初还在清锅洗碗,袖子卷到肘弯,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脸上,显得特温柔。 陆洺执看着她,有些走神,生怕一眨眼,她就不在了。 但很快,他那柔软的眼神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像是终于把心里某个决定落了实。 第59章 这样喝,不浪费我可以学着去爱你。…… 饭后海风大了一点,陆洺执带言初往海边走,说有东西给她玩。 言初没多想,跟着走,结果一眼看见一台摩托艇停在水边。 那摩托艇黑金配色,锃光瓦亮,看着就贵,侧舷上印着英文字母,是陆洺执的名字缩写。 “别看了,穿上吧。”陆洺执递给她一件救生衣,自己也一边套一边说,“今天风正好,浪也不大,带你兜一圈。” 言初拎着救生衣没动:“你会开这个东西吗?别到时候直接把我甩海里,这岛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出事连尸体都没人捞啊。” “当然会啊,我考过证呢。” 陆洺执系扣子的手没停,头都不抬地回她,“你不会真以为这岛上没人吧?我这岛上可藏着八个安保,全在盯着。你要真掉下去,连喝口海水的时间都不能给你留。” 言初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把救生衣穿身上了。刚穿上,陆洺执已经把她按进摩托艇上,自己坐到她身前,油门一拧,艇猛地冲了出去。 言初当场变脸,整个人被惯性带着往后仰,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膛,紧紧抱着陆洺执不敢撒手。 “陆洺执你慢点!!!” “这东西就得开得快才有意思。”他贴着她耳边笑,“有我护着你,你怕什么,你也就骂我的时候厉害。” 陆洺执油门一踩又是一段疾驰,言初吓得尖叫,力气大得恨不得给陆洺执腰勒断。 风混着咸味的水汽铺天盖地地冲过来,打得她脸发疼、头发乱飞。 “啊啊啊陆洺执你要死别拉着我!” “放心,你又没死,我才不死。” 摩托艇在水面上飞了好几圈,所过之处,把水划开一道一道白痕。 陆洺执似乎就是故意的,时不时猛拐一下,或者突然加速,整得她尖叫都来不及,只能往死里抱着他,一边骂一边不敢松手。 风大得她睁不开眼,耳朵轰轰响,每过一个浪口,言初心都往下坠一下。 但不知不觉,言初却没那么害怕了。 风从陆洺执身上绕过去,带着他的气息,从她颈侧擦过。 她正抱着他。那坚实的脊背,似乎给她挡住了所有喧嚣,而她只是被他带着,狠狠冲进这片自由。 言初试着睁开眼,视线一下子被那片海吞没。海太蓝了,就像蓝宝石一样,浪花在艇后卷成白线,一路飞溅。 她没再喊,只是换了个姿势,紧紧的,搂着他。 就连那海水的咸味似乎都变甜了。她甚至不确定,是这疾驰的高速让她心跳这么快,还是他。 他们玩了一个小时,陆洺执才肯收速回岸,一靠沙滩,言初直接从上面跳下来,连鞋都没穿好,扑通一声倒在沙子里,胳膊腿都软了,嗓子也喊哑了。 言初偏头,看了一眼身下那片沙子。 沙子确实是黑色的,细得发亮,混着点玻璃渣似的矿砂,阳光一照,闪着暗金色的光,沾在皮肤上像蹭了层星星。 陆洺执也一屁股坐下来,坐她旁边,腿往前一伸,跟她一样晒着太阳不动了。 两人安静了会儿,只听得见远处浪一下一下推上来,又退下去。 陆洺执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从短裤口袋里摸出两个透明小瓶子。言初瞟了眼,认出来这是昨天他们在市集买的。 他打开瓶盖,捧了一把沙子,低头把那些黑亮的细沙,一点点灌进瓶子里。 瓶子灌满后,他把盖子拧紧,抬手一扔,瓶子直接落进言初怀里。 言初下意识接住,还没反应过来,陆洺执就偏着头,在太阳下冲她笑了: “留着吧,以后你要是不认我了,还能用这个来能提醒你,咱俩确实在一起过,也确实……多少有过点儿美好的回忆。” 言初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瓶子。 透明的玻璃瓶上,昨天陆洺执写的字还在。 【我们在一起旅行】 言初心里一下子就特别不是滋味,慢慢把瓶子转了半圈,认真看了看,这才把瓶子收好。 气氛有点沉了下来,言初偏头冲陆洺执笑了笑:“行啊,看来你还算有点觉悟。” 陆洺执把脸别开,低声回了一句:“你少拿话呛我。” 说完眼神往海那边甩去,死活不看她了,像是真有点不高兴。 他们在这名为CastellanIsle的岛上待了三天。 陆洺执简直带她把岛上能玩的东西都玩了一遍,从潜水到跳伞,从越野到水飞板,搞得她每天睁眼就腿软,闭眼还在晕浪。 白天就是玩,晚上就是做暧,无一日例外,就像被压抑太久的人突然被允许不设防、不计后果地热爱生活。 言初几次被折腾得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看着天花板直喘气,觉得自己像一块电池,前一秒还电量告急,后一秒就被强制充满,甚至电压过高。 她也不止一次想过,陆洺执是不是要把她困在这座岛上,金屋藏娇。 但陆洺执的表现实在是太正常了,没有逼迫,没有试探,也没有承诺,就好像……真的只是想让她玩得开心而已。 像是知道她心有防备,也像是知道她一旦察觉什么,就会逃。 最后一夜,风大了点。 俩人一合计,既然第二天要回帝都,那今晚就不睡了,喝点小酒,去沙滩上看日出,等着明天去飞机上补觉。 陆洺执行动力超快,不久后就从酒窖里翻出两瓶老酒,一瓶1811年的滴金,还有一瓶1947年的白马酒庄。 他找了两件厚外套,还吩咐佣人准备些下酒的东西,切了火腿配蜜瓜,奶酪,和冰镇的无花果。 等一切准备齐全,柔软的毯子已被人铺好在沙滩上,玻璃杯插进冰桶里,陆洺执脱了鞋,坐下等她。 言初靠过去的时候,风正好,两人靠着半躺下去,夜风一吹,酒香混着海腥味飘得很远。 谁都没说话,安静地喝着酒。偶尔他把杯子递过来,她接了,喝了半口,又换她往他杯里添。 月亮很圆,潮汐缓慢,浪花一声一声打在礁石上,那声音像极了某种倒计时。 言初转头看他。 陆洺执懒洋洋躺在一旁,耳骨戴着耳钉,身上穿了件薄薄的ValentinoT恤,海风一吹,那衣服贴在他身上,肩膀、胸口、腰,全都藏不住,像月光都专门往他身上照的。 言初喉咙发紧,一咬牙,想别看他了,结果下一秒,她就被陆洺执一把揽了过去。 她贴在他怀里,脑子一片空白,心跳突然提速,也烦躁不已。明明都都一起睡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怎么被他抱一下,脸还能这么烫呢? 言初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能不能清醒点了?可身体就是控制不住地往他怀里靠。 陆洺执低着头,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压抑:“我真想和你一直这样待着。” 言初的心跳得更快了。 但她也能明显察觉出来,陆洺执今晚情绪不太对,有点往下走。 “再喝点?”他问。 她点头。 陆洺执一直手揽着她,撑起身子去倒酒,倒好后给她递了过来。 两个人继续靠在一起喝酒,但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不像往常,非要你死我活似的,现在没人争什么,只是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就像真的只为了享受这一点点时间似的。 言初不会品酒,但也能喝得出来,这酒肯定不便宜。味道干净,顺口,苦味几乎尝不到,连后劲都温温的。 很快,她的脸上就有点热了。 “这酒, 喝着感觉怎么样?喜欢么?“他忽然问。 她嗯了一声:“挺好喝的。” 陆洺执低低笑了:“能不好喝么,这酒1811年的,比你都大一百多个来回。” 1811年……那得多贵啊! 言初嘴一哆嗦,嘴里的酒直接全喷了出来。 红酒溅在她嘴角,滴了几滴在下巴,还顺着脖子往下滑,黏黏地挂在皮肤上。 按理说,以陆洺执的洁癖程度,他肯定是要翻脸的,哪怕不骂人,脸也早就拉下来了。 可陆洺执没说一句话,更没嫌弃言初把酒喷得哪里都是。 他连纸巾都没找,直接伸手,用手覆上她的脸,大拇指暧昧地擦着她嘴角,顺着她下巴一路抹过去,动作慢得过分。 指腹停在她下巴那一下,言初忍不住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 陆洺执手没挪开,眼神也没挪开,继续擦拭着挂在她脸上的酒:“你怎么回事啊,这么一惊一乍的。” 言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脸一下子就有点红,一把将他的手拍开,从旁边抽了张纸巾,开始擦身上的酒。 陆洺执帮她一起擦,擦完往后靠了靠,侧着眼看她,从沙子上拿去红酒杯,朝她举了举:“来,和我再喝一口吧。” 言初是真不敢喝了。这酒肯定超级贵,她要真喝下去,那不是浪漫,是犯罪。 所以她冲陆洺执摇了摇头。 两人天天黏在一起,陆洺执自然太清楚言初是怎么想的。他直接问:“你怕这酒贵,不舍得喝?” 言初也没想骗他,点头。 陆洺执悠悠道:“那可不行。” 话没说完,他已经抬手,仰头,喝了一口酒。 可那酒没咽下去。 陆洺执含着那口酒,侧头过来,一只手直接抚上言初后脑勺。 那温热的唇贴上来的时候,言初眼睁睁感受着那点酒味从他嘴里渡到她舌尖,火辣辣的酒气跟他呼吸搅在一起,醇得令她目眩神迷。 酒液从他们嘴角溢出,一路淌过下巴,滴在身下的沙滩里,晕开一圈圈痕迹。 她没躲,他也没打算给她机会躲。 言初被迫含住那股辛辣又醇厚的味道,酒液被一寸寸灌进她嘴里,咽下去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他的舌滑进来,戴着湿乎乎的酒气,勾着她的舌头慢吞吞地缠,舔得言初喉咙里挤出一声细碎的低吟。 等陆洺执终于退开的时候,她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嘴唇还红着。 他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然后笑了一下,将嘴边的酒液舔干净: “这样喝,不浪费。” 不得不承认,言初确实是被陆洺执这幅模样给撩到了。她甚至有点控制不住地想把陆洺执按在沙滩上…… 言初努力压下内心的冲动,不敢看他,眼神往旁边飞躲:“好好好,喝酒,喝酒。我喝就是了、喝就是了。” 陆洺执嗯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说完,他拾起身旁银托盘上的叉子,叉了片包着生火腿的蜜瓜,送到她嘴边:“54个月熟成的帕尔马,尝尝,配这酒刚好。” 言初愣了下,还是张嘴咬了一口。齿间是熟成火腿的咸香,被哈密瓜的清甜裹住,再叠着那酒的后劲,的确是好吃得有点犯规。 他们慢慢喝着,一整瓶酒,就这么在一句一句话、一些些沉默里被喝完了。 言初忽然有点恍惚,以前也不是没和陆洺执喝过酒,但从来没这么安静过,也没这么……怪异地舒服过。 月亮还没落,但天边那点金光,已经开始撬开夜色。 渐渐的,太阳的天光染上来,照出沙滩边嶙峋的断岩,像是谁在天幕上撕开了一道口子,金色从那缝隙里一寸寸漏下来,把整片海和沙滩都烧亮了。 言初被这美丽的景色震撼到了,发了好久的呆,可突然意识到,不对啊,以陆洺执那德行,竟然没选择和她在沙滩上做虎狼之事,这,这,这不合理啊! 他今天也太安分了。安分到不对劲。她本以为喝完这瓶酒他就要动手,毕竟沙滩、日出、酒、两人靠那么近,不可能没想法。 结果他到现在都没碰她一下。她心里反倒悬着了。 言初正想着他到底在憋什么,身边那人终于开口了。 “我还记得,你说过,”他说,“你想要的,是爱。” 言初的视线还卡在日出那一线光上,整个人却像被猛地往回拽了一把,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她没说话,也不敢动。 陆洺执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不是很懂怎么去爱一个人。” 他顿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睛看着她,再开口时,嗓子更哑了: “但我可以,学着,去爱你。” 言初瞬间就慌了,动心和惶恐夹杂在一起,头皮像被什么东西一下扎了一下,刺痛感直冲后脖颈。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你说这个干什么,咱们这不是分手旅行么?你,你这是要反悔吗?” 陆洺执嘴唇抿着,看着甚至有点紧张,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逼自己一句句说下去: “反不反悔的不重要,接不接受,在你。” 说完,陆洺执低头,从兜里摸出一个盒子。 那盒子看着不大,很旧,皮面磨得发亮,连上面的金属扣都是暗哑的旧铜色,陆洺执手指一按,铜扣“咔哒”一声弹开。 盒盖缓缓掀起,一道刺眼的光线从盒子里被释放了出来。 一颗巨大的钻戒,像星辰般,安静地躺在盒子里。 言初不知道这戒指有多大,但一打眼就能看得出,绝对比那枚刻着3301的粉钻戒指,还要大一圈不止。 这颗祖母绿切割的大白钻,台面方正,晨曦反射在上面,亮到让言初下意识眯起了眼。 陆洺执没急着递过去:“这是我家里传下来的订婚戒。” “我想把这枚戒指,给你。” 言初嘴巴张了好几下,才艰难吐出一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洺执没立刻将戒指递过去,而是拿着盒子在手中掂了掂:“你别装傻。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得很。” “这戒指,你要是不收,我也不会再给第二个人。你不收,那它就这么搁着,搁一辈子也没事,反正这东西本来就不是给别人准备的。” 他盯着她,眼睛有点红。 “言初。你听好了。” “我陆洺执,想要你言初做我老婆。真正正正的老婆,不签合同、不谈条件,是能写进户口本、牵我手进陆家老宅、将来孩子跟我姓,开家族会议时能站我左边、老爷子生气只能冲我吼都不能骂你的那种老婆。” “我想你白天陪我,晚上也陪着我。我想你早上起床第一眼看见我,睡觉前最后一个也看着我。” “原谅我、不要再生我的气了。你要我收起脾气,低头,闭嘴……我学。我都学。” “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 “让我学着去爱你。” 话音落下那一刻,霞光彻底穿破了云层。 陆洺执沉沉望着她,不笑、不说、不催,就那样看着她。 海浪拍在沙滩上,声音不大,却正好盖住了他刚才那句“让我学着去爱你”。 言初的大脑一瞬间“轰”了一声,彻底空白。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逃还是该答应,所有预设的台词、所有的防线、所有的清醒,全都在这一瞬,伴着斐济的晨光,伴着咸味的海风,伴着陆洺执这张近乎恳求的脸,全都一起,轻而易举地被打碎了。 第60章 一辈子啊那可是一辈子啊。…… 言初一阵晕眩。她不知道是这天光太好,是那枚戒指太亮,还是因为陆洺执这番话,让她昏头到几乎要坐不住。 她下意识就说:“你这太突然了。我需要时间想想。” 话刚出口,言初手腕就被陆洺执握住了。他看着她,眼神一寸寸冷下来: “不行。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我不要以后,也不要改天,这是求婚,所以我要你现在就给我一个答案 。” 言初试图抽回手,可手却被他捏的更紧了。 她慌了,只能靠嘴巴自卫:“陆洺执你干嘛逼我?” 陆洺执浑身都僵了一下,眼睛瞪大了一点,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我哪里是在逼你?我这是在和你求婚。” 又听到“求婚”二字,言初心跳速度开始狂飙,她实在怕,怕自己一答应,又要重新被伤害一遍: “求婚?你明白什么是婚姻么,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你以为、你以为婚姻就是个糖豆,你说给就给我……你,你就把这大钻戒往我手上一塞……” 言初那语无伦次的防备、恐惧、一句句像刀子一样插在陆洺执身上。 陆洺执心里那点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她这都不满意? 但陆洺执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这时候是真不能吵,于是他生生咽了口气,别过脸去喘了两下,把那股子火压到底: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结婚,想跟你过一辈子。你觉得……这有问题吗?你别把这事儿说得像我做错了,好不好?” 言初眼睛有点热。 ……喜欢。 言初终于没忍住,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疑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什么,陆洺执?你说你喜欢我,可你真的想过你为什么喜欢我吗?” 她不是在没事找事,她是真的想知道。 陆洺执怔了一下。 他脑子里一片乱,明明之前一直觉得答案很清楚,可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她和钟浔走得近,他不爽,想把人抢回来。那灯架倒下来的瞬间,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怕她出事、怕她死、怕她消失不见。 他们分手,他意识到,没有言初,他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 所以他才做了这一切,才求婚,才卑微,才带她来岛上,用尽所有手段。 他也能意识到,他每一次的主动出击、都像是在回应危机。他每次有那种“我离不开她”的感觉,好像都是在某些特别的时刻被逼出来的。 这让陆洺执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 而言初,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心里突然有点落寞。她早就知道他答不上来,只不过……还是在心里偷偷等着一个奇迹罢了。 她就是想找个证据,哪怕只是陆洺执的一个眼神、一个反应,能让她相信,他对她的感情,不是出自于狗护食一样的行为,不是出于害怕失去,而是真真正正就是喜欢她这个人,只有这样,才能把她心里那点可怜的不配得感彻底掐灭。 哪怕只有一句,她也就不那么怕了。一句就够。 只要一句。 但他什么都没说。 言初潜意识里所有的不配得感在这一秒全涌了上来:“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觉得,这份喜欢,不足以支持咱们两个,走完这一辈子。” 陆洺执脸色变了:“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都这么诚恳的在和你求婚,你还在这——” 言初打断了他:“这些天你带我出来玩,哄着我,对我好得不得了,我很感动,也很幸福,但你做这些,除了喜欢我,你也是为了把我赢回来,因为你接受不了在你眼里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不属于你。” 陆洺执像是没反应过来,重复了一句:“赢……回来?” 言初低下头,将陆洺执递过来的戒指盒轻轻推开:“你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得不到啊?唯一让你没能如愿的,除了谢依洺,就是我了。” “谢依洺不在了,你得不到她。可我不一样,我还在,所以你每次一察觉要失去我,你就会极力想做些什么,来抓住我。” “所以你扪心自问,你和我求婚,真的就是因为你发自内心的想和我过一辈子……还是说,你只是接受不了失去我这件事?” 言初说完,偏过头不去看他,肩膀抖了一下,像是把心口那点最见不得光的脆弱硬生生扒开了。 她自己都觉得说得有点过分。陆洺执是什么人啊,他这些天对她那么好,又把戒指拿出来求婚,不吵不闹,已经很明显是动了真心的。 可她还是那样逼他,咄咄逼人,把他往回推。 你可真讨厌啊,言初。她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又确实很想知道,如果她不答应,陆洺执会说什么,如果她不装作不在意,他还会不会坚持。 说到底,她也不是想伤他。 她就是想听一句那种特别特别肯定的答案。 不是我喜欢你,不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就他妈非你不可,谁也替不了你。 她不是不信他喜欢她,她是不信这个世界,真的有人,能真正地看上她那颗干涸又贫瘠的心。 可陆洺执却拧起了眉,声音里带上了已经压不住的怒气:“我在和你求婚。你在这个时候跟我提谢依洺?” “言初,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你觉得我都准备了这么多,还不清楚我在干什么吗?我知道你一直在意,我拿你去气陆正廷这事儿。那现在,我拿出我的诚意,我用你最在意的方式,来正面告诉你,我认你,我家也认了你。这份诚意,你难道还不满意么?” 言初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只想赶紧把话题扯开,拽回到她有资格反驳他的立场上:“我记得你说过,你对谢依洺,都没有像对我这么好。那是不是说明,她活着的时候,你对她也就那样?” “所以你这个人,所有对喜欢的感知,是不是都是从失去以后才开始的?陆洺执,你那不是喜欢,那是不服气。” 她在赌,赌他听完这些还能留下,赌他能不被气走,赌他能在她一次又一次的锋芒里,看见她想被肯定的那一点点期待。 陆洺执只觉得心凉了半截,他这么喜欢她,这么努力让她高兴,换来的却是…… 他深吸一口气:“你绕来绕去,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就是不喜欢我。” 言初一惊,条件反射脱口而出:“我喜欢你。我当然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不戴上戒指!”陆洺执打断她,加重语气,“你既然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过一辈子?” 那枚戒指还躺在盒子里,沉甸甸的,在阳光下晃出一道刺眼的光。 一辈子啊。 那可是一辈子啊。 是以后所有醒来的早晨,是所有吵架后的夜晚,是五年五十年,是她全部的余生。如果他连一句“我就是认定你,你的灵魂,你的全部”都说不完整,她怎么敢。 言初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头,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从海平线那边升起来。 光太亮了,刺得她眼睛有些湿润。 “我们该回去收拾行李了。”她轻声说,“该走了。” 陆洺执脸冷了下来。 他把戒指盒“啪”地一下扣上,手一甩,盒子直接被丢在沙滩上,崩出一圈细沙。 下一秒,他抓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整个人按倒在沙滩上,整张脸离她不过几寸,咬着牙,决定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逼问道: “别在这儿跟我逃避了。” “你到底答不答应?” 言初咬着牙,说:“我没办法现在答应你。至少现在我答应不了。” 答应不了。 答应不了…… 陆洺执收起脸上所有情绪,阴森地盯着她。 那眼神,就像一池死水,没一点波澜,就连一点光都没有,看不见愤怒,看不见委屈,只有死寂。 言初突然有些害怕。 他说:“其实,在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你拒绝我的准备。” “你也先不用想着回帝都了。” “你在这只能合法停留三十天。咱们已经待了三天,剩下的二十七天,我会在这里陪着你,好好陪你。无所谓,你不同意是吧,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同意。” “就让我们,在这里先提前适应一下未来的婚后生活。” 言初被他扯得手腕发疼,惊叫了一声,下一秒反应过来,大喊:“陆洺执你疯了!” 陆洺执眯起眼睛:“对,我就是疯了。” “我要是没疯,我又怎么会这么喜欢你?” 言初是真心里发毛,那点始终悬着的预感,在陆洺执那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同意”落地的瞬间,骤然成真。 言初试图推开他:“陆洺执,你不是说你怕我恨你吗?你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会恨你的!” 他眼里没一丝波动:“你都敢拒绝我的求婚了,你都不在乎我会不会难受,我何必在意你恨不恨我?” 言初被这番话噎住了。 她很想起身,很想推开陆洺执,哪怕只是一点点,可陆洺执力气太大,她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的手反倒越收越紧,她只感觉手腕骨都要被他攥碎了。 可能是现在的陆洺执变得太陌生了,言初心里那点逃生本能瞬间就被惊醒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 气,猛地一扭身,整个人朝旁边狠狠一挣。 陆洺执怔了一下,手指松了一点点。 言初抓住机会,顾不上手腕火辣辣地疼痛,整个人狼狈地从他身下爬起来,脚下乱蹬着沙子,踉跄着就朝身后跑。 可才跑了没几步,后颈猛地一紧—— 是他! 陆洺执反应快得吓人,一手揪住她衣领,另一只手钳上她的腰,另一只手绕到她腰后,像扛大米似的,把她直接扛上了肩。 言初疯了似的挣扎,脚乱蹬,手拼命往下扒,嘴里只剩下一连串含糊的哽咽与咒骂。 “放我下来!你个混蛋!陆洺执你放我下来!” 她崩溃地喊,可陆洺执却没半点犹豫,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是扛着她往别墅方向走。 这下直接给言初被逼到没辙了,她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他肩上。 陆洺执闷哼一声,身子一颤,下一秒她就从他肩上滚了下来,摔进沙子里。 言初连喘都顾不上喘,起身就跑。 陆洺执啧了一声,看着她努力逃离他的样子,心里又难过又恼怒。 他直接把身上的T恤脱下,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将言初拖回,将那件T恤拧了拧,绕过她的手腕,在她挣扎的瞬间打了个结。 一圈,两圈,勒紧。 陆洺执一边打结,一边怒极反笑:“你咬我,你又咬我。我告诉你言初,我现在就是和你杠上了。你最好别再跟我反抗。我不想伤害你,所以你最好老实点。” 言初手腕一阵阵发麻,有些崩溃:“你能不能别像个小孩一样,得不到你想要的,就撒泼打滚?” 陆洺执没犹豫,把她一把抱起来,又重新扛回肩上:“撒泼打滚?你要是答应嫁给我,我用得着撒泼打滚?” “你不是说我像小孩吗?那你听好了,你口中的这个小孩,现在就要赖你一辈子。你就当我被你逼急了,他妈的狗急了还知道要跳墙呢!”【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0-70 第61章 他的眼泪我对你,真是失望透了。 言初的生活从那天起就开始变味了。 岛很大,海风很好,日出依旧动人。可她哪儿也去不了。 陆洺执干脆也不演了,那些个平时见不到人的保镖,直接明目张胆守在别墅门口,生怕言初跑掉。他自己更夸张,连觉都不睡了,日夜黏着她,恨不得24小时盯着言初。 她走到哪,他就盯到哪。像是他只要一眨眼,她就会原地蒸发。 言初不是没试过反抗。 陆洺执去洗澡,她转头就溜,结果很快就被保镖抓了回去。他换衣服,她长记性了,找了个窗户就往外翻。 可这破别墅,也不知道装了什么狗屁高科技,言初刚把腿迈出去,刺耳的警报声就开始嗡嗡作响。 言初心头咯噔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道身影破门而出。 陆洺执满身是水,身上披着条浴巾,上半身没来得及穿衣服,水还顺着他头发一滴一滴落下,沿着他腹肌往下滑,眼睛里全是怒气,跟从浴室冲出来抓逃犯似的,把她一把拎回去,摁在墙上。 他一开口带就着火气:“这里没有我的授权,没人敢开船带你离开。” “你怎么想的啊,难道你想靠游泳游出去吗?你当你是鱼吗?你就这么着急当鲁滨逊吗?就你那体力,你又能游多远?到时候不还得我来捞你么?” 言初心里也全是怒火。本来前几天,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他陪她坐在沙滩上、陪她拍照、哄她笑、就连他们的呼吸都是同步的。 可现在…… 言初抬手就想给陆洺执一巴掌。 可手举到一半,她又想起陆洺执为了保护她,差点连命都丢了。言初一咬牙,心又软了,终究没舍得打他,手悬在半空,硬是没打下去。 “你怎么能这么混帐。”她说。 陆洺执却笑了,那笑里,甚至夹杂了一丝委屈:“我要你嫁给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言初听到这话,更是气到不行:“你之前明明说,你要学着爱我,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在这犯什么混呢?!” “我当然也想学着爱你,”陆洺执压抑着的情绪终于显露出来,“可你也得给我一个机会。” 他一把捧住她的脸,嘴唇贴过来之前,先是舔了一下她的耳廓,又一路舔过她脖颈处的肌肤,最后才在她下巴上印了一个带着喘息的吻。 “你别逃了,”陆洺执贴着她耳边说,“让我在剩下的日子里,学着去爱你……” “别想着跑……给我个机会,好么?” 他一边吻她一边低声哄着,那点近乎卑微的请求,全都包进了这句“好么”里,一遍一遍,像让她窒息的咒语。 她的心跳被他缠住了,耳边全是陆洺执带着热气的呢喃和吻。 言初只能往后缩,脊背贴在冰冷的墙上,一侧脸都被他捧住。他不安分的手绕上她腰,她一抬眼—— 透过窗户,她看到窗外那些个守门的保镖,正背对着他们站着。 言初猛地扯开他的手:“你别这样。外面有人呢,都能看得见。” 陆洺执却没松开她,只低头贴着她的锁骨轻舔了一下:“我巴不得他们都看见。” “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只属于我陆洺执一个人的。” 言初一把将他推开:“陆洺执你是真有病,我早该知道你骨子里就是个疯子。如果我早点看清你是什么人,我早就躲得远远的,永远都不会靠近你半步!” 陆洺执站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像被瞬间抽空,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你后悔认识我了,是吗?” 言初咬牙:“我后悔,我当然后悔。就是你一脚踏进来,毁了我原本平静的人生!” 陆洺执实在是不可置信。心里又凉又难过。 “你能不能别这么不知好歹?”他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火气,“还平静人生,你就那么喜欢过你那穷日子么?” 言初猛地看向他。 那一眼不带任何闪躲,也没有怒气,就是硬生生盯着他,里面写满了一句话。 我对你,真是失望透了。 这眼神,让陆洺执心里又疼又酸,他心里那点原本还藏着的、没敢说的话,一股脑地全涌了上来。 陆洺执上前一步:“你还没明白么,你跟了我,这辈子都不用再为钱发愁了。” 他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指腹沿着她的无名指缓慢摩挲着,那动作带着点恶劣的暧昧,却又慢得近乎挑衅。 陆洺执低头,凑到言初耳边:“还记得我送你的那颗粉钻么?怕你心里有负担,我可一直,都没告诉你价格。” “那石头,两千八百万。” 他顿了一拍,像是故意为了报复她似的。 “美金。” 言初整个人像被电了似的,身体猛地一抖,眼睛睁大了,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陆洺执欣赏着她的表情,眼里那点阴郁和火气,反倒慢慢转成了某种扭曲的满足。 他笑了一下,继续说:“还有那辆车。那叫布加迪,全球只有那一辆。” “我买的时候,一亿,”他的唇几乎贴着她耳后,“四千万。” “钻戒,车,全都落在你的名下,哪怕你现在拿去抵押,法律上也是你说了算。” 言初听得脸色一阵阵发白。她后背发凉,嘴唇开合,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陆洺执捏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跟了我,你这辈子能轻松到什么程度。” “你要吃什么、穿什么、去哪、做什么……” “都,不,用,愁。” “我给你铺了一条你根本不用努力、只要动动手,一切都能唾手可得的路。可你,却一门心思地想逃,总想着不知好歹地推开我。” “虽然这些东西对我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 “但你有没有哪怕一秒,把我当个人看过?” 言初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抬头看他,声音发虚:“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陆洺执点了点头,脸上挂着一种难得的坦然和 笃定:“我为什么要和你开这种玩笑?都是真的。” 那些东西竟然这么贵…… 言初整个人跟踩空了一样,往后退了一步:“你等我回去,我还给你。那些东西我都不要。我还你,我不该收的。” 陆洺执冷下脸:“我以前跟你说过,我送出去的东西,就从来没想过拿回来。我不是要你感激我,我就是想问问你,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到底凭什么不肯嫁给我?” 言初站在那儿,她说不出来,她就是开不了口。 她明明喜欢他,可她也明白,如果陆洺执没有喜欢她到一定程度,那他们之间天差地别的阶层,迟早有一天会将她反噬。 如果哪一天他不再喜欢她了呢?她还能靠什么撑完自己的后半生?她眼睛里那么容不得沙子的人,仅靠一纸婚书,一枚戒指,够用么? 像陆洺执这种人,感情来得快,也可能退得快。可如果哪天他觉得腻了呢?她又该怎么办? 言初她很清楚,至少现在,她还没有那个能力,去承担陆洺执对她新鲜感褪去的后果,更没底气去承担一段太过高开低走的感情。 她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把情绪压下去:“陆洺执,我希望你在我彻底对你失望、彻底恨你之前,别再继续这样闹下去了。” “你不要把我关在这里。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很幼稚,也很可笑。” 她竟然还在回避他想要的答案!陆洺执急火攻心,径直上前,一把将言初打横抱了起来。 言初反应过来时,腿已经腾空,头贴着他的胸口,那里湿热一片,全是水珠。 他洗澡洗到一半跑出来,现在身上还是潮的,脖子上挂着条浴巾,他压根没擦干,水珠就这么一串串晕她衣服上。 “陆洺执你干什么!”言初惊得心跳骤停,拼命推他,“你放我下来!” 可他哪里听得进去? 怎么可能放下她呢? 这是他现在心里最喜欢的人,是他现在最最想要得到的人,也是他真心想赶紧拿下的女人。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法后退了。她要是不认,他的脸往哪放? 陆洺执满脑子就只剩一个念头。 她不能跑。她必须得同意才行。 他花了那么大成本,和家里好话说尽、脸都不要了,才把那订婚戒要过来。他要是现在让她这么跑了,之前那些努力算什么?他又算什么? 陆洺执咽不下这口气。 他一定要让言初认输!最好现在她就同意把她一辈子都赔给他! 言初拼命捶打着他的胸口:“你身上全都是水,陆洺执你弄湿我了!你疯了你快点放我下来! 陆洺执脚步没停一下,冲她笑了笑,语气沉着又恶劣:“行啊,那正好。” 他说完,直接把人抱进了浴室,水汽还没散,大理石地砖还是热的。 下一秒,言初就被他放进了那口超大的内嵌式浴缸里。 水花炸得满地都是,他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他看着她,像是所有耐心已经用完了,压在她身上:“既然你都湿透了,咱俩正好一起洗。” 说完他直接把水开到最大,转到底挡,伸出手,把花洒从浴缸边的挂钩上扯下来。 热水冲得猛,他举着那一截花洒,插进浴缸边的卡扣里。 热水猝不及防地喷出来,言初本来就穿得少,一件白T恤,一条牛仔短裤,那薄薄的布料瞬间被水灌进了缝隙,变得几近透明,胸前线条一览无遗。 言初被水浇得睁不开眼,本能挥手想把花洒打飞,可陆洺执却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那水柱直接打在他们两个人身上,两个人像是被强行捆在一个狭窄的水牢里。 水从发梢流进两人脖子,衣服从肩膀黏到胸前,再一路往下,贴住彼此的身体。 言初只觉得水流冲得她无法呼吸,她只觉得陆洺执是真疯了,陆洺执直接捧住她的脸,把她的下巴硬生生掰过来。 陆洺执被水浇着,盯着她看了很久,心口那里一抽一抽的疼。 水顺着陆洺执的额头往下流,他低头,去吻她。 那是一个完全不容置喙的吻,实在太急,太过迫切地想证明某些东西,他一边吻,手一边往她身上探去。 言初没忍住喘了好几声,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软了下来。 陆洺执见状,更是不想放过她,他开始吻她的额头,脸颊,耳垂,锁骨,每一次吻落下,言初的身体都跟着一颤。 这份反应,让陆洺执里难过不已,他已经把心掏空了,她还是不肯伸手接。 可她的身体骗不了人,她的反应远比嘴巴更诚实……那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做错什么了?是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他都已经放下尊严了,他妈的连理智都不要了,可她为什么还是不肯接受他? 如果她是真讨厌他就好了。那他就能死心。 可她明明也喜欢他啊…… 陆洺执实在是太难过了。他把她的衣服脱下来,直接将言初一半身子摁进了水里,像是赌气似的,压在她身上,重重地吻着她。 言初被他压进浴缸,水漫上来,瓷面冰凉,可她的身体却在发烫,在颤,在被他吻得一寸寸往下沉。 陆洺执吻着她,像要把那些她不肯说、不肯给的情绪,全从她的唇齿中逼出来。 言初不是没试过反抗,她挣,他就抱得更紧;她骂,他就吻得更狠。这个吻完全不温柔,也没想着给她任何转圜的余地。 就好像……陆洺执试图用这种方式,逼迫她对他流露出一丁点爱意。 他们两个人泡在水里,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她努力紧绷着身体,可还是没从那从喉咙里钻出来的声音。 言初听见了自己发出的那一点轻喘。 那声音一出来,她的心都凉了半截。 她恨她自己在他吻下去的那一瞬间居然收了腰,居然颤了一下,居然喘了出来,她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反应,厌恶每一寸贴在他掌下的颤抖,每一下都像是在嘲笑她的不清醒。 如果不是陆洺执的做法这么极端,她自然很愿意和她在这里做暧。 可他的做法,加上她身体不争气的回应,实在让言初又羞又恼。她怒火攻心,也顾不得他为了她,躺了一个月ICU—— “啪!” 言初一巴掌挥过去,重重打在他脸上。 “陆洺执,你能不能清醒点!!” 水汽弥漫,四周都是雾气。 陆洺执头都被打得偏了过去,半边脸通红,额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发梢还在滴着水。 过了几秒,他缓慢地转过头。 那一瞬间,言初的心都揪了起来。 陆洺执他睫毛挂着水,眼白一片潮红,不像愤怒,更像某种极致的难过。 然后,一滴泪,顺着他的睫毛根部,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第62章 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你。文案出现…… 言初起初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她盯着陆洺执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敢确认,是真的。 那不是花洒喷下来的水,那是陆洺执流下的眼泪。 陆洺执一动不动,全程连眼睛都 没眨过,只是直直望着言初。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那双眼睛,已经擅自背着他松了口。 花洒还在往浴缸里哗啦啦落着水,水面是烫的,蒸出来的热气没散,反倒越积越厚,水汽一直往上飘,糊得言初眼前白茫茫一片,她眨了下眼,才能勉强看清陆洺执的脸。 “……你心里,”陆洺执忽然开口,“有过我么。” 言初的心蓦地一紧。 “你别管我心里有没有过你,”她迅速打断他,语速飞快,“你现在这样做是错的,你听见没有?你现在这就是在犯混。” 她话没说完,陆洺执又向前压了半寸,水面哗地一声荡开。他就那么盯着她,像是被她那句话彻底点燃了: “我问你,有没有。” “你的心里,有过我吗。” 就像是死咬着这个问题不撒口了,全靠等着言初的答案吊着最后一点理智。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再往前一点,就能贴上。 言初下意识抬头看他,视线透过水雾,正对上他的胸口。 左胸口,心脏的位置,纹着她的咬痕。 那一刻言初心里酸胀极了,怎么能没有呢……她的心里除了他,又还能装得下谁呢。 可她并不想到现在这个状况下,给他这份答案,她并不想默认陆洺执的无礼和放肆。 陆洺执看穿了她的犹豫,声音沉下去:“你说啊。” 没有回应。 他又逼近了一点,眼睛比刚才更红了: “你说啊。” 言初呼吸乱了,她死盯着陆洺执胸口那一小块纹身,那句“你说啊”,一遍遍悬在她耳边,让她情绪终于溃堤: “你在期待我在这种时候给你什么答案呢?你把我关在这儿,不让我回国,收了我的护照,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心里有没有你?!” 陆洺执冷冷笑了一声:“你不说是吧。” “行。”他盯着她,眼神一寸一寸逼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下一秒,他整个人压了上来。 水面轻荡。 陆洺执的手从水下摸过来。温度不高,力道也不重,但言初还是颤了一下。 他低头贴过来,唇落在她锁骨,脖颈,睫毛。一只手落在她后腰,把她往怀里带。 手探进去的时候,言初很想推开他,可身体传来的,一波接着一波的愉悦,让她实在无法发力,水蒸气糊得她眼睛发涩,眼前都是他湿漉漉的脸和近得要命的气息。 她一挣,他就吻得更深。 她一动,他就贴得更紧。 言初能明白,陆洺执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去确认、去找、去问、哪怕只是一点点,她心里有他的证据。 哪怕,只是一个主动的吻、一次颤抖、一个动作里藏着的迟疑。 言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混合着积攒已久的怒气,混合着让她窒息的水汽,全都一股脑浮了上来,她没思考,手已经先一步推了过去。 哗“的一声,水溅得满墙都是。 陆洺执被她推倒在水里。 他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湿漉漉地坐在水里,狼狈地看着她。 言初没看他,转身跳下去,湿着全身从浴缸里跑了出去。 陆洺执看她又要跑,急了,冲上来,一把把她按在墙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问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洺执,你又想要干什么? 言初脑子乱糟糟的,她只知道,她一定要给陆洺执这些不正常的举动一点教训,她咬着牙抬起头,所有字句完全没过脑子,顺着她濒临崩溃的情绪,字字清晰地一起倾泻出来: “陆洺执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逼我答应你么?” “你现在就给我听好了。” “陆洺执,你放心。” “我言初,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你——” 陆洺执浑身一震。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经历地震,所有的东西都碎了,他认定的一切都坍塌了。他一下子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才是他的执念。 这不是因为言初太过坚决地拒绝了他。 而是因为…… 这句话……这句话…… 这句话,他听过。 从谢依洺的嘴里! 十一年前,他刚认识谢依洺的时候,谢依洺也是这样,咬着牙,一字一句,把这句话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 陆洺执瞪大眼睛,内心无比震惊。 怎么可以这么熟悉?怎么可能一个字都没差?! 就连那种倔得要命,明明自己也气得不行,却还死撑着往外吼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怎么可以这么像?怎么可以这么像! 陆洺执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劈了一下,连人都有些眩晕,猛地上前一步,手抬起来,砰地一下,把双手死死摁在她肩上。 他死盯着她的脸,声音低下去,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快点,你、再说一遍。” 言初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变了脸。 她只以为他是因为被自己拒绝了才突然情绪失控,又或是死要面子不肯认输,她吸了口气,还是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听不懂人话吗?陆洺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你。你别想了。” “从你说你想拿我当工具气你爸的那天起、咱俩就已经结束了、彻底的结束了。” 她说了很多,但陆洺执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剩那一句话在脑子里循环: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你。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你。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你。 那句曾在他午夜梦回,一次次在回忆翻涌的话语,混着过去这些天的的崩溃、拒绝、溃烂,一起往他心口撞。 谢依洺、谢依洺…… 陆洺执眼前发黑,怎么连这句话、这语气、这神情,都能一模一样?言初怎么会说出一模一样的话?长得像就算了,仔细想想,她和谢依洺,也从都不惯着他……不对啊,言初怎么会和谢依洺……重合到这种地步? 怎么能连这一瞬的情绪,都能像极了谢依洺?! 陆洺执嗓子像被烟熏了一样发干,脑子里的两个世界重叠又撕裂,过去和现在撞个正着。 他开始分不清,现在眼前站着的,是谁? 究竟是他的3301,还是谢依洺? 陆洺执瞪大眼睛,整个人都是懵的。 言初没多想,以为他是被刺激到了。她没多想,只知道现在这样拖下去没意义,直接把他还摁在她肩上的手推开。 没用很大的力气,但陆洺执居然没反抗,任由她把手推了下去。 一路水珠滴滴答答,言初也没看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了卧室,开始翻东西,找她的手机和护照。 陆洺执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恍惚到不行。 他确实一开始就觉得言初像谢依洺。 就连霍骄都说过,她们长得像,甚至还问过他,有没有一种可能,言初就是谢依洺。 但他从没认真往那条路上想过。 他不敢!更何况他当年已经确认过,更是见过尸体,亲自送尸体去火化,谢依洺就是死了,就是死了! 可现在,那完全重合的拒绝,她转身时那个背影,她浑身滴着水,狼狈地站在房间里翻东西的倔强模样,全都像极了十一年前的那个人。 陆洺执手指一颤,连眼睛都模糊了起来。他当年可是亲眼见着谢依洺火化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如果言初就是谢依洺……她为什么会不记得他?她又怎么可能会忘了他?她怎么能忘得掉他? 可如果言初不是,那为什么、她们两个、会那么像! 像得让陆洺执在这一刻,连伸手拦住她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可以这么像啊……为什么连拒绝他的样子,都能这么像啊…… 陆洺执无力地抬起头。 他看着翻东西的言初,眼神空了一瞬。 他记得。 认识谢依洺的时候,他还没有厌女症。 不过那时候他才四年级,心气高得很,别说女孩子了,就连同性他都不会多看几眼。整个学校能让他愿意多说一句话的,除了霍骄,几乎没有第二个。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开学没多久,谢依洺作为转学生,进了他们学校。 那会儿谢依洺坐在教室窗边,安安静静的,穿着最规矩的制服,披着一头黑发, 一双眼又大又亮,有点清纯,又不是那种装出来的,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大气和底气。 第一眼的确好看,但陆洺执看到她,心里却烦躁得很。 因为就在开学前,家里已经连着跟他打过几轮招呼。说谢依洺是谢昭明的女儿,既然在一个学校读书,应该多关照人家。 当时陆洺执听得脑仁疼。 谁啊,一个都还没见过的人,就让他上赶着去搭理?凭什么。 更何况他本来就不喜欢被安排什么,更别提是被要求“照顾”谁。 他才懒得管她是谁。所以当谢依洺一脚踏进教室、光明正大地走到他跟前,和他打招呼的时候,陆洺执压根没给什么好脸色。 谢依洺似乎也感受到了陆洺执对她的态度。她也聪明,从来没试着多靠近半步,又或者说,她也懒得理他。 但那阵子,他们两家正走得正近。只要家里有活动,他总能在那种场合看到她。 谢依洺总是打扮得很得体,不多说话,站在谢昭明身后,礼貌又安静。 有时候陆洺执一抬眼,就不小心看见谢依洺了。 不多,可能就一眼。 然后陆洺执就立马别开头,不肯再看谢依洺。 本来,他和谢依洺,就像两条平行线,看似离得近,但从不相交,倒也相安无事。 但霍骄那家伙跟吃饱了撑的一样,三天两头地凑过来撮合他们。 今天说是一起去上马术课,明天又说去他家打新出的游戏,理由千奇百怪,反正霍骄每次都能把谢依洺也带上。 陆洺执心里冷笑。 他又不傻,早看出来了。 他合计,霍骄大概也接了什么家里的任务,让他帮着照应照应谢家那姑娘。 毕竟谢昭明风头正盛,连陆正廷都要敬他三分。霍骄自以为在做个润滑剂,其实一举一动,全写在脸上。 陆洺执知道这些,但他没拆穿,也懒得拆穿。 就是烦。 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给谢依洺好脸看。她一开口,他就懒得回话;她一靠近,他就往边上躲。 可谢依洺也不是没有脾气,刚开始还跟着说说笑笑,久了也不乐意了,她一向不惯着谁,更不需要惯着谁,尤其是像陆洺执这种莫名其妙摆脸色的人。 他们之间的氛围,从最初说话带刺,到针锋相对,再到每次见面都像要打起来,也不过是短短一周内发生的事。 那天是在霍骄家。 陆洺执也忘了当时和谢依洺说了什么,谢依洺当场站起来,一脚踏前半步,眼神又冷又亮,手指直接戳到他胸前: “陆洺执你要是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别拐着弯在这儿阴阳怪气。你要真这么烦我,以后聚会别来,谁也没求你。” 陆洺执那点情绪也压不住了,刚想回一嘴:“你——” 霍骄眼疾手快,赶紧上来挡在中间。 “哎哎哎,别这样,你俩吵什么吵啊,至于吗?你俩爸关系走得那么近,说不准以后还得成一家人呢。这年头亲上加亲多正常啊。” 话音刚落。 “谁要跟他结婚!” “谁说我要跟她结婚!” 两人异口同声。 四周冷了下来,霍骄尴尬地站在原地。 陆洺执猛地转头看向谢依洺:“你什么意思?我配你还不够了?” 谢依洺也回视他:“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人了?你挺高看你自己啊,陆洺执。” 这一句出来,像是直接朝他脸上扇了一耳光。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和他过话。在那瞬间,他家里交代的那些该维持的、该顾着的关系,他全都忘了。 他上前一步:“你再说一遍?” 谢依洺眼神没躲,一脸“你有本事你动手啊”的表情,脸上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我说,你挺高看你自己啊,陆,洺,执。” 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 陆洺执盯着她,眼神彻底冷下去:“谢依洺。我是看在你爸的份儿上才处处忍着你。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谢依洺笑了一下:“谁不是呢,我让着你,还不是因为你姓陆么?我告诉你,我谢依洺最烦的就是你这种仗着家里,就以为别人都得围着你转的狗性子。” 陆洺执脸色变了。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陆洺执我怕你?你信不信,我现在一句话不说,明天你爸就能让你跪着来认错。” 陆洺执气得呼吸都不顺:“你拿我爸压我?你要不要也试试,我回去和我爸多说几句,以后长大了我真能娶你,把你娶回家,让你以后、一句反抗、都再也说不出口。” “所以啊,以后再和你未来男朋友、老公说话的时候,记得放尊重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说我是狗性子,那你又算什么?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谢依洺愣了一下。 婚姻这种事,那么纯洁,那么美好,怎么能当儿戏呢?这个陆洺执怎么能这么讨人厌?! 那一瞬间,谢依洺脑子里“忍一忍算了”的念头,被这句话踩得粉碎。 她什么都没想,下一秒,谢依洺抬手就是一拳,直接砸在陆洺执脸上! “砰”的一声闷响。 霍骄在旁边吓得一跳,没来得及拦,陆洺执整个人被打得往后退了一步,半张脸偏过去,鼻梁瞬间就红了。 陆洺执愣在原地,像是没想到她竟然真敢打他。 谢依洺气得发抖,指着他,眼圈都红了:“你以为你是谁?你觉得你说娶就娶,我就得跟着你跑?!” “你算什么东西?” 她声音颤着,咬着牙,撂下狠话: “陆洺执,你给我听好了!” “我谢依洺,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你!!” 就是从谢依洺那句话开始,陆洺执第一次,对谢依洺动了念头。 不是喜欢。是不服。是凭什么。 是“你凭什么敢看不上我”的不服气。 而他们所有的故事,也都是从那场不服气开始,一切都变了味儿。 浴室里的水还在哗哗落下,花洒的水声贴着耳膜一遍一遍冲刷,像是永远不会停。 水蒸汽弥漫,陆洺执站在那儿,浑身湿透,眼睛却慢慢热了。 他浑身一抖,从回忆里抽出身,喘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眨眼。 陆洺执转过头,看着努力翻东西,一心只想逃离他的言初。 胸口像被什么猛地堵住了,一口气提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真的会是你吗。 如果真的是你,如果你真就是那个从云端跌进泥里,却没能被人捞起来的女孩子…… 那个尸体又是谁的?你到底是怎么从那场大火里,活着走出来的? 这些年,你又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 陆洺执只觉得心脏痛得不行,他快要被冲上来的情绪淹死了,甚至难以直起身。不行,他一定要查清楚,一定要查…… 可万一真就是你…… 当年那么嚣张、那么骄傲、仰着头跟人吵架的那个女孩,怎么就被生活压倒成这副自卑的模样了…… 让他心疼、让他无能为力、更让他难以呼吸! 第63章 是你么?他连吻她的勇气都快不剩了。…… 可最让陆洺执难以呼吸的,是面前这他已分不清是言初还是谢依洺的人,正一心一意想要离开他。 陆洺执望着言初,眼睛慢慢地红了。 他不是没调查过言初。他查了,他都查过。 户籍正常,名字就叫言初,孤儿院给起的名字。据说是九岁时被人发现晕倒在一个巷子里,被送进急救室,抢救完之后没人来接她。 那时候派出所有人来问,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地址、家人、姓名,全记不清。他们试过比对失踪儿童名单,可没有吻合的。 没亲属来认领,也没有线索能往下查。后来社会福利院给她上了户, 医生写了报告,认定可能是受到剧烈惊吓后的选择性失忆,精神稳定之后没有进一步反应。 当时陆洺执查档案的时候,曾看着那张九岁女孩在福利院微笑的照片看了很久。 确实像。 可谢依洺尸体的DNA报告还躺在档案袋里,当年明明白白的火灾现场、尸检记录、补检样本…… 都是谢依洺已经死去的证据。 但这些巧合该怎么解释?又怎么解释得通? 陆洺执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知道,面前的人,无论是言初,还是谢依洺,他都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陆洺执穿上浴袍,系带子时候手有点抖。 然后,他走到门口,低头,把手覆上门把手,缓慢地扣上门锁。 “咔哒。” 落锁的声音很清脆。 言初抬起头。 陆洺执正在沉沉望着她。 浴室里水还没停,热雾弥漫,蒸汽像是从脚下升起来,把整个空间一点点封死。 水声从浴室的墙上反弹回来,一下一下,撞在他们两人之间。 他走过去,把她整个人按在床上,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听起来挺冷静的,冷静到让言初发怵: “你去孤儿院之前,都经历了什么。能跟我讲讲吗。” 言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毕竟这问题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你问这个干嘛?” 她猛地把他推开,坐起来,声音也高了一点:“我不记得了。去孤儿院之前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 “如果你非要问,我只记得,那会我好像在一个医院,所有人都在问我爸妈是谁。我当时觉得我应该没有爸妈,因为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有人来接我。” 陆洺执的手慢慢握紧了,连指节都白了。 他盯着她,低声重复了一句:“除了这些,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言初眼睛里那点情绪终于压不住了:“你到底想干嘛?你强迫不了我,就开始翻我的旧账?你就这么想逼我认输,这么想让我哭一个给你看吗?”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你看,我也有伤疤,我也难堪了,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陆洺执忍着心里的痛楚,整张脸都绷着,腮帮那块肌肉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垂下头,额发遮住眼睛,小声道:“你放心。” “无论怎么样,无论你是谁,我都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言初没听出他话外的意思,冷笑一声:“你把我困在这,就叫对我好?” “别急着推开我。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上你这二十年没能得到的所有。你想要什么都行。只要你张嘴。我都给你。” “你说一件,我做一件。你开口,我绝不眨眼。” 言初听着陆洺执这番话,语气一点点冷下去:“我想回帝都。你答应吗?” 陆洺执的眼神彻底黯了下来,连点光都没剩下。 “不要逼我,好么。”他说,“我这人不讲理,你知道的。你走了,我能做出什么事来,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不想失去你。” “我不能失去你。” “对我来说,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你真的,太重要了。” 陆洺执说完,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了那戒指盒,咔哒一声,盒子弹开,他取出戒指,把她的手抓过来,慢慢地,一寸一寸,给她戴到无名指上。 钻光晃眼,那比冰糖还大好几圈的戒指又冷又沉,言初的整根手指都被压得抬不起来。 陆洺执唇抿着,眼神低垂,然后,他抬起头,握着她的手,喃喃一句:“你看你戴这戒指多好看啊。” “别离开我。” 言初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可刚一动,他抬头,眼睛死死盯着她。 下一秒,他俯下身,抱紧了言初。 言初猛地打了个颤,本能想躲,可根本动不了。 陆洺执贴着她,舌尖又顺着她的锁骨扫过:“你和我,又不是没一起生活过。我们明明很好……” “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你不喜欢吗?” “你就这么,不需要我吗……” 言初她听得出来,这不是控诉,她更能听得出来,陆洺执现在,很难过,状态也不太对。 可她也很无奈,她更难过:“陆洺执,我确实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不喜欢你对待我的这种方式。你能不能赶紧放我回去,趁我还没恨——” 话没说完,陆洺执忽然动作一重,攥住她的手腕,把她的两只手举起,轻轻按在床头。 陆洺执没再给言初喘气的机会。 那努力探寻着的舌尖一探进来,先是扫过她的上颚,又卷住她的舌尖。 一下一下,带着黏湿的水声,碾过她口腔的每一处。 言初试图躲,可他像早算好了她的退路,扣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根本没空思考,只觉得嘴里都是他的气息,他在咬她、他在舔她,他在含着她的下唇,含着不松,一点点吮,一点点啃,像在故意折磨她的意志。 陆洺执一边吻着她,一边喘着气,唇贴在她的唇角: “你说你喜欢我。” “你说一句。” “哪怕骗我也行。” “好么?” “我想听你说你喜欢我……现在……” 言初的心跳加速,她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可她不明白陆洺执怎么就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她将头偏到一侧,质问道: “你别这么幼稚了行不行,能不能别像个小孩一样,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乱来?” 陆洺执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对你好的。” “不要那么抗拒我。求你。” 言初没看他:“我做不到,陆洺执。我接受不了你这种做法。你说带我出来玩,结果把我困在你这个岛上。护照你拿走,手机你收了,连我出门你都要人盯着。” “你凭什么啊?” “你为什么总这么随心所欲?你为什么这么无理取闹?你为什么每件事都得你说了算?!” 这句话一出口,陆洺执僵住了。 陆洺执仰起头,闭了闭眼。 只是一秒。 像在极力忍着什么。没有发火,也没接话。 下一秒,他睁开眼,所有表情收拾得一干二净:“你接受我,我们就一起回去。你知道的,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言初手抬起来,直接朝他肩膀上打了一巴掌:“滚!我不想看见你!” 陆洺执一点没躲,就那么坐着,忽然抬头看她一眼。 那眼神跟刚才完全不一样。那一眼,像是把她整个人扫进了什么正在坍塌的黑洞里。 言初望着这样的他,揪心不已。 她后来好像冲陆洺执发了好一通脾气,可具体说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被他莫名其妙关起来的委屈与怒火。 陆洺执就任由她打骂,全程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那漆黑的瞳孔里藏着太多言初看不懂的情绪。 他不允许她出屋子。 不允许她离开他半步。 言初实在不明白陆洺执这是怎么了,但很快她也发现,这人不能逆着毛摸,得顺着来。 她再被关在这个屋子里,她就要气死了! 为了出屋子,她干脆收起了所有想跑的试探。一副“我就在这床上躺着,你跟我说话我不理你,你干什么我都不理你,别他妈想碰 我一下“的模样。 陆洺执果然受不了这一套。 言初不理他,这比杀了他还难受。更何况,言初极有可能就是他的…… 陆洺执其实最开始没敢放她出来。 可她看起来,很难过,很委屈,却还要努力把这些情绪收着,不肯让他看出一丁点端倪。 陆洺执心一跳一跳地疼。 可笑的是,他连吻她的勇气都快不剩了。 甚至,他觉得自己连吻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曾朝思暮想,日日夜夜后悔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的人,真的是你么? 诺大一张床,言初背对着他躺着,月光成了他们的分界线。她躺在月光里,他靠着床坐着,整个人陷进阴影里,望着她的背出神。 第二天一早,佣人轻手轻脚推门进来,送来两人份的早餐。 陆洺执没动,也没胃口。但他看了眼言初,试图温声说一句:“吃点。” 啪一声脆响—— 言初一把将纯银托盘掀翻在地。 瓷碗碎在地上,汤汁溅了一地。 “放我出去。”她说。 陆洺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心里还没反应过来疼痛,就先被这句话的锋利切断了呼吸。 她宁可饿死,也不肯吃他给的东西。 陆洺执放低声音:“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言初转过脸,冷笑一声:“我说,放,我,出,去。” 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之前更硬。 陆洺执动了动唇:“我怕你一走,就不回来了。” 话刚落下,言初一记耳光甩了上去! 陆洺执头被打偏了一点,脸立刻就红了。 “陆洺执,”她盯着他,“你记住了。你这么做,只会把我越推越远。” 这句话一直在陆洺执耳朵里绕着。远比那记巴掌让他疼多了。 他当然不想让言初离他越来越远。 那失去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难受,他太怕了。 陆洺执眼睛一红,也顾不得那么多,他不知道该怎么留下她,干脆用吻封住了她的唇。 他把她的手攥着不放,言初推不开,也挣不动。 陆洺执吻得又缓又深,舌尖像是故意在她口腔里盘旋。水声被压在两人唇齿间,她喉咙都发出快要窒息的哼声。 ……m 她也能感觉到,他那份炙热正在贴着她,光是这份触感,就足够让她浑身发软,呼吸加速。 陆洺执将头抬起半寸,盯着她的眼睛:“你身上的味道,就是我这辈子都离不开的味道。” “我早该把你关起来的。” “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会让你同意,我一定要听你说出来——” 话音落下,他的手也跟着动了,掌心烫得离谱。 言初一抽气,整个人猛地一抖,腿心一紧。 陆洺执伏在她身上,水汽未散,四周的一切都热得发闷,他的发丝贴着她脖颈,一呼一吸间,胸腔起伏几乎要压垮她。 在察觉到她止不住的细微颤抖时,陆洺执有些难过的笑了,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只是吻着她。 从锁骨开始,温热的舌尖在她皮肤上一路游移,最终低头,埋进了那一处柔软中,唇贴着那点布料,碾了一下。 就这一下,言初几乎整个人几乎失去理智,指尖都蜷了起来。 他鼻尖贴着她,热气一股一股喷进去,他一点点舔,一点点碾,她抬手去推,他像是得到了信号似的,反而吻得更深了点。 偶尔,他会忽然停一下,等她快缓过来,他又忽然咬住布边,在边缘来回吻着。 她整个人都在抖。 言初明白了,陆洺执就是要用这种偏执的方式,确认她是他的。 眼神开始涣散,腿心一阵阵发麻,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喷涌出来。可他并没想着这么轻易放过她,继续吻着她。 言初脑子已经一片空白,浑身已被快意裹挟,直到她小腹猛地收紧,身体像被击穿那样往前一撞,连眼睛都红了。 陆洺执这才停了下来。 他抬头,那张脸上还沾着湿气,一路吻上来,嘴唇贴着她的,一点点吮、舔、啃、碾。 言初身体根本没缓过来,还在发着颤,那完全不松口的吻,把她仅剩的一点理智也吮干了。 热气在他们之间翻涌,吻在舌尖打结,整间屋子都是他们唇齿黏腻、相互堕落的声音。 他全程一边吻她,一边像是疯了一样,一遍一遍埋着头轻喊她名字。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已经对时间的流逝感到麻木,只有那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的颤栗,像潮水般淹没了她,身体像被热浪一遍遍裹着、推着、摁进水底。 直到最后,言初意识即将飞走的瞬间,陆洺执喉结滚动,盯着她的眼睛,沙哑地、低低地说了一句: “我爱你……” 言初脑袋嗡的一下炸开,耳膜充血,像是被这句“我爱你”击中了灵魂最干涸的地方。 她喉咙一紧,忽然鼻子就酸了。 陆洺执,你懂什么是爱么? 那天晚上,陆洺执抱着她去浴室,用花洒轻轻冲洗她的身体,帮她把肩膀、手臂、腿、身上都冲了一遍。水流顺着她的皮肤流下,水顺着她的锁骨一路往下流,像是洗干净了所有情绪。 言初靠着瓷壁,闭着眼,头发湿了一半。 她说:“陆洺执,你放我走。” 陆洺执全程什么都没说。 洗完澡后,他给言初披上浴巾,又给她吹干头发,拿了晚饭进屋后,陆洺执就出去了。 房门落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那声音真是让言初心烦透了。她本以为他走了,可后来又听了一会儿,发现没听见脚步声,这才敢去猜测,陆洺执可能是还在门口,没走。 她坐起来,靠在床头,冲着门外试探着说了一句:“我不想你这样。” 一门之隔,陆洺执站在门口:“那你就教我怎么去爱你。” 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没应他。 陆洺执也不说话了,就那么靠着门坐下去。然后仰起头,用后脑磕了一下门。 一下。又一下。 他就那么坐着,靠着那扇门,从晚上,一直坐到天亮。 …… …… 言初本以为还要和陆洺执僵持很久,可让她意外的是,当天早上,那扇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陆洺执站在门口,低声说:“你想出去可以,但你去哪儿,我得陪着。” 言初没搭理他,只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转身出了屋。 她下了楼,一看,保镖还都在,站得整整齐齐,挡住了大门。 言初站在楼梯口,看了那些保镖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她心里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就连跟他吵架的力气都不剩下。 言初也能感觉到,自从陆洺执放她出屋后,他看她的眼神,一直不对。 言初被他盯得浑身难受极了。 那种盯着她看的方式,就像他曾经失去过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然后那东西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不敢靠太近,怕吓跑;也不敢眨眼,怕一转头就没了。 更重要的是,那眼神,更像在努力确认什么。 像在她身上找某种证据。某种他记得的、可她却一无所知的证据。 言初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给陆洺执带来了这份变化,但他这份过分的顺从和谨慎,反而让她后背发凉。 她想不通,是真想不通,她认识的陆洺执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见过他暴怒、见过他不讲理、见过他说翻脸就翻脸,他就该是那种眼里没别人的混账,而不是现在这样。 太不像了。不像她熟悉的那个1157。 言初甚至想过是不是他吃错药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但很快,言初就想开了。 冷静下来一想,陆洺执虽 然现在脑袋好像有点不太正常,但她可以确认,陆洺执确实不会做什么真正威胁到她生命的事情。 再说了,她又不是被绑架。 就这岛、这房子、这条件,每天有米其林厨师来做饭,还有个随时伺候她,就是脑子有点抽风的帅哥陪着,说是软禁,其实就是五星级养老。 言初算了算,这地方,陆洺执也不可能真扣她太久,等日子一到,总得放她回去。她就不信陆洺执有胆量在海外搞非法滞留这一出。 这么一想,她心态一下子就稳了。与其挣扎,不如学着享受。 干脆当放假了。 出来这一趟,比她过去一辈子花的钱都多。住着能俯瞰海岸线的豪华别墅,出门是私人沙滩,晚上安静得只听得见海浪拍礁石的声音。 而且—— 既然回帝都迟早都要一拍两散,不如就把这段时间,当成散场前的最后一场温存。 更何况,这种百依百顺的陆洺执,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挺新鲜的。挺安静的。 对他的这点喜欢,够她撑到离岛那天了。 言初的变化,陆洺执也不是没发现。 她从一开始扭扭捏捏地来气,到后来不跑,也不躲他了,连眼睛里都没有抗拒了,他看得出来,她心里那点气,是淡了。 陆洺执只想赶紧找出言初就是谢依洺的证据。 这些天,他动了点关系,让人去查,言初被送进孤儿院之前的所有资料。 他越想越觉得,言初和谢依洺之间,确实像得有些过分。长得像是一回事,性格也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从不认输,从不会被打倒。 唯一不同的是,言初身上,比谢依洺多了一层刺猬壳,那层壳的下面,全都是粘稠的自卑。 确实,他刚认识言初那会儿,确实没时间细想。为了拿回账户里那一百多个亿,他急得快疯了,一心只想赶紧把钱转回来。 后来发现她不好对付,他就只想赢她,和她签下那份恋爱合约。 但现在不一样了。当他终于开始细想这件事后,越想,越不对劲。 他觉得就是她,一定是她。 只是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能确认言初就是谢依洺的证据。 那天晚上风大,陆洺执点了根香薰蜡烛,放了一张黑胶。LouisArmstrong的歌声慢慢从音箱里丝滑地流淌出来,他转头看她。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小时候长什么样么?” 陆洺执说着,拿出手机:“上次你去我家看相册,结果最后咱俩没能一起看完,我让我妈,又翻出几张照片拍给我。咱俩……一起看看?” 言初没当回事,只以为他难得情绪正常一回,随口应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陆洺执把手机屏幕调亮,顺势挨了过来。两人难得肩膀贴着肩膀,头靠得很近。 第一张是他小时候骑马的照片,草地绿得发亮,马匹纯白,马术服干干净净,眼神桀骜。 第二张是教室。 男生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刚好穿过玻璃落在他身上,眼神不耐地偏头看镜头。那表情熟得不能再熟了,这简直就是典型只有陆洺执才会露出的表情。 教室干净整洁,空间很大,背景里另一排桌椅隐约看得出还坐着其他学生,桌椅之间隔着过道,排列得极规整。 陆洺执没多话,手指一点点放大照片,却余光始终黏在言初脸上,看她看这张照片时有没有哪怕一秒的顿住。 他特意选的这张。 那时候,谢依洺就坐在照片的左边第三排,隔着一个过道。 如果言初真就是…… 陆洺执赌的就是,言初看见这教室,会不会愣神,会不会露出点什么。 言初皱了皱眉,靠近了点看。 陆洺执心都提了起来。 第64章 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 “你这学校……看着可真豪华。”言初说完又笑了声,“小时候就这么臭脸。” 看言初这反应,陆洺执有些失落,只轻轻“嗯”了声,继续往后翻。 照片一张张滑过,阳光、草地、楼梯口、图书馆…… 言初专注看着,陆洺执却一直在看她的眼睛。 快啊,有没有感觉到熟悉?快想起来点什么啊!就算一点点也好!我求你了! ……可陆洺执最终还是失望了。 言初坐在他身边,时不时点评着那些照片,说他怎么小时候看着清纯,长大了倒成了个混账呢。 她语气轻松,每一句都像是随口一提,但没有一句,是陆洺执想听的。 陆洺执握着手机,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可指尖却有点抖。 言初看了几张就有点困了,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准备上楼。 “还有几张呢,”陆洺执不想放弃,叫住她,“你不想再看看了?” “不看了,我困了。” 言初说完,走了几步,又像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是闹够了,咱们就回帝都吧。” 说完,也不等他答,直接转身上楼了。 陆洺执怔了一下。她太平静,太不愤怒,就好像在和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说话似的。 他连忙追上一句,语气甚至带着点卑微:“和我在这儿待着,不好吗?” 言初停下脚步:“好是好。但我不想被你强迫。” “不过我也看开了,你这人就这脾气,我要真跟你较劲,你就越来劲。所以我想通了,随你去吧。我们已经在这儿待小半个月了,最多还能再待十几天,我就看你,还能胡闹到什么时候。” 说完言初笑了一下,但不是那种心平气和的笑,而是那种“你折腾吧,老子不陪了”的释然。 脚步声飘上了楼,房门“哒”一声关上。 灯光还亮着,音乐也还在放,海风轻撞窗帘的声音显得格外吵。 陆洺执没说话,又抬手摸了根雪茄,点上,靠在沙发上头也没抬,只看着天花板,眼神发空,焦虑地抖着腿。 怎么才能更进一步去确认呢…… 他很少抽雪茄,甚至可以说不爱抽。但现在,他感觉再不做些什么,他就要被逼疯了。 如果她真的从那场火灾里逃出来了呢?那当年送去验DNA的那具烧焦的尸体,又是谁的? 如果言初真的就是谢依洺,那是不是就说明……这一切,真的是天意?这些年,他的执念,这些不愿死心的梦,原来不是他一意孤行……他的坚持,他对陆正廷的反抗,从来都没有错,是吗? 陆洺执甚至开始怀疑,会不会是这么多年数不清的午夜梦回,终究感动了老天,所以才用这么离谱的方式,把他的一百多个亿送到言初账户里,让他们相识,相知。 指尖夹着的雪茄直抖,一点点烧着,他甚至都忘了抽。 这些天,陆洺执那颗一直吊着的心,就像个乱哄哄的蜂窝,什么情绪都有,整个人卡在一种特别诡异的状态里,高兴得发抖,害怕得发疯,焦虑到喘不过气,还有点想哭。 他又想,言初怎么忽然就不想跑了?她不跑了,是不是说明她其实还是喜欢他的?可她要是喜欢他,又为什么总想和他分道扬镳呢? 陆洺执抬手,捶了一下自己脑袋,随后用手肘抵着膝盖,整张脸埋进掌心里,呼吸乱得很。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透过指缝,盯着震动的手机看了两秒,才慢吞吞地伸手拿过来。 查言初这事儿,他交给了前刑侦总队副队,退下来之后给他妈当顾问。除了这人,他不信别人。 消息隔着海飘过来,通知栏跳出来了一行字: 【你女朋友小时候送进医院当天,有张照片,你看看。】 陆洺执浑身一震,赶紧把照片点开。 只一眼,他全身血液像是从脚底被倒抽上来,一下子冲到脑门。 照片里是个女孩,躺在担架上,一头黑色的长发,脸上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沾了些什么。而她的身上,穿着一套校服。 白底蓝边,胸口绣着S国际学校的金丝校徽,编号制,每年的款式都不一样。 女孩身上的这件校服,他也有。他一直留着。 那天谢依洺用红笔扎他手的时候,就穿着这套校服。 更别提这张照片,言初的右手上,衣服上,除了黑乎乎的灰,还有很多干涸的血。 那是他的血。 那天她拿笔扎他时,流出的血。 陆洺执不敢眨眼,不敢移开目光,怕下一秒发现那只是个巧合,可他又太清楚,那不是巧合。这张照片…… 这不就是那天的谢依洺么?!! 是她…… 是她。 是她。 是她是她是她是她。 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 这句话疯狂在他脑子里重复着,陆洺执之感觉浑身像被电击了似的,把手机放下,然后低下头,额头贴着指背,用力到指节咔咔作响。 他竟然没在做梦! 言初就是谢依洺。言初竟然真就是谢依洺! 陆洺执盯着照片,猛地笑了一声,笑得肩膀都 抖。可笑完之后,眼睛却一寸一寸红了。 竟然……真的是你! 谢依洺。言初。谢依洺。 多少个夜晚,梦里梦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陆洺执先是僵着,像石化了一样,然后猛地往后一靠,整个人瘫在沙发里,手里的雪茄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低头,又笑了一下,脸颊的肌肉却在抖。没死,没死,谢依洺没死!!! 陆洺执深吸一口气,努力地试图平复情绪,但他发现,他做不到。 他心心念念的人,那个他认定已经死了、扎得他满手是血的谢依洺,就这么,用言初这个名字,用失忆、用陌生的眼神、用他想象不到的方式,回到了他身边。 老天就是他妈的在耍他! 竟然,谢依洺一直就在他身边。 竟然,谢依洺就是言初! 他他妈每天和她睡一张床,签了什么狗屁恋爱合约,吵架、上床、折磨、斗嘴……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他都对她说过些什么啊! 陆洺执想起以前对她的态度,对她说过的那些气话,那0419,还有他曾嘲笑言初住的地方太破,甚至因为谢依洺的事儿和言初生气,和她冷战。他也不理解她为什么活得那么累,不理解她为了那点可笑的尊严,咬着牙,不低头。 为了气她,他还故意告诉他粉钻和跑车的价格…… 陆洺执抬手,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脸一侧,红痕瞬间浮了上来。 陆洺执喘着气,手还没放下来,又是一巴掌。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得他脸都肿了半边。 他在心里骂自己。 你他妈还是人吗?她活着……她活着啊!!她活着你看不出来?她一直就在你身边啊!你他妈是瞎了吗?!她们明明那么像,为什么一直都没看出来,活像个傻子、大傻子! 谢依洺还活着,活成了言初,活得那么苦、那么努力,重活一次,却还是撞到了他这姓陆的灾星。 陆洺执,你就是畜生……你就是个畜生……这么久以来,你都在对她做些什么啊…… 太多情绪一股脑压上来,陆洺执就那么坐着,脑子一阵阵发懵。 怎么办。 接下来该怎么办?让她想起来以前的事? 不对。不该。 她最好一辈子都别想起来。她要是记起来了,她该有多痛苦啊。 地毯上,一缕缕白烟飘了起来,伴随着一股焦糊味。陆洺执回过神,看到那根雪茄在地毯上烧出了一个黑洞。 他弯腰,把雪茄捡起来,直接在地上踩了两脚,把火星踩灭,将雪茄放进专用的烟灰缸里,盯着那根还在冒烟的雪茄出神。 陆洺执的目光顺着烟雾扫过去,落在茶几上。 玻璃的茶几面上,他好像看到了谢依洺的脸。 当年,谢依洺打在他脸上的那一拳,直接打歪了他整个人生。 从那一拳之后,他就开始不对劲了。开始不自觉地对谢依洺上心。毕竟,在他的世界里,冲着他的身份,没有人不哄他。不捧他。不顺着他。不低头。 只有她。 那一拳实在太新鲜了。 那时,十岁的陆洺执怎么都想不通,谢依洺哪来的底气敢这么揍他。怎么,就因为她姓谢?那他还姓陆呢! 再说了,嫁给他,怎么了?很难堪吗?她抵触个什么劲?他哪儿不好?他哪儿配不上她? 那时的陆洺执,一想到这里就烦得很。 越烦越想看谢依洺,越看越不服。 他特想打碎谢依洺那层高傲的壳,想让她低一次头,漂漂亮亮的赢她一次。 所以那一拳的第二天,在学校里,陆洺执也总下意识看谢依洺。偷偷的,不动声色的,一点都没少看。 他们那个国际学校,虽然地处帝都,但教的全是国外教材,作息也照着国外的上课时间走,下午三点四十左右就能放学了。 那天放学,陆洺执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霍骄来组局,又一看到谢依洺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他啧了声,什么都没想,大长腿一迈,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 谢依洺看了他一眼,眼神防备得很:“你干嘛。” 陆洺执心里头还憋着那一拳,脸不疼了,面子还疼。他也没想好说什么。他当然不是来吵架的,但他死要面子,嘴不能软: “你上次打我,是不是得给我个交代?” 陆洺执指了指自己鼻梁。语气冲,眼神更冲。 谢依洺没说话,低头扫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那高挺的鼻梁上。那一圈还青着,泛着红,还带点肿,看着还挺滑稽。 她目光一挑,冷冰冰回了句:“你是想让我再补给你一拳么?” 陆洺执冷笑一声:“谢叔平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打了人,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 谢依洺白了他一眼,连看都懒得看他,抬脚就要绕过他往外教室走。 陆洺执急了,直接伸手拽住她书包,把她往后一拽:“你打了我一拳,你得负责,知道吗?” 谢依洺眉头皱得死紧:“我怎么负责?你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陆洺执眯着眼想了两秒,忽然笑了:“你应该也不希望……谢叔知道你打我这事儿吧?” “不然回去我和我爸说说,你是怎么一拳把我鼻子打肿的?咱们两家走得这么近,你不希望因为你的冲动,搞砸咱们两家的关系吧?” 谢依洺脸色终于变了。 她确实知道她爸最近在忙一个项目,合作方之一就是陆家,她不清楚细节,但知道那项目不小,家里上下都挺当回事儿的。现在可不是给他爸添麻烦的时候。 但谢依洺不想服输,更不想在陆洺执面前低头。 陆洺执看她没吭声,正想再补一句,谢依洺却抢先一步开口了:“用不着你说。我回去自己跟我爸讲。用不着你回去添油加醋,把你自己说得多无辜。” 说完,谢依洺转身就走。 陆洺执没能拦住,就这么站在教室门口看她背影,一时间居然有点懵。 当晚他回家吃饭,照例在家里的私宴厅,一家人围着长桌,等佣人上菜。 陆太太冲陆洺执笑了一下:“哦对了,洺执,一会儿啊,谢叔叔还有你同学,也会过来吃饭。” 陆洺执当场一愣:“……谁?” 陆太太盯着他那有点肿的鼻子:“你谢叔啊,还有他女儿,依洺。” 陆洺执心想那好啊,他还在那琢磨,一会怎么告谢依洺一状呢,这边谢昭明就到了,身后,还跟着谢依洺。 谢依洺一抬眼,正好对上陆洺执的视线,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看了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 菜已经上了十道,都是家宴标准:鲍汁花胶、扣三丝、松茸炖鸡汤,没有一道过于浮夸,但盘盘讲究。 一顿饭吃得陆洺执胃口好得不行。他一边用公筷往盘子里夹菜,一边在脑子里酝酿,一会儿怎么把谢依洺揍他的那一拳,说得夸张点,最好惊天动地一点儿,最好能让谢依洺哭着跟她认错。 这时,谢昭明忽然笑着把话题拉了过来,拿起面前的茶杯,斟得刚好半满,朝陆正廷和陆洺执说: “陆总,今天来,主要是想替我家依洺,和你家洺执,认真道个歉。哎,昨天依洺在学校,跟洺执起了点冲突,把洺执这鼻子给打了。” 谢昭明举着茶杯,慢慢起身:“洺执这孩子优秀,长得也俊,我一看到他就喜欢的不行,更是一直把洺执当自家孩子看的。这事儿,是我没教好依洺,依洺冲动,是她错了。今天孩子都在,咱也不方便喝酒,那这杯茶,我先敬陆总一杯,算是以茶代 酒,和你,和洺执,好好陪个不是。” 说完,谢昭明把茶一口饮尽,落座。 谢依洺也赶紧站起身,冲陆正廷和陆洺执分别鞠了一躬:“陆叔叔,陆洺执,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冲动了,真的对不起。” 这话说的字正腔圆,但陆洺执完全没听出来任何悔改的意思。 谢昭明点点头,补上一句:“陆总你放心,这种事,真的,绝对是最后一次,孩子不懂事,我已经在家教育过她了,孩子也说知错了,但我觉得不够,以后,我一定会严加管教依洺,让她再别犯这种低级错误。” 陆正廷抬起手,虚拦了一下:“哎,谢哥太客气了。依洺知书识礼,年轻人嘛,打打闹闹是常事,都是成长的一部分。更何况,洺执这脾气我也清楚,他被依洺揍了,八成是他先拱了火。” 说着又看向陆洺执:“你也是,你谢叔这么大老远带人来,给你台阶,你要识趣。” 陆洺执听懂了,这是在点他呢,他也只能拧起眉头,站起来说点场面话:“没事,谢叔,我没放在心上。” 谢昭明对着陆洺执笑了笑:“洺执这孩子教得好,这才是大格局。” 陆正廷给自己斟了半杯茶,轻轻端起:“谢哥太见外。这事过去了,这杯,我回你。” 落杯无声。 这一来一回之间,该说的都说了,陆洺执坐在那,心里满满的烦躁。这下好了,人家一上来就承认了错误,还是她爸亲口说的,想告状?晚了。 陆洺执垂着眼,再吃什么都索然无味,只觉得坐在这桌上,跟吞了一嘴火似的。 吃完饭后,陆正廷和谢昭明照例去了茶室。 门关着,听不见里面的谈话声。 隔着一层墙,陆洺执靠在过道尽头的雕花扶手上,手插口袋,头也不抬地盯着楼下和陆太太大方聊天的谢依洺。 半个小时过去。 他们聊完了,谢家父女离开了。她爸临走前还拽着她肩膀说了句“跟长辈打个招呼,再跟洺执道个歉”,她轻轻点了下头,应付着。 陆洺执见他们走了,准备回自己那一层睡觉去,腿刚迈出去,身后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陆洺执。” 是陆正廷。 陆洺执心里立刻咯噔一声,脚步顿住,回头。 陆正廷站在灯下,眼神不深不浅,盯着他:“跟我过来。” 那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就好像他说了这句话之后,整个世界就该围着他转。 十秒后,电梯门合上,电梯往上,停在了地下二层。 刚一出电梯,冷气扑面而来,灯也更暗。走廊的地毯是深灰色的,墙面不挂画、不摆饰,而尽头,有一扇门。 那扇门平时是锁的,陆洺执看到那门,知道坏事儿了。 那是整个陆家大楼里,最没人愿意靠近的一扇门。 门推开,里边只有一盏低低的感应顶灯,一打开,散下冷白色的光。 一张金属椅子,靠墙放着,整间屋子像个审讯室,连空气都是冷的。 陆洺执站在门口,脸有点白。 陆正廷走到他旁边,指了指那门:“进去。” 陆洺执只好走进去,门在他身后被“砰”地一声关上。 整间屋子只剩下他们父子俩。陆正廷走过去,坐在那张椅子上,背靠着墙。然后抬眼,冷冷盯着他—— “跪下。” 陆洺执没问凭什么,他知道凭什么。他挺习惯的。 这地方从来不是讲道理的地方。这里讲的是规矩。陆家的规矩。更是陆正廷的规矩。 陆洺执膝盖一点点弯下去,直到他跪在瓷砖上,膝盖与地面接触那一刻,他眼前一阵发黑。 陆正廷坐在他面前,半点情绪没有,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件事,是因你而起,对吧。” 陆洺执面对着陆正廷跪着,嗓子发干,心里不服气:“什么事。” “你说还能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 “砰!” 一声炸响,陆正廷直接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你说还能是什么事?” 陆洺执肩膀一抖,下意识绷紧身体。 陆正廷目光沉了下来,一字一句:“我教育过你,你也应该记得,你身为陆家人,永远都不该、也不能说三个不字——” “不知道、不清楚、不记得。”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重新再说一次。” 陆洺执咬牙没说话 陆正廷半点不急,看他的神情,就像在审视一件不合格的商品:“我闭着眼都能猜到怎么回事。” “让你照看谢家的姑娘,你心里不乐意。你心气高,不服气,转头当人面阴阳怪气,说了些带刺的话。人家不惯你那臭毛病,一拳打你脸上了。” “就连这点小事,你都做不明白,我真失望。” 陆洺执眉心动了动,没说话。但眼里那点明显的惊讶,藏不住。 陆正廷一眼看穿,冷笑了一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扶手:“你知道我们今年手上那批文,是谁在后头推着批的吗?谢昭明点个头,我们上半年的项目能快进三个月。他要真翻个脸,这条线一断,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我们出笑话?” “你真是太不懂事了。你在谢家姑娘面前出一次错,就等于让我也在谢昭明面前栽一个跟头。” “你的所作所为,不只是在给我丢脸,更是在给整个陆家添麻烦。你不会真以为,以为人家在饭桌上说那话,真是来给你道歉的?那叫点你,也点我和你妈呢,让我们别再拿这点破事儿上纲上线,你懂不懂。” 陆洺执没吭声。 “看看你这点出息。”陆正廷眼神阴着,“被人打了,人家轻飘飘道个歉,你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现在好了,为你自己这点冲动,买单吧。” 陆正廷缓缓靠后:“之前每次让你来这个房间,我让你做什么,你应该还都记得吧? 陆洺执跪在房间中央,喉结滚了滚,眼神有一瞬游移。 “说话。” “……记得。” “那你还等什么?” 陆洺执拳头慢慢握紧。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事:只要被叫来这屋子,就必须自己动手。打到够,才算过关。 毕竟在这屋子里,没有父子,只有等级。没有解释,只有命令。 陆正廷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幽深又锋利:“快、点。” 陆洺执咬了咬牙,脸侧过去,抬手,“啪”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脖颈一震,半边脸瞬间烧了起来。 接着,又是第二下,第三下。每一下都扇得他耳朵发麻。 那一夜,陆洺执不记得他在陆正廷的注视下,抽了自己多少巴掌。到最后,耳膜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疼,但他的眼睛,全程没有眨过一下。 陆洺执也忘了陆正廷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屋里灯很暗,天花板上的光斜着落下来,他冷极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早就可以起来了。但他还是跪着,没动,被心里那点没用的情绪压得站不起来。 他脑袋里一团乱麻,愤怒压着委屈,委屈裹着屈辱。他恨,恨自己还太小,恨自己姓陆,恨自己太过没用,只能跪着,只能忍。但他更恨的是,自己现在这个年纪,就连回击……都没资格! 陆洺执恨透了这感觉。 第二天,他本该去学校。但他照镜子看了一眼自己那张又红又肿的脸,瞬间恶心得胃都拧了。 陆洺执不想让人看到他脸上的伤,尤其是不想让谢依洺看见。 所以他被司机送到学校后,见司机走了,直接转头去了霍骄家。 还好霍骄爸妈都不在,他在霍骄床上一躺,盯着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没人来,他也不想动,不过也好,反正现在这副样子,没人会想多看他一眼。 直到下午四点,门被推开。 他没抬头,只以为是霍骄回来了。 可那脚步声实在有些轻,他耳朵动了一下,才偏头望过去。 不是霍骄。 是谢依洺。 她背着书包,穿着校服,一开始她眼神里还有点锋利,是那种看见他就带着敌意的目光。但在她看见他那张还肿着的脸之后,眼里那点锋芒,一下子就散了。 那一秒陆洺执几乎是本能地转头,想藏起自己脸上的伤,但已经来不及。 谢依洺愣了一秒,语气放软:“你脸怎么了?被人打了?” 陆洺执咬了下牙,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不想说话,连呼吸都带着火气。 他不去上学,就是不想让谢依洺看到他现在这没出息的样子!结果偏偏是她,偏偏来得这么不是时候! 谢依洺却说:“我看你今天没去学校,想起昨天的事,有点 担心你。我问了霍骄,他说你应该在他家。我就过来了。” 陆洺执头也不回:“你别在这装好心,我用不着你可怜我。赶紧走,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谢依洺没多说什么,很快,陆洺执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还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屋里安静下来,陆洺执以为自己会松口气,结果没有。谢依洺这一走,他心里反而更堵了。 他盯着墙发呆,想骂点什么,结果又骂不出口。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没过一会儿,门又被推开了。 谢依洺走到他床边,捧着个医药箱,在床边坐下了。 “陆洺执,你转过来。”她说。 陆洺执闭上眼,装没听见。 直到耳边响起药瓶开盖的声音,还有棉签蘸上东西的轻响,陆洺执才惊讶地转过头。 谢依洺从医药箱里拿出了棉签,蘸了点碘酒,准备往他脸上擦:“我看到你嘴角破了,找佣人要了点东西,给你擦擦。” 陆洺执想说话,但他还没张嘴,那棉签就点上来了,沾着点凉意,落在他嘴角边的伤口上。 他疼得一哆嗦。 谢依洺手没停,又问:“是因为我吗?你被陆叔叔打了?” 陆洺执咧了下嘴角:“我爸可不会做这些。” 顿了顿,他小声说:“……他让我自己打的。” 谢依洺以为自己听错了:“陆叔叔让你把自己打成这样?他这么狠?” 陆洺执一时没说话,盯着谢依洺那只捏着棉签的手。 白白的,柔软的,干干净净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点委屈混着那股邪火一下子窜了上来。他翻身坐起来,盯着谢依洺: “你现在在这儿装什么好人呢?我变成这样,不全都是拜你所赐么?” 谢依洺想解释,嘴巴动了动。 陆洺执看着她那副模样,烦得不行:“想道歉你早点道,想走赶紧走,别在我面前装温柔。” 可谢依洺却没骂他,也没回嘴。她只是垂着眼,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嘴角都破了的脸,然后,低声说了一句: “……我不是装。” “我真没想到你爸会这么对你。” “对不起。” 陆洺执听到“对不起”三个字,耳朵陡然烧了起来,脸也热得发烫,像是有人在他心脏上轻轻吹了口气,眼睛也跟着失焦了一瞬。 他一开始不理解,这种灵魂短暂离体的感受是什么。后来陆洺执才明白,这份感受的名字,叫作悸动。 第65章 陆家小少爷“你带我来吃这个?”…… 从那天后,陆洺执看谢依洺的眼神变了。比平时更粘稠一点,也更贪心一点。 他更是下意识想和谢依洺多说几句话。 可在学校里,谢依洺总是不理他,毕竟他们之前关系的确不算好。陆洺执没了办法,只好故意惹她,逗她。 无论是趁她不注意拽她辫子,还是把她掉地上的橡皮捡起来,故意不把橡皮还她…… 陆洺执也不知道自己图个什么,但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是特别盼着霍骄那小子能懂点事儿,最好多说几次“放学一起出去吧”。 好在霍骄一向识趣。 那天中午霍骄来找他们,说他家霍老爷子新开的高尔夫俱乐部试营业,让他和谢依洺一起去打几杆。 陆洺执本来没太大兴趣,可听说谢依洺也去,一放学,立刻回家把自己球包背上了。 这家俱乐部是在市郊,三人坐车过去,一路不堵。司机是霍骄家的老司机,知道他们几个爱说话,车里音乐放得不大。 他们坐在商务车里,谢依洺一路靠窗,没说话,陆洺执坐她旁边,一路偷瞄她,眼睛就差粘在谢依洺身上了。 到了地方,三人的球包早已被迎宾送进了专属更衣室。谢依洺那套球服是专门订的,浅灰底,袖口收得利落,马尾扎得高,跟她那张脸一搭,干净利落,更是让陆洺执心跳得比平时更快了些。 陆洺执又看了看谢依洺,连忙转头把帽檐往下压了点。 这种地方陆洺执来得不算多,毕竟他觉得来这的人,大多都不是为了打球,而是为了借这点功夫谈事情,他不喜欢。太古板,太迂腐,太像陆正廷。 球场是十八洞标准制,俱乐部为试运营只开放了前九洞,草坪刚刚打理过,修剪得像被刀刮过一样整齐。 谢依洺走在最前面。 陆洺执一边走,一边盯着她的马尾辫发呆。 霍骄先开球,一边挥杆一边炫耀:“不错吧?这是我爸上个月给我新定的杆面,上面还有我名字呢。” 没人理他。 谢依洺拿着她的球杆,站定后抬手一挥,干净利落,球飞出120码,落得直线又稳。球童还没报成绩,陆洺执已经看得直了眼。 陆洺执舔了舔后槽牙,嘴角抿着,心想可不能让她太得意了。所以一到第七洞,陆洺执开始频繁凑过去。 “你刚那个切杆有点飘,姿势不太对。” “你鞋带松了。” “喂,这边风大,你别站那么靠边啊。” 谢依洺一开始没打算理他,但忍到后面实在受不了,终于忍不住侧头看他:“你能不能别老教育我?我又不是不会。” 陆洺执被她噎了一下。 霍骄盯着他俩,嘿嘿一笑,一脸“我懂你想干嘛”的表情,不想打扰他俩,也不说话了,就默默打自己的球。 陆洺执瞄了一眼谢依洺那副“懒得搭理你”的脸,心里那点不服输劲儿就上来了。 他拎起自己那杆CallawayApex,走到球道上站定,起杆,转腰,发力,击球。动作利落,标准,球也打出了个好角度。 就是距离差了点。 球在空中飞得不够直,偏右,落在了边坡,偏出理想落点将近十码。 球童报了数据:“一百零四码,偏位八点五,风偏影响四码。” 陆洺执拧了下眉,他知道自己这球打得不差,放在一般人里算漂亮了,但跟谢依洺那杆比,还是逊色。 他手上的球杆握得更紧了几分,心里也越来越烦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也算发现了。谢依洺这人,身上基本挑不出什么做。成绩好,为人正直,做事规规矩矩,又带点章法,只要不惹她,她就能跟人心平气和人说话。 这个人,似乎能把所有事情,做得比他还好。这让陆洺执心里特别膈应。 他特想赢谢依洺一次。就一次也行。 这场球结束后,三人原本约好一起吃饭,可霍骄家似乎有个活动,需要霍骄也去。 “抱歉啊。”霍骄一边摘手套一边笑,“晚饭不能和你俩一起吃了。” 谢依洺听到这话,抬手把球帽取下来:“那我先回去了。” 她可不想和陆洺执这怪人一起吃饭。 可陆洺执也不知是怎么了,连忙叫住谢依洺:“你,你饿不饿?咱俩去吃点东西 吧。” 谢依洺愣了下:“我,和你?” 陆洺执抿着嘴角:“对。我,和你。” 谢依洺心里其实有点犹豫。上次她动手揍了陆洺执一拳,结果换来的是他那张红肿的脸……算起来,确实有点过了。 她皱了皱眉,最后下定决心:“行,那就去吧。这顿饭,我请你,就当是为了给你赔个不是。” 陆洺执一听这话就来气,他叫人出去吃饭,哪有别人请他的道理?传出去多丢人啊。 “你跟我出去吃饭,还得你请我?”陆洺执皱了下眉,像是受了多大侮辱似的,“不行,我差你那点钱啊。” 谢依洺看都没看他,抬脚就准备走:“那你别去。” “哎——”陆洺执立马就叫住她,“行吧。你请就你请。你定地方吧。” 谢依洺转了转眼珠,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几家比较贵的餐厅。 既然是要赔罪,那确实应该吃点贵的。但她转念一想,陆洺执这人之前那么可恨,阴阳怪气拽得一批,也不太配吃贵的。 更何况,她确实有点很想吃的东西。 “你跟我走就行。”谢依洺神秘兮兮把书包往肩上一甩,“但你可得保密,不能让我爸知道。不然他该说我了。” 说完还扫了陆洺执一眼:“你爸知道,估计也得说你。”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陆洺执皱眉。 半小时后,他们坐着出租车,停在一条老旧小吃街边。 车窗一摇下去,外头油烟味、酱料味、烤串味混成一锅,热腾腾地往车里灌。 陆洺执下车那一刻,第一反应不是香,而是脏! 脚边地砖油迹斑斑,店铺挂着脱色灯箱,塑料棚子支在头顶,风一吹,还晃。 陆洺执皱着眉扫了一圈:“你带我来吃这个?” 谢依洺笑了一声:“我以前也嫌弃,直到我一朋友带我来,我吃了一口都惊了,我真没想过,这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等一会儿,你尝过就知道了,香死了,根本就忘不掉。” 陆洺执看着前方一个排长队的臭豆腐摊位,那股味儿,顶着风,一路冲他鼻孔撞过来,他整个人都往后一退,像被人按着脑袋闻屎。 他指着那摊位,语气嫌弃到了极点:“这东西味儿跟屎一样,你告诉我这东西能好吃?” 谢依洺慢吞吞回答:“你别看它臭,吃着香。” 陆洺执脸色都绿了:“我他妈脑子有病才花钱吃屎。” 谢依洺懒得跟他多废话,直接走到臭豆腐摊前,点了一份,交了钱。 五分钟后,谢依洺端着一小盒冒着热气的臭豆腐回来,拿了两根竹签,一根塞自己手里,一根递到陆洺执面前。 “尝尝啊。”她说。 陆洺执才不吃,浑身都在抗拒:“你离我远点啊,我再说一遍,我不吃。” 谢依洺没理他,直接插着那块臭豆腐,抬手就往陆洺执嘴边怼过去。 陆洺执瞪大眼睛,连连后退:“……谢依洺你是不是疯了——” 话还没说完,那冒着热气的臭豆腐,就被顺势塞进嘴里,就这么被迫张嘴,被迫含住,嘴里一下子被塞了半块下去,烫得他一缩脖子。 刚准备吐呢,他顿住了。 那股臭味在舌头上化成了又咸又鲜的酱汁,外焦里嫩,香得离谱。 谢依洺低头咬了一块,盯着他,嘴角明显翘了一点。 那一瞬,陆洺执已然分不清,是这臭豆腐真就香得出奇,还是因为,那一口,是谢依洺亲手喂给他的。 其实后来,陆洺执长大之后,也没少让管家去小吃街给他买臭豆腐。可怎么吃,都再也吃不出那天的味道。 从小吃街那天起,他和谢依洺的关系,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他再也不用为了和谢依洺多说两句话,拽她辫子,故意惹她。而谢依洺,也不会再刻意无视他了。 他们变得像朋友了。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 那天放学,他们约好去上马术课,本来是三个人的,但也不知道霍骄去忙什么了,也联系不上人,他和谢依洺就没等霍骄。 谢依洺看了看时间,离上课还有一个半小时呢,她就和陆洺执商量,要不,再去那小吃街吃点东西去。 陆洺执喉结动了下,看着谢依洺满脸期待的样子,犹豫了几秒:“行。” 他肯定是不敢让陆正廷知道的。 在陆正廷眼里,这种地方根本不能去,不卫生,不干净,不体面。要是被人拍到陆家独子在小吃街吃东西,回头八成又成了圈子里茶余饭后的笑料。别说挨骂了,直接进小黑屋“反思”都有可能。 所以那天他们又默契地没让家里司机来接。毕竟在后座说一句话,转头司机就能让全家都知道。 他们就自己打车走了,那是辆很普通的出租车,贴膜掉了一角,车窗升降也有点卡。 车子开出去不远,就在他们刚刚从校门口拐出去的那个红绿灯后面,一辆老旧的黑色桑塔纳,缓缓跟了上来。 他们没注意到。 很快就到了地方,还是那个味道,油烟、咸辣、和秋天的萧瑟混在一起,还有一点点说不清楚的期待。 陆洺执不想承认,但他其实是想来的。 下一秒,出租车侧门被猛地被拉开。 一股冷风灌进来,两个男人戴着鸭舌帽,黑衣黑裤,脸藏得严严实实的人,一个钳住陆洺执的胳膊,另一个直接扣住他后颈,把他从座位里拖了出去。 陆洺执下意识挣,但对方冷笑了一声。 “你就是陆家的小少爷吧?真他妈嫩,爷今天是真要发财了。” 陆洺执用力反抗,脚下没踩稳,被一把按住往前拖了两步。他正想抬肘顶回去,谢依洺突然扑上来,一把去掰那只攥住陆洺执脖子的手。 还没碰到,对面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一边喊“还有一个”,一边猛地把谢依洺也拽下了车! 第66章 绑架他从来没这样认真看过一个人。…… “砰”一声,谢依洺整个被甩在地上,胳膊擦着地皮直接破了皮,车门紧接着“哐”地关上。 “小姑娘,我劝你别多事。” 另一个绑匪隔着半开的车窗,凑到出租车司机耳边,“你的车牌号,我们已经记下了。我们要是想知道你老婆孩子几点在哪儿买菜,那可比吃饭简单多了。” 出租车司机脸都白了,一脚油门就逃了出去。 陆洺执脑子飞快转着。这两个人既然不认识谢依洺,看来,他们就是冲自己来的。他冷静下来,也不直呼谢依洺名字,怕她也被拖累:“你赶紧走。” 谢依洺心领神会,拔腿就跑。 这条街是老城区,虽然偏僻,但到了饭点儿也有不少人。现在报警肯定来不及,所以她不往僻静地跑,反而朝最近的炸串摊那边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有人绑架!快来人帮忙!有人绑架!救命啊!!” 路边摊老板刚从油锅里捞出一串香肠,听见动静把手一抖,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操!”一个绑匪回头骂了一句,立刻追上去捂谢依洺的嘴。 陆洺执眼看谢依洺被捂了嘴,急了,猛地蹿出去,也顾不上脏,抄起垃圾桶里一根脏兮兮的铁管就劈了过去—— “铛!”的一声,砸在那人头上,铁管都弯了。 那人吃痛怒吼:“小少爷,你他妈找死啊?!” 另一个立刻冲回来,一下把陆洺执压在地上,连着朝陆洺执脸上打了好几拳。 谢依洺一回头,就看到陆洺执那张脸压在马路边,衣服被拽得歪了,嘴角都是血。 陆洺执死死盯着谢依洺,趁着对方没注意,快速摆了个口型: ——快走。 紧接着,陆洺执整个人就被拖了上车。那辆车窗贴着黑膜的桑塔纳车门一拉,砰地关上,一蹬油门,拐着弯就窜了出去。 谢依洺猛地扑过去,却只扑了个空。她连忙眯起眼睛,努力记住那桑塔纳的车牌号,立刻冲到路边伸手拦车。 还好,真叫谢依洺拦到一辆。 “师傅,麻烦你,跟上那辆车!快!我朋友被绑架了,跟上那辆车你就是立功!要多少钱他家都能给你!快点!” 司机看谢依洺说得那么认真,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踩着油门就追了上去。 谢依洺手都在抖,一边死盯着前头那辆桑塔纳,一边摸出手机拨出去:“爸,陆洺执刚才被绑架了。车牌是XX8681,赶紧联 系陆叔叔,快叫人来,快啊!” 谢昭明也没怪他们怎么没叫司机跟着,可语气也没法冷静:“知道了姑娘,你在哪,我现在就叫人接你,你别怕,找个人多的地方等我们,我这就和陆总说。” 谢依洺听到这里,坚定地摇头,只是告诉了谢昭明事发的地址,便挂了电话。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膝盖上,盯着那辆桑塔纳,脸色一点点冷下来。她很清楚,陆洺执刚才是故意没喊她名字。 陆洺执这分明就是为了保护她。 不行,这份好,她得还,她得管。陆洺执要是真在她眼皮底下出什么事,她一辈子都过不去。 …… …… 陆洺执这头刚按进车里,下一秒头一沉,被人摁着头拿黑布往下一罩。 那布套,闷得厉害,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儿。他眼前一下全黑了,声音、空气、光,全没了。 他的双手被人用胶带绑了起来,脖子后头还有人掐着。他本能想抬腿踹,但刚动一下就被按得牢牢的。 车子启动,轮胎卷着地面摩擦的声音特别尖锐。陆洺执舌尖舔了一下嘴角,咸的。他慌,当然会慌,但他没吭声。他知道,动一动就是一拳,再动就是一脚,没必要。 陆洺执也没想到,还能碰上这种事。 很多人都知道,他是陆家的第二个儿子。 在他出生三年前,那是一个春天,他那素未谋面的哥哥,还在幼儿园门口和朋友玩呢,司机晚到了十分钟,就那十分钟,哥哥被别人接走了。 当时陆家很快就接到电话。男声,开着变声器,说小公子在他们手上,开口就要两千万现金,不准报警。 陆正廷想都没想,赶紧安排人准备现金,按对方要求,准备第二天把钱送到指定地点,不能报警,也不能告诉媒体。 但也不知道消息怎么就泄露了出去,那几天,电视上全是“陆家公子疑似遭绑”、“陆正廷千万赎子”,新闻越滚越大,满城风雨。 绑匪当场就恼了,在电话里吼着、骂着,说你们他妈敢耍我?说陆家不守规矩,居然敢搞这么大阵仗。 第三天晚上,尸体在市郊被人发现了。法医说,那孩子其实是被活活吓死的,心跳停止前十几秒,还有意识。 现在想来,大概从那年起,陆正廷就再也不会笑了。 陆洺执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家里长大,听着碎片般的传言,一点点拼出那从没见过面的哥哥,是怎么死的。他也不是没闹过、质问过,凭什么他什么都得听陆正廷的,凭什么只对他这么严厉。 可陆正廷却意外地没罚他,只是坐在书房里,把手里的报纸一页一页地翻完,然后低头说,那孩子,当年不过是在幼儿园门口玩了十分钟,就成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十分钟。 所以从那以后,陆正廷不再信任何“十分钟的自由”。自由是危险的,纵容是奢侈的。那孩子要是再坚强点,也不至于会被活活吓死。所以从那之后,他只会严加管教陆洺执,这就是他的爱,是他作为一个失去一次儿子的父亲,努力表达爱的方式。 当年的陆洺执实在难以理解这番话。 而现在,陆洺执想,不知道这件事过去之后,陆正廷会不会对他露出笑容呢? 会不会因为找不到他而着急? 会不会因为这事儿,补偿他一些他本该得到的关心呢? 不过也是真倒霉,这种事又让他碰上了。 陆洺执尽力平复呼吸,不让自己喘得太急。他知道谢依洺聪明,肯定会第一时间去叫人。而且今天他们本来是要上马术课的,两人都缺课,助教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家长。 所以陆洺执也不是特别着急,就是觉得脸上刚才被打的地方,实在有点疼。鼻腔里的血止不住地往下淌,血晕在那破布头套里,闷出一股子铁锈味。 车速很快,车又破,开起来一颠一颠的,颠得陆洺执头晕。他背贴着后座,手腕被塑料扎带勒着,火辣辣的疼。 陆洺执在这片看不见任何光的黑暗里,强迫自己维持清醒。 桑塔纳行驶了很久很久。 陆洺执努力记着车拐弯的次数,左,右,又一个右,进了小巷。车速变慢,碎石声,刹车,继续开,每过一条路口,他都在脑子里画路线图,猜测这车开到了哪里。 到地儿的时候,他是被人一把拽下车的,又被人拖着,一屁股摔进了椅子里,手脚迅速被捆在椅背上。 黑布一揭。 光太亮了,陆洺执眼睛眯了好久才勉强看清。是个破厂房。 天花板吊着好几个泛黄的日光灯。水泥墙上还有当年的安全生产标语,掉漆的铁门关着,四周是早就废弃的机械设备,铁锈味、机油味,还有脏兮兮的土味混在一起,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 陆洺执盯着面前两个男人。 一看就穷,是他世界里几乎没出现过的那种人。 其中一个人戴口罩,个子高高瘦瘦的,脸尖得厉害,看上去长期营养不好;另一个人脸圆,嘴角有颗痦子,眼珠子乱转,看着就不安生。怎么看,这俩人都不像是专业的,更像是穷途末路,为自己后半生赌上一把的。 胖的那个拿出一台翻盖手机,摁键响得咔哒咔哒,电话接通的时候,瘦子抢过去开了免提:“喂?陆正廷是吧?” 那头没出声。 “你儿子在我们手里,”胖子凑过去吼了一嗓子,“想要人,就准好现金。劝你老实点,要是报警……你可别忘了,你上一个儿子,是怎么没的。” 电话那头还是没说话。 瘦子眯着眼看了陆洺执一眼,笑了一下,像是为了给陆正廷点刺激,一巴掌扇过去—— “让他听听你在这。张嘴,说句话。” 陆洺执偏了下头,只是冷冷看着他们。 “你不说话?”胖子急了,“你不说话你爸怎么能信你在这?” 陆洺执抬了抬下巴,笑了一下,冲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那口水精准落在胖子的脸上。 气压顿时冷了两秒。 “去你妈的!小兔崽子!”胖子暴吼一声,直接一拳抡上去。 瘦子也跟着扑上来,俩人一顿乱拳招呼着,椅子一下子被踹翻,陆洺执连带着整个人一起栽地,后脑磕在水泥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钝响。 “咳、咳……” 陆洺执没忍住,咳了两声。一口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在地上晕开。 电话那头,陆正廷听见了陆洺执的咳嗽声,静了一秒:“我知道了,开个价吧。” 瘦子靠过来,用手背擦了擦嘴,冲胖子点了下头:“钱。三千万现金。不许报警,今晚十点,丰昌郊区第三化工厂,放北面那栋废楼后门,一分不能少。” 陆正廷声音意外冷静:“记住你们在和谁做交易。钱,我会按要求给你们,但不按规矩来,我也可以让你们从今天起在所有的城市都待不下去。” 瘦子呸了一声,把电话啪地合上了:“他妈的,这什么人啊,儿子还在我们手上,还他妈跟我装逼呢。” 说完,瘦子烦躁地看向胖子:“你说说这人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们真不敢动他儿子?他他妈以为自己是谁?” 胖子点了根烟,烟头亮了亮,在灯光下照得他脸红彤彤的 :“不行就拿了钱撕票。这小子长得这么白,跟个娘们似的,一看就没吃过苦,看得我他妈真来气。老哥,咱干都干了,让这世界少个人也没啥。” 瘦子若有所思,斜眼看了眼陆洺执,嗤地笑了一声:“也怪你不招人喜欢,谁叫你姓陆呢。但我看,你爸好像也不怎么关心你啊。” 陆洺执倒在地上,血在嘴里慢慢泛开,脑子昏昏沉沉,听着这两人点着烟,随随便便就宣判了他的死刑。 他不知道,如果他真死了,陆正廷会不会能有那么一次,不是为了脸面,不是为了陆家,只是单纯为了他,着急一次?难过一次? 也不知道谢依洺怎么样了。她膝盖破的那一下,应该还挺疼吧。 要是有机会,真想帮谢依洺把药上了。就当报答她替他拿碘酒擦嘴角了。 不过陆洺执也就是想一想。求生本能这玩意儿,是镶在骨头缝里的,真碰上要命的事,求生欲就自己冒头了。 陆洺执眯起眼打量四周,强迫自己记下,左边是废铁堆,有钝器;右后角那堆木架子上有根脱了头的撬棍。 他动不了,但他在记,死命地把这些地形、方向、距离全都记进脑子里。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但他知道,他得活着出去。 这时候,胖子叼着烟走了过来,叼着烟对他笑了一声:“呦,盯啥呢?看你那眼神,是还在盘算着怎么逃啊?我跟你说啊,这地方,鸟都不来下蛋,没人听得见你叫,你也不用想着跑,我和我哥不放你,你还能挣开绳子反抗不是?” 陆洺执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但语气一点都不露怯:“我知道你们就是想要钱,既然要钱,就认真当个交易做。你们现在把我打成这德性,到时候我爸看见,你们觉得他能咽得下这口气?” “我也不是在挑衅,我是劝你们冷静点。真要弄死我,你们拿到了钱也没地方花,我相信你们都见过新闻,那几个撕了我那哥票的人,下场是什么,你们肯定也都知道。你们不就是想要钱么,如果你们现在放我走,除了我爸答应你们的那三千万,我也能多少给你们添点儿。” 胖子笑容一下收了,嘴角抽了抽,冲瘦子那边喊了一声:“听听!这就是有钱人家少爷的嘴脸,还这么小手里就有钱!还敢跟我们谈交易了!” 瘦子对着陆洺执蹲了下来,猛地一拳砸过来:“你他妈一个小崽子,也敢跟我装老子?!” 胖子对着陆洺执肚子就是一脚:“你爸牛逼!你爸要真牛逼,上一个儿子还能被吓死?” “你们这帮有钱人,真以为谁都得绕着你转是吧?!”瘦子把陆洺执拽起来,又往地上一摔,一脚碾在他头顶,“老子今儿不想要钱了,就想看看你爸是爱儿子多,还是崩溃多!” 陆洺执耳朵嗡嗡作响,他突然觉得特别冷。那种从里到外的冷。 他从来没有感觉危险离自己这么近过。 他也在心里想,如果,只是说如果,这时候能来一个人,给他一点光亮,能让他撑住,最好是能把他从这里带出去—— 那他以后一定、一定不会放手。 一辈子都不会。 他会记这人一辈子。 就在这时,工厂的铁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是光,涌了进来。 新鲜空气也猛地灌进来。 陆洺执肿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门口,两个人,正逆着光站在那里。 一个是他完全不认识的中年男人,穿着出租车司机的制服,手里提着跟撬棍。 另一个瘦瘦小小、披着一头黑色长发,穿着校服,脸被光切了一半,那大眼睛却直直地朝这边刺过来。 是谢依洺。 陆洺执第一反应是被打出了幻觉。他眨了眨眼,又认真望去,不对,就是谢依洺……就是谢依洺,嗯?她手里怎么也拎着根棍子?她来干什么?她想干什么?! 出租车司机先动了。 撬棍猛地砸在胖子头上,胖子当场就翻了白眼,腿一软。 瘦子刚回头,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谢依洺竟然冲了过去! 谢依洺是没意识到自己只有一米四几,抡起那有她半个人那么高的棍子,脸上没有任何惧色,用力砸在瘦子的腿后窝上! 一声闷响。 瘦子腿一软,没想到这小女孩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差点跪地上,回头骂了一句小看她了,谢依洺已经挥起了第二棍! 出租车司机怕谢依洺吃亏,赶紧也跟着扑了过去,用全身力气把瘦子按在墙上。 谢依洺一头扎到那瘦子的背后,帮着那出租车司机抬手就把人胳膊掰过去,脚卡着人腿往下一别,二人齐心合力,用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胶带哗哗一拉,一圈一圈,把瘦子的手死死勒住。 那瘦子嗷一声就被出租车司机踹倒了。 谢依洺没有任何松懈,快步跑到陆洺执面前,看了陆洺执一眼。担心、愤怒、后怕,全部都藏在这短暂的一眼里。 她没多问,更是什么都没说,低头想看看怎么把陆洺执手上缠着的那层胶带扯开。 谢依洺先是抬手去扯,扯不开,她急了,又四下看了看,没找到剪刀,她想都没想,直接俯下身,低头,用牙,用力撕咬那胶带。 陆洺执侧头去看谢依洺。 他从来没这样认真看过一个人。 她的眼睛,真大,真纯净,真美好。 那一刻,陆洺执突然觉得,世界上所有在他脑子里拎不清的事情,全都有了解释。 他知道他为什么总想惹她了。 这还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漂亮、最勇敢、也是最让他动容的一双眼睛。 第67章 跪我难道就不是你亲生的么 谢依洺才把陆洺执手上的最后一圈胶带扯开,后脚工厂门口就传来了警笛声。 一堆人涌进来、现场封锁、警官问话、医生检查,出租车司机在门口指认,谢依洺一直守在陆洺执旁边,帮着他一起交代当时的情况。 直到被扶上警车,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陆洺执都没太听清大家在说什么,只是在想,陆正廷为什么还不来呢。 后面是警察提审、做笔录,还有例行的身体检查。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老宅灯火通明,佣人站了两排,陆太太第一个冲出来,披着睡衣,眼睛都哭红了:“洺执!” 陆太太抱住他的时候手是抖的,一边说“吓死我了”,一边低头看他手上有没有伤,最后声音发飘,“心疼死我了……” 陆洺执被抱得一时没反应过来,鼻尖一阵酸,回手轻轻抱了她一下。 “妈,我没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找着陆正廷,心里藏着一点隐秘又不愿承认的期待。 陆正廷也会像妈这样抱住他么? 可直到他回房,家庭医生帮他把药上完,陆正廷才出现在门口。 陆正廷站在那里,眼睛不冷不热地扫过他一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陆洺执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话。 陆正廷离开了。 陆洺执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擦伤,沉默了几秒,最后把绷带往上扯了扯,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他一皱眉。 他其实一路上都在想,他爸会说什么。哪怕一句“真把我吓着了”,也行。 可现在他知道了。什么都不会有。什么都不该有。 医生说他被打得不轻,需要时间休息,所以接下来的一周,他都没去上学。他睡得浅,吃得少,眼圈青了一大圈,一看就是没睡好。 他很想见谢依洺。 想把那天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感谢,都还给她。 第八天早晨,陆洺执觉得自己恢复差不多了,打算去学校上学,可刚吃完早餐,陆正廷却出现,叫 住了他。 陆洺执没敢多问,但手心已经出了汗。 一路下电梯,熟悉的走廊,熟悉的门,熟悉到让他反胃。地下二层的空气依旧闷,带着一股子潮冷味儿。他跟在陆正廷身后,低着头走进那间熟悉的屋子。 陆正廷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跪下。” 听到这话,陆洺执后槽牙都紧了下,想了两秒,还是走到房间中央,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冰冷的闷响。 “陆洺执,我对你很失望。”陆正廷说。 陆洺执抿着唇,没回话,拳头却已经在腿侧攥紧了。 “你这几天在家休息,是不是觉得这事过去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没错?有没有趁着这段时间,反思一下你的错误?” 陆洺执心里又恼又委屈,侧着脸不去看陆正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陆正廷冷笑了一下:“我给你个提示,你有三错。自己想。想好了告诉我。” 这话像一根火柴,把陆洺执心里的那点情绪全点着了。 从被拖上车、套着头一路被绑,到现在,都过了这么多天,陆正廷连句“你还好吗”都没说,换来的却是“你哪儿做错了”。 陆洺执嘴角动了动,没忍住,笑了。 “我最大的错,”他说,“就是这辈子投胎当了你儿子。” 地下室安静了一瞬。 陆正廷脸色陡然一沉,站起身,手起,啪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重重落在脸上,打得陆洺执半边脸都麻了,脑袋跟着偏过去,耳朵里嗡嗡作响。 可陆洺执眼神一点不躲,只是死死盯着陆正廷,满脸都是不服气。 陆正廷站在他面前,语气还是那么沉稳:“你不想说是吧,那我来说。” “第一,你出门故意不让司机跟着,破了咱陆家的规矩,更是给所有人都添了麻烦。” “第二,你带着谢家那姑娘去小吃街,那个地方又脏又乱,什么人都有,你有没有脑子?” “第三,你被人绑了,没能逃出来,反倒让一个小姑娘救你。你知道你给家里丢了多大的人吗?要不是人家谢依洺没事,你让我怎么跟谢昭明交代?” 陆洺执听到这些话,心里特别堵。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差点命都没了,只是又换来一句“给家里丢人了”。 陆正廷冷冷道:“我真没想到,怎么能养出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我真后悔,给了你那么多自由。” 不成器?后悔? 陆洺执实在忍不下去:“你能因为哥的事后悔一辈子,能念着他死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那我现在活着,从同样的绑架里活了下来,我怎么就看不到你的一丁点儿在乎?” “我活着回来还成错误了?” “我难道就不是你亲生的么!” “是不是我死在那你都不会露出一点点难过啊?你真是我亲爸吗?” 陆正廷的眼神忽然就变狠了,薄唇动了动,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 陆洺执就那么看着陆正廷,喉结动了动,眼眶发红,但就是不说。 “你说错话了。”陆正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记巴掌,你自己打。” 陆洺执咬着牙不说话。 陆正廷眯起眼:“再给你一次机会,为你刚才的错话买单。” 陆洺执不肯动。 下一秒,又一记重重的耳光甩了下来,脑子里像进水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听不清楚。 他记得陆正廷似乎又打了他几下,还训了他很久,但他一句话都没听清,脑子里全被乱七八糟的情绪堆满了。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陆正廷似乎是看他不发一言,也没有丝毫要悔改的意思,摇着头,离开了,门“砰”地一声关上,灯也从外面被切断了。 “你就待在这反思你的错吧,在这待着,也比你现在出去惹祸强。” 这句话落下,陆洺执听见门外上了锁。 整个地下室陷入黑暗。陆洺执没有手机、没有灯、什么都没有,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心口一阵一阵发闷。他耳朵还在响,脸也在疼,可他最难受的不是这些,而是心里那股翻不上来的委屈。 他做错什么了?他哪错了?明明他被绑架了啊,可现在却像狗一样被拖进来,被打,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被丢在黑屋子里,任他自生自灭。 一天、两天。 这里有沙发,有床,有卫生间。有佣人每天在饭点送饭进来,不说话,把饭放下就走,像在给监狱里的犯人送饭。 明明妈也在家啊。都三天了,怎么也不来看他?怎么也不替他说句话?怎么不让陆正廷把他放出来? 陆洺执靠在墙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真还不如死在那工厂里呢。 所有人都羡慕他,陆家少爷,生下来含着金汤匙,什么都有。 可没人知道,他也羡慕别人。 羡慕那些放学路上,骑着电动车的一家三口。爸爸在前面骑车,骑得歪歪扭扭,但一家人都在笑。 羡慕那种冬天早晨,在十字路口牵着爸妈手过马路的小孩。 那些小孩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被人捧在手心。而他,从来不敢奢望被抱一下。 就在陆洺执感觉快要崩溃的那天晚上,地下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陆正廷站在那,面无表情地说:“谢依洺来看你了。上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把你那张脸遮一下。一会儿该说什么、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陆洺执心如死灰地点了下头,慢吞吞地往电梯里走。 他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 屏幕亮起的那瞬,他着实有些惊讶。密密麻麻的未读信息炸满了通知栏,一堆人问他去哪了,怎么不去学校了,有的转发新闻,有的说在群里听说他出事了。 但最多的还是谢依洺的消息。 一条接一条,从最开始的“你今天干嘛没来上课?”、“你是不是生病了?”到后面“用不用我来看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点啊”…… 陆洺执不敢看下去,仰头吸了口气,锁上手机,转身进了浴室。 水开的那一瞬间,他才感觉到自己身上有多脏,已经干了的血痂混着汗、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水顺着发梢滴下来,他闭上眼,努力放空思绪,却发现,他实在做不到。 出来的时候,陆洺执站在镜子前,一点点吹干头发。 镜子里那张脸实在有些吓人,眼眶发青,嘴角结痂,脸颊下还带着点青紫色。 陆洺执不知道该怎么顶着这张脸见谢依洺。最终找了个医用口罩戴上,简单抓了抓头发,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运动服。 推开卧室的门,谢依洺正坐在沙发上,一身校服还没脱,整个人看起来很安静,双腿并拢,手搁在膝上,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谢依洺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那天,她冲进工厂时,挥起棍子救他的那一瞬。 陆洺执站在门口,短暂地走了神。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刚才洗了那么久的澡都没能洗干净的委屈、苦、疼,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第68章 祝你被爱。谢依洺,谢谢你。…… 谢依洺一见他戴着口罩,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见我还戴这个干嘛?” 话没说完,人已经快步冲过来,一把就将陆洺执的口罩拽了下去。 看到陆洺执这脸,谢依洺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爸又让你自己教育你自己了?” 陆洺执笑了一声,努力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在乎这件事:“这回不是我打的,是他亲自动的手。” 谢依洺却一点没笑出来,她眼睛还是盯着他的脸,像是怎么都移不开,半天才冒出一句:“我不懂。你爸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差点没命了,他不说一句好听的,还打你? 这句话简直就戳在陆洺执心口上,戳穿了他这些天里苦撑着没说出口的所有委屈。 没人站在他那边过。 谢依洺是第一个,能把他那些想说又不敢说的东西,一口气替他说出来的人。 还好,这事儿不只是他一个人觉得委屈,还有人也这么觉得,看来果然不是他有问题。 陆洺执走到沙发旁边坐下,盯着茶几边缘看了会儿,才闷闷地应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这人就……挺怪的。” 谢依洺看着陆洺执的脸,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从沙发上拿起自己小书包,低头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医药盒: “我担心那天那两个绑匪下手狠,别给你打坏了,我特地从我妈那里要了套中药方子。现在看来,正好能拿来给你涂脸用。” 她接着说:“你这脸,这么好看,要是留疤也太可惜了 ,也不知道你爸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谢依洺说着,小心地拧开一个透明小瓶子,直接把拿手蘸药膏,就往他脸上靠。 陆洺执一愣,条件反射往后一缩,低头躲开了她的手:“……不用了。没事儿,反正也没人在乎。” 谢依洺停住动作,眼神认真极了:“我在乎啊。” 那句“我在乎”一出口,陆洺执眼神有一点点松动。 但陆洺执很快别过头,小声道:“你有什么可在乎的,我爸不在乎,我妈也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啊,神经。” 谢依洺和没听见似的,食指沾着药膏,捻着往他脸上抹,一边动手一边念叨:“别动。” “我爸说过,每家人表达爱的方式都不一样,有的拿糖哄孩子,有的拿鞭子管孩子。看来你运气不好,刚好遇上了第二种。” “不过呢,既然你遇到了我,那你运气也不算太糟。”谢依洺嘟囔道。 陆洺执抬眼瞥她:“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揍我,我那天能把自己脸打成那样么?” 谢依洺也不生气,反而理直气壮地翻了个白眼:“谁让你惹我了。” 她顿了顿,低头看着他脸上的淤青,语气却忽然缓下来: “……不过说真的,我挺内疚的。要不是我非要拉你去那小吃街,咱俩也不至于被盯上。这事儿说到底,是我不对。一会儿我去找陆叔叔说声对不起吧。” 陆洺执心想可千万别,要不他又要被关禁闭了。他立马说:“你别多此一举啊,别给我没事找事。” 谢依洺看他那表情,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她的手停了停,手指蘸了药,轻轻摁在他的脸上。 她的指尖软软的,温温的,嫩嫩的手在他皮肤上轻轻蹭着。 陆洺执努力不去看她,眼睛望着天花板,但注意力全跑偏了。 等给他的脸上完药后,谢依洺又把他的手臂拉过来,袖子往上撸,一小块一小块地找着擦伤的地方上药。 她脑袋低着,头发散了几根下来,垂在他胳膊上,有点痒。 一阵莫名其妙的情绪顺着胳膊一直窜到心口。 陆洺执只想赶紧摆脱这种情绪,这时他忽然想起来,那天谢依洺膝盖也摔破了。他说:“对了,你膝盖怎么样了?” 谢依洺一愣,随口道:“哦,你放心吧,我家里找医生看了,该敷的都敷过了,说不会留疤。你啊,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 陆洺执心里一暖。 这时,一束阳光正巧顺着落地窗那道帘缝照进来,打在谢依洺身上,给她身上渡了一层金光。 陆洺执只觉得这一瞬,她连头发丝儿都在发光。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好像很难再从谢依洺身上挪开了。 谢依洺走了以后,陆洺执明白陆正廷肯定要找他问话,便带着口罩,下了楼。 陆太太正在插花,一盆白玫瑰摆在她面前,她手握银剪刀在,“咔哒”一声,将花茎剪短。 她看到陆洺执,神情一下就软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洺执,你说你顶撞你爸能有什么好处。被关了这么久,我都替你着急。” 陆洺执站在原地,看着陆太太把花一枝枝插进SaintLouis的水晶花瓶里,只机械地应了一声:“嗯。” 他心想,你不也没管我吗。 陆洺执转身走进书房,陆正廷果然正坐在里面。 陆正廷抬眼,目光在他戴着的口罩上停了停:“坐。” 陆洺执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垂着眼。 片刻沉默之后,陆正廷平静开口:“你最近和谢家那姑娘,走得挺近。” 陆洺执有些不服气,小声道:“不是你让我照顾她的吗?” “照顾是一回事。”陆正廷抿了口热茶,“走得太近,交了心,又是另一回事。” “……为什么?” 陆正廷看了他一眼:“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小时候觉得重要的,长大了未必还在身边。你现在觉得她是例外,以后你会发现,每个例外,最后都会归入……不过如此。” 陆正廷沉默了一会儿,又补上一句:“如果你和她,将来没法像现在这样亲近,你会难过的。” 陆洺执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在家窝了七天,等脸上的伤一点都看不出来后,老爷子终于肯放他去上学了。 一到学校,就跟大明星进城了似的。走哪儿,都有人崇拜地看他,凑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绑匪是不是很凶啊,有没有受伤啊,你这事儿太轰动了,这几天新闻头条全是你。还有女孩凑上来故意拽着他胳膊,非要让他讲讲细节。 陆洺执有点烦,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闷声说没事儿。 人堆后头,谢依洺背着个书包站着,没挤过来,就是远远地看着他,冲他露出笑容,满脸写着,你终于回来了。 陆洺执心口一阵发烫。 那段时间,他买了个徕卡相机。原本是想拍点风景练手的,结果一下午拍了十五张,其中有十三张,是谢依洺。 陆洺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拍她。 哪怕只是在看书、撑着下巴发呆,哪怕只是从他窗前走过去……他都觉得需要赶紧按一下快门,把谢依洺的每个瞬间都攥在手里。 也就是这些日子,谢家和陆家走得更近了些。 谢昭明来老宅来得挺勤的,每次来,总是带着几份合同样的资料夹,或者厚厚一叠资料,一进门就让管家把东西拿去书房。 有天陆洺执路过书房,陆正廷和谢昭明正在里面说话呢,他就隔着门多听了一会儿。 “谢哥,设备合同那边,我让人润了润,方便走账,细节你回头过一眼就行。” “联保手续都办完了?”谢昭明的声音传来。 “放心,银行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贷款一拨下来,你们那边就能松一口气了。” 谢昭明笑了一声:“这回多亏了你,陆总。这份人情,我记着了。” “谢哥说哪儿话,咱们可都是一条船的。” “行,那就,合作愉快。” 那时,陆洺执听不太懂他们在谈什么,他只在心里想,谢昭明既然肯频繁来陆家,那谢依洺,应该也会越来越常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儿,陆洺执耳朵有点烫,心头也莫名生出一点急不可耐的雀跃感。她,会离他近一点。 这让他很高兴。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陆洺执都能明显感觉到,他和谢依洺的关系越来越近了。 谢依洺也真是把他当成了朋友,大事小事都愿意跟他说,没隔阂,没冲突,他俩也经常越过霍骄,私下约着出去玩。 学校里见他们走得太近,很快就有人开始嚼舌根。说什么陆家和谢家这是要结亲家了、陆洺执和谢依洺是要谈恋爱了。 谢依洺听完脸都气白了,课间冲出去跟几个嘴碎的同学吵了起来,她骂这些人满脑子都是脏水,连这么好的朋友关系,都要用下作的心思去揣度。 陆洺执只能去拦,但是脸也一阵烫,一阵凉。 就这么又过了几个月。冬天到了,天冷得刺骨,街上挂起了跨年的灯。 陆洺执在家,不咸不淡地跨了个年。 礼物,转账,该有的都有,唯独缺了点热闹。 电视里,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那一瞬,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陆洺执下意识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是谢依洺: 【Xym0419:陆洺执,祝你新年快乐!】 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他脸上,陆洺执的眼神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 客厅那边,陆正廷已经从沙发上站起身,像是准备回自己那层去睡了。 陆洺执攥着手机,几乎没怎么想,就飞快回了过去: 【lmz:要不要叫上霍骄,咱们一起出去转转?庆祝下。】 陆洺执敲完字,盯着对话框,迫切等待着谢依洺的回复。每一秒钟都漫长得像一年,陆洺执捏着手机,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可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谢依洺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陆洺执的心一点点往下坠,在他已经放弃,甚至开始在心里嘲笑自己何必主动的时候,突然—— 【Xym0419:一会见。】 陆洺执盯着那三个字,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被烟花点亮的夜空,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那一刻,他觉得他昏暗已久的天,亮了。 陆洺执从车库的安全通道溜了出来,一路提心吊胆,生怕被哪个佣人瞧见了。 穿过停车场那条通往外面的窄路,寒风一吹,陆洺执缩了下脖子,抬头扫了眼路灯上那排摄像头,把棒球帽的帽檐拉得更低了点。 停车场出口处,霍骄家的商务车已经等着了。 前排是霍骄家司机,后排,坐着霍骄和谢依洺。 看到谢依洺,陆洺执心口猛地一跳。 他赶紧拉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一屁股坐到谢依洺旁边,身上的冷气还没散干净,便冲她笑了笑。 其实陆洺执心里特别高兴。 尤其是,跨年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谢依洺。 三个人凑一块合计了几句,定了一会去哪里。城北有个望山公园,开到山顶正好能看烟花,安静,地势高,风景绝佳。 毕竟之前陆洺执遭了绑架,他们出去玩再也不敢不带人了。不过霍骄家这老司机,陆洺执也放心,嘴够严,带着他们上哪儿干嘛的,回去从来不会乱说。 一路上窗外张灯结彩,街上全是拎着礼物的小孩和牵着手的大人,帝都这么大一座城。彩灯一串一串挂在路灯上,亮得像从天上垂下来的星星。高楼在夜色里铺开去,远远看去,整座城像一座会发光的钢铁森林。 车子往北开,很快出了城区,转上盘山路。 山顶风大,路边的护栏都挂了彩灯,一颗颗细小的光点顺着山脊蜿蜒,一直铺到天边。 陆洺执透过玻璃的反光,一直在偷偷瞄谢依洺的倒影。 谢依洺正高兴地和霍骄聊天呢,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正一直偷看她。 很快就到了地方,外面冷风猎猎。司机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三个折叠椅,还有三条厚重的毯子。 将东西递给他们后,司机识趣地点了根烟,去远处抽烟了。 山顶一片空旷,他们仨把椅子挪到山崖边,坐下。 脚下就是整座城,帝都灯火万丈,整个世界都在他们脚下。三个人窝进毯子里,安静地坐着,看城市一点点亮起烟花。 霍骄晃着椅子:“行了,都坐这儿了,咱们要不要许个什么新年愿望啊?” 陆洺执声音淡淡的:“我只希望,今年我别再被绑架了。” 这话一出,谢依洺本来裹着毯子的肩膀一抖,憋不住笑了。 霍骄笑得更夸张,笑着笑着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厚道,讪讪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我也许个愿,那我吧,我就希望能早点长大,赶紧成年,考个驾照,把家里车全开一遍。” 谢依洺和陆洺执无语地摇了摇头。 陆洺执侧过头,努力假装自己不在意,看似随口问了一句:“谢依洺,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谢依洺认真想了几秒:“其实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但如果,非要许一个愿望的话——” 就在这瞬间,一束超级大的烟花“砰”地炸开,爆出大片大片金色的光,照亮了整个山顶。 霍骄仰着头,眼睛里都是光,感叹了一句:“操,真漂亮。” 陆洺执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堆喧哗的光。 然后,他又回头看了谢依洺一眼。 烟花炸得越来越密,山顶上的光亮一阵一阵地打在谢依洺的脸上。 谢依洺却没看烟花,她只是看着陆洺执,十分诚恳地继续道:“如果非要许个愿,陆洺执,我希望有一天,陆叔叔能看见你的好,不再那么对你。” “我也希望你,能被好好地爱一次啊。” 烟花一束接一束地开着,可陆洺执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山顶的夜是那么喧嚣,他却只能听见这句话。 黑夜几乎被烟花点亮成了白昼,一片绚烂,霍骄还在抬头看,远处,司机倚着车门点烟,火星一明一暗。 没人注意他们。 陆洺执看着谢依洺,喉咙发紧,鬼使神差地朝她靠近了一点。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他确实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发,把心里这份悸动,永远留在这亮成白昼的山顶。 四周都是烟花炸开的巨响,明明那么喧闹,他却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声的湖底。 在那一片隆隆作响的火光中,陆洺执张了张嘴,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极轻极轻地开了口: “谢依洺。” “……谢谢你。” 第69章 生日仇人的礼物,我收不起 跨年之后,又过了好几个月。 陆洺执的徕卡相机里,谢依洺的照片越来越多。 他其实也没特地拍她,可每次按下快门的时候,镜头里的人,几乎总是谢依洺。 笑着的,发呆的,低头走路的,陆洺执一张张翻着,忽然就发现,自己注意她的时间,也像这些照片一样,越来越多。 在他心里,谢依洺已然成为这世上最特别的人。 和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明亮,干净,是他灰蒙蒙的人生里,唯一开出来的一朵带着颜色的花。 那份滋生在心里的喜欢,连他自己都能听见它在一寸一寸往上疯长。 陆洺执太想长大了。 想快点变成可以保护她的人,不被任何人小看的人,光明正大的站在她旁边。 最好,最好能把她娶回家。这样才能让这份美好,只属于他。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 陆洺执记得很清楚,谢依洺的生日和他同一天。再过没多久,就是他们的生日了。 可得好好给谢依洺庆祝一下。 哪怕长大以后,他们再无瓜葛,谢依洺什么都忘了,也能记得,在她某一年的生日里,有个少年,偷偷喜欢过她。 所以才刚过四月,陆洺执就开始盘算着怎么给谢依洺庆祝生日了。他想了又想,挑了又挑,花了大半个月,才给谢依洺选好了生日礼物。 一只万宝龙的钢笔。 陆洺执怕不好用,还以前灌了墨水试了试。他想,谢依洺也不缺文具,但他记得她缺根红笔,所以他特地买了红墨水灌了进去,就当是祝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直到他们生日的前些天,陆洺执照例背着包走进教室,习惯性地往旁边的位置看了一眼。 谢依洺竟然没来上学? 陆洺执感到有些意外,谢依洺可从来都不缺课的,他赶紧掏出手机,给谢依洺发消息。 等了很久,都放学了,谢依洺都没回他。 陆洺执忽然觉得有点慌。 接下来的三天,陆洺执给谢依洺发的一切消息,都像石沉大海似的,连个响都听不见。 陆洺执实在有点坐不住了,平时给谢依洺发消息,她只要看到了,绝对都是第一时间回的。不对劲,不对劲,打电话也不接,她怎么回事…… 他甚至已经想好,只要第二天去学校再看不见人,他说什么都要去谢依洺家堵人去。 还好,第二天放学,他终于在教室门口,看见了谢依洺。 陆洺执那会儿正收拾书包呢,笔和书本散了一桌,下午的阳光从楼道尽头斜斜照进来,把地板染得一片昏黄。 这可给陆洺执高兴坏了,今天是他生日,也是谢依洺生日。他本来还担心这生日不能一起过呢,既然她来了,他心里那块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这会儿班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谢依洺没穿校服,穿了身海蓝色的连衣裙。那张本该挺精神的脸,却像褪了色一样,眼圈发暗,整个脸都小了一圈。 陆洺执很想冲她笑笑,问问她这些天都去哪了,再把他早就放在包里的生日礼物给 她。可当他看到谢依洺那双眼睛时,却笑不出来了。 谢依洺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干巴巴的,像一双死寂的空壳。 她也没打招呼,直接问:“我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陆洺执一愣:“什么事?” 谢依洺呼吸粗了点,抬高声音,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我家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这声音劈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刺耳地要命。 陆洺执意识到不对劲,眉头拧紧,急急地走过去:“怎么了?你家出事了?” 谢依洺冷冷地笑了一下,盯着他看了很久,仿佛在确认他是不是在装傻,过了很久才艰难开口:“你知不知道,你爸把我家害惨了!” 陆洺执脑子嗡一声,急得脱口而出:“谢依洺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谢依洺狠狠后退了一步,眼里全是恨:“陆洺执,你还真是有个好爹。” 陆洺执眼前一黑,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掏出手机:“你等着,我现在就找我爸问清楚。” “问?”谢依洺又冷冰冰地笑了,“你问有用吗?你问了又怎么样?被你爸打?被你爸关小黑屋?你问了又能有什么用?” 这话像刀尖一样,直接捅在了陆洺执心上。陆洺执也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谢依洺几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盯着他:“好好说话?” 陆洺执下意识想后退,却又倔着站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谢依洺已经愤怒地说了下去:“现在我家所有人都在说,就是你那个心狠的爸,害了我们。” “你知道吗?我家那个房子,马上就要被查封了,连佣人都提前走了。我爸天天关着门跟人打电话,我妈天天在家摔东西……我不知道具体的,但我很清楚,我,马上就要什么都没有了。” “陆洺执,以后,我连念书都念不起了,连个能睡觉的地方都没了。这还都是你那心狠的爸送我家的大礼啊。陆洺执、你还真是有个好爸爸啊!” 教室门半开着,风把门轴吹得吱呀响,陆洺执站在门边,像是被当头砸了一棒,整个人懵在那儿,动也动不了。 陆洺执本来是想着,谢依洺这几天没来学校,等他一来,拉着人一起过个生日,高高兴兴的,结果怎么一见面,就挨了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开玩笑吧?”陆洺执喉咙发干,“这怎么可能?” 在他记忆里,陆正廷一向连提起谢昭明都是敬重三分,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连念书、连睡觉的地方都保不住? 这不合逻辑,太荒谬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他说,“我爸再有能耐,也动不了你爸啊。这事儿不合理。” 谢依洺脸都白了:“不合理?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合理的?你要是知道些什么,我希望,看在我之前对你也不错的份上,看在咱俩多少有些交情的份上,你能赶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陆洺执实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急了,连声音都提了上去:“我告诉你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谢依洺,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你知不知道这几天你不来学校我都快急死了?” 他憋着气,一下子把他LV的书包拉开,从里面掏出一个万宝龙盒子:“今天咱俩过生日,我提前一个月就订了这破玩意儿。” 盒子啪地砸在桌上,里面是那支他小心挑了很久的万宝龙钢笔,里面灌了满满的一管红色墨水。 陆洺执喘着气:“就为了祝你,考第一,顺顺利利,想干什么干什么,牛到天上去。我是真不知道你家这些事儿,真的。” 谢依洺气得笑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过生日呢:“我谢谢你啊,居然还记得我生日。” 说完,谢依洺盯着那支笔,死死地盯着,一动不动。 一滴泪,从她的眼眶里滚落。 谢依洺哭了? 陆洺执实在是有点心慌,可他也是真的想不通,谢依洺家里的变故,怎么可能和他爸扯上关系。 但现在他只知道,他得安慰谢依洺。于是他抬手,想去帮她把掉下的眼泪擦干净。 可他的指尖才刚碰到谢依洺的脸颊,谢依洺猛地一甩,把他的手打开,红着眼,大声喊: “你别碰我!” 窗外,几只鸟从树杈上惊得飞起,空旷的教室里,陆洺执站在那里,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谢依洺往后退了好几步:“陆洺执,你只要记着——” “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有一天,我全家都在大街上捡垃圾,流落街头。” “那全都是被你爸害的!” 每说一句,谢依洺的声音就重一分,陆洺执的心就往下坠一分。 谢依洺低头,用手背狠狠擦了下眼角的泪痕:“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看看你知不知道点什么。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们之间,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谢依洺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决绝和疲惫,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陆洺执,这可能是咱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再见。” 门被谢依洺一把推开,风灌了进来,把教室里最后一点温度也吹走了。谢依洺转身,头也不回就准备往外走。 一种巨大的不甘和惶恐从心底涌上来。 陆洺执突然生出一种预感,也许,这真的是他们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了。 陆洺执脑子一热,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飞快从盒子里把那万宝龙的钢笔抽出来,就那么攥着,冲上去,一只手拽住了谢依洺的手腕,用尽浑身解数,语无伦次地试图留住她。 “谢依洺!我,我还等着和你一起过生日呢!你先、你先别走——” 谢依洺猛地挣扎,抬手就想甩开他。两个人在门口拉扯起来,撞得桌椅都哐哐响。 陆洺执下意识加大了力气,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谢依洺力气没他大,怎么都挣不开,气得眼睛都红了,最后绝望地大喊一声:“陆洺执你别碰我!” “你离我远点!” “你们姓陆的都离我远点!!滚啊!” 陆洺执握着谢依洺的手腕,手指一阵阵发麻,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了一样,痛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实在想不通,明明这大半年都好好的,明明他们好不容易越来越亲近了,明明他们都能在一块说笑了,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陆洺执只觉得内心难受得要命,不行,谢依洺不能走。绝对不能让她走。 他都害怕得快要发疯了,害怕如果现在放她走了,他这辈子,真的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陆洺执伸手去拽谢依洺的胳膊,试图拖延一下:“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啊?” 谢依洺嘴抖了一下,低着头,冷冷地说了句:“你爸,联合了外面那帮人,给我们家挖了个坑。还趁着我爸焦头烂额的时候,断了我们救命的财路。全没了,陆洺执,我们家很快就要什么都不剩了。” 陆洺执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脑袋,完全听不见别的声音,只有耳鸣,只有谢依洺的话,一遍一遍地在耳朵里炸响。 谢依洺似乎也挣累了,目光落在陆洺执另一只手上。那只手里,是他精心为她挑的生日礼物,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缩写。 下一秒,谢依洺抬手,一把抽走了他手里的万宝龙钢笔。 陆洺执还本还死死攥着笔帽,那支笔被猛地拽出,咔哒一声脆响,裸着锋利的笔尖晃了出来。 谢依洺盯着那支笔,眼眶发红,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陆洺执,你还没明白么。从此以后,咱们两家就是仇人了。” “仇人的礼物,我收不起。” 话音一落,她扬起手,狠狠把那支笔摔在了地上! 第70章 虎口的红痣谢依洺家着火了! 这清脆的落笔声,几乎摔碎了陆洺执的心。 陆 洺执几乎是连想都没想,弯腰捡起笔,一路小跑着追上去,拽住谢依洺的手腕。 “谢依洺!”他声音都有点破了音,带着慌张,带着急迫,“你别走,别走,咱们有话说清楚!” 陆洺执根本不清楚谢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只知道不能松手,他松了,这人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谢依洺瞪着他,一双眼睛几乎能把他烧出一个窟窿。她已经气到彻底失控了,心里只剩下怨,只剩下悔,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她一边推一边挣,眼里全是恨意。她后悔,悔得想要抽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一开始要对陆洺执表现出善意?为什么会觉得陆洺执可怜?为什么以前还会心疼陆洺执?为什么要和仇人的儿子走得那么近? 到头来,最可怜的,是她自己!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从一开始,就该离陆洺执远一点! 谢依洺狠狠挣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推他,一边推一边咬着牙,恨自己太小,太无力。 陆洺执死死抱着她,一只手紧扣着她的肩,一只手还死攥着那根笔,连骨节都泛白了。 谢依洺疯狂地推搡着,她推他,撞他,心里全是谢昭明这两天憔悴的模样。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那个一手撑起整个谢家的支柱,此刻却几乎被活活压垮,活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一刻,谢依洺怒火攻心,已经气得完全失去理智,只想想要把陆洺执推得远远的,像推开一切噩梦一样推开他,只想挣脱,只想让陆洺执放手,只想让这一切结束,只想和陆洺执一刀两断! 谢依洺一边哭一边大喊:“别碰我!别碰我!你们陆家的人脏死了,我早该知道的……我怎么会傻到觉得你跟你爸不一样?你以为抓着我不让我走就有用吗!无论怎么样,你的未来还在,可我连喘口气的地方都快没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啊!” “陆洺执,我宁愿死,也不要再被你们姓陆的再碰一下!你们都太脏了!太脏了!太脏了!!!滚啊!!!” 谢依洺大喊完这一通,眼睛一红,猛地抓住陆洺执手上的那只笔,狠狠一扯、一扎—— 那只万宝龙的笔尖,重重刺进了陆洺执右手虎口! 陆洺执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右手还保持着半握着的姿势,血从虎口的破口处涌出来,顺着指缝一滴一滴落下,落在发亮的地板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谢依洺哭着,看着她攥着那支满是血迹的笔,看着她的眼里全是努力推开他的恨意。 谢依洺肩膀一抽一抽地颤着,手上那支钢笔的笔尖还在往下滴血。 她哭得很伤心,眼眶里全是憋不住的眼泪,和咬牙切齿的怒气,明明陆洺执的右手已然血流如注,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动摇半分。 疼吗?应该很疼吧。可那一瞬间,陆洺执什么也感觉不到。 脑子里只剩下谢依洺哭着,狠狠把笔刺进他手里的那一瞬,反复循环,挥之不去。 手上热乎乎的血洒了一地,陆洺执却连皱一下眉头都做不到,像被钉在了原地似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耳朵里全是嗡鸣。 他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被这一笔,戳了个稀巴烂。 陆洺执站得太久了,等他终于有点迟钝地回过神时,谢依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教室门还半开着,冷风一股一股灌了进来,脚下,是流了一地的鲜血。 陆洺执低头,看着自己破开的虎口,看着地上的血迹发晕。 多可笑啊,为她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却成了她亲手刺向他虎口的匕首。 陆洺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间教室里走出去的。 他没遮没拦地从教学楼里往外走,手上血流不止,一路走过,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点子。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司机早就等急了,一眼看到他,吓得从车里跳下来,扑过来要拉他上车:“少爷?!” 陆洺执没听见似的,任由司机拽着,把他塞进车里。司机一边打电话叫人,一边慌忙找急救包,给他做简单的止血包扎。 他坐在车里,指尖一滴一滴往下滴血,就连车里铺的米色地毯都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手腕也在止血带里微微颤着,血还在一股脑往外涌。 可陆洺执只是盯着自己右手上那个血淋淋的口子出神。 他满脑子都是谢依洺。那个哭着,把笔扎进他手里的谢依洺。那个眼里全是恨,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的谢依洺。她哭着,喊着,恨他,恨不得把他一笔扎死。 那一幕一幕,像鬼打墙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怎么甩,都甩不开。 回到家,陆洺执连饭都没去吃,只是窝在房间角落里,沉默着坐了很久,对着谢依洺的聊天框出神。 等到半夜的时候,陆洺执实在忍不住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还是打下一行字: 【Lmz:我不知道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有什么需要我的,告诉我。我会在能力范围内,用尽全力去帮你。谢依洺,对不起,祝你生日快乐。】 陆洺执犹豫了很久,终于点了发送。 可等待他的,不是谢依洺的回复—— 【你已不是对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 陆洺执怔怔看着屏幕,好半天没眨眼。手机从指缝里滑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谢依洺……把他拉黑了? 他盯着已经黑了的手机屏幕,脑子一片空白。就这样怔怔坐着,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是霍骄的电话打破了沉默。 陆洺执麻木地接起。 “操,陆洺执!你快看新闻!”霍骄在电话那头吼,“谢依洺家着火了!” 陆洺执嗡的一下跳了起来,冲进大厅,打开了电视。 新闻频道正在播放现场报道。 画面里,是他熟得不能再熟的谢家别墅。 那栋他曾经去过几次的大宅子,此刻正被火光吞没,染得天空一片猩红。 消防车的警笛声撕裂夜空,字幕条一行一行滚动着—— 【本市西郊谢家别墅昨夜突发火灾,火势蔓延迅速,至消防赶到时,整栋别墅几近烧毁。初步确认,屋内三人全部遇难。】 谢昭明,谢母,谢依洺。 三行字,像钉子一样扎进陆洺执的眼睛里。 陆洺执像是失了魂一样站在电视前,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反应过来的。只记得有人在拉着他,是陆正廷,是陆太太,是佣人,是管家。 有人似乎在大喊着叫他别出门。 陆洺执推开所有人,冲出家门。 夜风呼啸,他下了出租,疯了一样往谢家的方向跑,跑到脚底都麻了,膝盖都在咯吱咯吱地尖叫。 可等陆洺执赶到的时候,消防车的水柱早已经停了,只剩下滚滚的白烟,和一地烧焦的断壁残垣。 陆洺执站在寒夜里,喘着粗气,看着面前那片灰烬,看着谢家三人烧焦了的尸体被抬了出来,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轰鸣不已。 谢依洺身上全烧焦了,只能依稀从体型上辨认出她曾经美好的样子。 他终于跪了下来,双手撑在碎石和灰烬里,眼前一片模糊。 那个在烟花下笑着祝他“被爱”的谢依洺。 那个扎穿他虎口,哭着说“你们姓陆的离我远点”的谢依洺。 那个他想长大之后去追,去娶回家的谢依洺。 就这么消失在了这场大火里。 直到那一刻,陆洺执才真正意识到,他心里的那片美好,真的,再也不在了。 陆洺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掉眼泪。 但心里,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死掉了。 那天,陆洺执真的就跟一具被掏空的行尸走肉一样,跌跌撞撞走在路上。 陆洺执隐约记得,他应该是走进了一条小巷。很不巧,他撞到了几个人,有人骂他,有人推他,他反手挥了过去。 很快一群人围上来,陆洺执没分清楚是谁,也没想过后果,只是本能地还手。可他毕竟寡不敌众,这场斗殴,逐渐变成了单方面的殴打。 拳头砸在身上,脸上,血一股一股往下流,他都感觉不到痛。 像是整个人早就碎了,所以根本不在乎再被打碎一遍。 最后还是家里司机找到了陆洺执,把满身是血的他抬回了家。 从那之后,陆洺执就像换了一个人。他开始第一次,真的在心里恨起了陆正廷,也不再惧怕那地下二层的屋子。 这并不是隐约的、带着少年气的讨厌,不是本能的抗拒,是清醒、冰冷的恨。 虽 然陆洺执没有确凿的证据,但那天谢依洺哭着喊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坚信,陆正廷,一定对谢家做了些什么。 除了新闻上能看到的那些之外,陆洺执开始想办法去查,开始暗地里找人打听。 霍骄也在帮他。 他们连着好几天,把所有能找的新闻、能查的记录都翻了个底朝天。尸检报告,火灾认定,邻居证词……一条一条翻。 最后的结论,简单,清晰,也让陆洺执感到无力。 确实,是谢家。 确实,谢昭明夫妻双双遇难。 确实,谢依洺也被烧死在了那场火里。 陆洺执看着那些冰冷的字,眼前一片眩晕。 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 恨自己,生在陆家,长在陆家;恨自己,在谢依洺最后向他求救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到。 更可怕的是,从他和霍骄陪着谢依洺火化的那天起,陆洺执发现自己心理和身体都出了问题。 他害怕异性的靠近。害怕一切陌生的触碰。害怕任何温柔的声音。 只要有异性靠近,他的胃就会抽疼,呼吸也会变得急促,身上还会起大片大片的红疹子。更严重的时候,他甚至会头晕、恶心,甚至喘不上气,还曾经因休克被抬去医院抢救过。 只要是异性,哪怕只是陌生人。他的大脑就会不受控制地闪回至那个下午,谢依洺哭着,眼里全是恨,拿着那支笔扎进他手里的瞬间。 陆洺执对那份记忆的感受也很清晰明了。那不是讨厌,不是嫌恶,那是彻底的、根植在骨头里的—— 恐惧。 他不知道那份恐惧扎根于哪里。 也许,是来自于心里那一份一直没能传达出来的无能为力。 也许,是那一份再也说不出口的,对谢依洺的亏欠。 陆洺执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死在了那个春天,死在了十一岁的生日里。 谢依洺死了一年、两年,所有人都能若无其事地活着,笑着,把这美好的少女忘得干干净净。 陆洺执忘不了,也不可能忘得掉。他告诉自己,谢依洺不能被忘记。哪怕全世界都不记得了,他也要认真活着,然后,记住她。谁叫他陆洺执什么都不是,竟然连保护一个人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在所有人都在往前走的时候,只有陆洺执,被困在了原地。因为只有他还记得,只有他,还能替她,活下去。 能怎么办呢?谢依洺是唯一真正靠近过他的人。 是唯一,真心盼着他能被爱的人。也是唯一,在他那糟糕的世界里,给过他一点温暖的人。 可那么好的人,却化成了一捧灰烬。 没关系。陆洺执想,就算这辈子都娶不了她,就算这辈子都只能孤独地活着,他也要把她,永远地,记在心里。 只有他。也只剩他,还能多为她做点什么。 比如,在午夜梦回时,一遍遍重温她的声音,她的眼睛,她刺穿他虎口的那一刻。 陆洺执也开始学着反抗陆正廷。开始故意做一些错事,只为了看到陆正廷愤怒的样子。但很快,他也发现,光是叛逆没有用,他得有本事。 钱这种东西,他随时都能有,也随时都能失去。只赚钱不够,他需要人,他需要可以抗衡陆正廷的本事。 所以在被扔到英国之后,陆洺执也清醒了很多。他开始认真上学,交朋友,攒人脉。他什么都学,什么都观察,什么都肯做,像一只慢慢成长的猎犬,只等着撕咬陆正廷的那一天。 毕竟那些所谓的金山银山,从来填不平他心里的那个窟窿。 陆洺执心里只剩一摊淤泥,黑漆漆,沉甸甸,压得他喘不过气,也撑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烂死在这片淤泥里。 可惜的是,陆正廷自从谢家全家葬身火海后,商业版图拓展的越来越大。想扳倒陆正廷,绝对不是靠着一腔孤勇就能做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陆洺执靠着心里那点不甘和恨意,一路熬了下来。熬得久了,他也能逐渐感受到,身上的棱角变得不再锋利。 他也开始逐渐怀疑,自己努力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谢依洺,还是为了自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还在为了所谓执念撑着,还是早就陷在了恨里。 就这样一连过去了好多年,陆洺执长大了,也一点点在泥沼里腐烂着。陆正廷对陆洺执的心思心知肚明,自然不信任他,家里最核心的产业,一样都没落在他手里。 他拿到的,永远是陆正廷挑剩下的东西,永远是陆正廷看不上的缝隙。 直到那天,陆正廷开口,说要给他安排联姻。陆洺执久违的斗志终于又被激了出来。 钱这种东西,他早就不在乎了。他甚至都没花时间考虑,就把手头能抛的全抛了。急匆匆套现一百多个亿带来的损失,他一点也不心疼。只要陆正廷能难受,他就觉得他替谢依洺扳回了一局。 然后,在他准备飞去私人岛考虑后路的那天,他的钱,统统跑进了言初的账户里。 陆洺执也怎么都想不到,老天爷,会用这种最荒唐、最离谱、最血淋淋的方式,把那纯洁又美好的少女,送回到他的身边。【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0-80 第71章 全都给你。庆祝两百营养液加更章…… 等陆洺执从记忆中回过神的时候,茶几上,那根雪茄早烧到了尽头,只剩下一截灰白的烟蒂,孤零零地卧在烟灰缸里。 陆洺执感觉脸颊有些湿热,伸手一摸,掌心一片湿凉,似乎是泪。 他僵着脖子抬头,透过客厅的天花板,盯着楼上某个方向。 二楼,那个房间里,言初正在睡觉。 他的谢依洺,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睡着。 老天爷竟然真的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让他可以娶她,让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完成小时候所有来不及完成的事。让他可以说出,那些当年堵在喉咙里、所以没来得及告诉她的话。 陆洺执喉咙发紧,胸腔发闷。开心得要命,也痛苦得让他害怕。 他开心的是,他终于有机会了。痛苦的是—— 如果哪一天,言初恢复了记忆,如果她想起了自己是谢依洺,想起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她会不会恨他?会不会讨厌他?会不会永远抗拒他的靠近? 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举起一只钢笔,再次把他扎得鲜血淋漓? 陆洺执闭了闭眼,抽出桌上的纸巾,胡乱擦了一把脸。那张纸湿漉漉的,他分不清上面沾着的究竟是泪,还是因紧张而冒出的汗。 他只怕,怕言初记起来,怕她一醒来,变回那个永远不愿意原谅他的谢依洺。怕他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光,再一次从他指缝里溜出去。 纸巾攥在手心里,被陆洺执捏得皱成了一团。他死死盯着那团纸巾,喉咙里涌上来一阵苦涩。 隔着整栋别墅,陆洺执几乎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砰砰狂跳的声音。 言初这一觉睡得很轻。来到这座岛上后,她几乎没做过梦。可今天,她却破天荒做了个梦。 梦里,陆洺执死死抱着她,一遍遍哭着喊她不要走,不要离开他。 言初心里烦闷,眉头拧成一团,从梦里猛地惊醒。 一股窒息感压着她的胸口,让她呼吸都发紧。她睁开眼,看到一片昏暗的房间,还有,身上压着的热源。 陆洺执正抱着她,抱得很紧很紧。他似乎是没睡,眼角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哭过。 言初挣了挣,推推他,迷迷糊糊地问:“你哭了?” 陆洺执反而将胳膊收得更紧了。 言初声音还带着没彻底睡醒的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擦了擦他眼角:“……你哭什么呀。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的你,也在哭呢。” 窗外的海浪声一阵一阵地拍上来,许久,陆洺执轻声说:“等航线批下来,我们回帝都吧。” 言初一下子就清醒了:“你说什么?你想通了 ?!” 陆洺执抱着她的手没有松:“嗯。” “我想通了,我要带你回家。” 言初笑了,笑得有点无奈:“你在这说什么呢。别忘了,咱俩可是说好了的。回帝都之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她想推开他,陆洺执却不撒手。 “不行。”陆洺执说,“我不只要带你回家,我还要带你回老宅,我会告诉陆正廷,我要和你,过一辈子。不是为了气他,是真心……要和你过一辈子。” 言初侧头看着他,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憋出一句:“陆大少爷,我看你连喜欢是什么都没搞明白,就敢张口跟我说一辈子?” 说完,言初转过头,懒得再看他,缩进被子里,打算继续睡。 陆洺执不舍得松开她,低下头,额头抵在她的发里:“……你会懂的,你迟早都会懂的。” 言初闭着眼,轻轻叹了口气:“你可别任性了。而且你那个求婚吧,虽然你硬把戒指戴到我手上,但我可没答应要嫁给你。” “哦对,还有,等咱俩回了帝都,我会把那两个戒指都还给你。还有车,还有你送我的所有东西,我都会还给你。” 陆洺执怔了一下,眼睛更是一点点红了起来:“我送你的东西,你不能还。” “那些东西是你的。是我、是我选择送给你的。你要是不收,我就把这些东西全扔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呼吸紊乱的声音。 “还有,帐户里那一百多个亿,也都是你的,都归你。”陆洺执说着,喉结滚动了下,伸手用力捞过她,把她揽进怀里,抱得死紧死紧的: “全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只要我有,我都给你。” 言初眉头一挑:“你抽什么风啊?” 陆洺执垂下眼睫,努力藏起眼中的快要溢出来的慌张和愧疚:“从今以后,任何属于我的东西,就算只是一分钱,我也会给你。都是我欠你的,你拿着,是应该的,是我陆洺执求着你拿的。” “你不知道,我欠你太多了。我只怕,我给的不够多,不够好,不够让你原谅我。” “别把我推开,别总想着把什么都还给我。” “让我有点东西能留在你身上,行么?” 言初听得有些发怔,半晌才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借着窗外淡青色的月光,伸手探了探陆洺执的额头,有点哭笑不得:“你说什么呢,你发烧了?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陆洺执没答,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那眼神里什么都有,喜欢,委屈,还有藏不住的感情。 言初忽然意识到,他没生病,没发烧,他很认真,甚至有点认真到过了头。 “你说……”言初也跟着严肃起来,声音都有些发涩,“你要把那一百多个亿都给我?” 陆洺执点了点头。他伸手,往地上指了指:“这个岛,房子,我全都能给你。” “不只这些,还有陆氏外面那些我管着的子公司,我之后能再分出来的股份,所有能写你名下的,都归你。车,船,画,表,我能想到的,能拿得出来的,全给你。” 窗户没关,夜里的海风灌进来,带着咸湿的味道,言初被吹得一抖,脑子清醒不少。 言初愣愣地看着陆洺执,眼睛里全是迷茫:“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你干嘛突然说这些?陆洺执,你到底干了什么?” 陆洺执选择沉默。 见他不说话,言初有点急了:“我跟你说啊,你呢,也了解我这个人。我从认识你那天起,到现在,我就从来都没图过你什么东西。哪怕你说给我,我也从没想要过。我当然也知道,虽然咱俩人生的起点不一样,但我也有手有脚有脑子,就算没有你,我言初,也有能力,亲手赚到属于我自己的那一分。所以陆洺执,你要是真的对我好,就别老想着拿钱砸我。你长大一点,成熟一点,学着放手,给咱们俩,都留条活路,成不成?” 陆洺执抱着她的手一顿,过了好久,才挤出一句:“不放手,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言初实在是慌了神,陆洺执今天这是吃错药了?他突然这样,不会是出大事了吧? 她拽着陆洺执的衣领,嗓子都抖了:“你你你,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你是不是要被抓了?你要是现在告诉我……你都背着我做了些什么错事,我可以考虑考虑……原谅你。但是,如果让我自己发现了,那这辈子,我,我,我都不会原谅你!” 陆洺执看着她,又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如果,连爱你这件事儿也算错,那从对你动心的那刻起,我他妈就没对过。” “这份错误,我没想改,也改不了,我只想、也只会错到底。” 言初真觉得自己像被雷劈了。 陆洺执怎么能说出那种肉麻话呢?他这人一向把面子看得比天大,这死都不肯认输的人,怎么会突然……这么赤裸裸地,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剖开丢给她? 言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从拒绝了他的求婚,他每天都在变得越来越离谱,到今天,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了。 她抬手就把人推开了:“你干嘛啊,大半夜你发什么神经。” 陆洺执被推得往后一倒,手却还不甘心地伸出去想拉她,结果什么都没拉到。 他撑着床沿、抬起头,看着言初努力想找地上的拖鞋,没找到,直接光着脚噔噔噔朝门口走。 “你去哪儿?”陆洺执连忙问。 “给你找药!你有病!还不轻!”言初头也没回,像是怕自己一回头就控制不住脾气似的。 陆洺执眼见拦不住她,只能呆坐在床沿,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还好,过了一会儿,言初真就回来了,手里抱着个定制的LV的医药箱。 她拿起遥控器,把落地灯打开,坐在陆洺执旁边,打开医药箱,低着头,一瓶瓶药翻过去,认认真真地看每一个说明书。 言初边看边嘀咕:“这个是止咳的,这个是退烧的,这个是腹泻的,怎么就没有治脑子的药啊?” 灯光下,她的眼神专注得要命,说得小声又认真,像是真把自己当成了医生,非要给他治好似的。 陆洺执忽然就笑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治病的药,那他只想要一种药,能让他,把她本该得到的美好,都还给她。 一个不差地,还给她。 言初还在那里翻药,一瓶瓶药瓶挨个翻着看,用指腹压着药名,一行一行认真读。 读到一瓶镇静剂的时候,言初眉头一动,连忙举起瓶子,对着灯光细细确认。 然后,言初倒出两粒药,准备喂到陆洺执嘴边,抬起手,转头,看他。 她一抬眼。 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陆洺执坐在她身旁,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似乎浑然不知,自己眼里,正挂着点点晶亮的碎光。 已经有几滴泪顺着眼角滑到下颌,挂在那儿,一滴滴逐渐滑落,打湿了他锁骨边的衬衣领。 言初的手悬在半空,手里的药瓶“啪嗒”一声滚落到地上。 屋里只听见药粒滚远的轻响,和夜里隐隐的海潮。 第72章 “我爱你。”别动。我一寸都不想离开…… 言初吓了一跳,忙凑过去,手忙脚乱地擦他脸:“怎么又哭了?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今天这么多愁善感啊?” 陆洺执没说话,眼睛更红了。眼角的泪越滚越快,顺着下巴一滴滴掉下来,沾在她手背上,烫得言初心慌。 看他这样,言初心里也有点难受,也不端着了,把他抱紧了,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行了,不哭了,不哭了啊。” 陆洺执难过地贪恋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拥抱。 言初无奈 地叹口气,低头轻轻拍着他:“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了,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没办法。行吧,那我们回帝都之前,我先不跟你生气了,你也正常点,好不好?” 陆洺执沉默了一会儿,又闷闷地问:“那回去以后呢?你打算怎么离开我?” 言初哭笑不得:“喂,你可是答应我了啊,这可是咱俩的分手旅行,回去之后各走各路。你自己说的话,可别赖账。” 陆洺执抬眼盯着她看。 那眼神里写满了三个字—— 不可能。 言初也看出来了,这大傻子绝对是打算赖账。 她开玩笑半认真地敲了敲陆洺执的额头:“陆洺执,你也是个成年人了,能不能拿出点成年人该有的样子。不能一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耍赖。说过的话,得负责,知道吗?” 陆洺执隔了好几秒,才闷声说:“知道了。” 言初挑了挑眉,有点意外。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这么懂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想着呢,陆洺执又补了一句: “那等回了帝都,我会重新追你,直到你同意和我在一起。” 言初一口气差点没倒上去。 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把他按回床上:“睡吧你,别发神经了。” 言初帮他把被子拉好,又顺手轻拍着他的肩膀,侧着身子看着他。 陆洺执就这么任她折腾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十分安静。 她看他这样,心里更是一阵发紧。她知道自己得赶紧想办法。不能给陆洺执任何原谅他的机会。 这人现在看着和个温润的金毛似的,可真要回了帝都,谁知道他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言初一边给他掖着被角,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回帝都之后,得赶紧走。 隐姓埋名也好,藏起来也罢,总之得躲,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先把英语学起来,想办法申请学校,把出国手续办齐了。 谁让你伤我心的,陆洺执。 我这人记仇,这笔账,我可记着呢。 言初还在发呆,想着回帝都后怎么甩掉陆洺执。正想得出神,突然腰上一紧,陆洺执伸手,将她一把揽进被窝里。 她被他坚实的薄肌包裹着,陆洺执呼吸压在她耳边,鼻尖一下一下蹭着她的耳骨,他灼热的鼻息重重地蹭着她的脖颈。 言初的身体一下子就起了反应。 她抬头,看着这用力抱紧自己的人,眼圈还红着,睫毛湿漉漉的,一副你说什么我都听模样。 言初本来确实是想甩开他的,可陆洺执这模样也实在是太新鲜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陆家少爷,现在却抱着她,死死望着她,像是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似的。 她确实没打算原谅他,但她只是单纯的觉得,现在的陆洺执这新鲜模样,确实有些可口…… 也确实让她挺想尝尝鲜的。 ……反正过两天就回去了,也不差这一回两回的,偶尔享受一下,也不赖。 言初心念一动,抬手勾住了陆洺执的脖子,凑近他,视线掠过他微红的眼尾,最后落在他眼角的泪痕上。 然后,言初探出舌尖,轻轻地,舔舐掉了那滴泪。 陆洺执怔怔看着她,眼底有震惊,有狼狈,更多的是一触即燃的情。 他喉结滚了滚,却只是伸手,慢慢捧住了她的脸,用食指顺着言初的脸颊,一路摸到她唇角。 言初没躲,偏过头,张嘴,含住了他一截指尖。 舌尖打着圈细细缠着,言初一边含着,一边凝望着陆洺执。 陆洺执呼吸猛地一滞。 海风涌进来,把窗帘吹得猎猎作响。 半开的窗户透进一片碎银般的月光,浸在床上,落在他们身上,也照亮了陆洺执的眼睛。 陆洺执撑着手臂,覆了上去。 他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与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要小心翼翼。 这一晚,他没像以往那样换着不同姿势,没有迫不及待,也更没有什么花样可言。平时他们总是放肆的,变着法子地亲密,贪婪而野蛮。可这回不一样。 从头到尾,陆洺执都只是覆在她的身上,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 言初但凡一动,他立刻将手臂收得更紧。 他们没有任何间隙地贴着彼此,从头到尾,他没敢放开过她一次,哪怕是换个角度的空隙,他都死死拥着她。全程只有最简单、最纯粹的拥抱和吻。 陆洺执几乎一刻不停地吻着她,吻得很专注。 在偶尔在没有亲吻的间隙,陆洺执也会会睁开眼,盯着她的眼睛。 然后,伴随着每一次触碰,他都会低哑着声音,轻轻喘着,喃喃开口——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一遍一遍,像是早已准备好把灵魂都交到她手里。 言初没见过这样的他。 赤裸、脆弱,所有锋利和伪装都被卸了下来,只剩下紧紧抱着她的手臂,和一遍遍重复的,我爱你。 言初已然分不清,几近让她喘不过气的,是这份亲密,还是这一声声近乎哀求的“爱你”。 这种全程抱着她,不肯放手的亲密,让言初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发软的酥麻。 言初本来就很受用这种贴近,更别提是在这种时候。 陆洺执一边吻她,一边抱着她,他的胸膛紧紧压着她的,每一下起伏都能让她浑身一颤。 这份带着情感的亲密,确实比单纯的欢愉更要让她沉浸。她被他一寸寸燃着,身体止不住地战栗,脑子里一片空白。 言初只能出于本能地伸出手,抱住了他,指甲陷进了他后背的皮肤里,留下一道道浅红的痕迹。 陆洺执吃痛,低低喘了一声,却选择将言初抱得更紧。 就好像在这个被月光和海浪浸透的夜里,他们交换的不是欲望,而是对彼此的爱意。 这一晚上,言初被陆洺执折腾得彻底没了力气。 在她的印象里,这绝对是他们在一起以来最难忘、最舒服的一次之一。 结束后,那张床根本就没法睡人了。陆洺执干脆抱着几乎半昏迷的言初,往另一间干净的卧室走去。 言初一被放进柔软的大床上,整个人就像瘫了一样,她仰面躺着,睫毛微颤,胸膛还一下一下地起伏着,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就连陆洺执叫她去洗澡,她都装听不见。 陆洺执也没多说什么,简单去冲了个澡后,拿了条干净毛巾回来,坐在她旁边,俯身,一点一点帮她认真擦拭着身体。 言初困得要命,还是勉强睁开了一条缝,打量着这破天荒温柔的陆洺执。 就这样盯了他一会儿,她的眼里,多了一丝触动。 陆洺执擦完了,把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包进了被子里,自己也爬上床,从背后把她圈进怀里。 他一贴上来,本来已经准备睡觉的言初,突然浑身一紧。 她清楚地感觉到—— 有什么熟悉的东西,顺着两人贴合的地方,将她填满了。 言初瞪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骂了句:“陆洺执你怎么还……?” 陆洺执搂得更紧了,低着嗓子在她耳边开口:“别动,就这样睡。” “我一寸都不想离开你。” 言初心里一阵烦躁又无奈。 她当然听得出来,他是真的没打算 再做什么,只是单纯地,想抱着她,想离她越近越好。 可这样怎么睡得着啊。 言初心跳得乱七八糟,哪怕累得快虚脱了,也还是没法彻底沉下去。越是想忽略那处存在,注意力就越是无可避免地集中在那一处。 那份感觉太烫,甚至还在越来越烫,就算只是不动,也让她难以自己。 甚至,她十分希望,他能动起来。 一点点也行。 言初甚至遵循着本能,用最小的幅度轻轻动了一下,但很快,她意识到这样不行,于是想翻身,推开他。 陆洺执顺势翻过来,一手托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扣着她后脑,眼睛里漾着不加掩饰的渴望。 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言初实在忍不住了,直接揽着他脖颈往下一拽。 两个人又折腾了一场。 这一次,比之前更疯狂。直到最后,言初是真的撑不住了,彻底舒服地昏了过去。 之后的两天,他们一边等航线的消息,一边过起了他们曾经那种不害臊的生活。 陆洺执也看出来言初没打算跑了,就把堵在别墅外的保镖全撤了。 他们早上在床上缠着,下午在沙发上腻着,晚上又滚回床上继续,循环反复,没羞没臊,像是要把前两天错过的所有亲密都补回来一样。 直到第三天上午,陆洺执一边替她揉着酸软的腿,一边跟言初说:“下午就能走了,航线批下来了。一会儿,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言初闭着眼懒得动,嘴里“啊”了一声,半天才慢慢消化这句话。 能走了啊。 她松了一口气。 真松了一口气。 不过心头也有些舍不得,毕竟回了帝都,她就要遵循她发自内心想要做出的选择,离开他。 其实,从陆洺执求婚起,言初心里就一直有个疙瘩。她没办法彻底相信,这个人对她的感情,真就那么死心塌地。 她也不是没有感受到过他的喜欢。但那种喜欢太浮了,像薄冰下的水,明明有声音,却不敢踏上去。 可这两天的陆洺执,几乎是赤裸裸地,把自己的喜欢,把自己的渴望,把自己的脆弱,把自己的心甘情愿,全都摊开在她面前,就差把她淹死了。 这让言初真正意识到,或许,那层薄冰早就已经裂开了。 薄冰底下是滚烫的湖水。 更是陆洺执早就藏不住的心意。 言初闭上眼,叹了口气。 真是可惜啊,他们两个。 如果不是因为陆洺执一脚踩在了她的底线上,那嫁给陆洺执,也真不算是一件坏事。 第73章 回帝都,新生活“你答应过我,那是分…… 一回到帝都,言初就钻进屋里,连时差都顾不上倒,赶紧开始收拾东西。 陆洺执跟在后面,脸色难看到不行。他自然不同意言初从家里搬出来,言初也更不可能顺着他。 这一来二去,言初差点没和他吵起来。 陆洺执又想老一套,伸手揽住她的后颈,低头就要用吻堵上她喋喋不休的嘴。 可言初直接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了陆洺执。 陆洺执一愣。 言初倒是冷静又坚定:“在岛上是岛上,现在回来,那就得按我们说好的走。陆洺执,你答应过我,那是分手旅行,不是别的。” “所以,既然咱俩回来了,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陆洺执僵在原地,彻底没了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言初继续收拾她自己的东西。 言初其实也没什么可带的。 她简单叠了几件陆洺执给她买的、价格还不算太夸张的衣服,够她这几天穿的。其余的,一件不拿。 陆洺执靠在门边,双手插兜,脸上看不出表情,一言不发,默默把一个LV行李箱放到她脚边。 言初疑惑:“干嘛?” 陆洺执淡淡道:“你不是没行李箱吗?拿这个装。” 言初盯着他,总觉得这人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 但她懒得理,没多想,没多问。只是弯腰,顺手把衣服丢进去。 那两枚大钻戒,她没拿,和那辆布加迪车钥匙一起,被她放在了门口。 门口堆着的,是陆洺执的心意,也是她不肯收的东西。她几乎什么都没带走,好像从头到尾,她只是借宿了这一场感情而已。 而陆洺执全程没闹,没作,反而很平静,她拎着行李箱出门,他还笑着在门口和言初告别呢。 看陆洺执这顺从模样,言初心里倒是越来越不踏实。 不过她也不想管这么多,走出小区,站在马路边,掏出手机就开始打车。 只可惜现在是周一,还是早高峰,她确实叫不到车。 言初在风里站了好一会儿,只感觉手里的大箱子越来越沉,人也开始烦躁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4×4的磨砂黑大G从路边特别吵闹地驶了过来,稳稳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陆洺执靠着椅背,侧着头看她。 他抓了头发,穿了件黑色的LV卫衣,耳骨上带着耳钉,巴掌大的脸上还带了副很大的墨镜。 陆洺执用带着男戒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轻飘飘地说:“不是说了么,我是你的司机。你去哪里,我都送你。” 言初转身,拎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用不着,陆大公子。” 陆洺执手搭在方向盘上,没说话。 言初走得飞快,她想,真有意思,让陆洺执送?开什么玩笑。 她还打算重新租个房子呢,要是让这家伙知道了地址,她这趟离家出走不白忙活了? 可她走得快,那辆大G也跟得快。 她一停,后头那辆车也跟着停。 她走,那大G又不紧不慢地滑着轮胎继续跟上。 言初停了几次,被烦得头顶冒烟,猛地转身冲着车喊:“陆洺执你干嘛啊!你别跟着我!” 陆洺执带着墨镜面无表情:“送你啊。” 言初无奈:“不需要。” 陆洺执似乎也看穿了言初在想些什么,也一点都不生气:“我看你都在这站这么久了也没打到车。我是想就送你到地方。” “我答应你,你去哪,我不进去。” “行了,别站着了。来,上车。” 言初想了想,确实,她打车软件上写着,要想打到车,还要等至少二十分钟。而陆洺执住的这地方太安静,附近连个车站都没有。 算了,懒得跟他再纠缠。 言初别别扭扭地走过去,研究了一下怎么开车门,然后才拽开后座的门。 这辆4x4对她来说实在有些高,言初上车着实有些费劲。陆洺执看不下去,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拿进后备箱。 这会儿言初已经一屁股坐了进去,明显一副“我就是不想跟你坐一排”的架势。 车门关上,引擎声轰隆响起。 陆洺执回到驾驶位,单手扶着方向盘,侧头看了她一眼,笑了:“老婆,这车和咱那辆劳不一样,不是按个钮就能关门。你关门的时候得用点力,不然车门关不上,这车就这臭毛病。” 言初烦得要命,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狠狠摔上了车门。 确认这回车门终于关牢了之后,陆洺执声音带着点揶揄:“你想去哪儿?” 言初心烦,报了个地名,赶紧就不耐烦地催他走。 一脚油门,车子轰地一声地飞了出去。 让言初没想到的是,陆洺执竟然真就信守承诺,把她放到了房屋中介门口。 她本来还提心吊胆呢,直到听见那轰隆隆的引擎声彻底消失,这才踏下心。 房子也没什么好挑的,她也没想挑。本来就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住,能落脚就行。 还是和以前一样,租了个带床的老破小单间,言初想着反正也不是住一辈子,简单看了下房子,咬咬牙,直接签了。 签合同的时候,她有些好奇地问中介:“这栋楼,跟陆氏集团没关系吧?” 中介笑了:“姑娘,你太抬举这破地儿了,人陆氏那种大集团,看都不会看一眼。” 言初点点头,心想也是。拿了钥匙,拎着行李箱,就进了出租屋。 门一推开,一股熟悉的、贫穷的、潮湿的味道扑了上来。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勉强能洗澡的卫生间,空调都发黄。 言初吸了吸鼻子,心安了。这才是她熟悉的味道嘛。 这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不是那些镀金的岛屿,不是拿油画 一样的奢石铺地的卧室,不是动辄上亿的别墅。 是只有一张床的破旧小屋,是这点闷热的空气,是她自己,一贫如洗、轻飘飘的自己。 没事的,言初想。 她还有两只手,两条腿,一颗脑袋。只要这些还在,她就能再重新来过。 虽然现在破是破了点,穷是穷了点,但她不用再怕哪天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 把行李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安顿好,言初换了身衣服,下楼转了转。 小区下面还有个小菜市场,人挤人,烟火气浓得很。 言初心里一下子亮堂了点。 虽然手头存着陆洺执的一百多个亿,但她还是不舍得花钱,只觉得每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什么都挑最便宜的买。 青菜一把一把地拎,肉也只要最便宜的部位。 菜市场出口有一排小摊子,言初蹲下来,跟卖厨具的阿姨讲价,砍了半天,买了把小锅、一把小铲子,还有两双最便宜的筷子。 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走在回租屋的小路上,言初心里暖洋洋的。 今天,是她新人生的第一天。她想,得给自己做顿像样的饭,给这倒霉又崭新的生活开个好头。 小厨房破得不像话,连油烟机都是坏的,言初费劲地清理了一遍,才开始动手做饭。 炉火轰隆一响,小锅呛出一股怪味儿,她也没嫌弃,拿破铲子开始鼓捣。 可乐鸡翅,西红柿炒鸡蛋,再加一盘炒青菜,最后煮了一碗挂面,拌着点葱花和酱油。 忙了大半个小时,桌上终于摆满了三菜一面。 灯光昏黄,屋里到处都是油烟味。 但言初站在桌前,看着这一桌子饭菜,还是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真棒啊,言初。 言初拉开椅子,刚把筷子拿起来,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言初警觉地走到门口。 她趴在门上,透过猫眼往外一看,差点没被门外那张帅脸吓得心脏骤停—— 陆洺执带着墨镜站在门口,闲闲地靠着门框,单手插兜,表情自在得很。 言初压着火,隔着门喊:“你干嘛?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陆洺执隔着门心想,你化成灰我都得找到你。 他一点都没心虚,嗓音从门外慢悠悠地传进来:“反正,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邻居了。” 言初脑袋“嗡”了一下:“啊?” 陆洺执像是怕她听不懂:“我把你左右两边的房间都买下来了,用的你名字,我先借住一下。嗯,所以,房东啊,以后咱们左邻右舍的,能不能和你未来租客见面打个招呼啊。” ……买、买了? 言初心里暗骂了一声。果然。就知道这孙子不可能那么老实! 陆洺执又敲了敲门:“你是不是正做饭呢?我都闻见香味了。不想请你新邻居吃顿饭嘛。” 言初简直被这无赖模样气笑了:“做梦吧你。” 门外的人声音混着点笑意和理所当然:“我饿了,我要吃你做的饭。” 言初没搭理陆洺执,直接转身回了屋,拉开椅子坐下,继续吃她那顿晚饭。 她一口接一口地扒拉着,倒也吃得下,但心里总归是不太安生。真就说买就买了?那可是房子啊,再怎么老破小也是房子啊,怎么在陆洺执这儿,买房子和买糖豆似的,都不眨个眼呢? 吃到一半,言初又忍不住起身,悄悄贴着门上的猫眼往外瞄了一眼。 陆洺执还在,楼道里暗暗的,墙面剥落,地上是灰。 他那么爱干净的人,好像完全不嫌弃这里脏似的,就这么靠在墙上,像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耗下去。 言初冷哼一声,心想让他闹,就他那大少爷派头,能熬得过一晚上才怪。 她吃完饭,收拾完桌子,把盘子洗了,戴上耳机,开始学英语。心里装着事,学得磕磕绊绊,时间一晃就到了夜里。但一想到自己可能真就凭空多了两个房子,言初心里真是美滋滋的。 前些天她和陆洺执没轻打炮,身体被透支得厉害。没过多久,言初也确实困了,干脆铺好床单被罩,钻进床里睡了。 但是真正躺下后,她又睡不踏实。翻来覆去,半梦半醒间,总忍不住去想门外的人。 到最后,言初是彻底睡不着了,想了又想,实在好奇他到底走了没,打开手机一看,这都凌晨五点了。 她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穿好拖鞋,将手搁在门把手上,迟疑了下,还是低头,从猫眼往外看。 楼道里很暗,只有昏黄的灯泡闪着断续的光。 言初惊讶地瞪大眼睛。 就像他们刚认识时那样,陆洺执靠着墙坐着,睡着了。 陆洺执看起来着实有些狼狈,头垂了下来,两条长腿懒散地伸着,就连身上那件黑色卫衣都沾满了墙上的灰。 一堵破旧的门,就这样隔着两个人。 言初心脏猛地一缩。 她不想再看,可确实却又挪不开目光。 第74章 改变我这床可躺不下你这尊大佛 言初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咬了咬牙,选择遵从了心里的声音。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言初看着陆洺执,眼神复杂。 陆洺执睡得很浅,这破地方他能睡得熟才怪呢,他听到声音,立马醒了,睁开眼,眨了眨,一抬头就看到言初站在门口。 他嘴角一勾,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老婆,你可算开门了。” 言初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地骂:“谁是你老婆?” 她也懒得跟他废话,伸手就揪住了他卫衣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推着往屋里走。 陆洺执睡得头昏脑胀,踉跄了两步,被她带进门里。 他一边走着,一边仔细打量着这屋子。屋子很小,光线暗黄,他扫了一圈,目光停在剥落的墙皮和歪歪扭扭的桌椅上。 陆洺执一想到曾经家底比他还殷实的她,现在已经习惯住在这样的地方,心里就像被刀割了一样难受,连着胸口都开始发堵,指尖动了又动,最终还是攥成拳头藏在兜里。 言初看他卫衣上全是灰,抬手就在陆洺执身上拍了拍:“你干嘛非要蹲外面?不会走啊?” 陆洺执抬眼看她:“我想你。我想离你近一点。” 言初瞥了一眼窗外,天色都已经泛白了。 她又看了看陆洺执这狼狈样,心里一软,她别开视线,闷闷道:“这么久没吃饭,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陆洺执其实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更想要的,还是能待在她身边多待会儿。 所以他揪住言初衣角,低声说:“不用你 做饭,你睡觉吧。你陪着我,就够了。” 言初没理他,甩开他揪着自己衣角的手,往做饭的区域走去。 她拿起锅,咣当咣当地开始烧水,准备给陆洺执下袋方便面。 不多时,方便面煮好了。言初把方便面端到破旧的小桌子上。上面还撒了一撮切碎的香肠丁,最后还特地给他淋了点香油。 陆洺执低头看着那碗面,确实,很香,真的很香。 言初把筷子往他面前一推,淡淡道:“吃吧。吃完就回家吧,我知道你住不了这种地方,别再耍孩子脾气了。” 屋里很安静,陆洺执盯着那碗面,好像那里面盛着的,不只是简单的热气,而是他想了太久、求了太久的温暖。 陆洺执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还好这份面热气腾腾,刚好能遮住他发红的眼睛。 吃完最后一口,言初起身,想去把陆洺执吃完的碗洗了,他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我来吧。” 说完,陆洺执竟然真拎着碗去了水池。 言初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陆洺执低着头,没用洗碗布,而是用手很认真地在洗,将碗和筷子,还有那口煮面的小锅,一起洗得很干净。 洗完了,他回头,隔着哗啦啦的水声,和一直打量他的言初,目光撞了个正着。 言初坐在床上,偏过脸,淡淡道:“你该走了。” 陆洺执把碗扣在水池边:“我想抱着你睡。” 言初嗤了一声:“睡?你忘了自己都说过什么啦?我还记得呢,你说你从不睡低于二十万一张的床。我这破床,撑死也就几百块钱,可躺不下你这尊大佛。” 陆洺执轻轻摇了摇头。 他说:“那是以前。” 言初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强撑着问:“以前和现在,又能有什么不一样啊?” 陆洺执平静道:“以前我的生活里没有你。” “现在不一样,我找到你了。” 言初觉得这人真是疯了,懒得跟他扯,直接翻了个身,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的: “你走吧,你不是在隔壁买了房子吗?去隔壁睡,别跟我挤一块。咱俩都分手了,还在一起睡觉,这又算什么啊。” 她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不想听见他回应,心里又烦又慌。 陆洺执望着她,没动。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真想要我走?” 言初没出声,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屋里静得很,只有墙壁里管道时不时流水的声音。 陆洺执点了点头,走到刚才吃方便面的那张折叠桌旁,从兜里摸出两把钥匙,一把,两把,放在桌上,还有一沓纸。 “这是隔壁两间房子的钥匙,还有房屋合同,你记得在上面签个字。你要是想找我,我就在隔壁,随时等着你。” 陆洺执说完,转身,关门,离开了。 言初一动不动地躺着,好半天,她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朝门口瞥了一眼。 ……竟然真的走了。 言初懵了半天,他怎么回事啊?被鬼上身了?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了? 她揉了揉眼,坐在床上,盯着那两把钥匙,半天没回过神。 不过言初懵归懵,但她也不想在猜测上耗费太多时间,闷头就准备睡觉。但可能因为心里装着事儿,她辗转反侧,彻底睡不着了,干脆起床给自己做了个早饭。 一做完饭,言初连忙打开手机。 陆洺执竟然没找她,也没给她发消息。 言初抱着手机,心里嘀咕,她才不信陆洺执能真住在这种地方。那可是陆洺执啊,连床单沾了点灰都能嫌弃的人。 要真能睡在这种地方,那可真太不陆洺执了。 言初收了手机,走到桌旁,一边吃着煎好的鸡蛋,一边翻出雅思题。 耳机里传来单词和听力片段,笔记本上划拉着涂满了字的作文草稿。 言初做了一整套模拟题,停笔时,算了算自己大致的分数。 阅读和写作,她估着,能稳定在6.5左右了。 差一点点,就能摸到7。 言初把笔一扔,仰躺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出了会儿神。 外一陆洺执真就在旁边住下了呢? 他这阵子状态那么奇怪,多少……有点不放心啊。 言初犹豫了好一阵,终于还是把陆洺执留在桌上的两把钥匙抓了起来。 她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去了走廊里左右两扇门前转了一圈。一边瞄一边想,这人该不会真傻到住下来吧? 左边那间屋子,从猫眼往里看,有点光。 言初摸出钥匙,试着插进去。 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股潮气扑面而来,里面空得厉害,只有一张旧床,只有个脏兮兮的床垫,连床单都没铺,甚至连枕头都没有。 陆洺执穿着昨天那身衣服,侧着身躺在床上,把头埋在胳膊里安静睡着。 言初怔了一下。 陆洺执听见动静,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一看到她,整个人像突然被充满电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来了。” 言初心里一酸,烦躁感也跟着翻了上来:“陆洺执,你又在这卖什么惨?你放着几个亿的大别墅不住,跑来这破地方睡觉干嘛啊。” 陆洺执撑着身体,慢吞吞地坐起来:“因为你在这呗。” “和我回家吧。” 言初气得胸口一闷,真想拎起他就给他扔出去。她又无奈又没辙,只能冷着脸转身:“少来,我不会跟你回去的,陆洺执,我们已经分手了。” 说完,她关上门,转身就走。 言初本做好了陆洺执追出来、拉着她不撒手的心理准备,但身后,只传来那破旧房门缓慢合上的声音。 那一刻,言初心里头,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又空了一块。 她回了自己那一间小破屋,准备让学习填满自己逐渐摇曳的心。 到了下午,外头突然传来动静。 她从猫眼往外瞥了一眼,只见几个她眼熟的佣人,提着工具箱,敲开了陆洺执的门。 言初心里暗骂,这家伙,怕是要给那小房子来个大装修,铺地毯换地板换家具了。估计很快就能看到,这老破小里堆满各种天价家具的模样。 过了一个小时,言初实在是越来越好奇,假借倒垃圾的功夫,出了门,特地路过了陆洺执那间房门。 这一看倒好,言初实在是惊讶不已。 陆洺执那屋里竟然没换任何花哨家具,佣人们只是仔仔细细地擦了地,给那张破床铺上了干净的床单,枕头,又换了个新的薄被子而已。 别的,什么都没动。 旧的破桌子还在,生锈的铁窗还在,连那盏摇摇欲坠的吊灯也没换。 像是……陆洺执真打算在这儿住下。 言初捏着垃圾袋的手越来越紧。 像是怕自己心软似的,她没回头,转身就走。 刚从楼道口倒完垃圾回来,言初正准备开门呢,就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陆洺执就站在那,双手插兜,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你又想干嘛?”言初皱眉。 “现在这左右两套房子都写你名下,”陆洺执说得轻描淡写,“我住在你的房子里,你算是我房东,我来给你交房租。” 言初无奈地笑了笑,“用不着。” 她掏钥匙准备开门,陆洺执却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大概一万,直接塞她手里。 “拿着,房租。” 言初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陆洺执人已经转身走了,回了隔壁那间什么都没有、连张正经床都没有的房子。 她站在门口,手里那一沓钞票热得发烫。 言初想喊陆洺执回来,又觉得没必要。 言初站了好一会儿才开了门,弯腰把鞋脱了,把那一沓钞票放在桌上,盯着它出神。 那粉色的钞票格外刺眼,她只觉得心里堵着什么,不知是烦还是别的,反正一时半会儿不想动弹。 这时,手机响了。 言初都没抬眼,心想八成是陆洺执。也不知道他又想作什么妖。 可等她摸起手机一看,不是。竟然是钟浔。 【浔:小言初,最近怎么给你发消息都不回,你还好么?】 言初皱起眉,手指悬在屏幕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后只发了几个字: 【言初初:放心吧,钟浔哥,我一切都好。】 她都能想象到钟浔那边皱起眉头的样子。没几秒,消息跳出来。 【浔:你这人,越说没事,越是有事。说吧,出什么事了?】 言初苦笑了一下,果然是钟浔,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她背靠椅子坐下去,回了条消息: 【言初 初: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言初初:对了,你之前不是在国外吗?我现在这种情况,要准备出国读大学的话,是不是得趁早报学校了?你以前申请大学的时候,是几月份啊?】 这次,钟浔几乎是秒回。 【浔:你和陆洺执彻底分手了?】 第75章 钟浔“她在哪,我就在哪。” 钟浔这问题就像根鱼刺,卡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言初不知道该回什么,手指悬了很久,最后干脆只能盯着桌上那沓钱出神。 她看着它,连呼吸都变得有点慢了。 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浔:你在哪,我来找你。】 言初心想可千万别。陆洺执这醋坛子就在隔壁呢,他俩要是见了面,她真怕陆洺执把钟浔给揍了。 她赶紧回了一句: 【言初初:不用了钟浔哥,真没事,我挺好的。】 看到这行字,钟浔那边也不再问了,开始和言初交代报大学的事。他说,如果是明年秋季入学,四月前要提交初轮材料了,这还有小一年时间,她时间够用得很。 言初刚截了个图,准备敲字回复,密集的,大量的消息又一股脑儿弹了进来。 【浔:你住哪儿?安全不?我让人给你把锁换了吧。】 【浔:要不我给你送点东西过来?吸尘器、空气净化器、电饭煲、除湿机,我这边都有新的。】 【浔:别吃泡面,真的。你搬家没告诉我。得补顿接风饭,想吃什么,我买点来看你吧。】 言初看着那一串消息,眼睛都有些花了。她知道钟浔是为她好,他没有错,甚至是她为数不多真心能靠得住的人之一,而钟浔这么有诚意,她也实在不大好再连着拒绝。 她想答应的。可她脑子里浮出来的,是隔壁那颗随时会炸的定时炸弹。 姓陆的定时炸弹。 光是想一想,都觉得下一秒屋顶能被砰一声炸飞。 言初叹了口气,飞快打字: 【言初初:我这边太乱了,屋里也小,两个人挤不下的。】 【言初初:要不……咱们出去吃饭吧?吃馄饨?】 她按下发送键前还是犹豫了一下,在觉得这样说不算太冷淡,也给了台阶下后,才敢发出去。 不多会,钟浔那边回复过来,干脆利落: 【浔:好,我来接你。】 言初赶紧回: 【言初初:没事,钟浔哥,咱们定好地方,我自己过去就行。】 两个人定好地方后,言初站起身去拿外套,又梳了梳头。 打开家门前,她在门口停了两秒,探头看了眼陆洺执那扇门。 屋里静得出奇,也不知道陆洺执在里面干什么呢。 言初松了一口气,又莫名觉得有点堵得慌。 临出小区的时候,言初没有走正门。她特地绕到了后门那条小巷,那里刚好背着陆洺执那间房的窗户,角度死角,不会被看到。 一顿馄饨而已,她怎么感觉自己像做贼似的。真不舒服。 言初顺着巷子一路往外走,上了公交车,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一点夏末暖风的温度。 一下公交车,言初就看见了钟浔选好的馄饨摊。就在公交车站对面,就好像是钟浔为了言初少走两步,特意选的地方似的。 摊子不大,钟浔已经坐在角落那张最不显眼的小桌前。 钟浔穿得还是一如既往讲究,白衬衫、浅灰西裤,袖子挽到小臂,坐姿松弛,眼神却一直流连在言初身上。 老板刚把两碗馄饨端上桌。 薄皮的,撒了虾皮紫菜,还有点青葱末,汤面冒着热气。 钟浔抬眼看她,笑了笑:“好久不见了,小言初。我想着你坐两站公交下来差不多得二十分钟,刚才掐着时间算了一下,提前让老板开始煮的。” “这碗刚出锅,正好入口,快吃吧。” 言初看着这一如既往从容体贴的人,心里被这番话轻轻撞了一下。她拉开凳子坐下,抬头冲钟浔笑了笑:“钟浔哥,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钟浔轻轻勾了下嘴角:“你搬家我又没帮上忙,接风这事总得做得周全点。” “我本来是想带你去吃顿正经的,但既然你想吃馄饨,也行。你说什么都行,既然是给你接风,那就都听你的。” 言初被钟浔说得一乐,捧着那碗汤喝了一口,咂咂嘴,咽下去后小声感叹:“嗯……真香啊。” “那当然,”钟浔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嗓音还是温温的,“这家可是我特地挑过的。” 他没动筷,只是拿纸巾轻轻擦了擦手指,看似随意地看着言初吃馄饨。 言初低着头吃东西的样子很安静,就像从前似的,从未变过。 可是…… 钟浔总觉得,言初和陆洺执,开始变得越来越像了。 不只是穿衣风格,还有长相,虽然钟浔也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像,总之,就是哪里都不大像以前了。 钟浔心里那点淡淡的不悦浮了上来,一点点往外渗。 他的眼底,闪过一瞬阴鸷。 但也只是一瞬。 钟浔很快把视线收回来,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桌边抽了张纸巾,推到言初面前:“你嘴角沾汤了。” “擦擦。” 言初接过纸巾,低头擦了擦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两句。 桌上那碗馄饨已经见了底,汤还有些烫,她用勺子轻轻搅了两下,舀着汤喝了一口。 坐在外面本来就不自在,更何况这地方人来人往,她又没戴口罩,脸完全亮在街边摊的阳光底下,等于把自己拎出来摆着。 言初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甚至开始偷拍。几个学生捂着嘴,悄悄拿着手机往这边举。她想装作没看见,可心里那股烦意怎么都压不住。 言初拿起筷子的手也跟着顿了一下,心里开始盘算是不是该提前走了。 刚张嘴:“钟浔哥,咱们待会儿走——” 话没说完,一道引擎声突然传入耳畔。 轰的一声,不少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往街口看过去。 “哇靠,好帅的车!” “那不是普通的大G吧,好大啊。” “这谁啊,明星吧?” 言初顺着声音抬头,就看见那辆熟得不能再熟的4x4大G,稳稳地停在了馄饨摊边。 磨砂黑的车身厚重,像坦克,横着一停,一瞬间把所有的喧嚣都压了下去。 车窗缓缓降下,陆洺执一只手搭着窗边,侧头,望过去。 那双睫毛浓密的眼睛,直直地,穿过人群,穿过热汤的蒸汽,穿过言初,钉在了钟浔脸上。 言初手心一紧。 钟浔那笑容还挂着,但笑意已经变味儿了。温和是有的,可冷劲儿更明显了。他没动,只是抬眼,慢悠悠地看了陆洺执一眼。 两个人尽管一句话没说,言初却不大敢动,也不敢看任何一边。 刚才偷拍言初的几个学生突然就兴奋了。 “卧槽,是陆洺执啊!” “我靠我就说这车怎么那么帅!这不是帝都男德王吗!” “靠靠靠,那女的是不是3301?!对啊,她是初姐!她果然就是初姐!!!!” 陆洺执坐在车里,听到这些话,很大方地偏过头,朝那几个人笑了一下。 他说:“嗯,对。我来找我老婆吃饭。” 陆洺执说得太自然,太不带停顿,像是这场景他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十遍,压根不需要她点头就能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朝那几个学生点了点头: “偶尔换个口味,陪老婆吃点不一样的。” “毕竟她在哪,我就在哪。” 话音落地,全场安静一秒,学生嗷一声全炸了锅。 而陆洺执已经关了车门,啪一下锁了车,转头看都不看钟浔一眼,直接走过来,大大方方地拉过言初身边那张空椅子 ,坐下了。 他根本没问一句,也没等言初开口说话,就这么一屁股坐下来,胳膊搭在她肩上,动作熟稔得像是坐在自己家沙发上。 言初面无表情盯着那碗汤,心砰砰跳。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也没做亏心事,可怎么就突然有种出轨被抓包的感觉呢! 钟浔沉着脸,一句话没说,可笑容已经一寸一寸收紧。 陆洺执四处望了一圈,又认真打量了言初一会儿,头也不抬地朝钟浔开口:“言初哥哥,既然我都来了,你不应该也请我吃碗馄饨么?” “上次我请你那顿饭,六百多万呢,你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请我吃碗馄饨,不算过分吧?” 言初勉强扯出一抹笑:“这里是地摊,你能吃得惯吗。” 陆洺执也笑,眼睛却盯着她不放:“既然你吃得惯,我当然也能吃得惯。” “行。”钟浔那眼神顿了一下,还是抬手招了老板:“来一碗,大碗。” 说着,钟浔轻微歪头,语气还挺温柔的,甚至带点笑:“我听我妹妹说,你和她,分手了。既然都分手了,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陆洺执朝钟浔凑近了些,语气意外平静,还带着认真:“分手归分手,她走是她的事,把她追回来,是我的事儿。” “我认定她了。只要我不死,言初这人,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所以啊,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可能把她让出去。” 陆洺执明明在笑,手却已在桌下攥成了拳。 钟浔看着倒是平静,可他的话却很有锋芒:“在我的了解里,你已经让我的妹妹伤了好几次心了。” “她这人我了解,如果不是在你这受了气,她怎么能一次又一次从你家里搬出去?” “陆公子,你口口声声说你认定她一辈子,你认她。”钟浔笑了笑,像是真觉得这话好笑,“认她的人多了去了,能不能别总把这词挂嘴上,显得你多深情似的。” “你要是真那么认她,又怎么能做到总是放任她难过?你不觉得你的这份喜欢,很廉价,也很可笑么。” 第76章 名为陆洺执的邻居他怎么能住得下去?…… 那一刻陆洺执是真心想揍钟浔。 但他见言初在旁边,还是忍了下来。陆洺执深吸一口气,咬牙挤出一句:“你说的对,是我不好,是我混蛋。” 钟浔仍然在笑着看他:“陆公子,你还记得,以前我和你说过的那句话么。” “那句话,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陆洺执猛地抬头,眉心紧皱。 钟浔幽幽道:“我说过,如果有一天,言初要是忽然想不通了,忽然不确定你了,哪怕只是一瞬间,你一定会后悔的。” 一瞬死寂。 言初震惊得不行,下意识看向钟浔。 他什么时候和陆洺执说过这话?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陆洺执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他死死盯着钟浔,眼里一片冷光。 这人从刚才开始,一路挑衅他,威胁他,这要换在以前,他早就掀桌子了,但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但他又觉得要是再不反击点什么,那也太不像个爷们了。陆洺执压着火,笑了一下: “哦?言初哥哥,你说我会后悔。那你告诉我,凭你,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话意思太明白了。我是陆洺执,而你钟浔是谁? 你区区一个钟浔,又能让我后悔到哪儿去? 钟浔却一点都不慌。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陆洺执。 “你会知道的,陆公子。”钟浔说,“很快。” 言初心口一紧,感觉到不对劲。她刚想说点什么打断这场对峙。 下一秒。 “啪。” 陆洺执直接一掌拍在桌子上,整个桌上的筷子和碗都跟着震了一下。他盯着钟浔,低声道:“我还轮不到你来威胁我。” 钟浔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似的,声音依旧温和:“我之前看你在网上,又秀恩爱又闹,我还真以为,你对她够好,也确实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我也真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和我妹妹‘过日子’的。一次次把她从你家气出去,让她连夜搬行李,住那些不安全的小公寓。现在还反过来,在这里和我谈你认定她、你一辈子不放手?” 钟浔捻了捻手边的塑料杯:“你身家过百亿的陆公子,就让言初住那种地方?脸皮够厚、也够可笑。” 陆洺执心里那根弦终于彻底崩断了。 这都是他和言初之间的事,轮得着钟浔一个外人在这儿句句点评? 这说到底,全都是他跟言初之间的事,关你钟浔什么事儿啊? 再一想到这钟浔,竟敢三番五次、把他最重要的人、私下约出来,陆洺执是真的忍不了了。 陆洺执猛地站起来,一把扯向钟浔脖颈。 旁边那一群原本偷偷吃瓜的学生全兴奋了,手机镜头一排举起。 “卧槽要打架了!” “啊啊啊录到了录到了——” “快快快直播!!现在!!” 言初被这些惊呼声和举起来的手机镜头,一下子拉回了神。 她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扯住了陆洺执的手腕,强行把他往后拉了一把,压着声音低声喝他:“你干什么呢?你在这儿犯什么混呢!” 陆洺执猛地回头,眼神灼灼地盯住她。 那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你竟然在这个时候,护他? 你护他? 我认识你这么久,你就这么当着一堆人的面,选了他? 言初也一动不动地瞪着他,不躲,也不让。 言初的坚定,让陆洺执眼里瞬间多了层情绪。愤怒,委屈,崩溃,不可置信,什么都有。 这份眼神,更是激怒了言初,让她一直压在心底的那些委屈,全部都翻涌了出来: “陆洺执,我们已经分手了。分了手,你就应该离我生活远一点。” “这是你早就答应过我的。” “但你现在又是在这儿干嘛?宣誓主权?刷存在感?你觉得你是谁?” “我们已经结束了,拜您所赐。” “既然都已经结束了,所以我今天跟谁吃饭,去哪儿,跟我哥也好,跟谁都好——” “就算现在坐我对面的不是我哥,是个你不认识的男人,我要跟他约会、聊天、喝酒,跟你陆洺执有一毛钱关系么?” 言初这一通噼里啪啦数落完,其实也在心里做足了准备。 她太了解陆洺执了。 这种话,要是搁以前,他早就掀桌子了,不然就直接甩脸走人,把车门甩得一整条街都能听见。 可言初没想到,陆洺执只是站在那儿,愣了两秒,然后一点点低下头,睫毛也垂下来一点,眼神藏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眼睛。 他没看钟浔,甚至也没看言初,就那样垂着头,半晌,问她:“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言初被他这过分顺从的模样惊得一怔,但很快,她就说出那些她早就想好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说的话。 她说:“首先,你要给钟浔道歉。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他没还手,是他涵养够,但你这事确实不对。” 陆洺执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点很明显的、不甘的味道。 言初没被他这表情打动,只是继续说:“其次。你应该离我的生活远一点,这是你答应过我的 。更何况,就算没有你,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说到这儿,言初的声音有点发涩:“陆洺执,我真不想再对你心软了。” 陆洺执的喉结动了动。 他像是在极力忍着些什么。半晌,他侧头,看向钟浔,说出了一句让言初难以置信的话:“刚才是我冲动了,对不住了。” 钟浔眉心微皱了一下。 言初更是惊讶无比,她瞪大眼睛,就连脖子都下意识往前探了一点。 啊? 这人谁啊?! 她是真想到他会低头,这么快,这么直接,这么干脆。 这么的……不像他。 陆洺执又看向言初:“你刚才说的,我也都听见了。” “我会和你的生活,保持距离。” “但这不是因为我准备放弃你。” “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实在太他妈的爱你。” 说完这些话后,陆洺执就走了。 言初怔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车里,看着那辆4x4的大G落寞地驶走。 之后的气氛有点尴尬。老板把那碗属于陆洺执的馄饨端了上来,是大碗的,汤还滚着,言初盯着那碗馄饨,神情复杂,出神了好一会儿。 钟浔默默陪着她吃完,结账,送她回了家。 言初走上楼梯时,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陆洺执那间房。 门虚掩着。 她停了一下脚步,偷偷望去,只见陆洺执还在屋里。 屋角多了两个LV的箱子,打开放在地上,里面是衣服、外套、还露出一条纯色的爱马仕毯子。 言初站在门口,眯起眼看着,心想这人又是在憋什么幺蛾子?这人道了歉,说了保持距离,说得像模像样,结果呢? 可她没进去,也不打算问。 算了。陆洺执要住,就住吧。她也没义务再赶他走。说到底,她和他,早就没关系了。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让言初意外的是,陆洺执竟然真就这样单纯地住了下来。 就像个普普通通、毫无企图的……邻居。 他有时候出门回来,见面也不说话,顶多点个头,人看着也没什么精神,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有时候言初也觉得怪。 她是真的不明白,陆洺执到底图什么。 陆洺执这个人,明明有洁癖,又一身臭毛病,讲排场讲得出名,什么都得最好的,现在居然能跟她一起住在这个老楼里,没水压、没隔音、就连厕所都冲不干净。 他怎么能受得了? 他怎么能住得下去? 更离谱的是,言初偶尔倒垃圾回来,会经过他那道门,门缝开得一点点,偏偏她眼神又好。 她不止一次瞥见,屋里还是那样。那堆破桌子、歪沙发、生锈的水龙头,全都还在,连个像样的床都没换过。 他不难受吗?他怎么吃饭的? 言初实在疑惑。她也知道,在陆洺执认识她之前,家里都是聘在米其林工作过的主厨来他家做饭的。现在倒好,他不找人打扫卫生,不找人来做饭,什么都自己来…… 他吃什么?他怎么活? 他到底想干嘛啊。 言初真是越来越好奇,好奇这人到底每天怎么解决一日三餐。 直到有一次,晚上快到饭点,她正准备出门扔垃圾,路过时听见他屋里传来咚咚咚的切菜声。 言初一下就来了精神,偷摸出了门,发现发现他门没关,留着一条缝,灯光就这么斜着从缝里透出来。 她悄悄往里一看—— 陆洺执,居然在厨房里拎着菜刀,站那研究做饭?! 陆洺执穿着白T和克罗心的牛仔裤,浑身闪闪发光,一看就香喷喷的,和这掉墙皮的破旧屋子格格不入,手里拿着菜谱,眉头紧皱地翻着手机,好像是在看做饭教程。 灶台前放着切好的葱姜蒜,一锅热水正咕嘟咕嘟冒泡。 他看完菜谱,就开始切菜,切完还拿手指弹了两下砧板,好像在纠结是不是该换个刀,全程非常认真,完全没发现言初正在隔着门偷瞄他。 言初又往里瞄了一眼,屋里挺干净的,地上没有菜叶子,厨房没水渍,连门口那张椅子都摆得正正的。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人怎么回事啊?不只开始学做饭,还、还学会打扫卫生了? 不对啊,他这人以前连家里的酱油都要从日本空运,这会儿又是在做什么?! 言初拎着垃圾袋转身就跑。 这人顺毛的样子,倒比炸了毛还吓人。 言初怀疑陆洺执是在这憋大招呢。不然她实在是想不通,陆洺执放着那大几个亿的浮夸别墅不住,在他口中还比不上狗窝的地方,做饭,睡觉,生活。 她这人可记仇呢,她还记得刚认识陆洺执的时候,他可说过,她当时住的那破地方要是也能算房子,狗窝都能按平方卖了。 啧啧啧,不对劲,吓人,多少有点吓人。 偏偏这两天又不太平。 之前在馄饨摊那一场,陆洺执和钟浔的争执被人拍了视频发到网上,一开始没太多人信,后来因为拍的人多、角度清晰,加上弹幕一堆“分手实锤”的刷屏,又因为他俩一直都没回应,话题直接挂上热搜。 #陆洺执3301分手 #陆洺执怒怼神秘帅哥 底下评论也两极分化,有猜陆洺执被绿的,也有替言初说话的。 不过还是骂言初的居多。 言初倒是懒得回应这些。可这会她正埋头学习呢,微博却弹出提示,陆洺执发了一条微博。 她盯着那条蓝V更新的提示看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了进去。 @陆洺执:骂我可以,但请不要骂她,更不要给她造黄谣。她这辈子做的唯一错事,就是认识了我。 她不是公众人物,她也不该被扯进你们的热闹里。谁再网上骂她,给她造谣,打扰她的生活,我会起诉。 后面还附了一排排他已经发律师函的用户名。 言初看完之后把手机放下了,靠在床头坐了会儿,心里有点闷,不知道是难受,还是烦自己。 过了好久,她才轻轻吐了句:“……陆洺执,你还真就是个无赖啊。” 第77章 我有钱了??早上起床刷牙洗脸,账户…… 这段时间钟浔来得频繁。 带饮料带吃的,带书带打印卷子,甚至有一次抱了个戴森的空气净化器来,说屋子灰太重。 言初很感动,但每次也和钟浔说,不需要带这些,她现在这样挺好的。 钟浔也不是没想过跟她说点别的。每次来了,就会讲过去那些旧事,说孤儿院的饭有多难吃,说她小时候爱咬笔头,还说她那时候老穿一条蓝裙子,洗完晒在铁床上,一挂就是三天。 有些言初还记得,有些她不记得了。她笑一声,不接茬,钟浔也不尴尬。 他们就保持这种关系,温暖,旧识,但不越界。 可这不妨碍有人看了就不爽。 每次言初送钟浔出门的时候,陆洺执就和鬼一样站在楼梯口,就那样靠着扶手,盯着她和钟浔说再见。 等确认钟浔彻底走了,陆洺执才肯转身离开。 言初不想理陆洺执。 她现在一门心思学习,研究报大学的事儿。可就在一天夜里,门被敲了。 咚咚咚。 言初以为是钟浔,心想一般钟浔不会这么晚过来,可一推门,就看见那张熟得要命的脸。 陆洺执。 他这回穿了件Dior的高定外套,戴着宝蓝色的帕拉伊巴耳钉,头发像刚洗完没多久,完全没有因为长时间住在这种地方而看着狼狈。 只是那张脸,看着确实憔悴。也不知道这些天他经历了什么,一点精气神都看不出来,眼下也是一圈乌青。 言初压着情绪问:“你又想干嘛?” 陆洺执淡淡道:“我以前和你说过,我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这不是玩笑。” 言初怔了怔。 陆洺执没等她反应,把手里的一个文件袋放到她桌上。 “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 我打算把我名下在陆氏集团那边的一部分股份,转给你。不过这些天董事会那边因为这事儿吵得不行,挺热闹的。但我迟早会让他们同意。” 言初盯着他,一时间连“荒唐”两个字都说不出来:“陆、陆氏集团?你这是想干什么?!” 陆洺执笑了笑:“以前你不是说,你去应聘,结果我家有个六星级酒店没要你吗。” “以后,你会是他们顶头上司。” “迟早的事。” “还有,我现在持有的所有公司,每年的股权分红,百分之八十都会归你。委托书合同在这儿。” “还有几个海外信托,当时没来得及处理的,也一块给你了。” 陆洺执顿了顿:“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哪怕你把我踹得再远,没有我,你也能活得好,不用再担心没钱。” “我可把现在能决定我生死的权利,全都交给了你。” 言初把那一沓文件翻出来,认真看了看,在确认陆洺执并不是在开玩笑后,脸色一点点白了。 “不是……啊!?”她声音发干,抬眼盯着陆洺执,还是努力想找出一些他在玩闹的证据: “陆洺执,我知道你拿过我一阵子身份证,有复印件,但这些东西,我没签过字,没出过面,你怎么能给我?” 陆洺执还以为言初是担心担责任,很认真地说:“你放心,我没让你做任何一家公司的法人。你不用担风险,不用签对外文件。更何况,你刚才这些疑问,对我来说,只要我想,根本用不着这些。” 他继续道:“我以后,会比以前更努力赚钱,赚更多的钱,所有的,我都会交到你手上。其实我觉得这些东西对你来说还是太少了,我还想给你再多一点。毕竟,这些都是我欠你的。” 言初看着他,心想是不是前一阵子钟浔来得太频繁,刺激到他了,皱了下眉头:“咱俩都分手了,你现在搞这些是想干嘛?” 陆洺执完全没被“分手”两个字刺激到,坦然说:“你以前说过,你把我当家人。” “那你让我为你做点事吧,做家人能做的那些。” 他想了想,补了一句:“嗯,用家人的身份照顾你,确实也行。” 言初实在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眼神都有点空:“陆洺执,你……” 陆洺执打断她:“你不用想太多,我也没想着拿这些事逼你回头。” “你不是要出国读大学吗?你要是看中了哪所,告诉我,我找人给你写推荐信。但你要是特别想考哪个学校,又觉得考不上,我会去给那学校捐个图书馆,或者实验楼、研究院、什么都行。” “你愿意走哪条路,就走哪条路,反正最后你想去哪,我都能把那地方,变成你能去的地方。” 陆洺执说完那些,又低头从兜里摸了半天。 他先从兜里掏出了那把布加迪的车钥匙,又拿出一个小黑绒袋,倒出来,是那两枚他送她的戒指。 一枚粉色的鸽子蛋,一枚白色的鸽子蛋,一下子就把这破旧的屋子点亮了。 “我送你的这些东西,你得收。” 陆洺执说完,慢慢把戒指推到她面前。 “这都是我送你的,我不会拿回去。你不喜欢也行,扔着,塞抽屉里,放哪儿都成。” 言初盯着桌上那几样东西,盯着那些他们曾经的回忆,嗓子发紧。 陆洺执看了眼言初那光秃秃的手,心想,迟早得拿鸽子蛋把她这手戴满了。 “你这些……”言初想了很久才开口,“你签的那些文件,能改回去吗?” 陆洺执笑了笑:“当然不行。” 言初的眼睛有点红了。 比起陆洺执犯浑,她更怕他对她好。 她最怕这个。 陆洺执看出来她情绪不对,赶紧说:“行了,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现在就回去了。” 说完,陆洺执竟然真转身朝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他还是停了一下,没回头,只侧着脸,冲她道:“学习的事……加油。你脑子灵光,一定会一切顺利的。” 门开了,又关上,把所有余音都带走了。 狭小的屋子安静下来。 言初浑身都吓软了,一下子瘫在桌旁的椅子上,她低头,看向那摞厚厚的文件,往回翻了一页又一页,从印章看到签名,从签名看到生效条款。 不是唬她的,也不是在开玩笑。那都是货真价实的法律文书。 言初算得不是很细,但估摸了一下,她一年少说都能拿两个亿,就这还是税前,就这还是往最少了说。 换句话说,她什么都不干、不出门不工作,光是坐着,一天到账至少五十多万。 早上起床刷牙洗脸,账户进账七万。 吃个午饭,进账四万。 下午做雅思题眼睛酸了,进账二万。 半夜失眠的时候,她账户已经又多了十万了。 就她现在呆着的,这间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子一个月的房租,还不够她一个月的利息钱。 一想到这里,言初都快坐不住了,甚至觉得自己连气都快要喘不上去。 她不是没见过大钱。 当初陆洺执那一百多个亿跳进她账户的那个瞬间,她的世界,也是这么天旋地转的。 可那时候她还有点清醒。 因为她不知道那笔钱哪来的,甚至怀疑那是黑钱,她不敢动,更是不敢花。 可现在不是。 现在是陆洺执亲自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告诉她,这些东西,全都是你的,你再也不用担心钱了。 一切都合法、合理,再不是能退回去的东西了。 她是真的成了有钱人。 再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有钱人。 再也不用因为“没钱”两个字,连考上了好大学都不敢上的有钱人。 成了那种每天坐着呼吸都能有进帐的有钱人。 她甚至连“我不收”三个字的余地都没有。 言初之前本以为,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就能把账户里陆洺执那些钱都给他转回去,他们从此就能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可现在,她可能这辈子,都逃不出这个叫陆洺执的人的生活了。 这一摞摞文件,比任何一句“我爱你”,都要重得多。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图什么啊?! 言初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一摞摞白纸黑字的金山,更是让她没办法放松下来,连手指头都在颤。 她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起身,打开门,又关上,又站了会儿,最后深吸一口气,走到隔壁,抬手敲响了陆洺执的门。 门开得比她想象得快。 陆洺执手里拿着刚脱下的外套,里面那件白衬衫扣子松开了两颗,领口两侧还有两枚红心刺绣,醒目得过分。 他站得近,呼吸压过来,一股沐浴后的温热味道,混着他身上的冷调香水,黏在她鼻腔里。 言初眼神有点飘,不敢多看他:“我能进去吗?” 陆洺执侧身,让她进门。 这屋子很干净,非常干净,但也确实有着他在这吃饭、睡觉、过日子的痕迹。 浴室的门上挂着毛巾,窗户上挂着洗好还没收的衣服,垃圾桶里有喝剩的玻璃瓶子。 他是真在他口中的贫民窟里住下来了。 言初心里一阵难受,在桌子旁拉了张椅子坐下,犹豫着问他:“陆洺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陆洺执也拉了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两人没坐太近,中间隔了张桌子。几张陆洺执没看完的文件还摊在桌面上,半开着。 他看着她,非常诚恳地、没有任何戾气地、平静地说:“在有你之前,我从来不觉得有人会真正喜欢我。这也可能就是为什么,我会那么急着要拥有你。” “你也应该还记得吧,我那会儿和你求婚的时候,我说过,我这人不懂什么是爱,但我可以学着去爱你。” “虽然你最后还是没答应我的求婚,但这话,永远算数。” “我会学着去爱你。” “不论是以什么身份。” 陆洺执说这句话的时候,屋外一道 闪电劈下来。 没有预兆地,一整片夜色都被点亮。紧接着,雷声轰然砸了进来,雨点落下,一点一点,落在窗上。水痕斜着那老旧的窗户玻璃洇下来,一条,两条,交错交叠。 雨影透过玻璃,静静落在陆洺执的脸上。 那滴滴答答的雨声,把他们隔在这安静的屋里,也困在了这场雨里。 言初抬头看他。 她问:“那你现在还想以什么身份,去爱我?” 陆洺执没犹豫:“你说了算。” “只要你还允许我在你身边,那以任何方式都可以。” “你让我做家人,就做家人。让我做朋友,就做朋友。你哪怕让我一辈子都只能远远看着你,我也认。” “只要你别讨厌我。” 说完这句,陆洺执缓慢抬起头。 泛黄的灯光从上方打下来,他睫毛湿了,眼角泛着一点红。那一向倨傲的脸,此刻没有防备,眼神近乎空白地望着她。 下一秒,陆洺执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重新说了一遍: “只要,你别讨厌我。” “求你。” 那一刻,言初能听见的所有雨声、雷声、心跳、似乎全都停了下来。 只有这句话,和他此时此刻的眼神,萦绕在言初脑中,经久不散。 第78章 我来教你开车真撞了我兜着。 言初那天跑得挺狼狈的。 她都不记得自己跟陆洺执说了什么,反正说完就跑,跑得快得像身后有人拿刀追她。 言初实在不敢再待了。 她要是再在那屋里多坐五分钟,她就会心软,她怕她真的就原谅他了。 言初一回到屋里就洗澡,让自己努力冷静下来。洗完澡吹干头发,伴着雨声,整个人往床上一倒,被子一拉,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只想赶紧睡着。 ……睡个屁。 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那一向动不动摔杯子拍桌子,撒泼打滚的陆洺执,突然安静了,不吵不闹了,不作了,也不装可怜了,带着一身冷静与克制,把一座座看得见、摸得着的金山银山,堆在她身上。 言初默默把被子往头上一拉,睫毛蹭着被子,心却烦得要命。 现在怎么办? 她是真的有钱了,而且是还不回去的那种,连拒绝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言初心里那一句句“别原谅他”一直回荡在她心里,可另一个声音也慢慢蹿出来了: 既然连退给他的办法都没有,要不,试着花一下这些钱? 她以前过得那么小心,那么抠门,不是她节俭,是因为实在是穷,她没有那个底气,也没有那个资本。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拥有花钱的资格了。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变得更加有钱。 言初想了很久,眼睛忽然一亮。 有钱人都开车。 她现在也是了。 要不,去个考驾照吧! 是了,是了,离申请大学还有小半年呢,英语最近也有了点起色,那既然不考虑生存,不用打工,也没别的事干了,那这空下来的时间,好像也确实可以做点别的。 言初又想起之前陆洺执信誓旦旦说,他要做她的司机。 如果面前真摆着一个方向盘,言初只希望,这人生的方向盘,得被抓在自己手里。 行,去学车挺好。这钱又花了,花得还有意义。 言初越想越觉得人生有盼头,沉浸在对未来的期待中,就这样美滋滋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雨也停了,天空晴得很。言初一睁眼,就开始查驾校。 最后选了一个她觉得评价不错、离自己最近、又看起来比较正规的一家驾校,带着身份证就去了。 到了门口一打听,报名前台那人说:“普通班现在报的话,至少也得两个月起。练车,排队考试,拿证,全下来……最快也得两三个月。” 言初一听,皱了眉。 她想想这个时间,虽然也不算特别久,但她现在脑子有点热,直接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再快一点。 前台的答案也很简单,VIP班快,就是得加钱。 加钱? 言初在心里嘿嘿一笑,咱有钱了,咱就是来消费的,有钱不花王八蛋,更别提是陆洺执的臭钱…… 加! 就这样,言初开始了一边学英语一边学车的生活。 前面几天挺顺利。 科一题库她一扫就觉得轻松,看惯了英文长句之后再看这些“机动车在以下哪种情况下……”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这可是她熟悉的中文,才不是让她一筹莫展的英语。言初如鱼得水,直接开启刷题模式,刷了两天,错题数归零,她就去考试,过了。 考完第二天就安排上练车。 言初虽然报的是VIP班,但也只是练车优先,排队考试优先,其他的都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入秋了,早上风透骨地冷,她天还没亮就往外赶,路上连人都没几个。 言初套着帽子、围巾、口罩,全副武装,她觉得自己包得够严实了,应该没人能认出她来,毕竟她现在自带流量,她可不想在练车的时候被人认出来。 练科目二第一天,言初跟在教练身后,认真听教练把一切说得明明白白,点位都记住了,步骤也记住了,上车前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一上车,她脑子突然就短路了,特别怕一踩油门车就能冲出去。 结果,方向盘该打的时候不打,该回的时候忘了回,简简单单的倒车入库,她都差点没把后面站着的学员撞到。 言初发现自己不光在英语上吃了瘪,在练车上也一样。 她以前老嫌陆洺执开车横,飞扬跋扈,但现在想想,人家不止开车开得顺,还总是一只手打方向盘…… 不行,她不服气。 陆洺执都能把车开得那么顺,她没理由不行! 言初彻底和自己较上劲了。 轮到她练车的时候,她就钻进车里反复倒反复练;没轮到她,她就蹲旁边看别人练,记点位,背转向角度,哪一脚该刹,哪一脚该松,都在脑子里来回过。 隔着一层口罩,她的脸都冻得通红。 等人教练都要下班了,连天色都灰暗下来,她还在追着教练问心得呢。 正当她站在车门边和教练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好几个学员瞪大眼睛,涌向练车场大门口:“这这这,陆洺执?!” “真假的,他能来这地方?” “但你看,这好像就是他啊。真人竟然这么帅吗?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那声音又大又集中,言初一下子就听见了。 言初顿了一下,下意识回头。 门口站了个人,穿得挺利落,耳骨上戴着耳钉,抓了头发,双手插兜,看着很是熟悉。 陆洺执没说话,就那样站在门口,眼神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身上。 言初心脏提了一下。 她确实是有点惊着了。陆洺执怎么又知道她在哪儿?何况这练车的地方有不少女的,他口罩也没带,不怕犯病么? 言初赶紧一溜小跑过去找他。 有不少学员,已经拿着手机,开始对着他们拍了。 言初来到他面前,一抬头,就看到陆洺执脖子那儿已经起了疹子。 她小声问他:“你来干嘛?” 陆洺执将手落在她肩上,咳嗽两声,转身拥着她往门外走:“我是你司机,当然是过来接你。” 言初一顿:“不是说好你离我生活远点吗?怎么又开始提司机这茬了?” 陆洺执坦然道:“我才一会儿不盯着你,你就坐公交,坐地铁,一点都不安全,这怎么行。” 言初挺直腰板:“我现在不一样了。我敢打车了。” 陆洺执看着她这模样,忍俊不禁的笑了:“行,你赶紧把驾照考下来。家里那么多车呢,你随便开。以后等你去了国外,拿着国内的驾照也能开车。去哪里都方便。” 尽管耳垂上也爬上了些疹子,他笑的样子也确实真挺好看的,言初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别扭地把头转过去:“以后的事,你管不着。” 陆洺执给她拉开那辆库里南的车门:“知道了,知道了。我确实管不着。你想去哪儿啊,我送你。” 言初坐上副驾,气鼓鼓地说:“回家,学习。” 陆洺执上了车,把车打着,点点头:“好。那咱回家。” 车往前开了一会儿,陆洺执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把方向盘一扭。 他侧头看言初:“你练车的时候,其实你练车的时候,我看了一会儿监控。你现在这样,考不过。” 言初一惊,他看了多久?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监控都能看?她赶紧特不自然地说:“那怎么办啊。陆大公子,我还真是做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啊。” 陆洺执倒也没在说什么,而是把车开上了一条小路。 就这样开了一会,前面出现了一片空地,像个废弃的停车场。周围是闲置工地,没什么人。 陆洺执把车往那一停,熄了火,解了安全带就下车了。 车窗一响,他站在副驾门口敲了敲:“下来啊。” 言初愣了愣,四处看了眼。 这地儿偏僻到不行,周围不是空楼就是野草,言初瞬间就ptsd了,心里嘀咕陆洺执这是不是又 要在这发大疯了。 言初有点警觉,脖子都往后缩了下:“你想干嘛?” 陆洺执不紧不慢:“你来开,我坐旁边教你怎么开车。” 言初没动。不大敢动。 他这辆车又不是普通的劳斯莱斯,是定制的,那价格言初想都不敢想。这玩意儿她连坐都坐得战战兢兢,她哪里又敢开啊?要是给撞了可怎么办啊? 言初直接摇头,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摇。 陆洺执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看出来她在想些什么了,直接拉开副驾门,低头,伸出胳膊一勾,把她整个人从座位里给抱了出来。 言初还没反应过来,陆洺执已经拉开驾驶位的车门,把她往里面一塞。 “开吧。”他说,“用不着怕,真撞了我兜着,撞凹了明天直接换辆新的。你撞坏一辆,我买一辆。坏了我也不会修,那可都是你留给我的珍贵纪念,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言初脸一红:“不是,我不行……我害怕啊。” 她又赶紧说:“真不行,陆洺执,你这车和驾校的车不一样,人家那副驾都有刹车的,我要是——” 陆洺执打断她:“你行的。我知道你脑子够用,开车这点事儿,真没你想那么吓人。” “来,我教你。” 陆洺执绕过车头,走到副驾,一只手撩着大衣的衣摆,稳稳坐上了副驾。 他调了一下座椅,侧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挺平静:“你们驾校教的那套东西啊,科目二那点记点打方向的法子,真没用。” 他手肘撑着窗,看着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你记那些什么左打一圈半、车屁股对着哪根线就拐弯,我看着都烦。哪有谁真上路还在那儿记点位的。” “今天正好,趁这机会,我教你这车到底该怎么开。” 言初坐在驾驶位上没敢动,腿绷着,手都出汗了。 陆洺执开口:“那边是启停,按一下,启动。” 言初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了。 仪表灯全都亮了起来,方向盘缓缓自动下沉归位。 陆洺执指向挂档的位置:“右脚踩刹车,挂D档。” 她照做,手伸到方向盘右边的挡杆,轻轻一拨,“D”亮起。 “现在松刹车。”陆洺执靠着椅背,双手抱在胸前,“车会自己走,你不用怕。” 言初脚一松,车果然就开始往前滑,轻飘飘地,像船似的,她瞬间抓住方向盘,整个人僵住了。 她声音发抖:“那我能踩油门吗?” 陆洺执答:“你想加速你就踩啊。” 言初鼓起全身的勇气,脚抬起又放下,小心翼翼地踩了一点。 车往前一拱,言初出于紧张身体一晃,方向盘差点没握稳,肩膀抖了一下,眼前发晕。 “啊啊啊陆洺执我害怕,我不想开了!” 陆洺执看着言初,忽然笑了。 然后他抬手,落在她握方向盘的手上,握住。 言初下意识一抬头,刚好对上陆洺执那双眼睛。 他定定地看着她,一眨不眨,很认真地说:“你开得挺好。” “比我第一次强。” 听着这话,不知怎么的,言初竟然又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心悸。 第79章 啊?他会做饭了?竟然还能吃?!…… 陆洺执教得耐心,言初从最开始的提心吊胆,慢慢地,都开始觉得开车这事儿,有点意思。 她也没那么怕了,车打了几圈之后,她开始敢试着拐几个弯,打几把方向盘,直到整辆车绕着停车场兜了一圈又一圈,到最后,还能把车斜着停进车位里了。 等再后来,马路没什么车,言初已经自己敢开上去了。 速度不快,言初开着车,一路跟着白线走。 有时候到要转弯的地方没反应过来,或者心里发怵的时候,陆洺执就会伸手,帮她把着方向盘带一下,调整方向,再告诉她接下来踩哪儿、踩多深。 言初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就好像只有陆洺执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需要怕了。再难的路,似乎也都有他替她看着。 天渐渐暗了,街边灯一盏盏亮起来。 她绕着市区外环开了两个多小时,没喊累,直到肚子里传来一声响。 声音不大,但陆洺执听见了,偏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当即决定不练了。 他们下车,交换了座位,言初本以为陆洺执要送她回家,结果车转了个方向,一路熟门熟路地开进了她家楼下的老菜市场。 天快黑了,摊贩还剩几个,空气里全是姜葱蒜的味儿。 言初看了眼窗外,有点懵:“你怎么来这儿了?菜市场?你会来这种地方?” 陆洺执解了安全带:“以后,但凡你会去的地方,我也都会去。我想体验一遍你所有的人生。” 言初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陆洺执又说:“我最近,在家研究了一下做饭这件事儿。你之前不是老给我做饭么,我也想回请一顿,让你也尝尝我做的饭。” “走吧,下车,咱去买菜。” 言初惊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但她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不是,菜市场里大姨大妈特别多,你一个厌女症患者,就不怕犯病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陆洺执已经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倒了两粒药,仰头吞了下去。然后,他很认真的对言初说: “我觉得,我也是时候该面对这个病了。” 言初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陆洺执又说:“哦对,万一进去了之后,我要是一口气没上来,你记得给我叫120。” 言初拍了一下他的肩:“行了你,别装烈士。你坐车里等着吧,我自己去买菜。” 陆洺执摇摇头,低头笑了,下车,绕到副驾驶,替言初把车门拉开了。 “我是真的打算好好面对这个病。我不想再去逃避,靠药压着,被它困着。” “我也是想真的试一试,去面对它,解决它。” 言初怔了下:“你怎么突然……” 陆洺执没有回答。可他的心里却装着答案。 只因为,他的心结,他找到了。 所以,他再也没有不去面对的理由。 怕引起不必要的纷乱,他俩戴着口罩和墨镜进了菜市场。 空气是潮的,湿的,满是葱蒜和酱油味,混着塑料棚下反潮的水汽,整片市场人头攒动,嘈杂、密集。 陆洺执面对堆成山的蔬菜根本无从下手,一只手捏着一根香葱的叶子反复看。言初心想可别让他挑菜了,她可不想被毒死,便弯腰认真挑了起来。 青椒、西红柿、鸡蛋、五花肉,能炒能炖,做起来不容易翻车,不至于出人命。 两人拎着满满两大袋往外走,言初一路都在盯着陆洺执。 陆洺执确实是纯在靠意志硬扛,脸都白了。 直到他俩上了车,言初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一趟算是有惊无险。 到了地方,陆洺执带言初去了他住的那间小屋。屋门一关,他把外套脱了挂在门后,洗了个手,挽好袖子就真准备去洗菜了。 言初倒也没打算去帮忙,她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四下打量起这间屋子。 哪怕地方又小又破,东西却收拾得整整齐齐,地板亮得能照出她的影子。 ……真吓人。 耳旁穿来锅碗瓢盆 的碰撞声响。 言初实在忍不住,探着脑袋往陆洺执那边看。 她眯起眼,真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她眼见着陆洺执熟练地抓出两颗洗好的西红柿,又拿出鸡蛋,敲碗、打蛋、筷子搅得啪啪响,姿势还挺专业,手腕翻转之间,一切看着都像模像样,一看就是在家没少研究。 言初不自觉往前探了探身,生怕下一秒,陆洺执就能把厨房炸了。 毕竟她还记得,以前陆洺执煎个蛋,那锅底都能和碳化了似的。 但现在? 现在?! 蒜苔切得齐刷刷,肉丝走刀干净利落,西红柿下锅先煸后炒,青椒是提前摘好籽的。 炒菜的时候陆洺执动作也利落,锅铲一翻,热气腾起,香味儿开始往外飘。 言初实在有些坐不住了。 这谁啊?这人谁啊?这真是陆洺执?! 言初摇摇头,怎么想都觉得,自从他们俩从斐济回来之后,陆洺执就被人夺舍了。 差不多四十分钟后,陆洺执关火,竟真端出了四道菜,和两碗热腾腾的米饭。 青椒炒肉,蒜苔炒肉,西红柿炒蛋,还有一盘油亮的青菜,和米饭一起,热气一缕缕往上飘。 言初坐在餐桌前,一脸复杂地看着桌上的饭菜。 陆洺执做的这些,看着还真挺像回事的。 甚至比她想象中的,太像回事了。 “你别看了,吃啊。”陆洺执手肘撑着桌沿,一直盯着她,眼神就没移开过。 言初动了下筷子,随便夹了一口青椒炒肉,往嘴里一塞,咬了一口,整个人都僵住了。 嗯?! 这菜竟然能吃?不光能吃,还挺好吃?! 肉嫩,菜脆,一口下去辣椒味冲出来的瞬间,言初甚至觉得……有点感动,还有点自家好大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言初怔怔看他,连筷子都快拿不稳了:“你,你怎么回事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做饭了?” 陆洺执有点傲娇地扯了扯嘴角,像是早就等着她问这一句。 “我说过的。”他慢悠悠开口,“我这人做什么都天赋异禀。只要我愿意,就没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他说完这句,眼神落到她脸上,看起来有些落寞:“除了你。” “在你这儿,我倒是处处碰壁。” 言初一听这话,心跳立刻就提了速,连忙打岔:“你少来吧你。” 她嘴上嫌弃着,手却很老实地夹了块西红柿炒蛋,递到他嘴边:“我看你今天光围着我转了,应该也早就饿了吧。来,吃一口。” 言初那一筷子夹得特别自然。 可陆洺执却愣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后,陆洺执低头,垂下眼睛,咬住了那一筷子菜。 他慢慢嚼着,却没说话。 言初不知道是头顶这灯太过昏黄,还是她眼花了,她怎么觉得,陆洺执的眼睛,好像有点红了。 她心里没来由地空了,连忙低头扒饭,不敢再看陆洺执。 也许是光线的问题吧,也许不是。 也许他是真的动容了,也许他只是饿了。 ……可能只是看错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把一桌子饭吃得干干净净。全程谁都没再说一句话,气氛安静得过了头,甚至安静得有点奇怪。 一吃完饭,言初拿纸擦了擦嘴,连忙站起来:“我回去了。” 陆洺执没抬头,只应了一声:“嗯,好。” 他竟然没拦她。 言初也说不出什么,便朝门走去。 可就在出门的瞬间,一股混着疑惑、完、火气、压抑和一点点难以启齿的委屈的情绪突然从胸口涌上来。 其实言初手都已经落在门把手上了,但她还是停住,扭头看他:“陆洺执,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在斐济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回来之后你有家不回,住这儿,开始学着收拾屋子,做饭……还把那些钱,全都给了我。” “你就只是想让我看吗?看你会过苦日子?看你可怜巴巴?你到底图个什么?” 陆洺执终于抬了头。 “你生气了?”他问。 “我不是生气!”言初突然提高了嗓门,“我是惶恐!” 陆洺执站起来,朝言初走去:“我没别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亏欠你。” “亏欠?”言初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你欠我什么?” 陆洺执一字一句:“我欠了你这辈子本该拥有的所有美好。” “陆洺执,你把话说清楚。” “我没什么可说的。你只要记住了,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这辈子也都不可能会找别人。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怎么拒绝,我都不会离开。我会一直陪伴你,就以朋友、邻居、陌生人的身份陪着你,哪怕你一辈子都不接受我。” 听到“陪伴”两个字,言初笑了:“陪伴?好啊,那如果有一天,我找了别人,我和别人结婚了,生孩子了,孩子喊别人爸爸,你还陪么?” 陆洺执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下去,猛地抬头:“……你别逼我。” “我只是问你。”言初盯着他不放,“不是说这辈子都陪我、不论以什么身份么?那既然你做不到,你为什么、非得说出这种听起来冠冕堂皇、但你根本做不到的承诺?” “陆洺执,你就是想让我看见你变了,然后心软。是吧。不得不说,你这一招,确实高明,也确实有用。” 有……用? 陆洺执眼睛猛地亮了一瞬:“你原谅我了?” 言初没承认也没否认,坦率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原谅你。但我现在看到你,确实没那么生气了。” 陆洺执连忙说:“那你和我回家——” “别了。”言初快速打断他,手落在门把手上,“我回我家。” 她说完就转身,一步一步往外走,像是生怕自己多待一秒,就会朝他的方向后退一步。 言初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稍微装得像点人样,你就心软了?怎么连一点心事都藏不住?话到嘴边不过脑子就全说了? 她越想越气,加快了步子,结果还没冲出去几步,腰侧突然一紧。 一只手从后面揽住了她。 言初被陆洺执一拽,结结实实撞在他怀里。 陆洺执抱得太用力,像是非得把她抱疼,才算抱住了。他闭着眼,脸贴在他的脖颈上,声音闷在她耳边: “我好久都没抱过你了。” 言初甚至能感觉到,陆洺执在抖。从呼吸到手指,像是忍了太久太久。 她想推他,想开口,可手一抬,就被他反手摁住。 他埋着头,说: “让我抱一会儿吧。” “……一会儿,就行。” 第80章 明天和我回老宅干嘛啊? 楼道里的灯有一盏坏了,光忽明忽暗。墙皮斑驳,地上还有点点霉迹。 陆洺执就那么抱着她站在门口,那点打不进屋子里的光,刚好罩在他们身上。 他的胸膛还是那么结实,被这样的他抱着,还是那么有安全感。 就是这种感觉,才让她没法彻底推开他。 言初靠在他怀里,自嘲地笑了:“说什么就算我不接受你,你也能以朋友、邻居、陌生人的身份陪着我……净说大话。” 陆洺执没说什么,呼吸却重了半分。 看着他这副模样,言初忽然很想刺激他,故意说:“你不是说,就算我不接受你,你也可以当我朋友、邻居、陌生人?那我要是找个人结婚了呢?到时候,你站远点看着,我牵别人手、让别人亲我,你也别眨眼。” 陆洺执低低道:“你要真敢和别人结婚,我会杀了他。真的。你要是跟了别人,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言初都听笑了:“你这什么逻辑啊?那你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陆洺执想了一会儿,最终憋出一句:“……我只想陪着你。” 言初叹了口气,觉得实在跟他讲不通道理,也觉得他俩在楼道里这么抱着,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有点烦,扭了扭身子,没挣开:“行了,我要回 屋睡觉了。” 陆洺执没说话,还是紧紧抱着她。 言初不爽地偏头看他。 他正望着她,走廊里一闪一闪的灯打在他浓密的睫毛上,那双眼湿漉漉的,就像在水里泡过似的。 那眼神里藏着的那点东西,就算陆洺执什么都没说,言初也照样能看得一清二楚。 言初心中传来一阵惊悸,她不知道自己是被那双眼睛惊着了,还是被那眼里藏着的东西动摇了。 就像是一扇门,门后全是她从来不敢碰、却又忍不住想试试的东西。 汹涌,又真实。 言初立刻回过神,这回是真下了狠劲儿,把陆洺执一把推开。 她实在不想让他看到她动摇。 言初迈着大步往自己屋走,可走到门口,她的手才刚碰到门把手,陆洺执那双眼睛又从脑海里钻出来了。 ……操。 言初在心里骂了一句,鬼迷心窍地就开始往回走。 一开始还走得慢,没走两步就越走越快,像是走出了点底气。 陆洺执还站在那,眼里有点错愕,好像真没料到她会回来。 言初走过去,在陆洺执面前站住了。 明明她比他矮一大截,抬头看他的时候,那眼神,那气场,压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盯着他,冷冷开口:“你说你老勾搭我干什么?” “我真烦你。” 说完这句,言初直接环住陆洺执的脖颈,踮起脚就吻了上去。 舌尖碰上的那一下,彼此都抖了一下。 这个吻带着憋太久的欲望,带着一点委屈,一点倔,还有一点连她自己都快忍不下去的心动。 陆洺执被亲得一愣,连呼吸都停了半拍。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已经从她的发根一路滑下来,最终抚住她后颈,求之不得地回吻下去。 言初心里带着气,直接用牙齿咬住他下唇。 这一下咬得太狠,陆洺执嘴唇一麻,一股血腥味冲了出来,染红了他们的舌尖。陆洺执皱了下眉,却没躲,而是继续沉沦在这个吻里,只是把这点疼,当作某种不肯说出口的补偿。 在这个吻的间隙,二人唇贴着,陆洺执喘着气问她:“你这个吻,是什么意思。” 言初推着他的胸口,和陆洺执一路拥吻着进了屋,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你说是什么意思。”她抱着他,带着点喘。 见陆洺执犹豫,她又凑过去轻轻咬了他一下:“我们好久都没做了。” 得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许可,陆洺执立刻拽着她的衣服往下扯,拉链卡了一下,他直接一把扯开了。她也不甘示弱,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 小小一间出租屋,热气被封死在四面墙壁之间,狭窄、逼仄、他们的衣服就这样凌乱的散落一地。 两个人都压抑了太久,久到身体一沾上彼此熟悉的热度,就立马泄了防。 言初身上很快就出了汗,手在他身上摸着,摸到哪儿都觉得烫。 陆洺执根本就不想停。每一下触碰都带着一种“生怕再错过一次”的珍惜。 两人纠缠了很久,一次间隙,她忽然坐在了他身上。 “陆洺执。我想听你再说一次,你爱我。” 陆洺执抬头看她。 她身上带着他吻过的痕迹,头发贴在脖子上,这是她只会对他露出来的样子,是只有他一个人才见过的样子,是只属于他的样子。 真的很美。美到他的世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陆洺执喉结滚了一下,轻声说:“我爱你。” 言初却不满意:“不够。” “像之前那样。” “我要听你一直说。” 床架轻晃,陆洺执抱住了她,一声一声地念: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这辈子都只爱你一个人。只爱你一个……” 言初沉沦在这片告白中,合上了眼。 他们就这样折腾到了天亮。 外头一点点亮了起来,邻居家的狗叫了两声,塑料拖鞋拖着从走廊尽头踢踢踏踏地响过来,楼下早餐摊的油锅开始“哧啦”作响,隔着窗,言初都能闻到油烟味。 他们还躺在那张旧床上,全身都被汗水浸透,床单皱得一团,可陆洺执却仍抱着她,一点没松。 她是他这辈子所有美好的总和。 他哪敢松手。 人生太长,他有过的温柔太少。他能给她的所有,只有此刻这一点紧紧的拥抱。 陆洺执将头埋在他的发丝里:“你这是肯原谅我了么。” 言初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嘴角微动,说:“没有。” 陆洺执的心停了一拍。 她又说:“但你做的那些事儿,确实让我看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你。” 说到这里,言初终于睁开了眼:“所以。” “我想,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陆洺执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这一刻,对陆洺执来说,就算是以后活到八十岁,哪怕记忆都糊成浆糊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句话,和言初当时那双有些失神的眼。 他在心里发誓,他一定会好好对她。 其实陆洺执发过很多誓,但从来没一个像这次这么认真。他想给她所有,他的时间、力气、房子、钱,甚至是他过去二十几年里养成的所有恶习和成见,他全都愿意为她拆掉重来。 她那么好,却还都吃了那么多苦,她失去的那些,他一定要用尽他的余生去还。 这天后,他们重新住到一起。 言初没提回他家,陆洺执也没提。他就当这破出租屋就是家了,只要她在,那就是家。 他太愿意去经历她过去人生的窘迫,哪怕是每一个委屈、每一次努力,甚至坐公交,坐地铁,他都愿意。 言初的科目二考试很快就考过了。 这些日子,陆洺执白天见人、开会、处理乱七八糟的项目,和董事会据理力争,晚上一回家就给言初做饭吃。 言初则白天去练车,回家就学英语,有空俩人再做个爱,日子平淡又美好。 等到科目三考试那天,已经是十月份了。 考场特别偏,早上还得提前去,天都没亮,陆洺执就开着兰博基尼在楼下等着了。 言初没拿包,披着陆洺执给她挑的Mugler大衣就下楼了。天还黑着,路灯一截一截地亮,到了考场,天还没亮透,考场外已经站了不少人。 陆洺执把车停好,陪她一起下车。就那么站在她旁边,也不说话,只是站着,像是她说去哪儿,他就能陪她去哪儿。 这考场那些学生啊,还有各种来考试的人,一看到竟然是他俩,眼睛都亮了。 “卧槽,是陆洺执!” “初姐也在!真人比照片还带感啊!” “他俩不是在微博上说分手了么?这是和好了啊?赶紧拍赶紧拍。” 热搜常客,果然名不虚传。拍照声,眼神、窃窃私语,全都扑面而来。 陆洺执脸上没任何不悦,没解释什么,只是冲他们笑了笑。 言初瞄了他一眼,以前他要是被这么多陌生女孩围着,早就呼吸不畅,甚至站不稳了。可现在,除了脖子上起了大片红疹、呼吸有点急之外,看上去特别正常。 言初心里挺高兴,也挺欣慰。 她是真的能感觉到,陆洺执在改变,而且是那种实打实的、往好的方向在改变。 以前那些让她觉得遥远又悬浮的东西,现在终于随着他的变化,一点点落地了,慢慢有了实感。 言初觉得他们俩的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真好。 就像陆洺执预料的那样,言初的科目三考试一把就过了。 俩人回去路上,陆洺执脸上的自豪劲儿都压不住了。 言初看着他满脸写着“我老婆牛逼”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的就愣了一下。 明明是她过了考试,应该高兴的是她,可他这自豪模样,却让她突然觉得,比起考过这件事,她更高兴的是他正在为她骄傲。 “以后我也能当你司机了。”她故意逗他,“我也能开车送你去开会,去谈生意。” 陆洺执毫不犹豫:“不行,我就要当我老婆一辈子的司机, 绝对不能让我老婆累着一点儿。” 言初失笑。 回家俩人一进门,还没换鞋就先亲上了。 言初一边被他摁在门边亲,一边开始扒他的衣服。 就这样,他俩又翻云覆雨了一番,热火朝天地折腾了好几通。 事后,连灯都没开,言初已经半躺在他怀里困得眼皮打架,陆洺执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捻着她的发丝把玩。 他忽然说:“明天跟我回老宅吧。” 言初眼睛半睁不睁地看他:“回老宅干嘛?” “带他们看看未来儿媳妇啊。你把那戒指戴上,明天我就和他们碰一下,看看咱俩什么时候办酒席合适。我要告诉他们,我陆洺执就是要和你永远都在一起。” 言初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哪有什么永远。” 陆洺执贴过去,从后面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贴着她的后脑勺:“真有意思,你在我这儿,可不就是永远么?” …… …… 一想到陆洺执要带她去老宅,可给言初紧张坏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言初五点就醒了,敷面膜,洗澡,化妆,甚至连落在柜子角落那支卷发棒都拿出来用了。她把刘海拨开,烫了两缕贴脸的碎发,站在镜子前看了一会儿,才硬把自己从紧张感里拉出来。 陆洺执很快也顶着一头乱发醒了。 他撑起身,言初坐在高脚凳上,腿交叠着,漂亮到不行。 陆洺执花了很久,才压下把她摁在床上的念头,冲了个澡泄火,就去给言初做早饭了。 很快香喷喷的早饭就做好了,言初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早饭,实在没胃口,把筷子一搁。 陆洺执看她一眼:“你真不吃了?” 她点头。 “行。”他直接起身,“我去洗碗。” 陆洺执自从搬进来之后,那家务做得一套一套的,碗和盘子都被他洗得好像能反光了。 他洗完碗,换了身看着正经的高定西服,俩人就下楼去老宅了。 还是那栋久违的大高楼,光是看见,言初心里就怵得发紧。 车一开进地下停车场,言初就有点坐不住了。 她不是没来过。但这次不一样。 陆洺执一点点将车子停稳,正在那熄火呢,言初侧头问他:“你想好一会儿该怎么和他们说了吗。” 陆洺执完全没犹豫:“有什么可想的,他们本来就知道我想娶你。当时我找我妈要订婚戒的时候,我就已经和她说了一次。” 言初声音和蚊子似的:“那,那当时陆阿姨听到之后,是怎么说的?” 陆洺执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还能说什么?我决定的事,她拦得住吗?” 言初没接话,手指搭在腿上轻轻搓了下裙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我今天早上右眼皮一直跳。” 说完她皱了下眉。 ……总觉得今天,会出什么事。【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0-90 第81章 我想和她结婚这什么?这什么意思?…… 电梯门一开,陆正廷和陆太太已经站在那了。 言初偷偷瞄了一眼,见他们也穿得很正式,这让她心里更紧张了,一颗心咚咚乱跳个不行。 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有钱人有壁,更没想过有一天,会是以“未来儿媳”的身份,站在陆正廷这样的人眼前。 他们一起去了茶室。雕花木门一开,满屋子都是沉香味儿。 陆洺执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熟练地开始给他们泡茶,洗杯、温壶、投茶。 水一冲下去,香气瞬间铺开。第一泡直接倒进废水碗,第二泡放在壶里焖了一会儿,用公道杯过了,再入盏。 四只小盏,顺着茶托推到各自面前。 陆洺执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妈。”他叫得很自然。 顿了顿,陆洺执有些不情愿道:“爸。” 这声“爸”,没感情,纯纯是在履行义务。 陆洺执看着他们两个,神色平静,眼神沉稳:“我想结婚。” “我想和言初结婚。” 安静。 茶盏里的热气一点点升起,陆太太早就心里有数,抬了下眼,只是看了陆正廷一眼,没表态,等丈夫先开口。 陆正廷没立刻接话。他低头,端起那只天目盏,尝了一口。盏子放下,陆正廷终于说:“我没什么意见。” 言初刚松了一口气,可陆正廷接着又开口了。 “但——” 这字一出,言初的心又悬起来了。 陆正廷这次是看着她说的:“姑娘,有些事,你在嫁给我儿子之前,得知道。” 言初勉强坐直了点,努力让语气听着不露怯:“陆叔叔,什么事儿?” 陆正廷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陆洺执,笑了下,那笑容里含着点讽刺:“你应该知道,洺执心里,一直有个姑娘。” 她点头:“我确实知道。” 陆洺执脸已经黑了。 “你知道你和她长得很像么?” 言初再次点头:“陆叔叔,我都知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陆正廷往前靠了靠,“也许,你不是像。” “你就是。” 言初的天霎时像塌了一块,她整个人怔住,眼睛下意识地睁大了:“……什么?” 陆洺执猛地转头。 陆正廷看也不看陆洺执,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啪地一声拍在茶几上,屏幕对准了言初。 陆洺执脸一变,伸手去拿,言初动作更快,她已经本能地拿起了那台手机。 照片是她进孤儿院前,被送进医院时拍下的。 她躺在担架上,手上还沾着血,校服上还绣着S国际学校的金丝校徽。 这照片连言初自己都没见过,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照片里的人一定是她,只是身上那身衣服,她完全不记得是从哪里来的。她更是疑惑,陆正廷是怎么有这照片的? 言初看了看这照片,又看了看陆正廷。 这什么?这什么意思?她怎么没明白? 下一秒,手机被猛地陆洺执夺走,他怒视陆正廷:“这照片,这照片你从哪弄来的?” 陆正廷坐回椅里,姿势不变,目光却沉下来:“儿子,这圈子可比你想象的还要小,你想查的任何事,又怎么可能绕得开我的眼睛?” 说完,陆正廷的视线又落回到言初身上。 “言初……” “不对。”陆正廷顿了顿,缓缓说,“我应该叫你,谢依洺。” 茶室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言初耳畔一片嗡鸣。 这个熟悉的名字从陆正廷嘴里说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荒唐的恶意。她下意识想否认,可舌头像黏在了上颚,动不了,连个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陆正廷刚才说什么? 他说她是谢依洺?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是谢依洺?那谢依洺不是早就被烧死了么? 言初脑子一片乱麻,拼命想抓点什么出来,但眼前的陆正廷和陆太太,他们的表情都太平静了,就像这件事,已经是他们确认过无数次的事实。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陆洺执。 陆洺执虽然沉着脸,却丝毫没有露出一丁点儿震惊。 这不像他…… 看起来就像,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只不过一直憋着没说。 言初瞳孔一震,浑身的冷汗从后颈往外涌。 她本来是不信的,可所有人这份心知肚明的反应,实在让她难以不去相信。 难道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言初强撑着开口:“陆叔叔,我希望你能把话说清楚一点。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正廷盯着她,目光沉静:“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这个房子,你小时候啊,其实来过很多次,你和洺执是同学,经常一起玩。有一次他被人绑架,是你,拦了辆出租车,带着人出租司机,就冲出去救他。” “那时候你才上小学,胆子就比大人还大。” 陆正廷说到这儿,停了一秒,忽然轻轻笑了下:“依 洺,这些事,你真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么?” 这一句句话,言初根本就招架不住。努力地张嘴呼吸,却发现吸不进任何氧气。那些她以为早就被命运剪断、烧光、掩埋掉的所谓童年记忆,忽然被人强硬地拎出来,甩到她面前。 可她的确一点印象都没有。 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陆正廷提到的那些过往,在她脑海里连个影子都找不着。 言初知道,她并没有送进孤儿院前的任何记忆,那是一片空白。 空到什么都没有,名字、父母、家人、过去,连做梦都梦不到。 她小时候也好奇过,也疑惑过,她到底是哪来的,爸妈是谁,是不是哪天也能出现在孤儿院门口接她。可后来她也想通了,这是孤儿院,孤儿院的孩子都没爸妈。反正都是没人要的孩子,那些过去的记忆,又有用么? 言初一直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她早就学会接受了。 可现在,陆正廷坐在那里,用冰凉的,审视的目光,说,她不是言初,她其实是谢依洺。 你不是没人要,你不是个突然掉出来的孤儿,你就是陆洺执那颗扎在心口拔不掉的刺。 开什么玩笑? 荒唐! 言初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了,冷汗沿着脊柱往下流,可她还是死撑着,努力把话说得清楚、干净,不带一点颤音: “陆叔叔,如果您不喜欢我,您可以直接拒绝我,没必要拿这种话开玩笑。” 陆太太有些担心地看了陆洺执一眼。 陆洺执赶紧握住言初的手,那手已经都凉透了。 言初却盯着陆正廷:“陆叔叔,如果您真就确定我是谢依洺,您又有什么证据?” 陆正廷抬眼,看了看被陆洺执攥在手里的手机:“刚才那张照片,就是证据。” “你看这张照片,你只会觉得这是你。可在我们眼里,这就是谢依洺。” “照片上这身校服,是你们学校那年定制的,有编号,绝不可能流通到外面。你小时候来我们家,就经常穿着这身校服。” 每一句话,一句比一句压得言初喘不上来气,她的眼前甚至都泛起了重影。 她虽然完全不记得陆正廷提的任何事情,但她心里有个声音正在告诉她,这件事,八成,是真的。 越想,越像。 越像,越慌。 言初坐在那里,脑子却早就飞了出去,回忆起之前种种让她觉得不对头的过往。 她记得还在斐济的时候,她和陆洺执在浴室大吵一架,吵到一半,陆洺执整个人就变了。 那是可以称为翻天地覆的变化,陆洺执不再和她吵。他开始做饭。他守着她,一步不离,甚至住进了那又小、又潮、又破的出租屋里。 他送她股份分红,恨不得把一切都写满她的名字,他说,这些都是你的,可我只怕给你的不够多。 这人以前多高傲、多冷、多不肯让步,言初清楚得很。可他就是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温柔、上心,体贴得不像他。 一夕之间,他从控制欲强,变成了拼命补偿。 言初喉咙发紧。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出来,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陆洺执的这些变化。 陆洺执以为她是谢依洺。 他对她所有的好,不是因为言初。 是因为谢依洺。 其实言初倒是不大在意这件事,更不怕他把她当成别人,而她却把那一腔热情当了真。因为什么重要么?他对她好,把她当家人,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她能看出他眼里的那些真心,这就足够了。 她只在意一件事。 为什么陆洺执不说?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不肯告诉她一句? 言初抬起头,眼神直直地落在陆洺执脸上,满眼写着,我要答案,现在。 陆正廷坐在那里,像是完全不受那股压抑气氛影响。他甚至看得津津有味,像是在欣赏一场布局已久的戏码终于落幕,两个角色都按着他预期的轨道撞在一起,而他,只需坐等结局。 陆正廷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放下盏子:“姑娘,我是真没打算拦你进家门。” “我挺支持你俩的。要不然,这枚传下来的订婚戒,也不会出现在你的手上。” “不过——”陆正廷话锋忽然一转,眯起眼睛看着她,“你要是真打算和我儿子过一辈子,这事儿,你确实得知道,不能一直被瞒着。” 话落,陆正廷和陆太太对视了一眼。 “这茶凉了,不大好喝了。”陆正廷站起身,“你们两个,在商量结婚之前,还是先把这事处理清楚吧。” 陆太太也站起来,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洺执一眼。 雕花木门阖上。 一声轻响,茶室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沉香味还在。但此刻,熏得言初头昏脑胀。 言初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原地,盯着陆洺执。 陆洺执,如果你再什么都不说,我他妈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第82章 她姓谢!当年你到底具体对谢家做了什…… 其实陆洺执想了很久很久,他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也不是没想过把这事儿摊开了告诉言初。 他更是反复设想过无数个场景,该怎么说,什么时候说,在哪里说,可想到最后,他实在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切入。 毕竟,不管她是言初,还是谢依洺,那都是他认定要过一辈子的人。 在认出言初就是谢依洺之前,他就已经已经决定了要陪这个人走到底。给她富足,给她未来,给她全部能给的东西。 再加上,当年烧死了谢家的那场火,陆洺执一直觉得,这事儿和陆正廷有关系。 这让陆洺执更不敢告诉言初了。他太怕言初知道之后,会把那所有的仇,所有的恨,所有失去的一切,都算在他身上,甩下一句“你爸害得我什么都没了”之后,永远不回头。 这让陆洺执怎么敢说。 他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她,让她永远不用再想起从前,永远不用面对那些淤血一样的记忆。他只想陪着她,让她变得更幸福一点,不那么对幸福设防,不那么辛苦,别再总觉得自己是被世界丢下的那一个。他想弥补。他想一口一口地把她的伤疤全吞下去,不让她再那么疼了。 他只是想,把心里那点从前欠她的,全都一点一点补回来。 虽然不能完全补回来,但是能帮她止个血,也行。 可现在…… 陆洺执眼神有点空,在心里预演着怎么说出来才不会太荒唐,想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开口:“我之前其实从来没觉得你是谢依洺。在我心里,她早就死了,我亲眼看到过她的尸体,所以我真没往那方向去想过。” “直到那天,咱俩吵架,你说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我。” “这句话,我听过。” “不是类似的,是一模一样的。就连咬字,语气,眼神……都一模一样。” “和谢依洺,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陆洺执握紧了言初冰凉的手:“从那天以后,我就开始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她。我找人去帮我查,很快,我就看见了那张照片。” 陆洺执掏 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然后把那张言初躺在担架上的照片翻出来,递给言初。 他伸手,放大了照片,停在照片里,她沾满血的手上。 “你看这只手。上面都是血。我的血。” 陆洺执摊开右手,露出虎口处那枚刺眼的红痣。 “这就是那天,咱们在学校的时候,你拿笔扎的,血蹭了你一身。” “当天晚上,你家就着了火。然后,你就被拍下了这张照片。” “所以我知道了。” “你不是像她,你就是她。” 言初眯起眼:“那如果真是这样,陆洺执,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告诉我?” 陆洺执明白这事儿也瞒不过去了,既然陆正廷能直接和言初开门见山,就算他现在不说,言初也迟早会以各种方式知道。 他心一横,干脆说了出来:“你出事那天,是你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你来学校找我,很生气,说你家破产了,是被我爸害的,说你的人生全被毁了。” “你说你恨我爸,恨我,恨我们陆家,恨得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 陆洺执看着言初,眼里全是不安:“所以你让我怎么敢告诉你?我要是说了,你转身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我怎么能再一次失去你?” 言初其实早就听过这个故事。谢依洺的家,倒得干干净净,是因为陆家。 以前她听,也就听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觉得唏嘘,但没多想。 但现在呢? 现在她有可能,就是谢依洺。 那些她以为跟她无关的破事,那些她以为自己只是听听而已的悲剧—— 突然轰地一下,全砸在她头上。 言初只觉得接收到的信息实在太多了,她的脑子都快要过载了。 主要是,她根本就没有以前的任何记忆。就算现在所有人站在她面前,摁着她的头一口一个“你就是谢依洺”,她也没办法去相信,她,就是谢依洺。 言初甚至心里特别愤怒。 凭什么除了她,所有人都知道?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被推到台前,被看笑话? 言初讨厌这种“众所周知”。她更不知道该对谁发泄出这股火、又该对谁求证、该信谁。 这个世界太陌生了。 所有的一切都太陌生了! 言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想出去透透气,我现在……有点乱。” 陆洺执立刻跟上:“我陪你。” “不用!”言初连忙抬手,“我想自己冷静一下。” 两人对视一秒。 陆洺执眼底有瞬间的挣扎,但最终还是妥协了,低声说:“那你去我房间。” 言初点头,没说话。 两人沉默着出了茶室,进了电梯。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停在39层。 言初快步往前走,只想离陆洺执远点,只想一个人好好捋一捋这些事儿。可陆洺执却跟在后头,言初听着那身后的脚步声,心烦意乱,大声说了一句:“陆洺执你别过来,我想一个人呆着。” 陆洺执原本已经迈出去半步的脚停在原地,人一下子就僵在那儿。 他沉默着,看了言初一眼。心中酝酿的很多话一句都没说出来,最后只是低声道:“行,我就在这里,有事叫我。” 说完,他转身,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陆洺执眼里最后那点克制,彻底碎了。 他确实有更着急做的事。 陆洺执现在满腔怒火,他就想问问陆正廷,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能听得出来,陆正廷早就查到了这件事,藏了这么久,就是挑这个时机撕破。为什么。为什么!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了顶楼。 门一开,陆洺执径直迈出去,一路走一路问:“陆正廷呢?你们谁看见他了?” 佣人们吓了一跳,有人结结巴巴地说:“在、在书房……” 陆洺执一言不发,大步穿过长廊,砰地一声推开了书房的门。 “你为什么要跟言初说那些?”他盯着陆正廷,眼里全是怒火,“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陆正廷像是早就在那等着了。他合上书,摘了金丝眼镜,从容道:“因为我确实不希望你们在一起。” “陆正廷,你把她家毁了,现在还想毁了她唯一一点剩下的东西么?她什么都没了,你还要吃干抹净,把她最后一点信任、最后一点依靠,也一块儿毁掉?你到底还想从她手里再抢走些什么?” 陆正廷眼神一凛,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水都晃出了杯口。 “我真是看不懂你怎么能这么蠢。”陆正廷怒喝一声,“顶着陆家的姓,干得出来的事一件比一件蠢!做事不用脑子,全凭感情,我真是不知道你怎么能是我陆正廷的儿子!” 陆洺执咬牙:“因为你没心,所以你不懂。” “我没心?”陆正廷冷笑,“没有我,你能有现在的舒服日子?确实,我当年找到机会,吞下了谢家的部分产业。但我也确实没想到,谢昭明竟然这么扛不住压力,竟然能选择带着老婆孩子去死。” 屋子里死寂一片。 陆正廷继续道:“你的小女朋友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你把她捧在手心当宝,她不记得谢家,不记得当年那些事,所以她当然愿意嫁给你。” “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她全想起来了,她第一个恨的,就是你,更是我们陆家。她姓谢!在她眼里,我们陆家就是杀人凶手,是她全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你还想跟她谈感情?你还想送她你手上那点陆氏的股份?” “你信不信,等哪天她恢复记忆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你给她的所有,反咬咱们一口!” 陆洺执冷笑一声。 “我告诉你,陆正廷——” 他一句一顿:“老子欠的债,儿子来还,天经地义!” “你!” 陆正廷气得差点起身,手在扶手上攥成了拳头。 可陆洺执眼里却一点退让都没有,一步步朝着陆正廷逼近:“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件事,我确实想问你很久了,你也是时候该让我知道了。” “当年,你到底具体对谢家做了什么?你到底,是怎么逼得她全家家破人亡的?” 陆正廷靠在座椅里,抬手按了下太阳穴,盯着陆洺执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当年谢昭明那个项目,利润太高。我看准了,那块资产要是能腾出来,能直接把我们集团的核心板块往前推十年,我当然动了心。” “我先把他拉进了那笔联保融资,明面上是合作,实则就是套,引他入局。” “空壳公司是我安排进去的,评估报告我提前打了招呼,那家一炸,连带的三个联保户直接出问题。你知不知道,资产冻结、流动性断裂,上市公司市值一天蒸发多少?股东信心崩盘,股价就崩盘。这个时候我再派人低价收购他们核心的持股,走流程,合法,合规。” “我本来想得清清楚楚,就是打算来一场漂亮的吞并。谢昭明要是识趣,他退一半市场,我们还能继续合作。可他死咬着不松口,硬要撑,结果越挣扎越深,我确实也没见过这么倔的人。” 陆正廷语气忽然沉了下去:“我更是没想到,谢家会是这个结局,那场大火,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但我不后悔。” “你以后接手集团,迟早也得学会这一套,别指望干干净净地吃肉。” 陆洺执耳畔嗡嗡作响,说不出话,手心一点点地收紧。 他老子,就这样在十一年前,亲手布了一个局,明面上谈合作,底下在融资链上栽雷,一步步把人逼到退市、破产、自杀、焚屋,全家死绝。 陆洺执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僵了,恶心,太恶心,他如今有的一切,果真都沾上了谢家的血! 他的胃里烧起了一团火,烧得他嘴里发苦,让他连质问陆正廷都觉得吃力:“咱们家当年也不缺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正廷慢悠悠地拿眼镜布擦了擦眼镜。 “你问为什么?” “儿子,身为陆家人,你要记住一件事。” “永远保持贪婪,还有。永远,保留野心。” 第83章 她是谢依洺,我爱她她是言初,我也爱…… 陆洺执整个人像是被谁从高处一脚踹下来,天旋地转。 言初也同样感觉天旋地转。 陆洺执的这层套房太大了,像个随时能把人吞进去的黑洞。 言初实在是坐不住了。 心里那种奇怪的预感一直在翻涌,她知道陆洺执有很多小时候的照片,她忽然就想翻翻他的屋子,找出她就是谢依洺的证据。 她站起来就开始找。 抽屉一个个拉开,柜子门啪地甩开,壁橱,连酒柜都翻了,言初动作越来越快,碰掉了几本书,踢翻了椅子,脑子里全都是止不住的嗡鸣。 最后,在书桌最底下那个不怎么起眼的抽屉里,她摸到了个黑盒子。 言初一把拉出来,打开。 一支万宝龙的钢笔静静地躺在盒子里,笔帽都没了,笔尖是断的,裂口翘着,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看到这血迹,言初便知道了,就是这只笔,给陆洺执扎出了心病。 她呼吸一滞,心跳莫名快了起来,继续翻找,抽屉被她翻得乱七八糟,最终,她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爱马仕的笔记本。 封皮是一整张宝蓝色的小羊皮,特别柔软,但有些旧了,看得出不是新买的。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言初知道,得打开它。 她吸了口气,指尖捏住封皮,翻开。 一行毫无征兆的,熟悉到荒谬的笔迹,出现在言初的视线里。 ——陆洺执,这个本子送你。祝你好好学习,早点让你爸对你刮目相看,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加油。 落款是三个字。 谢依洺。 纸张一抖,言初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逆流的声音。 这不就是她的字? 她写字从来都是这样,字笔画细长,撇一律写成点,捺总是不舍得出头,最后一笔总是喜欢往上斜出一小段尾巴。 言初踉跄着在桌子上扒着,很快就翻到一只签字笔,咔哒一声按出来,俯身在那一行字旁边写下—— 谢依洺。 这三个字,一笔一画,连下笔的力道都一模一样。每一笔都和上面的那一行字,完全重合。 她看着那两个“谢依洺”排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哪行是现在写的,哪行是过去留的。 言初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后知后觉地开始喘不上气。 虽然她确实不记得关于谢依洺的任何记忆,可字迹这种东西,撒不了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 陆洺执刚推开书房门,陆太太就在走廊那头等着了。 “洺执,我建议你听正廷的。别再跟谢依洺走太近了。” 陆太太神色温柔,戴着一对珍珠耳环,语气不轻不重:“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可她身上毕竟流着谢昭明的血。如果有一天她想起来了过去那些事,她心里的仇恨,迟早是会生根的。而这个根长成的矛头,一定会对准你,对准正廷,更会对准整个陆氏集团。” “你姓陆,你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给整个家族带来风险。” 陆洺执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低低一笑:“妈,其实从一开始,你就不希望言初进这个家门,我知道的。” “否则我第一次带她回来,你不会专门私下和她提谢依洺的事。” 陆太太的眼神动了一下。 “那时候你可能觉得她是孤儿,背景和咱家差太远,你看不上她,上来就温温柔柔地给她个下马威,就用你那套打太极的方式,告诉她,我的心里,装着一个死人。” “你拿这事儿点她,不是就等着她心里不舒服,主动先和我闹么。” “毕竟你了解我的脾气,更了解谢依洺在我这儿的分量。但你没想到吧?她没走,我也没放手。我们俩还挺好,挺他妈好,越来越好。” “妈,你一直都是这样,该演的温柔全演了,可我作为你儿子该得到的爱,我是真一点儿都没得到过。你爱我吗?我小时候其实特想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 “不过我现在也确实不在乎了。” “我小时候真心想要的,你们都没给过我。我更不指望你们能爱我、理解我、我这么大了,也会学着去把我自己缝补好,再保护好她。” “她是谢依洺,我爱她。” “她是言初,我也爱她。” “你们从她身上拿走的,我会替你们一点点还给她。你了解我。我这人做的决定,哪怕是我爸把我再关一年小黑屋,也没人能拦得住。” 陆太太安静地听着。 等陆洺执说完,陆太太才垂眸打量了他一眼,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等确定他真的说完了,才抬头冲他笑了笑。 只是那笑虽然温和,却透着疏离。 “洺执,你今天的所有反应,其实我们早就猜到了。” “所以今天正廷才会选择亲自告诉她这件事。” 说到这儿,陆太太停了停,声音里那点温和的伪装已经悄然卸下,笑容还在,但眼里已经透出一点凉意。 “可惜现在,不是你想不想对她好的问题。” “是谢依洺,她还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陆太太将双手抱在胸前,侧了侧身,绕着陆洺执走了两步。 “我知道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一个孤儿,被家庭拖累得连大学都上不了。靠自己打工赚钱,考上了大学,都上不起学。” “如果让她知道,她现在一无所有这件事,跟正廷当年的决策多少沾点关系,你觉得……” “她还会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么?” 陆太太站定,视线忽地一转,她不再看陆洺执,而是把视线越过他,朝陆洺执身后看去。 “是吧,姑娘?” 那一刻,陆洺执听见了自己浑身血液凝固成冰的声音。 陆洺执僵硬地转过身。 言初就站在电梯口,直直望着他,旁边是带她过来的佣人。 她看起来很冷静,甚至有些过分冷静。可那有些红肿的眼睛,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这栋房子,她脚下的每一块砖,眼前的每一个人,都成了此时此刻,扎向她心口的利箭。 言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她知道,不能面对陆洺执。更不能听他解释。她太知道了,陆洺执一定会追上来,一定会说那些她听不得的话,说他爱她,说他会娶她,说她不能走。 言初猛地转身。 陆洺执还没反应过来,言初就已经冲进了电梯去,反手毫不犹豫摁下关门键。 陆洺执猛然回神,抬脚奔过来。 “言初!”他喊。 电梯门正在合上,突然—— 咔!” 电梯一震。 一道手臂猛地从缝隙里插进来,电梯门被陆洺执硬生生卡住。 “你别这样。”陆洺执说。 “出去。”言初咬着牙,“我想一个人静静。”言初疯了一样地摁那关门键,手指都按红了。 关啊,关啊,快点关上啊! 但门根本关不上。 陆洺执直接把门往两边扒,眼神里全是慌乱、惊惧,还有一点言初读不懂的、不敢细想的情绪。 言初慌极了,她现在根本没办法面对陆洺执,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抬起双手,狠狠往陆洺执胸口推去! 陆洺执没料到她这一下力气这么大,全身往后一晃。 言初抓住机会,狂按关门键。 “叮”地一声,电梯门终于开始合拢。 可电梯门实在是合得太慢了。慢得像是在故意逼她,再看陆洺执一眼。 合上前一秒,言初还是看到了他。 陆洺执没再试图强行扒开电梯,一动不动站在那。 然后言初看到了一双含着亏欠、抱歉、心疼、和没资格诉说难过的眼睛。 除了这些,还夹杂着很多她想骗自己根本就不存在的爱。 咔哒一声,电梯门合上。 言初心里全是 陆洺执那双眼,脑子发胀,胃里翻江倒海。她想吐。 她该怎么办?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事,她能怎么办? 和陆洺执继续在一起么?可如果她真的是谢依洺,她过去经历的那些委屈、她之所以成为孤儿,都和陆家有抛不开的关系…… 她该怎么接受他? 这些问题一连串砸下来,让言初慌得不行,她没想过要原谅谁,也没想过翻旧账。可现在那些旧账自己找上门来了。 电梯门一开,言初就冲了出去,推开大门,冲进了一楼的花园里。 可这条路实在是太长了。 那是一条专门铺过石子的私家小径。言初走得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生怕有人在后面追她。 其实也没人追她,但言初就是怕陆洺执出来。 怕陆洺执一开口,她就没办法清醒着做决定。 言初好不容易才跑到那条路的尽头,可前面,却立着雕花的栅栏门,旁边立着一个智能门禁终端。门关着,屏幕亮着,上面显示,“仅限住户面部识别”。 她冷笑了一下。 她算什么住户? 真是可笑,所谓陆家老宅,根本就不是她想走就能走,就连一道铁门都出不去。 可言初不想被这道门束缚在这里。 所以她没犹豫,抓住门上的竖栏就往上爬,脚踩着铁栏杆一节节往上蹬。 裙摆被勾住了,言初根本顾不上,硬生生一扯,一小片布被撕开,露出她那条穿着白色丝袜的腿。 言初今天傻乎乎地配了一双浅色小短靴,想着不冷不热刚刚好。 结果那门太高了,言初跳下来的时候没找对角度,往地上一跳,可惜没站稳,人重重磕在了水泥地上。 砰一声,言初摔了个实打实。 头被磕了不说,白色的丝袜破了个大口子,里面的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可言初也顾不上痛了,喘着气爬起来,一边喘,一边摸出手机叫车。 信号不好,页面一直在加载! 言初见手机半天没动静,心里烦透了,算了吧,别等了,出门再跑远一点,跑到主路上拦一辆出租得了。 她就这样开始往外跑。 腿是真疼,她只能一边咬着牙撑着,一边小幅度地拖着脚往前挪。 跑得很难看。 言初是真恨自己的腿不争气,她低头看了一眼,想看看到底摔成了什么样,才害她现在这么狼狈。 白色丝袜混着血黏在膝盖上,血止不住的往下淌。 就在一眼看下去的瞬间—— 言初脑子里“哧”地一下闪过一幕画面。 那似乎是小时候,她和陆洺执穿着校服,坐在一辆出租车里。窗外突然冒出来两个奇奇怪怪的陌生男人,脸她还没看清呢,她就从车里被拽了出去,摔在地上。 碎石子硌进皮里,鲜血瞬间涌出来,那破掉的膝盖,和现在,如出一辙。 那一刻言初的冷汗一下全冒出来了。这是她的记忆?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意识就像失了控的电流,噼里啪啦地在她脑中响个不停。 她的脑海中又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夜晚,山顶,很黑,风很大。 一束烟花升起来,在她眼前缓缓爬上天际,火花在最高点炸开。 她坐着,身上裹着毯子,旁边那个少年也裹着,坐得很近。 光把她整张脸都照亮了,她转头去看陆洺执。 她对他说,我希望有一天,陆叔叔能看见你的好,不再那么对你。 陆洺执,我也希望你,能被好好地爱一次啊。 第84章 作为谢依洺的那些日子大火那天。 言初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朝下,啪地一声摔了个粉碎。 可言初已经听不见那声响了。 耳朵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所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的脑子好像被刚才的两段记忆强行撬开了一条缝,一帧一帧的画面,不受控制地试图往她的脑海里涌。 言初只觉得头都快要炸了! 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本能地想离那记忆远一点。 可这时,言初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 言初回头。 是陆洺执。 她皱眉看着他,眼前开始发花。眼见越来越近的陆洺执从一个变成两个,又重叠,又分开,最后碎成了斑点。 言初眨了眨眼,想让自己看清楚些,可一切却越发模糊。她想张嘴,可舌头是沉的。 她的手刚抬起半寸,整个人就开始往后仰。 砰一声,言初的后脑勺磕到了地上。 到最后,言初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 在那片黑暗里,言初听见了很多声音。 一开始只是窸窸窣窣,像老旧磁带倒回去的声音,一段一段涌上来,爬进耳朵,又落在眼前。 言初看到了谢昭明。 谢昭明在大厅里焦灼地踱步,似乎是在打电话。他不是那种会低声下气的人,可他那天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后来嗓子哑了,话也说不清了,却仍然没放下电话。 妈妈坐在沙发上止不住地哭,哭到眼睛都没有了焦距,后背一下一下颤着。 她走过去,问她妈妈在哭什么。 妈妈说,你陆叔叔把我们全家都害惨了。如果这次熬不过去,全都是你陆叔叔害的。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也不需要听清了。 她记得自己那天去学校找了陆洺执。可能是想为家里做点什么,又或者她只是太怕了,怕到只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出来。 陆洺执递给她一件礼物,说是给她的。那是一只钢笔,她也忘了发生了什么,到最后,只是把那只笔尖,扎进了他的手里,然后就慌乱地跑了,手上全是溅出来的血。 她本以为回去之后,家里会是她熟悉的灰色。电话声、摔门声、咒骂陆正廷的声音,那才是她推开门后该听见的。 结果她一开门,撞上的却是饭香。 家里很亮,很亮。电视放着财经频道,谢昭明坐在沙发上翻报纸,妈妈穿着围裙在切菜,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在做饭,没有吩咐佣人,桌上已经摆好了好几道菜。 她很久没吃到妈妈做的饭了。印象里妈妈不是不会做,只是因为有佣人,没必要每天都做。她惊喜极了,因为妈妈做饭特别好吃,她去厨房一看,锅里正炖着排骨,汤很浓,闻起来香极了。 最让她惊喜的是,姐姐竟然也在。破天荒地,坐在饭桌旁,冲她露出羞涩的笑。 啊,姐姐。 她一直觉得姐姐很可怜,因为姐姐从来没有坐在主桌上吃饭的资格。 姐姐是谢家不能说的孩子。姐姐比她早一年出生,从小都是在家接受教育,不被允许抛头露面。 妈妈不喜欢姐姐,说那孩子脏,说她爸一时糊涂,甚至每次过年,当妈妈和姐姐真正的母亲坐在一桌吃饭时,都会例行崩溃一两次。 所以,姐姐只能在影子里被爱着。 所以,当她看到姐姐出现在饭桌前,她是真的高兴极了。 所以,开饭之后,她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她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饭菜是热的,灯光是亮的,父母在笑,姐姐吃得慢但很高兴。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更是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开心的父母了。 真好。 或许一切都要朝好的方向走了。 她甚至在心里琢磨,要不要去给陆洺执道个歉。之前把人拉黑了,又一通乱骂,还……还把他手扎了个大洞。 也不知道陆洺执会不会原谅她呢。 她想着,吃完饭吧,吃完饭就去给陆洺执认真道个歉。 但吃着吃着,她又觉得不对。她明明身上,手上,都沾着陆洺执的血,可为什么爸妈看到了,却好像完全没看到似的,连问都没有问呢? 忽然,“咔哒”一声,爸爸起身,把大门反锁了。 她愣住,没反应过来,结果下一秒,妈妈提了个桶,往地板上倒了一大滩东西。那味道刺鼻,呛得她眼睛发酸,闻起来有点像汽油。 爸爸站在门前背着身,说了一句,我爱你们,希望咱们下辈子还能做一家人。 妈妈把最后一桶汽油倒在门口,桶扣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妈妈说,这可能就是命吧。我们在高处站太久了,太久了……不习惯低头,也不会学着低头。 我们也想明白了,你爸当时在最该撤的时候没撤,所以啊,这可能也确实不是任何人的错,你要怪,就怪我们,还是太贪心了。本来还想再争一争,可到最后,什么都没争到,反倒是失去了一切。 孩子,如果有下辈子,你要记住,做人 不能像我们一样贪心,永远保持理智,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她怔怔望着妈妈:“你们都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别这样,我害怕。” 妈妈笑了:“依洺,你爸做不了穷人,我也一样。房子会被收,朋友会走光,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完了,我们也觉得,是啊,大概,确实是这样。” “我们承不了这过程,也没脸活着欠人那么多钱。” “我们更接受不了……最后连你们都恨我们的结果。所以就这样吧,孩子。” “但你要记住,我们是真的爱你。” ……爱? 妈妈说完蹲下身,卡地亚的点火机一摁,“啪”的一声。 四周一下子就被火舌点亮了。 她只觉得热,烟好大好大,漫进喉咙里,像一只手从喉咙往肺里掏。咳嗽了好几声,脑袋里钻出了学校教的那点逃生常识。 火起来了,要趴下,门不能一口气全开,烟是上升的,你得沿着墙,慢慢爬。 她跌跌撞撞地去厨房,把抹布扔进洗碗池灌水,拧了一把就捂住脸,朝地上一趴,往门那边爬。 刚摸到门把手,腿被拽住了。 是妈妈! 妈妈死死拽住她的脚踝:“要死一起死,一家人,可不能只剩一个啊。” 就在那一刻,姐姐冲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姐姐从哪儿来的,更不知道姐姐哪来的力气。姐姐扑过来,把妈妈抱住,冲她露出笑容。 姐姐说,“谢依洺,我是谢家的耻辱,这辈子注定见不得光,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可你不一样,妹,你得活着。” “一定要带着我的那份……” “好好地、灿烂地、坚强地活下去啊……” 她怔住了,呛了一口烟,使劲点头:“姐你胡说什么呢,我马上就来救你!” 她是真心的。她是真的相信,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冲下楼,打开门,再上去,她就能把姐姐带出来。 可惜,冲下楼后,她才发现一楼的门也被锁上了。她走投无路,心里又急又慌,一把抄起角落里的凳子,直接一下又一下地砸向落地窗! 玻璃碎了一地。 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 她心想太好了,可以带着姐姐一起跑了。她连犹豫都没有,转身回头就往楼上冲。可刚到楼梯口,就被烟熏得呛了一嗓子灰。 她眨了几次眼,想看清方向,却只能看滚滚黑烟、听见烧断了的天花板碎块砸在楼梯上啪啪直响的声音。 等我啊,我这就给你去叫人! 她连忙往落地窗的方向跑,玻璃碎了大半,边缘的尖角还在火苗里颤着光。她想都没想,直接穿了过去。 玻璃边缘割开了胳膊、划破了膝盖,她知道。她也看见了,但她真的不疼。 疼这件事,在她脑子里根本就排不上号。 大半夜的,别墅区大宅林立,草坪整齐,没有行人,没有狗叫。她跑了半天,连个人都找不到。就连门岗的保安也不知怎么的,保安亭里都见不到人。 不行,还得跑。她跑出了别墅区,跑了很久,钻进一条巷子。 地是湿的,她根本没看见脚下那一滩水。一脚就踩进了水里。 下一秒,她后脑撞到水泥地上。 她还张着眼,睫毛抖了一下。 然后她什么都看不见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巷子还是那个巷子,天更灰了,风吹过来,脸上被带得一阵一阵发凉。 她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有一小会。她试图撑起身子,没成功,也不知是身上哪里摔坏了,连动一下都困难。 ……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她想找手机求救,艰难地摸了半天才意识到,不对,手机在家里,在那栋烧起来的房子里,在她爸妈说完“希望下辈子还能是一家人”的那张桌子上。 鼻子一阵阵发酸,她突然好想哭。 爸爸妈妈那一句句话,疯狂萦绕在她的脑海中。 “我们爱你。” “希望下辈子还能是一家人。” 为什么啊?为什么说这种话啊?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能一边说着爱她,转头就带她去死啊?这是爱么?有这种爱么? 谁能帮帮她啊。 谁能来救救她。 她心里冒出这绝望念头的时候,巷子另一侧突然有动静。 是打架的声音。 她能听得出来,那不是互相打,那是单方面的。很明显,几个人正在往死里揍一个人。 被打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出声,没有叫喊,没有求饶,像一具空壳,就这么任由那些人拳拳到肉。 她躺在那里,身上动不了半寸,心想如果是她,哪怕没力气,也得踹一脚、骂一句、咬下去,才不会这么挨揍。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陆洺执。她忽然想,要是他没那么个爸,该多好。 他的人生,她的人生,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真可惜啊…… 就在这时,一切回忆戛然而止。 所有声音,所有画面,都变得漆黑一片。 言初陷入彻底的黑暗。 等言初再睁开眼的时候,四周是Culti的无火香薰味。 是熟悉的味道。是陆洺执家里的味道。 火、爸妈、落地窗、膝盖上的血、妹妹的眼泪,还有那句“我们爱你”,全都像附骨的疮一样,附着在她的皮肤上、头发里,和心中那已经塌陷了的大洞里。 言初缓缓侧头,意外地发现,床边有个人。 陆洺执正趴在床边睡着。 他的头发有些乱,那侧脸,和他十岁那年没什么两样。 那一瞬间,言初整个童年的废墟,在那火光冲天的夜晚被埋葬掉的自己,重新从心底爬了回来。 言初眼前开始发黑,呼吸开始失控,分不清自己现在是想哭、还是想逃,是愤怒,还是害怕。 他就在这里,和所有该死的过去一起。 就在这时,陆洺执的头轻轻偏了一下,眼睫轻颤,缓慢睁开了眼。 世界安静到只剩两样东西。她一点点放大的瞳孔,和他逐渐聚焦的眼睛。 他们四目相对。 他们就这样彼此看着彼此,谁也不敢先大声呼吸。 第85章 对不起。那你去死啊! 在良久的对视后,言初的意识飞了回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言初一把掀开被子,赤脚踩到地板上,下地就跑。 陆洺执站起身,沉沉地望着她逃走的背影。 言初下了楼,直接冲到大门口。 门上了锁。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停车场那层跑。 结果刚一推门就看见了人。保镖,不止一个。穿西装、戴耳麦、站得笔直。 言初骂了一声,转头想再找出口—— 陆洺执正站在她的身后。 他垂着头,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低声说:“我知道你会跑。” “你会跑出这扇门,再也不会选择回来。” “也不会再见我。” “可我不能失去你。我做不到。” 言初摇着头后退:“你又想把我关一次?” 陆洺执还是垂着头:“这怎么能是关呢。” “我爱你啊。” 言初实在忍不住,大声吼了出来:“你这不是爱!” 陆洺执站在原地:“是不是,我自己心里有数。” “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信还会有第二个人,能比我更爱你。” 言初看着陆洺执,真的看了太久太久。 尽管他现在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可她眼前,却猛地闪过他十几岁时候的样子。穿着校服,干净,清爽,书包只背一边。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重合在一起,让言初头痛欲裂,也恍惚不已。 言初冷冷开口:“早知道会有今天,我绝不会同意转去那所学校。” “那样我就不会遇见你。” 陆洺执猛地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言初却并未停下:“我真后悔在学校那会儿离你那么近。” “我真后悔和你做朋友。” “我真后悔签下那份什么狗屁恋爱合同!” “我真他妈后悔,我的人生里,出现了你!出现你们姓陆的所有人!” 陆洺执瞳孔都抖着:“你、你全都想起来了?” 言初的话里全是讽意:“还真是可笑啊。以前我还那么吃你和谢依洺的醋。” “我真没想到、那个人、那个人、原来就是我自己!” 陆洺执眼里闪过了一点光。可那点高兴刚浮起来,他心里又恐惧不已,脸上全是慌乱。 他想往她那儿走一步,但腿像被粘住了似的,怎么都抬不动,手悬在半空,也不知道是想碰她,还是不敢碰。 言初胸膛上下起伏着:“我希望你不要再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了。放我走。” 他怎么肯? 陆洺执声音有些颤:“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那场火里活下来的……我明明见过你的尸体。是我送你去火化的,我和霍骄,我们一起的。” “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言初转念一想,立马明白了。 什么她的尸体啊,那是她的姐姐!她的姐姐!谢家见不得光的姐姐啊! 言初嗓子有点干,低头笑了两声,摇摇头,眼神慢慢冷下来。 她说:“造化弄人啊。” 真他妈造化弄人! “陆洺执,你不用再在意那个尸体了。真的不用了。我谢谢你把她火化了。你能告诉我,我家人都安葬在哪吗?” 陆洺执点了下头:“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言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直直看着他:“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没死,我现在活生生站在你的眼前。既然我活下来了,那你就应该放我走。给我自由。” 她顿了一下:“如果你是真的爱我。” 陆洺执没有犹豫:“我不可能放你走。” 这句话刚落地,谢昭明焦头烂额的脸、妈妈蹲在客厅点火的那一下、妹妹尖叫的声音、整栋房子烧起来时那种热、那种呛、那种快要死掉的感觉—— 通通像潮水一样,冲进言初的眼前: “你不放我走,是吧?” “可以,很好。” 她转头,看了一眼这栋装修得和美术馆一样的豪宅。 下一秒,她走到沙发边,一脚踹翻了茶几。 “咣当”一声,玻璃台面碎了一地。 保镖还没反应过来,言初又抄起电视旁的装饰马头,往墙壁上狠狠一磕,震得瓷片四散飞出去。 “你不是不让我走吗?” “你不是说你爱我吗?” 言初走到酒柜前,一瓶瓶地扫下来,里面价值连城的红酒砸在地上,全是玻璃渣,全是红色,空气里都是酒味。客厅的油画被她一把扯下来,画框摔在地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咣咣咣,言初目光所及的一切,摔得没一个完整的。 陆洺执还站在原地没动,她扭头看他一眼,眼神已经变了。 她边砸边喊:“不让我走?你最好把这房子全锁死,窗户门缝全堵上。” “囚着我,盯着我,连呼吸都得你点头才行——” “你说你爱我,你们每个人都说爱我,我爸拉着全家一起死之前,说他爱我,我妈把家里点着了的时候,也说她爱我!” “你们谁不是这样?口口声声说爱我,这就是你们的爱?你们就是这么爱人的?一边说爱我,一边伸手只想掐死我?!” 言初像疯了一样去扯沙发靠垫,抱起来就往地上扔,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在单纯的发泄:“你爱我?那你放我走啊!你舍不得?你做不到?那你去死啊!替你爸给我全家偿命多好啊!要不你也学学我爸妈,咱俩一起烧死在这儿多好啊!” 陆洺执难过得什么都说不出口,她砸茶几的时候他没动,扫酒柜的时候他也没动。他就站在那,看着她一个人把整个房间拆光。 他不知道她到底在那场大火里经历了什么,但从她这些断断续续的话里,他已经听懂了大半。 越听,心里越沉。 他完全不在乎这房子被她砸成什么样,他只在乎他的爱人、这世上他最爱的人,就在他眼前,一点点地崩溃成这样! 陆洺执的眼圈红了。 脚下,各种玻璃渣子混着酒全摊在地上。 陆洺执迈开步子,踩在碎玻璃上,咯吱,咯吱,又路过地上被红酒染红的、大几千万的奈良美智油画,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抬起手,想抱住言初。 他说,“全都是我不好。” 言初脸色发白:“那你就放我走。” 陆洺执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至少不是现在。” 这句“不能”,让言初眼前一黑。 她多想说一次“不能”啊,可她却连说“不能”的机会都没有。她曾经什么都有,有家,不愁钱,就连小吃街对她来说都是偶尔下凡尝一尝的新鲜玩意儿,可现在,她的窘迫,她心中的那摊淤泥,她所有的苦难,全、部、都、是、拜陆家所赐! 她该怎么面对陆洺执? 这叫她怎么能面对陆洺执! “你别再恶心我了陆洺执!我真是受不了你们所有人!” 陆洺执的拥抱让她急火攻心,言初此刻只想让这个人离她远点,无论是哪种方式都好!言初整个人都失了控,顺手抄起旁边柜子上的一个水晶花瓶,朝陆洺执狠狠扔过去! 砰地一声。 言初听到了震耳的闷响。 紧接着,她看到了大片红色。 鲜血顺陆洺执的额角往下流,从眉骨一路涌进眼角,下巴,他西服外套里的白色衬衫瞬间变得猩红一片。 言初愣了。 他怎么不躲?怎么能不躲? 那满头的血,让言初瞬间清醒了许多,可陆洺执像是完全没感觉似的,根本不在意,他只是朝她走来,眼神没焦距,最终停在了她的面前。 言初还没反应过来,陆洺执已经抱上来了,手臂箍得死紧,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沾着鲜血的拥抱。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陆洺执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言初的手悬在半空:“你,你为什么不躲?” 陆洺执说:“能被你打死,我也算死得其所。你要是能消气,我做什么都行。” “但你要我放你走,这件事,我现在还做不到。我清楚,只要我现在真的放你走了,你就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我会再一次失去你。” “在学校的时候,我没能留住你。所以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你走。” 如果不是陆洺执被砸的满头是血,言初是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可现在,她下不去手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只觉得她满腔的愤怒,伴随着陆洺执还在哗啦啦往外流的鲜血,混着这满地的碎酒瓶、油画、玻璃碴一起,一起变成了一片狼藉。 言初说:“你他妈真是个混蛋。” 陆洺执头有点晕,但还是强撑着站住,抱着她不撒手:“以前的事已经发生了,我没那个本事买台时光机回去,阻止陆正廷,也没办法拦住你爸妈当年的决定。” “我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用我的后半辈子,还清我家欠你的、和欠你家的债。” “只要我陆洺执还活着,我有一分钱,你就有一分钱。你是言初也好,是谢依洺也好,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全是你的。我这人可能确实是挺操蛋的,但我说的话算数。就算你以后不想再见我,我也会想办法去弥补你。” “你也放心好了。我不是想把你锁这儿锁一辈子。” “我只是他妈的想再多看你一眼,再多和你呆一会儿。” 言初摇摇头。 不行。 就算他的头破成筛子,她现在也做不到面对他。 她需要时间,把所有事情理明白,再把自己缝补好,然后再去考虑还该不该见他的事儿。 言初推开他,转身就要跑。 陆洺 执感受到了她的拒绝。那一刻,他眼里最后一点光也跟着熄灭了。 “别走。” 她听见他叫她,也感觉到他抓住了她的手腕。言初没理他,胳膊一甩,刚扭开点身体,忽然,陆洺执伸手捂上了她的嘴。 陆洺执手上沾着的血蹭在她的脸上,冰的,黏的。言初僵住,想挣,但腿已经软了。 言初的眼皮越来越重,在晕过去之前,她看到了陆洺执的脸,他满头是血,脸色白得吓人,眼睛却死死盯着她,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对她说,对不起。 她想再看他一眼,可世界却变得漆黑一片。 第86章 五分钟。等我。 言初再醒过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是乱的,眼前是她熟悉的落地窗,窗外泳池波光粼粼,天很晴,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 屋子一楼是她曾住过的那间,干净,温暖,漂亮。可她坐起来的那一刻,只觉得反胃。 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整整齐齐,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言初却觉得恍如隔世。 额角还有点发胀,她记得,倒下的时候应该是陆洺执接住了她,他那时候除了对不起,好像还要和她说些什么。可她没听清。然后就眼前一黑。 陆洺执对她做了什么?她不知道。 但言初只知道,这个华丽的金色牢笼,每一块砖,每一个角落,都可能沾了她爸妈的血。 她不想待在这儿,哪怕只是一秒钟。 言初用力甩了甩头,踉跄地站起来,走到门口,拉门。 门上了锁。 言初愣了,再拉一遍,确认这门确实是从外面被反锁了之后,她实在是憋不住内心的怒火,大吼一声:“陆洺执!” 没人应她。 这个人!又来这一套!真他妈疯了! 言初狠狠踹了门一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在屋里乱扫。 她忽然想起来,这屋的床头柜里,应该放了台手机,之前吵架的时候被陆洺执摔坏了,她没舍得扔。 言初掉头就往床边走,蹲下,把抽屉一把拉开。她翻了两下,果然摸到了一台手机,屏幕都快裂成雪花了。 她把手机一把抓出来,转身扑去床头,找了半天,从插线板上扯下来根充电线,插上。 屏幕黑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言初手心都出汗了,差点以为这东西彻底废了,死死盯着看了几秒,终于屏幕一闪,亮了。 她眼睛跟着亮了一下,连多看都不敢多看,手忙脚乱地一边解锁,一边登某信。 登上之后,言初想都没想,直接找到钟浔,给钟浔发了个这里的定位。 她正准备给钟浔打个电话过去,简单解释一下情况,结果刚点通话,那边就弹过来一条消息: 【浔:等我。五分钟。】 就这一句。 永远都是,五分钟。言初愣了下,盯着屏幕,突然有点想哭。 小时候的那点情分,真好。能在她没地方跑的时候,一句话顶事儿。 她吸了吸鼻子,把手机收好,眼角一扫,看见窗外。 泳池边上空空的,前院没有保镖。挺好。 言初转头扫了这屋一圈,冲进卫生间,拽出了她平时吹头发坐的椅子,扛着就出来了。 她在落地窗前站稳,把凳子抬起来,用全身的力气朝玻璃砸了下去。 “咚!” 没有任何反应。 言初咬紧牙关,第二下,咚! 玻璃还是没破。 言初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换了个角度,把一起往后一甩,顺着惯性再来一次—— 咔!” 那一下直接砸在了玻璃和墙的连接处,整块落地窗蔓延起了蛛网,紧接着一瞬间全碎了,啪啦啪啦落了满地! 警报声瞬间就响了起来,那声音响得像是有人在她脑袋里敲锣。 言初把椅子往旁边一扔,手机捏手里,穿着拖鞋就往外冲。 还好,谢天谢地,真是谢天谢地,院子门没锁。言初快速输了密码,刚一踏出门,咚咚咚,后头一片脚步声,全是保镖。 言初来不及骂一句脏话,掉头就跑,拼了命地跑。 可能是动作太大了,扯破了膝盖上的伤口,那里火辣辣地疼。但言初就是不停,就是跑。 手机这时候震了一下,言初还以为是钟浔呢,低头一看。 陆洺执来电话了。 言初在手机的侧面按钮一按,直接锁屏,把手机往兜里一塞,疯了似的往小区门口冲。 后头的保镖快追上来了,有人在喊:“言小姐!陆总还在包扎伤口,您要是趁这时候跑了,我们工作就难做了。” 言初听见了,可她谁都不理。 管你谁。 全他妈都给老娘滚! 拖鞋底拍在地上,发出啪哒的响声,风吹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眼睛发酸,言初是真觉得自己好久都没这样用力奔跑过了。等好不容易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腿根子都软了。 脚下一虚,言初差点累得扑地上,赶紧抓着门口的栏杆喘了一口,耳朵边全是脚步声。 言初侧头望去,坏了,他们追上来了! 就在这时,言初听见一声低沉的发动机轰鸣。 一辆灰色阿斯顿马丁像子弹一样冲了过来,稳稳停在言初的面前。 那一刻言初差点没哭出来,在保镖赶到的最后一刻,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 隔着窗户,钟浔冰冷地望了那些保镖一眼。 还没等言初系上安全带,钟浔一把打轮,油门一踩。 阿斯顿马丁瞬间飙了出去。 保镖追上来一个,拍了一下后备箱,但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 言初喘着气,整个人都在抖。 钟浔扫了眼后视镜,确认甩掉所有人后,瞄了眼言初开始渗血的膝盖,低声说了句:“我要杀了他。” 言初本来还沉浸在紧张感中,听到这话,忽然愣了下。 她一直觉得钟浔是那种脾气特别好的人,温温吞吞,连说话都慢半拍,从没对谁真急过。 言初侧头看了他一眼,钟浔还是原来那副表情,安安静静地开着车,眉眼连皱都没皱一下。 她心里一下没底了,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钟浔哥,”言初吸了下鼻子,声音也闷,“你车里有纸吗?” 钟浔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往后摸了摸,摸出一盒纸巾递给她。 她抽了一张,擤了下鼻涕,再抽两张,把脸上那些忍不住落下的眼泪草草抹了下去。 在做完这些后,言初低下头,手里还攥着那台裂屏手机,像是自言自语似的: “我该怎么办啊……” 钟浔淡淡说:“你这分个手,怎么分成逃难了。” 言初笑了下,眼泪又涌了上来。 “不一样的。”她小声说,“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吗?” 钟浔没说话,但余光扫了她一眼。 言初慢慢抬起头:“我全都想起来了。” 她实在憋的太难受,还好还有人能倾诉,言初就把那些她还身为谢依洺的回忆,一股脑全讲给了钟浔听。 从陆洺执讲到陆正廷。 从陆正廷讲到谢昭明。 最后,是那场毁了她人生的火灾。 钟浔一路没打断她。 最开始他只是脸色沉着的开车,到后来,言初能感觉到,钟浔握着方向盘的手在用力。 阿斯顿马丁载着钟浔沉默的怒火,一路飞驰,最后,稳稳停进了钟浔家的地下停车场。 等到了钟浔家的地下停车场,车一停,钟浔熄了火,没第一时间下车,手搭在方向盘上,像在想事。 言初倒是先动的,拉开门下了车。 讲完那段过去,她可算把压在心口的一口气给放了,轻松了很多,也没那么难过了。 她跟着钟浔进了电梯。 电梯上升,钟浔一句话没说,眼睛直直盯着电梯门里言初的倒影发呆。 言初不知道钟浔在想些什么。但她没问。 进屋之后,钟浔把钥匙放桌上,转身进房间拿了套衣服出来。 言初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全是红酒渍,和陆洺执身上的血。 她的确不想再穿 ,和钟浔说了句谢谢,接过衣服进了卫生间。 言初把脸上的血洗掉,换好衣服,穿上了钟浔给她找的棕褐色的T恤,和浅色的运动裤。 钟浔正坐在餐桌上,气压低得不像平时。 言初走过去,看他还是那副沉着脸的样子,就想说点什么让他缓一缓:“钟浔哥,你的衣服可真大啊。” 钟浔抬头看她一眼,回过神,笑了,露出言初熟悉的那个表情。 “当然大,我这还是给你找的最小号的裤子呢。” “过来,小言初。”钟浔拍了拍旁边的椅子,“你膝盖破了,坐这儿,我给你上点药。” 言初往餐桌上一看,上面放着个小医药箱。 “好。” 说完,言初拖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把钟浔松松垮垮的运动裤挽到膝盖上,伤口还红着,边缘发肿,看着就疼。 钟浔没说话,把纱布和碘伏拿出来,打开瓶盖,把棉签在棕色的药水里蘸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拿着棉签往她膝盖靠。 言初光是看到碘伏靠近,她已经下意识抖了一下。棉签刚碰上去,她就吸了口气,疼得直咧嘴。 “忍一忍。”钟浔抬头,用那长着浓密睫毛的大眼睛望着她,“马上就好了。” 言初点了点头。 钟浔动作很轻,也很温柔,用棉签把边缘处的血全都擦干净了。 言初就这么盯着盯着,眼睛一点点红了。 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心里藏着的那份难过,还在嗓子眼儿杵着没下去。 钟浔忽然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 “你不用硬撑,我会陪你一起,把这段时间熬过去。” 言初眼睛更红了:“谢谢你,钟浔哥。” 钟浔手一顿。 “别说谢谢,太生分,我不喜欢。” 言初忍着眼睛的热意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她的脑子其实清楚得很,讲完那一堆过去,她知道自己已经跨出来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被困在回忆、被困在陆洺执的过往里、被烧死在大火里的那个人了。 可她的心,还是很酸,很胀,很难受。 钟浔把纱布包好,绕了两圈贴上,最后起身收好药箱。 言初靠在椅背上,安静了一会儿,抬头看他一眼。 “钟浔哥,我有点累,我想睡一会儿。” “嗯,”钟浔应得很快,“我带你去房间。” 钟浔说的那间,是她之前住过的那一间,他带着她,推开了走廊最里头的那扇门。 言初进去的时候脚步发虚。钟浔在她身后,没多说别的,只在她进屋前轻声说了一句:“我永远都在这儿。” 她回头,冲他点点头。 转身准备上床前,钟浔忽然又补了一句。 “我和他不一样。” “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言初鼻子又酸了。 第87章 其实,我一直在我跟那小子可不一样。…… 言初睡了漫长的一觉。全程无梦。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子都睡胀了。 房间是暗的,窗帘拉得不严,从缝隙里透进来一片灰白的光。外头噼里啪啦地响,像是下雨了。 言初坐起来,摸了下手机。 屏幕一亮,某信的消息顶了满屏。 全是陆洺执发的。 言初盯着那一串微信,看了两秒,脑仁又开始发疼。从昨天逃出他家,到她醒来的现在,消息几乎没停。 【你在哪里】 【你和那姓钟的在一起么】 【你还好么】 【你回我一句话,好不好】 【他没碰你吧】 【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说分开可以,骂我,打我都可以。但你不要躲我,不要不理我啊……】 【不要把我从你的人生里删掉,好吗】 【求你。求你。求你】 【我不该锁你,不该逼你……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真的……】 【我好想你】 【我爱你】 【无论你是言初,还是谢依洺,我都永远爱你】 言初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盯着那一大串消息,眼神有点空。 当时在学校见到陆洺执的第一眼,言初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到关系,会走成今天这样。 言初一条一条往下翻着消息,看陆洺执从质问、怀疑,到语气越来越软,最后几乎崩溃地、低声下气地、求她回来。 下一秒,那人又发了一条。 【我知道你能看到,回我一句吧,好吗,我们谈谈吧】 言初叹了口气,闭上眼,等再睁开的时候,她没犹豫,把陆洺执的某信拉进了黑名单。 手机屏幕刚锁上,外面忽然响起了很轻的敲门声。 咚咚咚。 言初坐直身子,朝门的方向看去。 钟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言初,你醒了吗?” 言初愣了一下,钟浔怎么知道她醒了? 外面声音再度响起:“你都睡了十几个小时了,我有点担心你。” 言初捏了捏眉心:“啊,钟浔哥,我刚醒。可能太累了。我也没想到会睡这么久。” “没事,能睡是好事。”钟浔说,“你还能睡着觉,那我就放心了。” “我给你做了点饭。你要是饿了,就出来吃。想再躺会儿也行,别勉强。” “……好。”言初轻声说。 钟浔没多问一句,也没试图进屋。 脚步声渐远了。言初坐在床上,盯着房门的方向发了会儿呆。 她刚才还沉在淤泥一样的情绪里头,现在被这么一提醒,忽然觉得屋子里也没那么冷了,窗外的雨声听着也不像噪音了。 言初揉了把脸,轻轻呼了口气。有人能在这种时候陪着她,真挺好的。 言初没立刻出屋,她先是把微博卸载了,又把通讯录也翻了一遍,将和陆洺执有关的所有,全都清得干干净净。 其实她心里觉得挺可笑的。 每次她觉得自己离幸福就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好像再努努力、再撑一撑就能够着的时候,老天爷就会伸手,把她从唾手可及的幸福里拽出来。 幸福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三步路,但对她来说,是一场跑不完的马拉松,跑得腿都快断了,也够不着终点。 言初垂下头,一想起自己身为谢依洺时的吃穿用,在想起养父母走后她那段黑暗的日子…… 可能,老天爷也不是不公平,老天爷只是喜欢看戏。 可老天啊,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我得到幸福,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尝到幸福的味道呢! 你干嘛又让我再一次遇见陆洺执? 干嘛要让我真的以为,我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言初盯着窗外的雨,脑子一片乱。雨还在下。但她已经不想再去期待晴天了。 在清理完关于陆洺执的一切,又努力清理好自己的心情后,言初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重新扎好头发,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挺直了脊背,拉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钟浔正靠着沙发听黑胶唱片。 钟浔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毛衣,毛衣是羊绒的,看着温软又低调,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他结实饱满的小臂。 他一抬头,看到言初出来,冲她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就把音量调小了。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南瓜粥,旁边还有一碟炒青菜,一小碟咸菜,还有一份煎蛋,还有几片切好的苹果。 粥好像刚热过,碗边还冒着点雾气。不油不腻,看起来就让人安心。 钟浔一边拉开椅子,一边说:“我怕你没胃口,就想着做点清淡的,凑合吃点,晚上我下去给你买馄饨,有家卖荠菜三鲜的好吃,我查过了。” 言初手顿了下,低头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喝下去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人都暖了点。 “钟浔哥,你对我这么好,”她抿了抿唇,轻声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钟浔没回她那句话。 只是走过来,站她身后,伸手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发,手掌在她脑后轻轻晃了两下,然后收回来 。 “小言初,你记得吗?孤儿院那会儿,你总被别的女孩联合排挤。可你从来不怕她们。你小小一个人,能扛能怼,谁说你没人要,你都能追着人家跑着揍。” 言初低头笑了下,眼眶有点酸。 钟浔垂下眼睫:“你从小就能扛事,但你知道吗,有时候,也不用那么硬撑。” “其实你多看看……我一直都在。” 言初轻轻“嗯”了一声,握着勺子,低头盯着粥,眼神发空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现在对我来说,确实是我人生里最艰难的时候。” “我很感激你能在这个时候出现,陪我,帮我。” 她吸了口气:“钟浔哥,你等我缓过来一点的,我也想当那个能对你说‘我一直都在’的人。” 言初说得挺诚恳的,也真心的,没掺别的情绪,就是想把这份心意还回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话音一落下,她总觉得钟浔眼睛里闪过了什么东西。 就像是,失望。 吃完饭,言初原本是想回屋的。 结果刚到门口,眼角一扫,看见门边整整齐齐堆着好多奢侈品的袋子。 言初愣了下,蹲下去看了一眼,一边摸袋子一边抬头:“哥……这些是?” 钟浔正在厨房收碗,听到她声音出来了,擦着手说:“你现在没地方去,衣服总得换,我就随便给你买了几件。” “你先穿着,凑合一下。” 言初不敢动了。这全都是大牌子,又得多少钱啊。 钟浔看她半天没动,干脆直接走过来,把几个袋子一股脑抱起来,拎进了她屋,不声不响地把每个袋子拆开,一件件衣服拿出来,理平,挂进衣柜里。 言初跟过去,想拦,伸手去接了一个袋子:“钟浔哥我来吧。你买就够了,还让你收拾……” 钟浔手没停,嘴上笑着,用玩笑的语气说:“你又来了。不许老和我这么生分。你要再这样,我可真翻脸了啊。” 言初无奈,声音软了下来:“好好好,你挂,你挂。” 她也不争了,往床尾一坐,看着钟浔把衣服拿出来、挂好。 钟浔动作不快,也很安静。偶尔,他也会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言初。 她头发扎了起来,发丝从鬓角散下来几缕,皮肤被暖光灯一照,很白,眼下还带点没睡好的青。她穿着他那件棕色T恤,领口松松垮垮地落在锁骨上,柔软,美好。 钟浔挂衣服的手顿了一下。 这么美丽的她,却被那陆洺执…… 钟浔眼神暗了些,像是在用力压着什么不该往外冒的东西。 衣服收拾完之后,钟浔没急着走,就坐在她屋里陪她待了一会儿,又给她膝盖换了次药。 在做完这一切后,两人坐在床边,她喝水,他看着她。 “既然你的过去,你经历的那么多悲剧,都和陆洺执他爸有那么多牵扯……”钟浔斟酌了一下后开口,“你们,是不是这回,真的要结束了?” 言初点点头:“嗯,我已经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钟浔嘴角悄然爬上一丝笑意。 那笑来得很轻,是他花了不少力气才让自己别笑得太明显,勉强控制住只动了一点嘴角的弧度。这份心底小小得逞的满足,被他收得很好,好到刚刚好不被言初看见。 言初又说:“我想了一下,我觉得,留在帝都,太容易和陆洺执扯上关系。他要真想找我,也不是找不到。” “我想过两天就走,离开帝都,换个城市看看,闯一闯。” 钟浔眉头皱了下:“你这是在逃避。” 言初心里想,可能是吧。 见言初没回应,钟浔继续说了下去:“你放心。我能把话放在这,你在我家,他不可能找得到你。” “所以,你不用走。” 言初低着头扣自己手指,过了两秒才慢慢开口:“咱俩孤男寡女的,就住一块儿,你说这算什么?” “我之前就是因为住进了陆洺执家,才发生了后来那么多事儿。钟浔哥,我不是住你家不方便。我是真的不想在同一个地方吃两次亏了。” 钟浔听完,叹了口气,“那不一样。” “我又不是他。我从小就是你哥,这都多少年了。” 他顿了下,“我跟那小子可不一样。” 言初想到陆洺执,嘴角难看地扯了一下。 钟浔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如果有一天你非得走,我也不会拦你。但我不希望你是为了躲他才走的。” “我希望,你是真的想清楚了,是真的想给过去翻篇了才走。” “我不想你逃跑,我想看见你出发。” 外头的雨小了点。 言初的眼里有些动容。 翻篇。 是啊。她这跌跌撞撞、磕得头破血流的人生,也是时候该翻篇了。 总不能一直卡在一个人身上出不来。 ……是时候换条道儿走了。 言初就这样在钟浔家住了下来。 没住几天她就发现了,钟浔和陆洺执,简直就不是一个物种。 钟浔这人特别有分寸,什么事都点到为止。 平时说话带着笑,轻声细语的,干什么都慢条斯理的,从来不会朝她发火,也从不追问她不想说的东西。 她要坐沙发发呆,他就给她倒杯热水放那儿。她要是没胃口吃不下饭,他也不逼,等她饿了,再把饭给她拿出来热一下。 脾气好的和假人似的。 但言初也发现,这脾气好的钟浔,好像也藏着秘密。 比如,家里,其实有一扇上了锁的房间。 第88章 钟浔的日记怎么会? 这间上锁的房间,是之前言初半夜出来喝水,没开灯,开错了门,发现这房间门打不开,这才发现的。 言初倒是不太在意。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钟浔也一样。 既然钟浔没打算主动提,她自然不会去问。 除了那房间,钟浔好像也挺忙的。他说他有个家里安排的项目要负责,每天都要出门,说得倒是轻描淡写的。 关于具体是什么项目,言初也不细问,反正人家早上走、晚上回来,回来还不忘给她带好吃的。 什么牛肉面、糯米鸡、小蛋糕,有时候还附带一杯她上次随口提过一次的限量豆乳,像是特地绕了路买的。 言初心里很是感动。 在这份感动里,言初的状态,确实比刚来那会儿好太多了。 她能开始能睡整觉了,能在厨房泡一壶茶,看着阳台那几株植物出神半小时,能打起精神背科目四的题,还能开始学英语了。 她能做到不去想自己身上背着的那段过去,不再梦到那冒着黑烟的烈火,和那拼命往门口爬,却怎么都爬不出去的自己。 之前,言初一想到陆家、一想到陆洺执,就一身汗、心里想被剜了似的难过。 可现在不是了。 她好像真的,走出来一点点了。 那天晚上,言初半夜渴醒了。她房间床头的水喝光了,想着去客厅拿瓶矿泉水,也没开灯,就出了房间。 走着走着,言初就又路过了那间一直锁着的房间。 本来也就一眼瞟过去的事,结果她听见里面有动静。 像是有人在里面走路的声音。言初停了一下,耳朵凑近了听了听,确实……有人在里面来回踱步。她下意识低头看门缝,里面是黑的,灯没开。 言初也没多想,随口喊了一句:“哥?你还没睡啊?” 话刚出口,屋里一下就静了。 门后没回应,连刚才那点响动也没有了,像是她听错了一样。 言初愣了愣,抬头又看了看门,里面还是黑着。她也没当回事,打了个哈欠,走到客厅拿了水,喝了一半,迷迷糊糊地回屋继续睡了。 但第二天一早,她醒来的时候,越想越觉得昨晚那事有点不对劲。 言初吃饭的时候忍不住问:“钟浔哥,我昨晚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我呀?” 钟浔正在给她剥煮蛋,剥了一半抬头看她一眼:“什么时候?” “我昨天半夜去客厅,路过一间屋子听到里面有声音。我以为你在那儿呢,就喊了你一声。你没应我。” 钟浔停了一下,笑了,把剥完的鸡蛋放她碗边,语气很自然:“你是不是做梦了?我昨晚睡得早,哪都没去。” “不是梦啊,我站那儿听了一会儿呢,屋里明明有声音的。” 钟浔摇头,舀了碗粥推到她面前,“你是不是太困了,迷糊了。” 言初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但她确实是听见里面有人在走路。她认真想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 “啊!” “怎么了?” “钟浔哥,你家里不会是闹鬼了吧!” 钟浔失笑。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言初的头:“你啊你,你就是我在家里养着的小鬼。” 言初“切”了一声,没搭理他,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钟浔就出门了,说是要去趟公司,今天不忙,不会太晚回来。 走之前他还站门口换鞋,边蹬鞋边说:“你待会儿要是无聊,可以翻翻我那几个书架,最底下一层都是英文的小说,正好你看看,练一下英语。” “我看你最近状态好多了,等我回来,咱们出去转转?看个电影,或者随便走走。” 言初说了声好,跟着送他出门。 门一关上,她人还站在玄关那儿,没动。 就是突然有点走神。 毕竟她所有的好奇心,都被关在了那上锁的房间里。 直觉告诉她,那屋子里一定有东西。她很好奇。 顺着心里这份直觉,言初忽然想起,她第一次来钟浔家,他就是从门口鞋柜旁的小抽屉里,翻出来一把钥匙,是她房间的钥匙。 言初眨了眨眼,瞟了一下那抽屉。 那上锁房间的钥匙,会不会……也在里面? 言初实在好奇,弯下腰把抽屉拉开,里面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旧信封、耳机线、钥匙圈、小螺丝钉什么的。她翻了两下,还真摸出来一串钥匙。 她一把把看过去,大多数都是普通门锁用的那种,形状大小都差不多,只有中间那把最打眼。 通体黑的,很重,齿口也跟别的都不一样。 那串钥匙在言初指缝间晃了一下,她突然有点想装作自己没找到。 但言初没放回去。 言初侧头望去,那上了锁的门还是跟平常一样,静静地杵在走廊尽头,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那一刻,言初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鬼使神差地,就迈门那边过去了。 她掏出那串钥匙,停在门前,翻出那把最特别的钥匙,盯着钥匙看了一眼,然后像中了邪一样,把它插了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言初甚至希望这锁是打不开的。 但没有。 钥匙一转,咔哒一声。 门轻轻弹开,露出一道缝。 ……竟然开了。 言初心跳得特别快,站在原地好几秒,才慢慢把门推开。 屋子里一片黑,窗帘拉得死死的,像是里面养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没开灯,但根本不需要灯。她只往里扫了一眼,眼睛一下就黏在那堵墙上了。 言初瞪大眼睛,只感到头皮发麻。 整整一面墙,全是她的照片! 不是几张,不是几十张、上百张,几乎从地板贴到天花板,整整一面,被人一张张整齐摆好,贴在了墙上! 小时候在孤儿院穿着小棉袄和钟浔笑着的照片,偷偷看书的侧脸照,成年后在街上,在考驾照的时候,甚至连她私下去中介租房子的摄像头截图……全是她。 一张一张,满满的,全、是、她。 言初不知道钟浔是怎么收集到这么多的。 她感觉自己像是裸着,被什么东西扒光了丢在了这面墙前。 可最让她心里发毛的,还不是这些。 是墙上那一排和她陆洺执的合照。 是陆洺执发在网上的,是他俩在各种场合被人偷拍的,还有被粉丝调过色的情侣图。 言初无法想象,那些她最不想再回头看、以为已经被埋葬在回忆里的那些图,竟然被一、张、不、落地全贴在了墙上。 可那些合照里,陆洺执的脸,全都被红笔涂死了! 全都是红色的,一笔一笔地圈,一笔一笔地划,眼睛、嘴,每一处都被画上了大叉。 有一张陆洺执搂着她,笑得特别得意的图,那张嘴角处的纸都在划圈的时候被划破了。 言初盯着那排照片,大脑一瞬间就空了。这都是钟浔做的?! 这哪是照片墙啊。 这分明就是一面供奉她的神龛,她就是墙上的主角,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她的私密、她不想再看的东西,全被钟浔一张张打印、裁切、又贴了上来! 屋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言初的心跳声,成了此时屋里唯一的声音。 光是想象钟浔打印了这么多照片,在这漆黑的房间里一张一张贴到墙上……言初就觉得心口发麻! 那心跳已经不是砰砰砰,简直就是轰轰轰,言初掌心全是汗,冰凉的。 她本该走了,可她偏偏转头看了一眼。房间里还有张双人床,床单很皱,像是有人睡过。床头,是一个深色的皮质床头柜。 言初的腿不听话,她的手也不听话。明明不该再看下去了,她还是朝那床头柜走了过去。 手伸出去的时候,言初明显看见自己的指尖在抖。 抽屉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里面整齐躺着几本笔记本,全黑封皮,皮质有点旧,四个角都被磨毛了。 看起来像是日记。 言初知道她不该看。日记是私人物品,她也不是没教养的人。 可问题是,这屋里令她毛骨悚然的、令她难以理解的一切,早就把“分寸”两个字踩烂了! 言初咬着牙,翻开了最上面都拿一本。打开一看,像是钟浔还在孤儿院那年,刚认识她那会儿写的。 “今天孤儿院里又来了个新人,是个女孩,和别人不大一样。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因为她的身上,也染着恨的味道。” “吃饭的时候,她吃了我剩下的半块馒头,我知道她是太饿了。” “可她不明白,吃我的东西,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她得负责。” 言初看到这里就愣了。 她记得那天。她刚被送进孤儿院,饿得眼前发黑,钟浔那时候好心地把馒头推过来。她接过去的时候,钟浔还冲她笑了笑。 她颤抖着手,翻到下一页: “她走在我前面,阳光照在她的后颈上,我在想,如果我咬一口,她会不会回头冲我笑。” “我想试试看。” 第三页。 “中午午休,她睡在我旁边的床。我翻了个身,离她近了一点。那股味道我记得,像晒了没干的湿毛巾。” “我喜欢。” 第四页。 “她为什么要跟别人讲话?” “她笑得很大声。她开始和那个女孩走得很近。” “不行。” “她要有朋友,就不会只能看得见我了。” “还好我知道那女孩喜欢我。今天我就去告诉了那个女孩,言初太漂亮,我特别喜欢她。果然,她们下午就不讲话了。” “言初一个人坐在水房旁边,哭了一会,低着头。我终于有机会走过去了。我坐她对面,把苹果掰开了一半给她。” “她说谢谢。” “我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我的同类,眼里应该只能看得见我。” 言初看到这一页的时候,脑子已经卡住了。 她想起来了。那是她第一次开始被孤立。从那之后的每一次孤立,钟浔都会出现,体贴关怀,无微不至! 怎么会是这样…… 竟然是钟浔一步一步踩着她的孤独,把她推走,再走回来接住她……可他想干什么?就是为了让她离他更近些,才故意让她被孤立?? 手起,言初翻开第五页。 “今 天有人来孤儿院看孩子,一对外国人说我长得好看,选中了我。他们说我笑起来像杂志封面上那个混血男孩。我点头,说谢谢。” “其实我不想有父母,我不想离开言初。不过没关系,我的新父母看起来很有钱,连领子上都是香水味。等我有钱了,我就回来接她。” “她迟早都会被我抓起来,藏在手心里,只被我一个人看。” 第六页。 “我被带走了,那天我的新妈妈,她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阳光照进车里,我坐在后座,看着孤儿院的铁门越来越小。” “新妈妈在前座回头问我,想不想吃麦当劳。” “我点头,说想。其实我根本不饿。但我知道这么说,会显得我很可怜,她会更关心我。” 第七页。 “他们说我是幸运的。说我特别,独一无二。” “摩纳哥这地方真是太富了,遍地都是豪车。新妈妈果然有钱,在摩纳哥的房子好大,有两个孤儿院那么大。屋顶能看到海。新妈妈让我叫她Mom,我喊了。她很高兴。” “我知道她喜欢听这个。” “Mom说,我以后就是他们的小王子。” “我笑了。我知道,漂亮的小孩就得会笑。他们喜欢什么,我都可以演出来。” 第八页。 “我见到了另一个孩子。也是男的,外国人,长得像娃娃。我问Mom,他是谁,Mom说,他叫Luca,跟你一样,都是小王子。” “后来我才知道,Luca不是唯一。” “我也不是。” “Mom有十个独一无二的小王子。” “来自不同国家,说着不同语言,但都很好看。我们都有统一的衣柜,有专人修指甲、洗头、换发型。” “Mom开始带我出去见很多人。说我是‘上帝给他们的礼物’。让我穿西装,跟他们一起出席晚宴。” “有陌生人夸我眼睛好看,有人摸我头,说我漂亮。” “我点头,说谢谢。” “今天真是糟透了。一回家,我把衬衣丢进洗衣房,洗了三遍澡,可还是觉得身上沾着他们的香水味。” “他们说以后这种场合我要常去。” “我说好。” “晚上Luca也哭了,但不敢出声。” “我也没出声。” “我知道他哭什么。” “我真想快点长大啊。” 第89章 你喜欢吗“谢谢你,妈妈。”…… 钟浔的每一个字都规整,没有一点涂改,看起来写的时候很是冷静。 但越是规整,越让言初心里发毛。 她抖着往后又翻了好页,看起来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Luca被送走了。Mom说他状态不好,不能再做小王子了。” “还好我的状态一直都很好。我学会了怎么坐着才不被说没礼貌,怎么笑得不露齿但眼睛要弯起来。” “Mom说我天生适合这个世界。” “但我从来没打算留在这里。” “我要活下去。继续演下去。留下来,等我有本事,就能把言初带走,给她更好的生活,让她这辈子只能看得见我。” 这本日记到这就到了头,言初赶紧翻开了下几本。这本似乎隔了几年: “Mom最近常说我们“不乖”。其实我们一直都很乖,我知道,Mom只是嫌弃我们长大了,用她的话就是,我们变丑了,变形了,不够天真了。” “Mom喝酒的时候对我说,你还不错,浔,不过可惜,你也长大了。” “我只能装睡。今天Mom打了个很长的电话,问Cole那里还能收人吗?” “她说,我不想闹出动静。” “她说,这一批都送过去吧,没用了。” “Cole我是知道的,那是我们这最大的帮派,血腥,残忍,没有人性。我们要是被送过去,下半辈子估计再也出不来了,去那里待遇估计还赶不上Cole的狗。” “会死吧,大概。” “但我没生气。” “我甚至有点理解Mom。” “宠物大了,不听话了,就是要被处理掉的。” 下一页。 “今天Ken问我,Mom是不是打算把我们送给帮派,再拿我们换钱。” “我说我知道。” “Ken问那你不害怕吗?” “我问Ken你怕什么。” “妈妈要处理掉我们呀。”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先处理掉妈妈呢?” 言初心里生寒,她已经猜到下面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翻开了下一页。 “火烧的好快啊。” “我们站在山上,看那房子像个点心一样一层层塌下去,把Mom留在了那里。” “一些人走了,一些人挺不住心里那关自杀了。我可不走,Mom那几个基金账户密码我都知道。” “Mom一直觉得我是漂亮的工具。对漂亮的工具,又能有什么防备呢。从接触她的那天,我可一直在记、在学,就连她的签名,我都练了五年。” “只要我想,没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出事当天,我用她的邮箱里,发了几封邮件出去。用的是她的语气,结尾还是她习惯用的BestRegards。” “她有很多钱,分在很多账户里。她怕税局,怕追查,怕牵扯,所以把钱放在没人敢碰的角落。 “马恩岛,新加坡,比绍。” “她一直以为她的东西没人敢动,但她不知道,我早就在她影子底下学会了怎么走路。” “她用我们的青春给她换来了财富。” “所以,她的财富。” “那就是我的。谢谢你,妈妈。” 言初的指尖又冰又麻,她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快没办法思考了,更是不想再看了。心跳得太快,胃也酸了起来,但她的手就是不听使唤,往下一页翻去。 “我终于能见言初了。我好高兴。” “可这个人是谁!” 言初看见这一页的时候,脑子像被这一页字扇了一巴掌。 满页的字,一样的笔画,一样的力度,一样的方向—— “陆洺执。” “陆洺执。” “陆洺执。” “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 从左上角开始,一直到右下角,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这个名字。那一整页的字,像是爬过纸面的蛇,吐着黏腻冷滑的信子,把钟浔的嫉妒舔进了言初眼睛里。 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陆洺执…… 字越来越密、越来越重、越来越歪!写到最下面,再后面,简直看不清字了,连纸都被笔迹划破了,言初心惊胆战地看着,无法想象钟浔写下这些时的表情和神态,怎么想都觉得实在是太陌生、太可怕了! 可当言初翻到下一页时,钟浔的笔迹,又恢复了常态。 “这陆洺执抢走了我本该拥有的一切。” “他不该出现的。” “我真想把他剥干净,一点一点拆开,看他身上到底有什么,能让她看着他,却不看我。” “如果她的眼睛不会从他身上移开,我会把他从她的世界里擦掉。可他、和陆家、完全和Mom不一样,我找不到破绽。不行,我要找个办法……” 言初看到这里,突然有点喘不上气。 写下这些的,真是她熟悉的那个钟浔么?还是说,她从来都没认识过真正的钟浔? 可下一页。笔迹忽然换了,变得不再那么用力,像是思考过后的冷静记录: “林知秋。” “这人把言初当下人,当牺牲品,还敢在网上污蔑她,又光明正大找她讨好处。她真脏,真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继续恶心我的言初。” “欺负我的人,应该受到报应。” “还好我找到了一个人。叫李军。” “他从监狱出来了,没钱 ,身体还坏了,肺癌。活不过几个月。” “他想在死前留点钱给他妈。” “太好了。没花多少钱,就得到了一个完美的工具。又可怜,又听话,又愿意冒险,还不要命。” 言初脑子“嗡”地一下,她怕极了,只因她对那场直播事故,已经出现了一个大致的猜想。为了印证这个猜想,她继续翻: “这李军真是个废物。蠢到让我恶心。” “我早就画好图、圈好点,告诉他目标是林知秋。他眼瞎吗?他怎么敢伤害到我的言初!” “还好那陆洺执冲了过去,还好。” “这陆洺执要是能这样死去就好了。我看着直播回放时,真的一点都不想眨眼。” “我想要陆洺执死。” “我从来没那么希望一个人死得名正言顺。这样她会哭,会抱他,会叫他的名字,但那陆洺执不会再回应了。” “她就只能看得见我了。” “可他没死。他怎么这都没死!怎么会有人的命能这么硬!我去了他在的医院,我真想去杀了他,但管的实在是太严,小言初也在,我实在找不到机会!小言初看着好难过,为他流了好多眼泪。我真想帮把那些眼泪都舔干净,那本该是属于我的珍贵宝物啊。” “我也想过,如果我也在场,我会不会愿意被那盏灯砸死? “我大概也会愿意吧,这样的话,她一辈子都能记住我了。” 言初眼睛红了。 竟然是钟浔…… 竟然,那直播事故的幕后黑手、是她一口一个哥的钟浔?!! 为什么她心里的避风港,却在她的人生中掀起了这么多风浪?! 言初顶着胃里的恶心,继续往下翻。 “这李军胆子可真小。” “我只是和他说了说话,表达我该有的愤怒,他就吓得跳楼了。还好他有精神病,平时也孤僻,没人能查到我。” “还好小言初没因为他的愚蠢而被伤到。不然,我不会放过他一家。” 下一页。 这一页的字迹明显很兴奋。 “他们分手了。我真高兴。她终于离开那个会英雄救美的男配角了。” “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她不该继续和那个男人住在一起,她该有自己的空间。属于她的,干净的,没有别人的地方。” “我一直守在那陆洺执小区外面。她从来不知道,我在哪条街拐弯,在哪家咖啡店坐着,在哪栋楼影子里看她。” “那天她走得很急,手里拿着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过马路。我跟着她走了很久,看她进了一家房屋中介,搬进了新家。” “她不知道我就在她身边。” “我问,你租房子了?她很意外。不过我早就想好答案了。说我有个朋友在做地产,恰好看到她的租房资料。” “她信了。” “她总是这么乖,乖得让我想把她关起来,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她不知道,我连她什么时候出门,走哪条路,换了什么口红颜色,我都一清二楚。” “她从来就没离开过我的视线。从来,没有。” 言初感觉自己都快要无法呼吸了,她确实记得,当时为离开陆洺执,刚搬了家,钟浔这边就发消息来问了。当时她没多想,原来…… 下一页。 “她来我家住了!” “她睡过的床单,我都不舍得扔,太珍贵了。可那陆洺执真是太可恨了,生个病还要上新闻。” “我只能开车送她,送她去见他。医院的媒体可真多啊。我真的很想跟进去。可我不能出现在镜头里,我不能。我不能像他们一样在镜头里活着。” “我真恨。我恨医院的门,恨陆洺执小区的门,恨这世界上所有挡在我和她中间的门。” “我一想到她和陆洺执可能会在那家医院里……我真想把陆洺执家烧了,可他家安保实在是太严了。严得让我恶心!” “我一定会让她离开他。很快了。” “我想看她哭,看她伤心,看她为另一个人撕心裂肺,再带着那副千疮百孔的样子,回到我这里。” “那才叫真正的归属啊。” 看到这里,言初人已经吓懵了。脑子里炸开了一团又一团的东西,眼前发黑,但皮肤却是一寸一寸往下凉。 她以前猜过一万种可能,但她是真没想到,直播那场舞台事故,竟真是钟浔安排人做的! 是钟浔给了李军目标、钱、动机,然后站在镜头背后,看着李军执行。 只是钟浔似乎高估了李军的能力,那时因为她和林知秋站得近,要不是陆洺执及时冲过来,她就真死在那场直播里了。 怎么会…… 言初扶着桌边,喘了几口气,然后几乎是本能地继续低头翻抽屉。 除了这些让她恐惧的日记本外,抽屉最里头还藏着个本子,很小,只有巴掌大,封皮却很厚。 言初快速打开翻了翻,发现里面都是手写的密码。 一串串的,银行、邮箱、加密通信,她一页页翻,最后那页红笔圈着一个六位数。 言初一抬头,才看到床的另一侧放着一个保险箱。也是床头柜大小,很容易就被忽略了。 她憋着气走过去,跪下来,手抖着,试着把那串六位数密码输入进去。 “咔哒。” 保险箱门弹开了。 言初盯着那保险箱里面,愣了。 里面不是钱,不是文件,不是公章。 是一份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单。 纯白,没图案,像被铺平了,又被规整叠起来,码成方方正正的一块。 言初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她第一次来钟浔家时睡的那张床上的床单。 言初连大气都不敢喘,接着往保险箱下一层望去。 下一层,放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盒子。 里面是几缕黑色的头发。长的,直的,尾梢略卷。 很明显,那是她的头发。言初还记得她洗头的时候老掉头发,可她以为自己都清理干净了…… 言初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继续看,盒子旁边还有一把牙刷,红柄的,是她第一次来的那晚用过的。 她以为钟浔早就把那牙刷扔了,可现在仔细一看,那只用过一次的牙刷,连刷毛都散开了。 还有她随手写的备忘条,还有她用过的纸巾,纸角上有她涂口红时不小心按上的一小点红印子—— 这些东西就连她自己都忘了,但他记得,不仅如此,钟浔还把这些纸摊平、压好,用胶袋封起来。 就这样把她的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全都供奉在这个漆黑的屋子里。 他把她的所有痕迹全都收进来了。 他把她留在世界上每一个“不经意”,都藏好了。 藏得比谁都好。 言初突然觉得特别害怕。 这个世界忽然全部翻了个面。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钟浔的。 他们认识那么久,从孤儿院起,到后来的重逢,他一直对她温温柔柔,从来不生气,说话不高声,做什么都让着她,帮着她,更没红过脸。 言初以为他是沉默的、压抑的,但真心待她好。她以为他的克制,是尊重她的方式。 她甚至觉得,这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之外,最知道她缺什么的就是钟浔。 可现在她才知道、 她根本、不了解他! 这间房、这个人、这段关系、从头到尾,全是假的! 言初现在浑身都在抖。她发现自己早就被困在这个人编织的笼子里,而她竟一直以为,那里是安全的地方。 她抬起头,那满墙的照片,密密麻麻,一张挨着一张,没有空隙,没有边界,照片上面的她,冲着腿肚子都开始打颤的言初露出笑容,像是在问,你终于看见我们了? 四肢发凉,胃里恶心得厉害,脑子根本想不了别的,只有一个念头在疯了一样地往外跳: 她得走,现在就得走。 她分明就是是自己走进了笼子里。 她是羊。钟浔就是笑着迎接她的狼。羊入虎口,可笑的是,她还以为那里是避风港。 不行不行,哪怕是跳窗,哪怕是摔断骨头,都得滚出去。钟浔太吓人了,要是再不走,怕真就要出事了! 可就在言初刚准备转身的时候—— 她听见了。 背后,有声音响起。 是钟浔的声音。低的,慢的,带着一点笑。 “小言初……” “我为你准备的房间,你喜欢吗?” 那一刻,言初如坠冰窟。 第90章 满屋子的她你努力逃开我的模样,可真…… 言初慢慢地转过头。她没办法快,因为她已经吓得连脖颈都冻住了。 门口站着钟浔。 还是那身衣服,还是那张她从小看到大的脸,和刚才她送他出门时一模一样。他的神情也没变,甚至还带着一点熟悉的笑,就那种“我刚做好饭,想问你要不要来吃”的平静温柔。 可他站在这一屋子的“她”面前。 站在墙上她数百张数千张照片的注视下。站在这将她用过的床单,牙刷,甚至是头发都供奉在保险箱的房间里。 钟浔笑得越温柔,这间屋子就越让言初看不见一点光。 言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又该从何说起呢?是问他,这面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问他,日记里写的都是真的?还是说,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 可言初一句都问不出来。她只是颤抖着声音说:“你,你疯了么?” 钟浔没生气,反而露出更柔软的笑容。 他慢慢朝她走近,脚踩在浅色的地毯上,像是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怪物,每一步都像在对她说,傻妹妹,你早该知道啊。 钟浔停在言初三步之内,低下头,眼神干净得近乎天真:“这怎么能叫疯呢。” “这才是真正的我啊。” 他歪着头,声音落在她脖子上:“你现在看到真正的我了,不喜欢了吗。” “想跑了吗。” 言初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跑,当然要跑,现在就要跑! 言初立刻转身,撞门也好、跳窗也好,她不能再待在这里哪怕一秒钟。 钟浔也跟着动了。他抬起手,用他冰冷的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他侧头,看着她:“别走啊。小言初。你又是从哪一刻开始,觉得你能从我这里逃出去的。” “你努力逃开我的模样,可真让我难过。” 这句落下时,钟浔的眼神一寸寸暗了下来,笑意却还是挂在脸上。 言初害怕极了。这种恐惧,源于未知。一个让她不了解的钟浔,不知道会在这里,对她做些什么。 这时,钟浔轻轻伸出食指,指尖碰上她脸颊,慢慢地,从她眼角一路蹭下来。 言初全身的皮肤都起了反应。是冷的,是恶心的,是毛骨悚然的。 钟浔盯着言初骤缩的瞳孔,轻轻笑了:“其实啊,连你逃跑的样子,我都梦见过。” 言初嗓子发干:“钟浔哥,你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还特地留出破绽给我?让我这么简单就能找到这房间的钥匙?你要真想藏,想把这些东西全收起来不让我看见,对你来说根本不难吧。” 钟浔就像是被夸奖了一样高兴,浑身都冒着隐而不宣的兴奋。 “不愧是我的言初妹妹。一直都是这么聪明。” “你说的很对,我甚至觉得你发现的时间,比我期待的,要晚太多了。” 说到这里,钟浔的声音低下来:“我就是想要你看见啊,小言初。” “这间屋子,就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告白啊!” “你看,这些年你的一切,我都没落下,我的心里,一直有你。你走到哪里,我看到哪里。你说什么,我记什么。你掉头发我捡起来,换牙刷我收好,用过的纸我叠整齐。” “你看见了,我真高兴。” “被发现了,我好幸福。” 钟浔说完,往前走了一步。 轻飘飘的一步。 言初整个人都快贴到墙上了,退无可退。 钟浔低头靠近,眼睛亮亮的、却带着阴森的笑意:“你终于知道我有多爱你了,对吧?” 爱…… 又是这个字。 言初现在一听到这个字,都快应激了。她只觉得恶心!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她身边一个正常人都没有?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戏弄她? 她的父母是、林知秋是、陆洺执是、钟浔也是,连她自己的内心也都不大正常。那种从胃底往上翻的恶心感,带着一股窒息的愤怒,一下子填满了她的脑袋。 言初红着眼,大吼了一句:“你有病!” 然后她直接抬腿,朝着钟浔的小腿就踹了过去! 钟浔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脚步一歪,后退了一小步。 言初趁机就冲。 她几乎是疯了一样往外冲,撞开椅子,擦翻柜子,手肘磕在墙上都没回头。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力气,她只知道,她现在要是再不跑,她就真的要疯了! 可这时,钟浔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后衣领! “放开我!你个变态你放开我!” 她踢,他拽,她低头咬钟浔的手想要挣脱,可钟浔却没放手。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为什么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柔,却是别人精心伪装的面具。 言初鼻子都酸了,门口近在眼前,她的手已经碰到门把手了!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拧下去,忽然—— 她感觉自己脖子一侧,传来一阵刺痛。 像是被什么针扎了一下。 言初猛地挣了一下:“你给我打了什么?!你给我打了什……” 话没说完,她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就软了,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她听到最后的声音,是钟浔那句轻轻的: “乖,别乱跑。” “就这样和我呆着,多好啊。” 言初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她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等再醒来的时候,她的世界也没恢复光明。 还是那昏暗的房间,还是那堵贴满她照片的墙。 她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想动,胳膊扯了一下,拉不动。腿也动不了。言初不信邪,用尽浑身的力气,抬手猛地往上拽了一下。 拽不动。手腕还生疼。 言初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操,她的四肢竟然被固定在床的四角,用的不是绳子,是宽宽的尼龙布条,还是带着扣环的那种。 她这一秒才完全醒透,当场就慌了,整个人开始乱蹬乱挣。她想喊,嗓子哑着,刚一用力,喉咙直接像被划了一道,疼得她差点没掉眼泪。 更可怕的是,她现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肩膀软得像脱了臼,腿根本用不上劲,好像全身都不听大脑使唤了。 言初拼命转头想看周围。 然后她房间的角落里,看到了钟浔。 钟浔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手搭在膝盖上,正看着她,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二人视线对上,钟浔满意地站起身,站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低头看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润: “不用怕。我给你打了异丙嗪,镇静的。副作用就是……会让你暂时没力气。” “但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就像以前那样。” 钟浔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言初的脸颊: “你这么乖的时候,真是太可爱了。” 言初嗓子实在太疼了,想说句话都特艰难。她没了力气,连脖子都抬不起来,只能死死盯着面前的那张脸。 钟浔正在用食指,一点一点地沿着她的眼角、下巴、嘴唇描。 像是在做什么他梦里想了很久的事。 这让言初害怕极了。钟浔喜欢她这件事儿,她多少早就有点预感。 但她不知道,他竟然是这种喜欢。 这种变态的,扭曲的,喜欢! 言初现在浑身上下被绑着,没有能力去避开这个疯子,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钟浔的手指从眼角划到嘴角,再从嘴角慢慢摸回去。 在这诡异的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实在是让言初没办法去接受。 更重 要的是,她手脚都被绑着,要是现在钟浔趴下来,要亲她,要动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钟浔也没再说话。 就在那种带有压迫感死寂中、就在言初的心快要一下一下撞出胸膛的时候—— 手机响了。钟浔的。 嗡——” 一声震动,像是救命稻草,把言初从恐惧中救了出去。 钟浔“嗯”了一声,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一边点亮屏幕一边若有所思地说:“这时候,会是谁呢。” 他低头看了眼屏幕。 那一秒,言初眼睛死死盯住手机上的号码。 来电是一连串8。 那是陆洺执最常用的私人号! 那种从绝望中砸下来的一秒钟希望,让言初差点没哭出来。 她甚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见到陆洺执。 哪怕前几天她才删了他,拉黑他,她现在也希望听见他的声音。 能怎么办呢?此时此刻,只有他能救她! 钟浔挑了下眉,像是故意给她看一样,把手机举起来晃了晃。 接着,钟浔接起电话,声音懒洋洋的:“喂?” 钟浔手机没开扬声,但这个屋子太静了,连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言初果然听见了陆洺执的声音。 那声音低沉、哑着,像是刚醒,或者没睡好。尽管如此,却带着压不住的怒火。 “姓钟的。” 这熟悉的声音,不知怎么的,让言初听着特别想哭。 钟浔听到这声,一下子笑了出来,慢悠悠往后一靠:“陆大公子?你是怎么找到我这个号码的?真不愧是你,真难缠。” 电话那边顿了一秒,“她在你旁边吗?” 钟浔指节轻敲了两下手机边沿,刚想开口。但没等他说话,言初猛地睁开了眼,仿佛那句话点燃了她全部求生的欲望。 明明喉咙疼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明明四肢都被绑着,言初还是从床上猛地用尽全身的劲儿,拽着绷紧的手腕,扯着嗓子冲着电话喊出去:“陆洺执!这里是南岸香颂——!” 她刚要继续喊具体门牌号,钟浔却脸色一冷,手伸过去,轻轻捂住了言初的嘴。 “……嘘。”钟浔贴在她耳边轻声,“哥哥在说话呢。你这样,会让我不高兴。” 然后钟浔抬起头,对着手机那头继续笑,声音温温的:“哎哟,这可怎么是好,地址都被你听见了。” “不过陆大公子,南岸香颂这一片,安保整个帝都能排前二,更不是你家旗下的地产。想进来,没那么容易的。” “你知道她在哪,可你知道我们在哪栋楼、哪间屋、哪一层吗?” “你猜,她是站在窗户边,还是正躺在我的床上呢。” 电话那头没回话。 但钟浔听得一清二楚。那边的呼吸声变了,急了,重了,几乎压不住了,像是陆洺执忍着怒火咬牙喘气。 钟浔听得太清楚了,每一声都像催化剂,催着他笑意越扯越大。他满意极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他可一定要好好气气这陆洺执。 他低笑一声,继续捂着言初的嘴,盯着言初的眼睛:“你来吧。你要是来得快啊——” 钟浔顿了顿,笑得眼睛都弯了:“那你还能得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她。” “可你要是来晚了……” 钟浔望着言初颤抖的瞳孔,声音温柔极了,像情人耳语: “那她,可就不止属于你一个人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0-100 第91章 我确实爱他他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电话那头,陆洺执这话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我已经在路上了。你敢碰她一下,我他妈要你命。” 钟浔没生气,甚至还“啊”了一声,像是真被这话逗乐了。他想了想,又慢条斯理地往下补了一句:“我肯定是欢迎你来的。但我也劝你一句,最好别报警。” “我妹妹现在衣不蔽体,模样可怜,状态也不太稳定。你应该不希望这样的她,被那么多人看到吧?尤其是那种状态,警察来了,摄影也来了,外一再被人发到网上,啧……” 言初猛地睁大了眼。她明明穿得好好的!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钟浔这人果然是太聪明了。他知道这一句话就够了,够让陆洺执不敢报警,甚至够让他连保镖都不带,孤身一人往这边冲! 电话那头骤然响起发动机的怒吼,轰的一声,像是油门踩到底的瞬间。车速明显飙高。轮胎碾过水泥路的声音,几乎盖住了言初的呼吸。 言初使劲挣,嘴还被钟浔捂着,她拼命想喊出点声音,去提醒陆洺执别被钟浔骗了,可她的声音模糊不清,只剩下呜呜几声喘息,根本没人听得清她说什么。 陆洺执,你别听他的,千万别! 钟浔听着那边加速的轰鸣声,眼睛都亮了几分:“我知道你确实对我妹妹有几分真感情。说白了,你不会舍得让她现在这副模样,被别人看见的。” 伴随着车子的嘶鸣,陆洺执声音冷冷传来:“姓钟的,你最好给她留点体面,别碰她。” “否则你接下来这一辈子——” “就他妈等着我来掘地三尺、扒皮剥骨!” 钟浔将手机从耳边移开,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又慢悠悠抬眼看向床上的言初。 那眼神说不上癫狂,也没有怒意,只有一种近乎满足的挑衅。 钟浔什么都没回,朝言初晃了晃手机,挂断了电话。 “听见了吗?”钟浔凑近,脸就在言初面前,“他威胁我。” “好吓人啊。” 言初愤怒地瞪着钟浔。她的嘴还被钟浔捂着,说不出话,只能靠怒视回应。 可钟浔像是没看见她的怒火一样,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衣服,转身走出了门。 脚步声越来越远。 言初不知道钟浔去做什么了,但她太想抓住这能逃生的机会了。 她开始用尽全身的力气挣那几道捆绑。手腕磨得生疼,腿也蹬得青筋直跳,可那些尼龙绑带带着扣环,根本就拽不动!气死她了! 言初不想放弃,只能拼命挣,拼命挣,直到门口再一次响起脚步声。 她猛地抬头。 钟浔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一把银色的刀。 冷光刺眼,刀锋在黑暗里明晃晃的,刺得言初眼睛生疼。 言初心跳骤停:“你……你要干什么?” 钟浔垂眸看着她,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小言初,你不是已经看过我的日记了吗?” 他缓缓蹲下来,将刀握在掌心把玩:“那些日记可是我特地为你留的,特地放在那儿,等着你,一页一页读完的。” “既然你已经看了,那你也该知道,我有多恨他,又有多爱你。” 言初当然记得那堆日记。那堆让她头皮发麻的扭曲日记。 她抬起头,满墙除了她的照片,还有她和陆洺执的合照。这里面每一张陆洺执的脸,都被红笔涂得乱七八糟,眼睛、嘴巴,全是叉。 钟浔恨陆洺执。这点无可辩驳。 如果……如果他们两个今天在这碰上了,如果陆洺执真有生命危险,她真想都不敢想! 虽然她和陆洺执没可能了。但不代表她和陆洺执的感情是假的! 言初竭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带,强迫自己冷静:“钟浔哥……你能不能冷静点……你已经做错很多事了……” 这话刚落地,钟浔猛地抬起头。 钟浔那一瞬间的表情,说不上是笑,像是从恨里爬出来的什么东西,冷、湿、黏得让言初背后发凉。 他看着她,语气一开始还是温柔的,像小时候哄她吃苹果一样:“小言初,我做的哪一件事是错的?我做的这些,全都是当时我能做的最优选啊。” 说到这里,钟浔停了一下,眼里忽然浮上了点光:“哦……你是在说你姑妈那件事吧?” “她欺负你,她在网上骂你,她把你纯纯当成了一条狗。” “她将你从头到尾践踏了一遍啊,她污蔑你,说你勾引陆洺执,说你爬床,说你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 “你知道我看到那条热搜的时候我有多生气吗。” “我是替你出气。我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说我错了?” “你凭什么说我做错了!” 钟浔最开始说的时候还慢悠悠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得意,就像在复盘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可到后面,语气就一点点变了。 言初盯着钟浔突然爆炸的模样,那张脸明明还是熟悉的,却让她只觉得陌生到发冷。 她也顾不上嗓子疼了,吼了出来:“什么叫为了我?我求你为我了吗?我跪下求你去害人了?!” “你说你为了我,那我差点死了,还差点害死陆洺执,你高兴了是不 是?” “钟浔哥,你疯了你知道吗?你那是为了我么,你那是控制欲!你到底说为了我,还是只想让我只看你一个人?” 言初是真的急了,真的委屈、也真的怕了。可情绪已经上来了,在那一瞬,还有更让她恶心的回忆随着情绪一起泛了上来。 她说:“咱们小时候在孤儿院,我还记得我从小就不招女孩喜欢。我一直以为她们是嫉妒我漂亮,所以她们才老欺负我,你还保护我……” “结果呢?竟然是你在后面挑拨、在算计、在安排。你就是想让我被孤立,让我只能和你一个人说话!你才是从头到尾最脏的那一个!” 言初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嗓子疼得不行,可她一点都没想停。 “你别再说什么‘为了我’了……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那点恶心的欲望!你根本不知道为了你这点欲望,给我带来了多少伤害!” 是啊,伤害。 就是孤儿院的经历,给她套上了一身又臭又硬得刺猬壳,本不该属于她的刺猬壳……让她明明有资格追求幸福,可她却不敢! 她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明明有资格被爱,有资格去追求幸福,去相信这个世界。 可现在,她一靠近光亮,就会下意识往回缩。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光里也会有毒。 “钟浔,你如果真的敢对陆洺执做什么,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会恨你,恶心你,恶心你一辈子!” “快点把你手里的刀放下!” 钟浔站起身,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就这样打量了言初一会儿,钟浔握着刀,慢慢朝言初走来。 钟浔走到床边,俯下身,举起刀尖,刀尖轻轻抵上她的脖子。然后,他转了个角度,用刀背贴上言初的脖颈。 刀背慢条斯理地滑下,贴着她的皮肤,一寸一寸地轻轻划着。 言初浑身绷紧,哪怕早已被打了镇定剂,一股战栗还是从脊骨深处升起来。 钟浔却欣赏着她的恐惧,眼神亮得可怕,低头靠近她耳边:“他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你爸妈死得那么惨,是谁造成的?” “你进孤儿院,没爸没妈,连你自己都不记得生日,连个像样的照片都没有,穷得连大学都上不起,从天之骄子变得一无所有,是谁的错?是谁的功劳?” “是他,是他们,是陆洺执,是陆家啊。” “他们夺走了你的一切,你却还在替陆洺执说话?” 钟浔低头,眼神一点点黏上来:“我拿着刀,你都不怕我,你却担心我会伤害到他?你怎么可以,连这时候都在想他?” “他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你这么爱他啊,我的妹妹,你可真让我羡慕他。” 那把刀背,还贴着她的皮肤。这陌生的钟浔,让言初觉得他现在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可言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钟浔,一字一句地回过去:“我确实爱他。” “可能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和谁在一起了。但我也会在心里,永远留一个位置给他。” 那是她第一次把“永远”这种词送给陆洺执。 这“永远”二字,像是带刺的荆棘,一圈圈捆在钟浔心头,连拽都拽不掉。 钟浔的唇哆嗦了一下:“我不好吗?我哪里不好啊?为什么你就是看不见我,只能看得见他?” 言初垂着眼,缓慢却坚定地说:“爱一个人,从来不是能讲道理的事儿。如果爱也能讲道理,那它就不会这么折磨人,更是不能被称为爱了。” 钟浔怔了一秒,眼里的光突然灭了。他低下头,把所有的恨和妒全压进喉咙里,艰难开口:“我真嫉妒他啊。” 他确实嫉妒。 嫉妒陆洺执什么都有,嫉妒陆洺执父母健在,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家,天生富贵,随便站在哪儿都是所有人眼里的焦点,不用努力就能站在高处。陆洺执轻轻松松就拥有的东西,是他钟浔拼尽命去争都争不来的。 最重要的是,这陆洺执在被言初爱着!那是爱啊!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啊! 而他钟浔呢? 他得一寸一寸往上爬,尊严,底线,全不要了,这才能拿到一点点别人不屑一顾的东西。 凭什么?凭什么老天爷能这么不讲道理!凭什么总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拼尽全力才能拥有的一切! 钟浔的手都开始抖,逐渐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妒火快要把他的心腐蚀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长廊尽头,大门处猛地传来好几声巨响。 是砸门的声音。 像是有人,正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掰开这困住言初的牢笼! 第92章 小言初……我也想做你的1157啊…… 言初一听到那砸门声,心里猛地一颤。 陆洺执来了,来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言初又怕,又激动。怕陆洺执被钟浔伤害,更怕他来晚了。 那砸门声也把钟浔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着言初,眼里盛满了惋惜:“他来得还挺快。” “真讨厌啊。他怎么就能每次都来得这么快呢。” “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对你做呢。” 钟浔说着,把手里的刀轻轻放在床头。 然后,他伸手,用微凉的指腹,轻轻触上了她的脸颊。 让言初意外的是,钟浔的手在抖。 钟浔慢慢地摸过她的脸,沿着她的脸颊一寸一寸往下摸。 门口还在不断在传来陆洺执拿重物砸门的声音。“铛铛铛”,一下比一下重,时不时还伴着拆门锁的声音。 钟浔的手顿了顿,没收手。他低声说:“小言初……你现在离我这么近,就在我面前,我伸手就能碰到你。” “太近了。近到我要是不对你做些什么,我都对不起自己。” “可我不敢。” “我确实太脏了。” “脏到我连碰你一下,都不配啊。” 钟浔那大眼睛里全是舍不得:“你太干净,太纯洁,让我只敢偷偷看你。” “你是这些年帮我一路撑下来的信念啊。是我活下来的意义,是我只想藏起来,不想让别人多看一眼的珍珠。” “被这么肮脏的我碰了,你会变得不干净的。” 钟浔话说到这,言初心里忽然一堵,想起钟浔在摩纳哥时期写的那些日记。 她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可钟浔接着又说:“可你现在离我这么近,我要是真的一点都不做,我觉得我会后悔一辈子。往后每一个午夜梦回,我都会后悔得想死。” 钟浔抬头,盯着她,眼神一点一点地亮起来,像是做好了某种决定。 言初立刻就慌了。 他要做什么?! 他到底要做什么?! 而大门那边越来越吵。砰地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撞上了大门。 言初能得出,陆洺执似乎是换了个东西砸门,声音也和之前听着不一样了。每一下都比前一声重,门都恨不得被他锤碎。 砰——砰——砰—— 言初距离扭头往门口方向看。 钟浔听见了,也看过去了,看了一眼门,又低头望向她,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温柔得不像话,却让言初整个人都 起了鸡皮疙瘩。 钟浔低下头,朝言初一点一点地俯近。 言初呼吸都乱了。 她想挣,身体却像被钉死在床上,她眼睁睁看着钟浔靠过来。 钟浔全程都在盯着她,眼神里藏了太多辗转反侧的夜晚,藏了他这辈子所有没说出口的愿望。 然后,钟浔慢慢抬起左手,掌心覆住她的嘴。 言初瞳孔骤缩。她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绝望最恶劣的打算。 可钟浔并没有接着碰她。 钟浔只是闭上眼,垂下头,在捂着言初嘴的那只手背上…… 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那是他能离她最近的方式。钟浔知道,他只能做到这里了。他太肮脏,以至于他能做到的极限,就是去吻那只拦住他贪念的手。 哪怕,这个吻,隔着他的掌心。 谁叫你是我不配去看的光呢。我握不住你,所以才只敢在手心里藏下一秒余温啊。 钟浔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唇贴在自己捂着她嘴的手背上,像是永远都不舍得挪开。 他们离得太近,近到言初能清楚地感受到钟浔的呼吸。 很近,很热,细细密密地洒在她皮肤上。 明明两人之间还有一层掌心隔着,但言初却能听到到他心跳快得吓人。她全身发冷,呼吸都乱了,她不知道他下一秒要干什么。 外面砸门的声音越来越重,像是陆洺执真要把整道门拆了。 钟浔忽然抬起头。 眼睛还是那双她最熟悉的大眼睛,湿湿的,含着水汽,睫毛浓密得不真实。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刻,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 钟浔说:“我还记得,陆洺执说过,你和他之间,有只属于你们彼此的称呼。” “他叫你3301,你叫他1157。” 他眼里那点红越来越深:“小言初……” “可我也想做你的1157啊……” 言初懵了,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这话惊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浔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很轻。他的手特别冷,冰的,像是刚从雪地里出来的那种。 那手指每每往下滑一分,言初全身就僵一下。 她眼睛盯着他,他眼睛也一直在看她。 从她的眉骨、眼睛、鼻梁,一路往下看,在看到她唇珠的时候,钟浔的喉结明显上下动了动。 言初一下子心跳加快,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她心里那点成年人才有的直觉告诉她,他可能,真的要对她做点什么。 她闭上眼,从来没有那么想见到陆洺执过。 钟浔那只手还在她头发上,轻轻地、慢慢地顺着。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已经贴到她鼻尖了。钟浔还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呼吸越来越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然后—— 砰!!! 门外一声巨响。 她听见有脚步声冲了进来,急的,重的。紧接着,咣一声,门从外面被人踹开! 久违的光涌了进来。 这屋里太黑了,灯是关的,窗是封死的,这一下倒好,整个世界都被掀亮了。 言初一瞬间被光晃到,直眨眼睛,还没适应刺眼的光,就看见了他。 陆洺执站在门口。 他头发乱着,脸色苍白,额角还缠着纱布,血浸出来一圈,喘得厉害,胸膛一起一伏。可那一身伤,根本压不住他身上的杀气。 他其实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在路上的时候,在导航狂转的时候,在撞门的那一秒,他脑子里已经预演了一遍最脏的画面。 可还好,言初还穿着衣服。 那一瞬间他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可没等这口气落地,他眼神往下一扫,他朝思暮想的言初,正被钟浔绑在床上,衣领乱着,嘴那里还红红的。 而那钟浔就坐在言初身边,距离近得像下一秒就要低头亲下去。 陆洺执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钟浔竟然敢这么对她! 他像是心里被火烧了似的,完全没注意到满墙的照片,手一抬,就单手抄起边上一把沉得要死的实木椅子。 砰——! 没任何犹豫,椅子被抡起来,照着钟浔的头就扔了过去! 钟浔听见动静,瞬间就站起来了,可速度还是赶不上陆洺执,实木椅子直接结结实实砸在钟浔头上。 钟浔晃了一下,身子撞到床沿,脑袋也跟着一歪,血顺着额角一下就流了出来。 陆洺执这一下砸得极狠,完全没留手,像是恨不得把钟浔当场打死,那椅子腿都当场碎了。 钟浔还挣扎着想站起来。 陆洺执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扑上去,掐着他衣领往后一拽,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你敢亲她?” 陆洺执一拳砸出去,直接砸在钟浔脸上。 钟浔想还手,可因为陆洺执常年健身的原因,俩人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钟浔完全被压着打。 钟浔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刚挥出一拳,就被陆洺执一把摁在地上,往死里揍。 “你碰她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老子在哪儿?” “我都不舍得动她一根头发丝儿,你他妈还敢绑她?” 每一拳都打得巨响,就连地板都在震,很快,钟浔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嘴角都是血。 整个屋子里只有拳头落肉的声音、喘气声、血砸在地板上的黏滞声。 砰,砰,砰! 一拳比一拳狠。 陆洺执眼睛都是红的,压着钟浔就是一顿狠揍。钟浔脸上已经全是血,嘴角裂了,整张脸看不出原样。但他还在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床上的言初看傻了。 她本能觉得不对劲。以她现在对钟浔的了解,这人肯定还留着后手。她眼睛一转,往旁边一看,那把银色的刀还放在她的头侧。 言初拼命挣,想往旁边挪,试着用肩膀压住,或者干脆咬过去,不管怎样,先抢在钟浔前面,先把那把刀藏起来! 可惜她的四肢都还绑着,钟浔给她注射的镇静剂还在起作用,她浑身发软,连动一下都费劲,只能一点点往那边挪,像只在烫油锅边缘挣扎的小虫。 就在这时,钟浔好像也想起了那把刀。他眼睛一亮,找准机会,伸手拿起床头柜上摆着的金属底座台灯,朝陆洺执的方向砸了过去。 陆洺执猛地侧头,手臂横在额前挡着,灯罩碎了,火星都溅出来了,碎片擦过皮肉,一瞬间划开一道大口子。 他疼得一晃,钟浔笑了,几乎是用爬的方式扑上床,手一伸,抓住了那把刀。 刀身窄而亮,锋芒在暗光下划出一道银线。 这寒光短暂的点亮了陆洺执的眼睛。 这让他终于看到了钟浔身后的那面墙。 密密麻麻,没有一寸空隙,全都是言初的照片。她笑的、她低头的、她素颜的、甚至还有她去应聘的一寸照,陆洺执都想象不到,钟浔是从哪里找出了这么多照片。 可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脸,同样出现在墙上的很多照片里。 每一个他,全被红笔涂死了,一张一张,眼睛,鼻子,嘴,都被画上了巨大的红叉。有些地方甚至用刀划开,再用透明胶带贴回去,就连纸角都是皱的。 那一秒,陆洺执脑子“嗡”地一下。这人平时看着温温吞吞,没想到背地里,竟是个这么阴暗的疯子! 第93章 咱俩一辈子都没可能那可是他的言初、…… 血还挂在钟浔嘴角,刀在他手里,他一点都不慌,稳稳看着陆洺执,甚至低头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钟浔轻声说,“我早就想杀你了。你也是真好骗啊,说让你自己来,你就真自己来了。” “真好。”钟浔眼睛一抬,刀在指尖转了一圈,“真是让我高兴。” 陆洺执没说话,重新看了钟浔一眼,认认真真的,像是第一次见他似的。 钟浔握刀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像在真心请教:“陆公子,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一辈子都当别人眼里的正 常人,和袒露真正的自己,你觉得哪个……更不算白活一回?” 陆洺执脸色瞬间阴下去:“你在这装什么逼呢,还有脸问我问题,你他妈够格么你?” 话落,他人已经冲过去,一手抓住钟浔的手腕,另一只手直接去抢刀!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力气全用上了。刀柄在两人手里晃,看得言初心惊胆战。 言初真的怕了。怕陆洺执再出一次事,怕她又要见到陆洺执为了她满身是血。 那一刻,言初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猛地扯开嗓子大喊:“什么白活不白活的,只要努力活着,就不算白活!咱们几个里谁的人生好过啊,钟浔你能不能不要给自己那么多借口,你那不是自我,你那是病,是阴暗,是你不敢面对世界就想拉人下水的懦弱!” 钟浔皱起眉头。她果然不能理解自己。 果然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人,孤零零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同类。从来都没有过。 他望着陆洺执,那让言初那么在乎的陆洺执,这人生下来什么都有,太过顺遂,顺遂到他只想把这人毁掉! 想到这儿,钟浔手腕猛地一拧,刀尖往陆洺执脖颈刺去! 陆洺执反应够快,直接一肘撞到钟浔下巴,钟浔脑袋被打歪,整个人踉跄两步倒回去。 刀掉到了地上。“铛”的一声,刀片撞在地砖上,发出刺耳的颤音。 言初松了一口气。 陆洺执没给钟浔缓的机会,直接扑上去压住他,一只手肘压住他脖子,另一只手攥起拳头,朝他脸上就是一拳一拳砸。 “你碰她了吗?你碰她哪儿了?你他妈说话啊。” 每问一句就是一拳,拳头落肉的声音震得床板都在颤。 血从钟浔的鼻子和嘴角往下涌,他脸歪到一边,嘴巴张开,喘着气,声音含着血泡泡,低低地笑了:“你想听实话吗……” “你猜我能忍得住吗……” 陆洺执哪里受得了这份刺激,眼睛里一片红,全身所有的血都涌进头顶,他抬起拳头就要再砸下去:“我杀了你。” 言初只怕再打下去要出事儿,赶紧喊了出来:“陆洺执你别听他激你,赶紧把他绑起来然后报警!” 陆洺执那只拳头停在半空中,整个身子都绷着,像是一只野兽在听心上人发出的命令,只有这份命令才会让他收爪。 他转头,问言初:“他碰你了么。” 言初用力摇头,拼尽所有力气,去把这个“没有”告诉他。 陆洺执闭了闭眼,整个人像是缓了口气。 钟浔趁着这个间隙,偷偷将手往旁边探去。 那把掉落在地、原本被踢远的刀,被他悄然捏回在手里。 钟浔望着陆洺执的脖颈,眯起眼睛,浑身散发着杀意。 这份杀意,被言初看得一清二楚。她努力开口,声音却比之前多了些平静:“钟浔,别错上加错了。你已经做了那么多错事,不要再走回不了头的路了。” 钟浔动作顿住,看向言初。 言初明明说句话都费劲,那一句句却还是说得清楚极了:“就算陆洺执没来,就算你把我困在这儿一辈子,咱俩也没可能。” “从小到大,我叫你哥,是因为我真的把你当哥。不是爱情,不是你幻想的那些。” “你就是……一个我以为不会伤害我的哥哥。” “仅此而已。” 钟浔握刀的手指微微收紧:“那如果陆洺执从来都没出现过呢?你和我……也没可能么?” 言初没躲,没迟疑:“没可能。从来都没可能。” 钟浔没说话,像是没听懂,又像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也没给他留台阶,声音低了点:“你冷静点,把刀放下吧。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钟浔愣住。 说这些的时候,言初是真心希望钟浔能停下。但她说的也确实是真话,不是为了气钟浔,也不是为了活命。她只是把她早就知道的事,说出来了而已。 她是那种见第一眼就知道之后会不会发生故事的人。简单说就是,一眼定生死。 言初还记得长大后第一次见陆洺执的时候。 他坐在库里南里,车窗降下,那一秒她的世界就像被拉进了慢镜头,声音退了,光也像被调暗了。她那时明明应该讨厌他的,可偏偏眼睛却被他那张脸钩住,连拽都拽不开。 后来就算两人怎么都对不上频,谁都不肯低头,一路拧巴得要命。但就算吵,就算合不来,磁场就是莫名其妙能对上,像错配的拼图,却怎么拼都能合得更牢。 而钟浔,不是。 她从没对钟浔有过任何想法,她信他、依赖他,甚至在漫长孤独的童年里,把他当作唯一的熟人。但就是没有心动,也更不会有爱。 钟浔整个人晃了一点,但没倒,只是眼神开始慢慢失焦。 真可笑,原来,他从来就没在她的世界里,存在过任何“如果”。 钟浔刚想说点什么,陆洺执已经伸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刀,毫不犹豫地往远处一甩。 刀撞在墙角,发出一声锐响。 紧接着,陆洺执他一拳砸在钟浔脸上,把人直接打翻在床边! “你他妈这种阴暗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让她喜欢你?” 钟浔抹了把嘴角的血,笑了一下,又猛地扑过去,死死抓住陆洺执的衣领:“那你陆大公子就有资格了?你让她一次次生气,失望,搬家,我每一次都看着!你对她好?你敢说你配?” 陆洺执把他甩开,眼睛里全是火:“我至少敢争,我敢站在她面前,为了她去做改变。你呢?你除了躲在这种鬼地方偷窥她,贴她的照片、拿红笔在我照片上画叉……你还会什么?” 被戳中了软肋,钟浔瞳孔一颤:“是啊。你以为谁都是你。天生顺遂,什么都有。我的那些经历,确实让我太脏了,我也确实没有碰她的资格。我本来想……你要是真能让她幸福一阵子也行。” “所以我就想啊,等你搞砸了,我再收拾残局。反正像你这种人,肯定也不会一直对她好,所以我想看你怎么让她死心,再从你手里夺回她,顺便杀了你。想想,就让我觉得兴奋啊。” “可谁知道你会这么对她!你把我的她关在房子里,找保镖盯着她,害她得把落地窗砸了,才能从家里逃出去!” 陆洺执气得抬手就是一拳,把钟浔牙龈都打出了血:“你还有脸说上我了?你又他妈好到哪去了?你把她绑床上,让她面对满墙她的照片,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在这和她装什么道貌岸然呢?” 钟浔仰着头喘气:“对,你是好东西,真好,你这么好,她怎么还要搬出去?她怎么有家都不敢回,还努力离你这么远呢?” 陆洺执听到这句话,脸色一下子变了:“我哪怕再混账,也没把她锁在鬼屋里!更是舍不得动她一丁点儿!你他妈还在这跟我比高尚?” 言初听着这诡异的对话,感觉大脑的褶皱都被抚平了,无语地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只想给这两个傻逼一人各打一巴掌。 这边陆洺执越说越恼,像是彻底给自己说生气了,带着撕碎一切的狠劲,拳拳到肉,狠狠往钟浔身上揍。 钟浔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盯着陆洺执,低低笑着说:“我看你打的根本不是我,是你的恐惧吧 ?你无能,哄不了她,留不住她,现在拿我在这撒气?” “陆大公子啊,我知道,你也想过把她锁起来,把她藏起来,谁都看不见、碰不着。可你失败了。你没我爱她。你连爱都是残缺的。” 陆洺执冲上去揪住他领子,把钟浔整个人拽起来:“闭嘴。只要她同意了,以后等我死的那天,我的骨灰也要和她的掺一起,搅一起。她撒哪儿我就跟哪儿,我就要和她埋进一个坑里。她现在要离开我,是因为我爸做错了事儿,不是我俩感情出了问题。我和她之间,又有你姓钟的什么事儿啊?只敢躲在暗处偷窥的傻逼。” 言初有些意外。这样疯狂的话,她倒是头一回听陆洺执说。 钟浔也被这番话刺激得不轻,好啊,合着你俩感情没问题,倒显得他多余了? 这真是让钟浔难受极了,他左思右想,眼睛一亮,立刻故意刺激陆洺执:“你们就算相爱,又能怎样?”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 “拜你的首富爹所赐,她就算不选我,她也不会回头选你了。” “你啊,已经成了她一辈子的噩梦了。真没办法,谁叫你姓陆呢。” 陆洺执本来已经举起了拳头,准备再给他一记狠的,可那一瞬间,他突然顿住了。 钟浔脸上甚至还挂着点笑,既得意,又嘲讽。 就那一秒。 陆洺执眼神一瞬间失了神。他知道钟浔说的,或许是对的。 她会不会,再也不愿意原谅他? 会不会,每一次和他靠近时,都还记得他爸做的事?会不会,她会越来越恨他,怕他,恶心他? 钟浔满意极了,轻轻吐出一句:“你还真是可怜啊,陆公子。” 啪——! 陆洺执没忍住,直接一拳砸在他太阳穴上! “你闭嘴。” 钟浔脑袋一偏,嘴角带血,还笑着:“怎么,我说错了吗?这辈子,你们两个,怕是都没有缘分了。” 陆洺执太阳穴爆起青筋,表情看着却很是平静。 他压着钟浔的肩,拳头一拳接一拳抡下去。但因为他做这些的时候面无表情,所以在言初眼里,此刻的陆洺执看着特别瘆人。 钟浔被打得整张脸全是血,但他还在笑:“呦,你怕了。” 陆洺执确实怕了。他承认这一点。 所以,他选择将将这些他不愿面对、不愿承认、不敢说出口的恐惧,全都砸在钟浔的脸上。 他只想狠狠地揍个人,让这些疯了一样在他心口翻滚的痛感,有个地方发泄出去。 “姓钟的,你和我说这些,有意义么。” “你连对她做梦都不够格。” “你就该烂在这种鬼地方。” “既然你这么想死在我手里。” “如你所愿。” “我他妈弄死你。” 陆洺执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一记狠拳。 最开始钟浔还能抬手挡,咬牙撑着反抗,想挣脱,想揍回来,可打到后来,反应越来越慢,身子软下去了,手也举不起来了,脸上全是血,最后一声没出,直接被砸晕在地。 陆洺执还没停。 他红着眼,牙咬得咯咯响,胳膊还一下下抡着。 言初已经快急疯了:“陆洺执……住手……你别打了……” 可他听不见了。 他根本听不见了。 除了恐惧,陆洺执满脑子更是言初被绑在床上、浑身没力气躺在那里、差点被这姓钟的亲了的画面。 那可是他的言初、他的谢依洺、他的3301!!! 陆洺执一想到她一个人被关在这,求救都没人听得见,就像他小时候被绑架了那样,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得有多绝望,多害怕啊。 他没在第一时间出现。他没保护好她。 一想到这,陆洺执是真想杀了他。 可就在拳头又即将抡上去的那一刻—— “陆洺执,可以了!!” 那一声,打碎了所有的恨意。 陆洺执手顿在半空,清醒了不少。 回头一看,言初还躺在床上,眼睛里全是泪,嘴唇发白,脸苍白得吓人。 再低头,钟浔已经昏了,身子扭着躺在地上,脸上全是血,都快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赶紧起身把刀捡起来,迈起长腿几步跨到床边,拿刀去割开绑住她的尼龙布条。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晚了……” 那把银色的刀很是锋利,轻轻一挑,那布条被挑就开了。给言初解绑后,陆洺执颤抖着手,用带着血的手摸了摸言初的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言初浑身都是软的,动不了,只能泪眼汪汪的望着他。 这眼神让陆洺执难受坏了,他低头,快速地把她抱进怀里,埋脸在她颈边,抱得很紧很紧。 在这短暂的拥抱后,陆洺执一只手掏出手机,打给保镖:“上楼吧,南岸香颂,三单元3201。” 挂了电话,他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言初,眸色沉着,准备报警。 钟浔的眼皮艰难地动了动。 眼前是一片红,血糊了眼,像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出血。他眯着眼,看不清人脸,只能看到陆洺执抱着言初的样子。 那一幕,钟浔看得清楚极了。 他俩贴得那么近,她靠在他怀里,表情是那么的放松。看起来真的很般配,完全插不进去任何一个人。 就他妈像是……他们本来就该是一对。 根本就没他钟浔能钻进去的缝隙。 钟浔只觉得心里像被灌了一口滚烫的铁水,心口都被烫得滋滋冒烟。 疼不是最大的问题,恨才是。 钟浔攥着手,本能地想摸刀,手往身侧一探,空的。他又努力看了一圈,没找到刀在哪,他一下就清楚了,刀在陆洺执手里。 就在这时,钟浔隐约听见了陆洺执给警察打电话的声音。 钟浔心头猛地一紧。 不行。他不能被抓。 至少不是现在。 他花了那么久布了局,还没来得及摧毁陆洺执那点高高在上的底气! 这一局还没完。他可不能输在这里! 这时,陆洺执起身,将言初抱起。钟浔赶紧闭上眼,假装还在昏着。 他能感受到陆洺执抱着言初从他身边走过,听见言初靠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听见门被拉开,光涌了进来。 血顺着鼻梁滴进嘴里,那股铁锈味很是刺鼻。可钟浔心跳还是很稳,稳得吓人。 钟浔缓缓睁开一条眼缝。 不远处,那根先前被陆洺执的椅子腿,就歪在角落。断裂处暴露着斜出的木刺,最尖的位置甚至泛着光。 钟浔盯着那根椅腿,缓缓抬起手,一点点摸过去。手指触到那木头的那一刻,他手指用力,血被倒刺割开,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抓住了它,将它牢牢握在手心。 钟浔转头,看向陆洺执。所有的疼痛、血、眩晕、羞耻、恨,全都藏进了他眼底。 就在陆洺执抱着言初,转过身准备离开时—— 钟浔猛地暴起! 他大步冲过去,红着眼举起椅腿,木刺对准的,正是陆洺执的脖颈! 第94章 跑了?“都过去了。” 那里,正是颈动脉的位置。这一下扎进去,他就能翻盘。他就能让这一切再重来一局。 可就在那一瞬。 言初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 看到那朝陆洺执扎过来的尖刺,她根本就没过脑子,本能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双手,死死地护住了陆洺执。 陆洺执意识到不对,一个错步,侧身护住她。 钟浔愣了,手还举着,尖锐的木刺距离陆洺执不过三四厘米的距离,只要再进一步,就能破血而入。 那根断裂的椅子腿霎时悬在了那里。 钟浔的目光落在言初脸上。 她明明虚弱到连眼睛都睁不开,可就是这么一把死死抱住陆洺执,不顾一切,宁愿拿自己的命,去保护他。 钟浔的手慢慢地垂下来,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眼里那点执念,突然就灭了。 “小言初,你怎么可以……”钟浔喃喃,“你怎么可以为他,连命都不要……” 咣当。 那根椅子腿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滚了两下,停在他们脚边。 言初深深地记得,那一刻钟浔的眼神。 很绝望。 像一个人突然明白,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也不会再有了。 陆洺执赶紧把她抱进另一个房间,轻手轻脚放在床上。她听到门被关上。听到陆洺执转身离开时的脚步声。 言初心都在哆嗦。门外,时不时传来让她不敢去听的声音。 不知道多久,陆洺执又回来了,脸上多了几滴血,手上的指节也几乎都破了。 言初小声问:“你把他怎么了?” 陆洺执只是垂眼看着她:“没事了,不用害怕,都结束了。” 然后低头,把她重新抱起来。一路出门,下楼,他一句废话没有,怕惊着她,一步都没敢走快。 言初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像没骨头似的,一点劲都没有。手指勾着他衣领,闭着眼。 她其实心里是怕的。她不知道钟浔现在怎么样,不知道陆洺执在那个房间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但她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她就是相信他。言初把头埋进他胸前,感受到他一路都没停的心跳。 不管陆洺执刚刚做了什么。 她只想让他带她快点走。 楼门打开的时候,光从外头洒进来。 言初眼睫微颤,阳光晒在脸上那一刻,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陆洺执看她这虚弱的模样,心口像被 人用手狠狠拧着转了一圈,心疼得不行。 他现在才发现,他后怕得要命。她还在他怀里。真的还在。真好…… 他眼眶也跟着一热。 言初抬了抬眼皮,一眼就看到斜着停在路边的库里南。车头撞歪了,一边灯碎了,车门上还有两道狰狞的划痕。 这怎么回事?陆洺执来的时候……是出了车祸么? 陆洺执抱着她走过去,打开副驾驶,把她温柔地放进去。言初鼻腔里萦绕着只属于陆洺执的味道。尽管他现在身上血腥味很重,却没压过那点熟悉的冷调香水味,是他身上一直都有的那种味道,让言初在此时,此刻,感到特别安心。 那味道,就像是她终于能喘口气的证明。 伴随着这份安心,言初眼皮越来越重,整个人慢慢陷进座椅里。可她还在拉着他衣领,始终没松手。 陆洺执正伸手帮她系上安全带呢,手一碰到卡扣,他又盯着她看了几秒,喉结滚了两下,像是想说点什么,但什么都没说。最后只是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真他妈吓死了。 如果她出了任何事……他是真的不敢想。 这时,言初忽然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下他胳膊。 她没睁眼,一路摸下去,手碰到他小臂的时候,停了一下。 那里是刚才跟钟浔打的时候被台灯划开的伤口,血还在渗,衣服都粘在了上面。她轻轻地摸了一下边缘,就像是在安抚他。 “你认识我之后,还真是没少受伤啊。”言初虚弱地说。 陆洺执别过脸,努力压下那点快情绪失控的劲,紧紧抱住了她。 言初身体还软着,镇静剂还没过去,她的手抬不起来,只能慢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勾住了他的衣襟。 明明力气不大,但那一下,却拽住了陆洺执的整颗心。 言初被他拥着,问:“你……你没把钟浔怎么样吧?” 陆洺执低声说:“放心。我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把他绑了。这会儿保镖应该已经上去了。” 言初闭了闭眼,像是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她又虚弱着开了口:“你知道吗……他的房间里,有本他从小到大的日记。” “你还记得直播灯架那件事吗……是钟浔干的。李军,是他找的。” 陆洺执一愣,脸色瞬间变了。 那疯子差点要了她的命,更差点要了他的命!那盏灯、那根钢架、竟然全他妈是钟浔安排的! “可他为什么目标会是林知秋?”陆洺执实在是不理解。 言初无奈道:“他日记里写着,说……林知秋以前欺负过我。他看不过去。” 说完,言初眼神复杂地看了陆洺执一眼、满眼全是想不通和不理解。 陆洺执指节发出“咔”地一声响,拳头握得死紧。他是真的在后悔。 后悔自己刚才还留了情! 他咬着牙,半天才吐出一句:“我刚刚就应该弄死他。”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陆洺执冷不丁看了一眼,是保镖打来的。他压着怒火划开:“说。” 保镖小心翼翼:“陆总,那人……跑了。我们上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人了。真不是我们的问题……” 陆洺执愤怒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我把人都给你们绑好了,你们到了,结果告诉我人跑了?” 电话那边噤声了几秒。 “陆总,我们到的时候门确实开着……” 陆洺执真是要气迷糊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的职责是复述问题,不是解决问题了?一个人从三单元电梯下去,五个保镖,就没一个人预判过里面可能会有的情况?有吗?你们五个人,还赶不上我一个人?我每年花这么多钱养你们喝西北风么?” “人要给真跑了,出了这档子事儿,这圈子也没人敢再用你们。还想再在这行找工作的话,赶紧把人找到!” 说完,陆洺执气冲冲把电话挂了。 言初已经睡着了,还拽着他西装一角,拽得那么紧,像是怕他也跑了。 陆洺执叹了口气,轻轻把她那只手抬起来,坐回驾驶位,一句话没说,猛地打火。 姓钟的竟然跑了! 那疯子身上还藏着多少东西,他不知道。但只要她在,他不介意把这整座城翻一遍。 他真是快要气疯了,钟浔把言初关进那种地方,还差点让她……结果人他妈跑了?!他明明都给人绑住了,保镖还能硬是把人给盯丢了? 陆洺执是真恨不得把这群人全辞了。他咬着后槽牙,脑子飞快盘算了一圈。现在回不了家,家里被言初砸了个稀巴烂,正找人修着呢,现在家里什么人都有,乱糟糟的,不合适让言初修养。 陆洺执盯着前方,脸色阴沉到极点,沉默了一会儿,启动车子,油门一踩到底。 …… …… 言初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整片浮夸的天花板。 她只看了一眼,就反应过来,这是陆家的老宅。 这还是她恢复记忆后头第一次回来。小时候来这,她没觉得这地方有多特别。但现在再回来,她只觉得这里离自己……太遥远了。 言初正怔着,陆洺执推门进来了。身上的血痕已经被擦干净了,头上的包扎也换了新的,手臂上也缠上了厚厚的纱布,眉眼染着一层疲惫。 他走到她床边,坐下。言初一看他就知道,他现在浑身憋着一股火气。 果然,陆洺执开口就是:“我就说,你当时怎么一点劲儿都没有。那小子竟然敢给你打镇静剂?” 言初闭了闭眼,她实在太累了,这些事儿,她也实在是不想提了:“都过去了。” “我在你这儿,再待一会儿。” “等缓好了,我想回我自己那个家躺着。我不想在你这儿待着了。在这儿待着,我不舒服。” 陆洺执听懂了。她不是嫌他,是嫌这间屋子。 她在意的,他清楚。 他没再多说,只是皱了下眉,沉了几秒,才低声:“好。你想做什么,都随你。但你不要再走了,好吗?别再试着逃离我了。” 言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其实她没答应,她也不想答应。 那些染血的过去、那些她一个人撑过来的日子,全缠绕在一起,解不开,她现在也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解开。 陆洺执伸手,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有点事,得去跟陆正廷聊一会儿。” “我跟他聊完,就送你回去,好吗?” 言初闭着眼,没有睁开。她低声道:“你跟他聊就聊吧,干嘛跟我说。那是你爸,跟他聊天不是应该的么。” 这句冷淡的调侃,让陆洺执喉头发紧。他垂下眼睫,声音也认真了很多:“……知道了,那你等我。” 言初终于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头偏过去,眼神空落落的。 她没挽留他。 他也没再说话,只是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出了门。 言初背对着门,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到了,她才把眼闭上。 她其实是不想哭的。但眼泪还是从眼角慢慢滑下来。 该去恨谁,又该去原谅谁呢。又有什么用呢。 言初闭着眼,呼吸变得越来越慢,四周像在转,像是从高处坠下去。 她没再撑住,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 言初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是亮的。 她盯着那大窗户看了好久,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她睡着那会儿不也这光景吗?阳光、窗帘缝、地板斜过来那道光—— 怎么醒了还是这样? 她扭头看了眼墙上的表,两点四十七。 ……不是晚上,还是下午。 言初头有点晕,躺在那半天没反应过来。她记得陆洺执不是说“聊完就回来”吗?他聊到现在?一夜未归?合着这不是去聊,是又给她锁这了? 她一下就烦了,掀了被子想下床,结果脚还没碰着地,门口“笃笃”两声,有人敲门。 “进。”她眉头没松。 门开了。 进来一个人,年纪挺大的,穿得挺体面,头发一丝不乱。 她一看那人有点眼熟,愣了两秒才想起来。是那个老管家。小时候来陆家,那个总在门边站着的人 那人一进门,眉头就皱起来了,冲她弯了个腰,站那儿,神情像是有什么难事。 “姑娘,”管家说,“少爷……被老爷打了,打得挺重的。” “现在,少爷被老爷关在地下室呢。我找了一圈,我觉得,能把少爷放出来的,只剩你了。老爷现在还在气头上,不让人找医生,少爷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那状态我看着是真心疼……” 言初整个人“唰”一下冷汗冒出来了。 “什么?!” 第95章 迟了十一年的对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好端端的,怎么被关起来了?”言初实在是不明白。 管家垂着眼,眉间藏着深深的疲态:“我亲眼看着少爷进了老爷书房。本来只是谈话,结果里头很快就吵起来了。” “吵的是什么,您应该也能猜到。” 言初心头“咯噔”了一下,没说话,等管家继续说。 管家抬起头,看着她:“老爷发了大火。拿高尔夫球杆,一把拽住少爷的领子,就带去了地下室。我怕真出什么事,也一路跟了下去……然后就听见里头传来打人的动静。” 言初眼皮一跳,脸色都变了。 “后来老爷出来,我看到那球杆上,全都是血。我等老爷彻底走了,立马进去看了一眼。少爷倒在那儿,身上多了好多血。” “我去找了夫人。夫人说……老爷的决定她管不了,也没办法。” “我也知道这话不该跟你说。我说话老爷是不会听的,这份工作我做了半辈子,也不想丢。现在,能管得了少爷的人,除了您,也真没别人了。” “少爷从小就那样,被关久了也不喊,也不吭一声。但这次,少爷本来身上就有不少伤……我怕他真要出事。” 言初站那听着,手都在发冷。小时候陆洺执和她说过的那些关于地下室的回忆,历历在目。 她心口涌上一股邪火,那些对陆正廷的愤怒,还有她自己心底那点从来没说出来过的委屈,全一下子冲了上来。 她咬牙盯着那个管家。 “带我去找他。” 管家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点头,赶紧带她往外走。 进电梯后,一层、负一层,最后是地下二层。 电梯门一开,一股和楼上金钱味格格不入的潮味涌了进来。 言初小时候没少听陆洺执说过这个地方,说这地方又黑,又冷,她以前还以为夸张呢,结果真来这儿了,她才知道,没夸张,真一点都没夸张。 阴、冷、黑,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潮了发苦的味儿,那幽暗的长廊,简直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看起来吓人极了。 她真没想到这里会是这个样子,也无法想象,陆洺执小时候都是怎么过来的。 可言初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她还有空替陆洺执想这些呢,她又好到哪儿去了? 谁又比谁好过? 俩人穿过漆黑一片的长廊,管家赶紧就去开那房间门口的锁。输入密码后,“咔哒”一声,锁开了。 管家把门一推,往旁边站了一步。 言初迈进去,脚还没踏实,整个人就僵住了。 里面没开灯,房间冷得像冷库,一股子冷气冲脸就是一扑。 陆洺执靠在床边,头垂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右肩整个耷拉着,明显是脱臼了,手指都还在微微颤,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脚踝处肿着,像是被硬物砸的。 他衬衫上全是血,湿的干的混在一块儿,下巴还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血,啪嗒啪嗒砸在地上,那声音像谁拿刀子割她心似的。 言初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天没缓过来。 她看着他,脑子里“轰”的一下。 他爸打的。 亲爹。 拿球杆。 打成这样。 她气得发抖,指甲都快掐进掌心里了。 “他疯了吗?”言初牙根咬得咯咯响,“把自己儿子打成这样?” 这不是教训,是往死里整!陆正廷这人看来不止对别人很,对自己人更狠!真难怪陆洺执从小是这臭脾气,在这种家里长大,怎么能做个正常人! 她一眼看到陆洺执胸口起伏轻浅,额头上冷汗混着血湿了一片,言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言初冲过去蹲下,她轻轻摸了一下他额头上的伤,那纱布都黏在头顶了,手一碰,他整个人都皱了下眉。 她眼眶瞬间就红了。 “陆洺执?”她低声喊,声音发虚,心都提嗓子眼了。 陆洺执一点反应都没有,头垂着,整个人跟死了一样。 言初头一热,也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伸手去扛陆洺执胳膊,就想把他撑起来带走。她才一米六五,他一米九,还全身伤,她根本撑不起来他,可她不管。 “走!”她咬着牙,“跟我走!” 她一拽,扯到了他腰侧的伤口,陆洺执猛地皱了下眉,喉头动了一下,才缓慢地睁开眼。 他一眼看到她,眼神都是懵的,像做梦一样:“你怎么能在这儿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言初眼泪都快压不住了,盯着他,一字一顿:“没人管你是吧,我他妈管你。我来带你走!” 陆洺执望着她,愣了两秒。 从小到大,这扇门只会从外面锁上,从没人特意为他打开过。 他是真的没想到,她会来,把他从这冷到不见光的地方拎了出来。 可他本来身上就有伤没处理,这会儿又流了太多血,浑身更是疼的要命,刚醒就站起来确实不太容易。陆洺执轻轻喘了口气,往后一靠,“让我缓一下……一会儿咱走。” 言初连忙点头,扶着他缓缓坐下,手都在抖:“好,你缓一缓,一会儿咱就走啊。” 陆洺执虚弱地大口呼吸着,看起来疼得厉害。言初她一边扶着他不让他侧倒,一边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了什么,让他下了这么狠的手?” 陆洺执闭上眼,把仅存的那点意识拎上来:“我说……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娶。” “就算你不嫁给我,我也不可能会娶别人。余生,一辈子,都会是这样。” 他话还没落完,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 然后,一个冷淡又稳重的声音插了进来。 “确实,我儿子说的没错。” 言初猛地转头,陆洺执脸色也瞬间冷下来。 陆正廷站在门口,西装笔挺。他扫了眼屋里的两人,语气平静:“我儿子没骗你,他就是一门心思认定你了。只可惜,只要我还在一天,他的话,在陆家,就不顶用。” “姑娘,我自然是不会允许他的这份心意存在。”陆正廷说,“你全家出了那样的事,跟我陆家确实脱不开关系。” “所以,我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让你进门。这不可能。” “不是说看不上你,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就当你们俩这辈子没这个缘分吧。” “补偿的事——”陆正廷目光转 向言初,“我儿子确实已经给了你不少。但你要是觉得不够,我也可以再给你补一点。” “钱的事,都好说。” 陆洺执的呼吸越来越重。他靠在床边,牙关紧咬,眼睛死盯着陆正廷,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地上跳起来撕了他。 可他连站都站不稳,肩上还在渗血,连拳头都攥不起来。他刚想开口骂回去,言初却站起来,朝着陆正廷走去。 陆洺执猛地一怔,愣了下。她想做什么? 言初一步步走过去,走到陆正廷面前,站定,挺直了背,抬起头,直视着那个男人的眼睛。 “我爸,我妈,我姐,还有我,整个谢家,我的记忆,我二十岁之前的人生,这些东西加起来,如果我真想找你讨个赔偿,你觉得,你赔得起么?陆叔叔,如果我没记错,你以前,可是要喊我爸,一声哥的。” 陆正廷怒目圆睁盯着言初。 陆洺执也怔住了,眼神骤然一缩。 言初完全不怕,摇着头笑了笑:“但我还真不想和你较这个真儿,确实,如果不是当年我爸贪心,如果不是他们那么极端,我们家也不至于落到这种下场。” “所以这补偿,我没打算你要过。” “真没必要。” “你说得对,我从陆洺执这里,已经拿了够多了。钱也好,爱也好,我确实得到了很多很多,多到我以前连做梦都没敢想过。” “我是觉得够了。” “我这人,无论作为言初、还是谢依洺、我都能吃得了苦,也撑得下来,不用靠着讨你那点补偿过日子,也没想过费尽心思嫁进来。我要真是命里该有钱,该翻身,该成事,那我不管站在哪儿,都会过得很好。不是靠你那点所谓的补偿能决定的。” 陆正廷听着笑了两声。 “好啊。”他点头,“好志气。” 这人把自己唯一的儿子打成这样,把人锁在这个像狗窝一样的屋子里,还能站这儿面不改色地笑出来。 言初望着陆正廷的笑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嘴唇也在抖,可她知道,她必须把心里憋了很久的那些话说出去。 今天不说,她会后悔一辈子。 “我从小多希望我能有个爸有个妈,可现在看到你们,我真的一点都不羡慕了。” 陆正廷眼神倏地一沉:“你懂什么?我是在教育他。男人不能软弱,要能看到大局、能扛事,不该被感情牵着鼻子走。” 言初摇头:“可你问过他到底想要什么吗?”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 言初一字一顿:“从头到尾,陆洺执想要的,只是你们的关心而已。” “可这点爱,你们给过他一丁点儿吗?” 陆正廷愣了,陆洺执也猛地抬头。 言初不想等陆正廷开口,转身走到陆洺执面前,一把拽住他胳膊,用力将他架了起来。 陆洺执疼得到底一口气,可他没说一个字,眼睛一直看着她,像是根本没回过神来。 言初抬头,看向陆正廷,声音铿锵:“今天我一定要带陆洺执走,不管你同不同意。” “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报警。你打人的事,你儿子身上的伤,地下室的锁,这消息一传出去,你们股价得跌不少吧?” 她目光灼灼,不躲不避:“你这人我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你可能是个成功的商人,但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你给不了任何人的爱,因为你这人本身就是空心的,所以根本没有能力去爱别人。” “既然你给不了,但你也别想着把陆洺执仅剩的那点……能从身边人那里得到的爱,也掐死。” “我给不给,是我的事儿,但你没有权力剥夺你儿子的自由。他有他自己该走的人生,你没资格插手。生下他,可不是你这么对他的借口!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作为首富,你或许是挺厉害,但作为父亲,你不够格。作为人,你更是少了很多同理心!” 说完这一大通,言初瞪了眼陆正廷,直接架起陆洺执,往门外走。 陆洺执疼得一喘,肩胛和腰侧都像是火在烧,但他没吭一声,只咬着牙,拖着半边身子,就那么跟着,一步一步往外挪,走得慢,可有她在,他不担心会摔倒。 他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有勇气。 言初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陆洺执在心里藏了半辈子的东西,他不敢说,也不敢想,更不敢指望有人能懂。可她全说了,像是早就知道他心里装着什么似的,一句没漏。 陆洺执从没想过,会有人替他说那些话,更没想过,说这些话的人,是她。 门开了,长廊黑着。 陆正廷没有拦。 他们俩就那么走了出去。 陆洺执艰难的走着,时不时侧头去看言初的侧脸。 她眼睛里有光。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光,不亮,也不晃眼,可在这一整条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里,他一眼就看见了。 陆洺执想起十一年前。她出现在那仓库里,把他救出来的时候,眼睛里也染着光。就像现在一样。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年。他也不确定这条走廊是不是通向外面。 但她在前面走着。他想,哪儿都行,她往哪走,他就往哪走。 有她的地方…… 就有光在啊。 第96章 我在“你爸出事了。” 果不其然,陆洺执住院了。 头缝了三针,好在伤在发缝里,头发一遮,疤以后也看不到。脚踝和侧腰也全是淤青,医生说几处轻微骨裂,需要静养。 住下来是必须的。 言初本来是想走的。但她想了想,她把陆正廷骂成那样,老宅陆洺执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了;他自己的家也被她砸得稀巴烂,更是不能回。 她站在医院走廊里想了会,觉得算了,还是留下来吧,陪陪他也行。 陆洺执知道她要陪他,一副淡定脸,结果耳根却是红的。 医院是陆家的私立高端医院,病房大得不像话,像酒店套房,床也比普通床宽很多,枕头柔软,天花板干净,窗帘遮光效果极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洺执侧躺了一会儿,闭着眼翻来覆去,最后忍不住,低声说:“你不在我旁边,我睡不着。” 言初看他一眼,没说话,叹了口气,拖着一条薄毯躺上了病床的另一边。 那天晚上,窗外的星星很多,月光也清亮得很。屋子里很静,他们谁都没动,只是躺在一张床上,各自望着天花板发呆。 陆洺执忽然开口:“你跟我爸说的那些话,我挺感动的。” 言初没转头,只轻声说:“你用不着感动,我就是听你说两句公道话罢了。我真看不惯他那样。哪有亲爹把自己儿子打进医院的?” 陆洺执轻轻地笑了一声,没接话。 他扭头看她,借着窗外那点朦胧月光,看她睫毛在眼底落一片影子,眼里都是沉溺。 他说:“其实住院也不算什么坏事。” “起码现在,我躺在床上,身边是你,我挺幸福。” 言初没看他,眼睛盯着窗外的星星,一颗也没看清。她小声说:“你别 多想。等你好了,我就走。” 床垫轻轻一动,陆洺执抬起手,缓慢却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还是那双熟悉的手。 掌心厚实,温热,骨节分明。 言初低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她看见他虎口那颗红痣。 那是她恢复记忆前的心结,也更是提醒着他们之间那不可逾越的红线。 言初突然心里特别难受。 陆洺执没注意言初正在看那枚痣,他只是轻声说:“我是真想跟你过一辈子。” “除了你,我也是真不知道,我还能跟谁过一辈子。” 言初淡淡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洺执答:“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你也是占据我整个人生里最多思念、最多幻想、最多不甘心的那个人。” 言初努力平静地说:“陆洺执,咱俩没可能了。” 她一边说,一边反手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我实在没办法和你在一起。那些你爸做的事,那场火,我快活不下去的那几年,我做不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控制不住去想,去疼,去害怕,去想起那段经历。” “你懂吗?我真没办法。” 陆洺执沉默了很久。 他转过身,绝望地把额头贴在她的耳边。他的发茬碰到她脸上的时候,她闭了一下眼。 “你了解我这个人。”陆洺执说,“我不会那么容易放弃。” 她没动,也没回应。 他就靠在她旁边,没再动过。 可言初能感觉到,她耳边有点潮,有点热,好像是陆洺执在哭。她也能能感觉到他整个人在控制呼吸,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言初闭上眼,眼角也跟着热了起来。 她想,如果他真的能轻松地放弃她就好了,如果他不这么用力、不这么死心眼,她可能也能彻底把他推开。 更何况,每一次她好不容易狠了心想离开他,每一次天总要出点什么事儿,把他们两个人生生绑在一起。 言初都不知道老天爷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她?为什么非要让她吃这么多苦? 她没转头,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快睡吧,你现在需要休息。” 两人没有再说话。 一整夜都没有。 可这一夜,他们的眼睛,都是热的。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而她也没松过。 陆洺执就这样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 其实他身体恢复得比预期还快,早就能出院了,可他就是不走。 今天说伤口疼,明天说头还有点晕,再后天说眼睛看灯光有点花,非得再查一遍脑部CT。 护士站在门口忍着笑,说从业十年没见过这么主动申请留院观察的。 言初一开始还挺担心的,后来发现不对劲。这人好像除了头顶那三针是真的,剩下全是演的。 她也懒得拆穿,眼看他再这么赖下去,他俩就要在病房里跨年了,干脆收拾东西打算走人。 言初把衣服叠好,安安静静收拾行李。 陆洺执坐在病床上,一边剥橘子一边瞟她。 “你走什么啊?我没好呢。”说着他把剥好的橘子喂给言初,“我的头好疼啊。” 言初吃着嘴里的橘子:“你头疼我没办法,我又不是医生。” 说完就拎起行李准备走。 陆洺执刚想站起来拦,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陆太太。 “喂,妈。” 电话那头气压很低:“你爸出事了。” 陆洺执手中的橘子皮掉在地上。 “……什么?” “你打开电视。” 言初也愣了,赶紧拿起遥控器,啪地开了电视,画面一闪,正好是新闻播报—— “突发新闻:陆氏集团董事长陆正廷今日上午遭遇车祸,目前正在抢救。” 镜头一转,画面切到了事故现场。 高速公路,警戒线,警灯乱闪,一辆黑色宾利横在路中央,整个车头凹进去一大半。 主持人站在现场说:“据目击者称,肇事车辆为一辆大型货车,现场未见明显刹车痕迹。警方初步认定,此为一起蓄意冲撞案件。” “据警方通报,目前拘留的嫌疑人名为钟浔,案件性质已升级为刑事调查。” 言初整个人都钉在那了,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秒,镜头给到了钟浔—— 他的脸,脖子,手都包着纱布,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毛衣,被两名警察押着上警车。 钟浔走到车门边,忽然扭头,看向镜头的位置。 他望着镜头,眼神没有半点情绪,嘴角却轻轻挑了一下。 陆洺执盯着屏幕,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紧。 电话那头,陆太太的声音还在:“你爸这次不一定能挺得过去。医生说,情况比想象中严重。脑部挫伤引起了并发症,就算没事,也不排除,长时间都醒不过来的可能。” 陆太太她顿了顿,声音冷静:“洺执你听着,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件事,你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你爸之前备过一套预案,一旦他丧失履职能力,将指定你作为陆氏第一顺位继任候选人,我这边已经向所有董事,发出了三天后召开紧急会议的通知,我会想办法,顺理成章把你推上去。” “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让外部看到陆氏管理不变,决策不中断。陆氏不是你父亲一个人的,它也不会停在他那一代。从现在开始,你对外所有发言,都不能再以继承人的身份。” “做好最坏打算,你父亲可能醒不过来了。从今天起,这个集团的每一笔对外决策,最终拍板,是你。” “为了陆家,更是为了我的家族,洺执,把玩心收收,是时候站出来了。” 陆太太急匆匆说完,似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快速挂断了电话。 屋里瞬间静下来,只剩下电视的声音在一遍遍播报着事故细节,钝钝地撞进言初耳朵里。 她有点蒙。 这就是陆家? 人命关天,陆太太却能这么冷静、精准、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就像这个家庭早就把“感情”这种东西排除在外,谁出事都不会影响运转。每个人都在按既定位置,做最理性,最有效的事。 这么一想,其实,陆洺执真的是这家人里,最有人味的一个了。 她下意识转头看他。 陆洺执正好也在看她。 他知道他该走了。可他害怕,他这一走,就会彻底失去言初,他望着她,像是努力想维持最后一点镇定:“和我一起走吧。这个时候我需要你。” 言初认真想了想,想到最后,眼里只剩实打实的清醒:“没有我,你也照样可以迈出那一步。” 陆洺执沉默了几秒:“那我真迈出去了,你呢?” “你又要去哪儿?其他的城市?国外?是不是又一次想要我找不到你?” 那句话一落下,两个人都安静了。 言初能感受到陆洺执的情绪,她也知道他现在的情绪不仅是因为她,更是因为陆正廷。 再怎么不和,那也是他父亲。 她试着让他缓一缓:“你冷静一下。” 陆洺执摇头:“你让我怎么冷静。你是想让我同时失去两个家人么。” 言初看着他这模样,心里是真难受,她走上前,抱了他一下。 退开的时候,言初拍了拍他肩膀:“你放心。” “在大学那边有消息前,这段时间我都在,不去哪儿,也不玩消失。你不用花时间猜我在哪,或者担心醒来我就不见了。” 她看着他,认真说:“你放心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去吧,陆洺执。” “我在。” 第97章 陆总或许,这才是你。本来的你。 那天之后,他们两个,很久都没有再见过面。 没有告别,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但言初清楚,那天并不是分别。就像是两个人要上战场了,谁也没多说什么,但彼此都把后背交给了对方。 那是一种沉默的信任。 后来,言初偶尔会在新闻推送上看到陆洺执。 不再是微博热搜。 她那天在家奋笔疾书呢,手机里弹出一条推送,一看是陆洺执,是一则财经新闻,标题很干脆: 【陆氏控股董事长陆正廷因突发车祸入院,其子陆洺执暂代董事长职权】 言初赶紧就装作不经意顺手点开了。 “陆洺执接手集团后,集团内部董事会议多次未达一致,多项调整提案受阻。据相关人士透露,争议焦点集中于集团内部分前期投入高、盈利不达标的项目是否应该继续推进,反对意见主要来自董事会元老成员。” “目前看来,虽然陆洺执已经暂代董事长职权,但内部反对声仍未平息。多 位市场分析人士表示,当前投资者最为关注的并非继任人选本身,而是短期内集团财务决策的连续性与稳定性。受此影响,陆氏控股股价在消息曝光首日即放量暴跌15.7%,创十年来最大单日跌幅。” 言初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好久,心里不自觉替陆洺执捏了把汗。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担心,没有任何意义。 她能做的,就是别添乱,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 大学那边,推荐信的事情她一直拖着没开口,她心里知道,陆洺执一定会帮,但……她其实也不太想让他分心,毕竟从新闻里也能看得出,背地里他一定过得挺不容易。 言初想起以前的谢昭明,外人都说他年轻有为,在哪都像个榜样似的。可她记得,在她特别小的时候,那人身上背着天价债务的压力,却硬挺着,精神抖擞和领导吃饭,只为求一个逆风翻盘的机会,哪怕只是一句提点而已。 是啊,看着光鲜亮丽,哪有谁是真轻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一个多月后,她考完了科目四,拿到了驾照。 当天出了考场,天挺蓝的,风也不大,却挺冷的,毕竟都十二月末了。难得轻松的一天,言初觉得挺开心的。 但这点小高兴,也没什么人可以诉说。言初实在不理解钟浔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想起那令她头皮发麻的房间,钟浔做什么,她倒也都不意外。 她也很想看看钟浔被抓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可似乎是因为涉及陆正廷,有人不想让这事继续发酵,能看到关于钟浔的新闻,少之又少。 这时,手机又弹出一条新闻推送—— 【陆氏控股董事会结构调整完成,三朝元老集体退场】 言初心里喔吼了一声,虽然看不太懂,但感觉陆洺执这边好像也有进展了,连忙点进去看: “陆氏控股刚才发布公告称,集团董事会已完成新一轮结构调整,三位曾在董事会会议中,公开反对代理董事长预算案的元老董事,已确认退休离任。” “在代理董事长陆洺执推进下,此次席位补充,将首次引入外部顾问机制,董事会提名委员会与多家国际人力资本机构合作,拟定初步候选人名单,将由董事会内部讨论后递交股东大会最终表决。” “受此消息提振,陆氏控股股价盘中一度反弹6.1%,部分收复前期跌幅,市场对公司治理重回正轨的预期有所增强。” 下面是一张配图。 不高清,是在一辆加长SUV的车窗外拍的。陆洺执坐在后排,没看窗外,他似乎瘦了不少,穿着素且合身的黑西服,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 言初将那张图他的脸放大,缩小,又放大,发现他连耳钉都不带了,不习惯地笑了笑,又看了一会儿才舍得滑过去。 她知道这期间一定发生了许多事,而这过程,却被新闻不咸不淡地一笔带过了。但言初也能看得出来,陆洺执,那些让你棘手的事,你都漂亮地解决掉了,不是么? 或许,这才是你。本来的你。 言初收了手机,都不觉得外面天冷了。她心想,既然都拿了驾照,总得摸摸车啊。言初这么想着,破天荒打了辆车回家。 那辆布加迪还停在她租的老破小楼下,跟四周水泥皮脱落的墙格格不入,远处还有几个小男孩,围着那车拍照呢。 言初看了他们一眼,心里突然涌上来一点小得意,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对着那辆车轻轻一按。 车灯“滴”地一亮,整个流畅的车身像是瞬间醒了过来。 几个小男孩吓得一哆嗦,其中一个爆了句“哇靠”,然后三个人呼地跑开了。 言初忍着没笑出声,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门一合,她没急着发动车,只是把手指搁在方向盘上,慢慢顺着那圈皮往下摸,心一点一点地飘向远方。 也不知道陆洺执现在怎么样了。 从新闻看,他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一点了吧? 言初心里忽然有些发酸。 如果没有陆正廷对她家做的那些事,她和陆洺执,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言初叹了一口气,侧头望去,窗外的天有点灰,风把楼外晾在阳台上的床单吹得咯吱响。 突然,车窗“咚咚”被人敲了两下。 言初被吓了一跳,猛地一偏头。 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陆洺执竟然站在车窗外。 他还穿着刚才新闻推送配图里的黑西装,从肩线就能看得出,那衣服极为合身,他身上也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饰品,看着都有点不像他了。 隔着玻璃,言初看见陆洺执嘴动了一下,好像在说:“开门。” 言初愣了愣,手比脑子快,下意识就给他把门开了。 门一开,陆洺执就钻了进来,一句话没说,直接一屁股坐在副驾。 他刚一坐定,赶紧把座椅往后调,长腿一伸,往前一蹬,整个人和融化在了座椅里似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和新闻上的他判若两人。 言初坐在驾驶位,偏着头看着瘫在椅子里的他:“你怎么来了?” 陆洺执没回应。只是伸手过来,把言初的手摸过来握住了,用拇指蹭了蹭她的手背。 他握着她的手没撒开,还是闭着眼,说:“好不容易有了点时间,不知道去哪儿,就往你这边来了。” “看到你了之后,我才觉得我还能喘口气。” 言初想起,这段时间那些关于陆洺执的新闻,知道他现在肯定过得不轻松,也就没挣开他的手,就让他那么握着。 她想说些什么让他轻松点:“我今天驾照下来了。要不,我开车带你兜两圈?” 陆洺执眼还闭着,听到这话,才费劲将眼睛地眯起一条缝看她一眼。 “拿到驾照了?真好啊。走啊,我请你吃顿饭,给你庆祝一下。” 言初问:“去哪吃?” 陆洺执想了想,可刚一动脑子,心里又冒出来一堆烦心事儿,眉头越皱越紧:“算了,别出去了。一堆人等着拍我的一举一动呢,我叫人送点饭过来吧。” 这话语气特别自然,就跟他们俩从来没分开过似的,像平常吃饭、出门、一起坐车聊天一样,顺顺当当就接上了。 言初其实不是很想吃这顿饭的,可她确实……挺缺个理由再跟他多待一会儿。 见言初默认了,陆洺执就拿起手机给人打电话,说了几句就安排好了,晚上吃什么、几点送来,全搞定了。 言初一看还有点时间,就将车启动,把把车开了出去,直接开上路,打算趁这会儿开车带他转两圈。 陆洺执坐在副驾,刚开始还有点迷糊,等反应过来这车是她在开的时候,整个人微微偏了偏头,朝她那边看了一眼。 车里没放音乐,也没人说话。窗外的夕阳一晃一晃地扫进来,照在言初握着方向盘的手上。 陆洺执望着她,眼神变得柔软起来。 车开到小区外头那条绕城路的时候,他换了个姿势,把座椅调低了一点,侧过脸,看着窗外,一副很是挺享受的样子,嘴角往上勾了一下,虽然不明显,但一看就挺高兴。 他们就在城外一圈路上转了好几圈。 言初看了眼时间,感觉差不多 了,就准备往回开。 结果碰上下班高峰,车特别多,一路堵着,队伍也长,一小截路走得慢吞吞,走一米能停两分钟。 两个人就坐在车里,跟着大部队一点点往前蹭。陆洺执本来看窗外,这会儿忽然转过头看她,满意地说:“你现在车开得真好。” 言初盯着前面的车尾灯,嘴上回了句:“还不是你教得好?要不是你手把手教我,我哪能这么快上手。” 陆洺执笑了一下,摇头:“那是你本来就有天份,跟是不是我教的没关系。” 前面的车动了,言初轻轻踩了脚油门,跟了不到一米,又得等。她抬起食指,在方向盘皮面上敲了两下,故作不在意地问:“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陆洺执靠着座椅:“全靠钱吊着一口气,什么时候醒,或者能不能醒,都不好说。” 他说得很淡,像在讲别人家的事儿,只是说完后,他往座椅里靠得更深了点。 言初侧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这回你可成了真正的陆总了,但你心里,应该也不好受吧。” “是啊,”陆洺执声音听着很疲惫,“虽然关系一直不怎么样,但……他毕竟也是我爸。” 言初点点头:“也是。” 她没说更多,只是抬头,看着眼前静止的车水马龙,红灯还在那儿闪,像谁也不急着结束今天。 言初认真想了想,又问:“你打算把钟浔怎么样?” 第98章 我想娶你你在我这儿,从来就没有耽误…… 陆洺执没立刻说话,像是在想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他人还关着呢。” “李军那事证据也都找到了,警方那边定的是教唆伤人罪,主观故意是成立的。再加上撞我爸那一桩,现在是蓄意谋杀未遂。两项加一块,够他吃一辈子牢饭的。” “他那边在做精神鉴定。企图装疯避刑。” 陆洺执说到这,语气没什么起伏:“就他那心理状态,多强悍啊,能疯就奇了怪了,我就算有心放过他,警察也不会放过他。” 车又挪了一下,往前蹭了半米。 陆洺执盯着前面亮起来的刹车灯,红得有点晃眼,眯着眼说了句:“他放家里那堆日记我看了。” “真他妈是个变态。” 言初没太惊讶,感慨道:“是啊,谁能想得到呢。” 说完这句话,她又想起钟浔以前在她面前的样子。温温吞吞的,说话慢,笑得温柔,没有一丁点攻击性。那时候她真没想过,这人骨子里能那么阴。 钟浔那副温柔模样,还真是恍如隔世了。 车流继续一点点往前蹭。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争执,没分开过,没流过血,只是两个相伴多年的伴侣,回一个没什么问题的家。 等车终于开到言初家楼下,天已经全黑了。 刚进家门,陆洺执那边安排的人过来了,手拎保温外卖袋,像是刚从哪家日料店提出来的,连保温袋都带着金边儿,看着就不便宜。 言初接过来,关好门,将外面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就连放寿司的盒子都是木质的,上面贴着一块小小的烫金标签,一掀开,里面那种高级日料特有的淡淡冷气味儿就扑出来了。 一层纸规规整整地盖在寿司上面,纸上印着一排小数字,边上还标着图示,对应的是每一块寿司的种类和顺序。旁边一排小盒子,每个都有盖子,盒盖上贴了小小的标签,全是不同风味的酱油。 陆洺执已经脱了西装外套,特别自然地把衣服挂在门后,就像是回了自己家似的。两条大长腿一迈,走过去把椅子拉开坐下,仰头看她一眼:“快吃啊。” 言初没动筷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把他左手抓过来,他衬衫的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结实的手臂。 陆洺执愣了一下:“你干嘛?” 言初说:“我记得之前钟浔把你这里划了好大一条口子,我看看留没留疤。” 陆洺执嘴角抿着,不明显地翘了一下:“没留,真没留。你放心吧。” 言初没搭理他,自己用指腹摸了摸那一小片皮肤,确定光滑干净,才慢吞吞松开手,从外卖袋子里拿出两副精致的筷子,拆开一副,递给陆洺执。 俩人一边吃饭,一边沉默着。 陆洺执吃到一半,忽然抬头看她一眼:“再给我两个月时间。” 言初惊讶:“什么?” 陆洺执说:“我还需要点时间,才能把一切真真正正握在手里。等到时候,没了争议、没了掣肘、我才配做你名正言顺的靠山。” 言初失笑:“我不需要靠山。”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等再过两个月、一切稳定下来,我想娶你。” 啪嗒一声。 言初手里的筷子,直接从她指缝里漏了下去,脆生生落在桌子上。 陆洺执看着言初呆若木鸡的模样,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之前咱俩结婚这事儿,是陆正廷不同意。现在公司在我手上,等我把所有都安顿好,还有谁敢不同意咱们两个?” 言初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直视陆洺执的眼睛:“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不是任何人同不同意的问题。是我家啊,我一整个家,都因为你爸,烧成了一把灰。” 说到这里,言初自嘲地笑了笑,声音也放轻了些:“跟仇人的儿子在一起,我得多不长心啊……” 那句话一出来,屋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陆洺执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不肯松:“……可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要是没有,你不会还坐在这儿,听我说这些。” “我就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再做点什么,才能让你不推开我。” 言初听着,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搅了一下。陆洺执这话,好像直接拿了一把沙子撒进她那道还没结疤的伤口里,干涩,刺疼,还带着点酸胀。 她转头看着他,没有回应他,而是问:“陆洺执,你不是一直说,你想学着怎么去爱我吗?” “那我告诉你,在我眼里,爱是尊重,是包容,是理解。” “不是你心里憋着什么就一定要让我接着,也不是你把你自认为是对的,强行塞给我。” 陆洺执呼吸有点乱了,但还在努力斟酌着措辞,只怕哪句话说错了,就把那点仅剩的体面也搅碎了:“可我们明明就是相爱的啊,你怎么、你怎么能说这些?” “你敢说一句你心里没有我吗?你敢说一句你不喜欢我,不爱我吗?” 言初不敢抬头。 怎么会不爱呢?就是因为心里有他,所以她现在才这么难受! 言初没理他,只是轻轻地把他还握着的那只手抽了回来。指尖一下一下地挣脱,像是在剥掉她自己最后一点不舍。 然后她低头,从桌上拿起了筷子,继续埋头吃饭,像什么都没发生:“现在应该也挺忙的,吃完饭就回去吧,别在我这儿耽误太久了。” 陆洺执还坐在那里没动,过了两秒才闷声说了句:“你在我这儿,从来就没有耽误一说。” 言初看了他一眼。 那屋里的灯光本来就暗,映着这屋子更加破旧了。墙上掉皮,窗外是空调的噪音,可他坐在那儿,头发也没特地抓,只是压得整齐,眼神一点不散,就那样看着她。言初怎么看都觉得,这昏黄的灯光,根本压不住他的俊朗。 言初突然觉得自己那口寿司嚼得有点苦。 这人明明坐在她面前,明明他们两个之间就隔着一张桌子,可她知道,他们已经隔得太远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拿什么,把这距离填回来。 她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没有陆正廷,没有她家那些烂摊子—— 他们是不是就能好好在一起了? 为什么,她一定得经历这些呢…… 言初摇了摇头,不想理他,也不想再去说些什么。她只把目光落回到桌上的寿司盒上。 她拿起筷子,低头吃起来。 一块,两块,慢慢地往嘴里送。嚼得很慢,也没什么味。 不是不好吃,是她根本尝不出味。饭粒贴在牙龈上,鲜美的鱼生一过喉咙,她就有点反胃。但她还是一口一口吃下去,不抬头,也不看陆洺执。 言初其实吃不下。但她不吃点东西,就得说话,可她现在,真的不想再开口了。 眼睛有点热,言初眨了下眼,把眼泪逼了回去。 要是能这么一直吃下去就好了,吃到不再难过,吃到什么都不剩。可惜她也明白,饭吃得太多,难过也不会少一分,爱也不会少一分。 这时,眼角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 言初抬头,发现陆洺执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伸手 ,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眼尾。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已经落了一滴泪在桌子上,润了一小片没来得及吃的寿司。 这一下,让言初的记忆被拉回了很久以前。 那会他们刚认识不久,隔着落地窗,对着外面那波光粼粼的游泳池喝酒。她第一次情绪失控地哭。他也是这样,什么都没说,就伸出手,安安静静地替她擦了泪。 但这回,言初选择轻轻把他的手拿开了。 “好了,吃饭吧。”她声音带着明显的防备和收敛。 陆洺执眼里压着太多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知道,我家欠了你太多太多。我也知道你恨我爸,我理解,我也恨他。但我不是他,我从来就不是。从头到尾,我只想把你该有的、被他抢走的,全都还给你。” 言初沉默,眼睛还盯着桌上的寿司。 陆洺执说得比刚才快了一点:“我们两个,好好在一起不好吗?我就是想娶你,想跟你结婚,想认真和你在一起。你愿意的话,咱们就生孩子,生一个也行,两个也行,咱们把他养大,别让他像咱俩小时候那样……没人疼、没人管。咱好好教他,以后我退下来,这一整片家业,都归他,更归你。” “不瞒你说,我也最近确实也挺焦头烂额的。我妈家族里那些个亲戚,全盯着呢,虎视眈眈的,谁都想从我手里分一杯羹。董事会那帮人也没一个是真把我当自己人,全等着找机会钻空子。你也知道,以前我根本不在乎家里这点东西,钱早就够花,我更不是追求地位名利的那种人。但我还是把这烂摊子接过来了,我这么拼了命的想抓住一切,就是真心想给你个能回的家、像样的家。我会让任何人都不敢挑你、不敢赶你、更不敢看不起你。这多好啊,再给我两个月时间,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咱俩一结婚,让我把你从我爸失去的那些都还给你,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么?” 第99章 分手好苦好苦的蛋糕。 言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陆洺执确实是认真的。 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跟她提结婚那回。 那时候陆洺执嘴上说得多好听,心里其实是怕。怕她走,怕她真不要他了。他那时候说的求婚,说白了,就是不甘心,就是狗护食。 可现在,确实和那时候不大一样。言初能感受到,陆洺执是真发自内心想和她在一起,想成个家,想把她当成一辈子的家人,真心想从“我”,变成“我们”。 这份真心,言初不是没看出来。 言初低头沉了几秒,轻轻吐了口气,然后站起身,走到床旁边柜子前,蹲下来,从最底层拉出个小抽屉,里面躺着一个定制的LV首饰盒。 那盒子是陆洺执之前留下的,那会儿他们还住在一起,可分手分的匆忙,这盒子陆洺执也没拿走,言初就用着了。 言初慢慢打开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张卡片,名片大小,边缘有一圈细银的烫金压线。 上面写着三个字。 [听话券] 言初转过身,走回去的时候把那卡片举起来晃了晃。 “你还记得吧,”她语气平平的,带点笑,“你那时候刚跟我在一块儿,说什么想送我点东西,结果弄了个这玩意儿。” “你说,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听话。” 她走到他跟前,把那张卡片往陆洺执手里一塞。 “现在我想用了。”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说:“从今天起,别再来找我了。” “别再给我打电话,别再给我发消息,别提结婚,别再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你不是说这张卡我能让你做任何事吗?” “那现在,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情。做好你自己,然后,从我人生里消失。” 陆洺执怔在那里,喉结滚了又滚,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是不明白。 言初笑了一下,眼睛里湿漉漉的:“你现在做的所有事,不该是为了我。也不能只是为了我。那是你本来就该去过好的人生,不是你为了谁去讨好的证明。你要站上那个位置,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你得先把你自己活清楚了,再来爱别人。陆洺执,这一次,你就听我一次话。去吧。把你该有的都拿回来。以后别人提起你,不是因为你姓陆,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我相信,你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人,会有无数人围着你转。我也有我要走的路,该走的路,我会去上大学,会努力活下去,也会……学着,去忘了你。” “你就当我们是彼此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只是没有办法走到最后而已。” 陆洺执抬头看她,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眼睛发红:“你怎么可以……” 见陆洺执不收,言初又把那张“听话券”往他手里塞了塞:“这张卡啊,本来是你给我所有任性的底气。现在,就当我用它,把你送回你该有的人生轨迹里吧。我也不想骗你,从你拼命救我那天开始,我的心里就住下了你。哪怕你爸……哪怕你家做了那样的事,我也没能把你从我心里赶走过。” “但我的心里,除了你,更是住着那场火灾,住着把家门锁上的我爸,往地上浇汽油的我妈,还有拽住我妈让我逃命的姐。我心里住着这么多人呢,我怎么能做到和你结婚呢?我确实恨陆正廷,我更没办法不把你也一起算进去。我不是圣人,这么高尚的事儿,我做不到。” 陆洺执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片一片,全都被这番话砸了个透彻。 言初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吸了一口气,才有力气继续说下去:“虽然我们没办法在一起,但这不代表,我们以前的那些过去,都是假的。” “咱俩之间的感情一直都在,这点我从没怀疑过。但真诚不等于合适,爱不等于结果,更不是非要去占有。” 陆洺执坐在那里,背靠着椅子,一动不动。眼睛似乎都黯淡了,瞳仁里没了光,眼圈是红的,眼白也是红的,那种红,分明就是憋出来的。 言初能看得出,他很难受,特别难受。可他都那样了,还在看她,一瞬不移,像是怕她走,像是怕他们之间相处的每一秒都是倒计时。 她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他这副模样啪的一声打碎了。 言初慢慢走过去,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抱住了他。 手臂绕过去的时候,陆洺执没有动,也没有回抱,只是僵硬地任由她抱着。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口蹿上来,烫得厉害,言初心头狠狠一颤,掌心按上他后脑的发根,一下一下地抚着。 “陆洺执啊,这个听话券,是你给我的第一份爱,也是你给我的最后一份自由。如果你爱我的话,就尊重我的选择吧,好么?听话……” 陆洺执闭上眼,眼睫微动。 一滴温热的眼泪,顺着陆洺执的睫毛根部,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我不想听话。”那张听话券在陆洺执手里被捏得变了形,“你用我送你的礼物……赶我走?你怎么能、拿这个来逼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言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让言初意外的是,陆洺执竟然拿开了她拥抱他的手,后退一步,“咚”地一声,重重跪在了她面前! “求你,”他跪在地上,仰着头盯她,一滴一滴热泪顺着下巴落下来,“你要我怎么都行,哪怕你现在跟我说你一辈子都不爱我,我都认了,但你别让我走。” “你不能不要我。” “你明知道我根本走不出去。” “你也知道,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了。” 言初眼里有些动容,可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强撑着,说:“你要是爱我,就该学会去尊重我。” “你要是爱我,就该放我自由。” 陆洺执猛地抱住她:“我做不到,你让我怎么能做得 到,我不是不想尊重你,是我真的……” “我真的……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没办法想象我的生活里没有你啊。” “这些天我一直没时间见你,可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梦见我们那些美好的日子,梦见你在学校的样子,也梦见过你再也不想理我。”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我活得跟鬼一样。连你都不想要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想听话,我真的不想听话。我那么爱你,我怎么能接受失去你这件事啊。” 陆洺执抱着她的腰,眼泪像开了闸一样滚滚而落:“别让我走,别逼我离开你……我求你了,我求求你。” 言初眼睛也跟着红了。 陆洺执见她不回答,像疯了一样一把扯过她的手,一起攥着那张听话券,一下一下地往自己胸口按:“这不该用来送我走的,不该、不该……我现在听话了,除了让我走,我什么都听,好不好?你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我就剩这么一个你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真的在意我。” “我好不容易努力学着去爱一个人,如果你不要我,我真的没法从头来一遍了。” 言初低头,伸手去摸他后脑的头发,手指掠过他发根的时候,轻轻抖了一下:“可我真的没办法跟你在一起啊。” “作为谢依洺,咱们俩之间,隔着家仇。作为言初,作为3301,我是个在缺爱环境里长大的孤儿。我心里不够成熟,我害怕,我不能给你承诺未来,就算在一起了,我们生了孩子,我也没办法成为一个正常的母亲,我没办法负这个责任,给孩子正常的母爱。听懂了吗,1157?” 陆洺执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他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可以,没关系,那就不生孩子。你不想生孩子,咱就不生,你让我明天去结扎都行。你不想成家,我们就这么耗着过一辈子,都行。你说什么都行,我都依你,但你不要让我走,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怎么能让我眼睁睁把你放走呢?我怎么都行,但你别不要我。”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不稳了:“你别扔下我,你不能……” 说完,陆洺执跪着,抬头望着她。 可言初那眼神,几乎把陆洺执整个人都打垮了。 言初的眼睛里,没有怒气,也没带责怪,甚至都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一个已经放下的人,看着一个还在挣扎的人。 那眼神轻飘飘的,不带锋芒,但落在陆洺执心上,却像一把尖锐的水果刀,一点点剜进了他的心里。 陆洺执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背一下弯了下去。 他终于意识到—— 这不是吵架。 不是情绪上头,不是气话,也不是在拿听话券赌气,逼他说些好听的话给她听。 言初真的决定好了。 她是发自内心想去迎接没有他的生活。 陆洺执喉结滚了一下,嘴唇抖着,呼吸也散了。手还抓着她的指节,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还在那儿,可他心里知道,她已经不在这儿了。 她已经不属于他了。 这段路,他们是真的走到头了。 陆洺执眼睛还盯着言初,死死盯着,像是在等她哪怕抖一下手指、眨一下眼,给他一个机会。 可她没有。她没有犹豫,像是把要说的话早就演练过无数遍,早就不是今天才下的决心。 陆洺执抬起眼:“如果我不走呢?如果我不走、不退、不放,也不逼你,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言初表情没有丝毫眷恋:“陆洺执。听话,好么?” “你说过的,这听话券我只能用一次。我说什么你都会听,就算我要天上的星星,你都能给我买。” “那现在,我不想要天上的星星。我只想要你离开我的生活。” 她说完这句,以为他还会说什么,哪怕一句“我不走”,哪怕吼她一声,这才是她记忆里的陆洺执。 可怀里的人,却沉默了,很久。 言初低头看他。 她心口突然紧了起来。 陆洺执眼睛又怔又空,眼泪挂得满脸都是,睫毛都湿了,眼底那点崩溃掩都掩不住,连鼻尖都发红。他曾是她见过最骄傲、最倔、最不服输的人,可现在,他却跪在地上,连手都在抖。 “你不要我了。”他说。 言初移开眼:“你就当作是我不要你了。” “言初,咱俩这辈子,是不是都不会再有可能了?” “……是。” 又是一阵沉默。 陆洺执被她抱着,想了很久,终于,他痛苦地吸了口气:“好。” “我听你的。我会听话。这一次,我会尊重你。” “但你要明白,这份尊重,是我学着去爱你的证明。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不会把你从心里赶出去。” “我这颗心里……永远。永远,都会住着你。” 言初垂头盯着他:“那你以后还会来吗?” 陆洺执摇头,低声:“既然你不想让我来,那我不会来了。” “那你……还会给我打电话,发消息吗?” “不会。” 言初点了点头,轻声笑了一下:“好。” 陆洺执没动。他坐在那里,贪恋着她的拥抱,呆滞了很久,终于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想好,不会再回头了,是吗?” 这句话问出口时,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攻击性了,也不再倔强。他只是想听一个答案。 言初没有躲,也没有犹豫:“是。”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也不要回头,在你该走的路上,一步步,走下去。” 陆洺执没再说话,只把那张听话券在掌心里捏了捏,然后松了手。 他喃喃:“没有你的路,又能算是哪门子路呢。” 言初心里难受极了。 她想,可能,这真就是所谓的有缘无份吧。 真要说起来,他们俩也算是从头一路走到这儿的,吵过,闹过,哭过,狠话都说尽了,到最后还能留得这样一个体面的结尾…… 这样,是不是也算是圆满了呢? 起码没有再彼此伤害,没有让彼此更难堪,起码他们把最后一点好好说话的力气,都留在了这一场和平的分手里。 在结束了这漫长无言的拥抱后,陆洺执从地上站起来,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走的时候,没有说再见。 他站起来时椅子腿划过地板,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像是整段关系在那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中,就这样彻底结束了。 出门的时候,陆洺执其实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落得很实,背脊紧着,像是怕自己走着走着就弯了腰、低了头。 门口的光从他身后落进来,把他那道背影拉得又长又单薄。 言初看着那扇门,直到完全闭合,直到那道背影彻底从她视线里消失。 她把这一幕记得特别清楚。陆洺执走路的姿势,后颈那一小段压皱的西装布料,他穿的皮鞋,她全都牢牢地印在她眼里,也记在了心里。 以她对陆洺执的了解,如果他心里还有一点没死透,他一定会吵,闹,摔门,甚至堵在她家楼下等到天亮。但他没有。 陆洺执是真的听进去了,兑现了那张听话券,不吵也不闹地离开了。 他们两个,就真的靠他亲手写下的听话券,平和的结束了。 结束了…… 那一刻言初心里特难受,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嘴里,都好苦好苦。 她突然特别想吃点甜的。 真没出息,都这么大人了,还指望一口甜的能填满这点苦。 言初在心里笑了自己一句,打开外卖软件,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点了一份草莓奶油蛋糕。 等 外卖的时候,言初把桌上的剩饭收了,擦桌子的时候手有点发抖,抹布拧得很用力,像是想把关于陆洺执的一切都彻底擦掉似的。 收拾完以后,屋里一尘不染,一片安静。 蛋糕送来后,言初将外卖袋子放在桌子上,拆开。蛋糕小小一块,表面堆着厚厚一层奶油,上面插了一颗过大的草莓。 言初坐在桌前,看着那块蛋糕出神。 那白色的奶油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发黄,边缘有点塌了,看上去软软的,最上面那颗草莓有点斜,像是被送来的时候晃了一下,也没人扶正,就那么歪着。 看了一会,言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起身,走过去,把那个LV的首饰盒重新翻开,从中间那个绒格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 那是之前他们去斐济的时候,在市场买的纪念品瓶子。瓶身上,还有陆洺执当时那水笔写下的字—— 【Fiji/3301&1157】 【我们在一起旅行】 瓶子里,是陆洺执私人岛那片黑沙滩里的沙子。沙子是他们当时玩完摩托艇之后,他自己灌的。 言初还记得他当时说,外一他们以后不会在一起了,这个瓶子还能用来提醒她,他们两个,确实多少有点美好的回忆。 是啊,她和陆洺执的那些美好,就被装在这小小的瓶子里。 言初拿着瓶子回到桌前,坐下。坐了一会儿,拧开了瓶塞,没犹豫,直接把那瓶沙一股脑倒在了蛋糕上。 亮闪闪的黑沙落进去,有些沙子陷进奶油里没了影,有些就贴在表面,扬起的尘沙就像热气,言初盯着看了几秒,忽然觉得那天斐济海边吹过来的热风,好像一下子又落回到了眼睛里。 言初拿起叉子,手有点抖。 第一口下去的时候,她几乎是把奶油含化的。沙子夹在里面,颗粒粗,咬合的瞬间,她听到了“咯吱”的声音。 言初面无表情,吞了下去。 她没有停,第二口,第三口,继续用叉子将蛋糕送进嘴里,每一口都把沙子一粒一粒在嘴里碾开,再咽。 伴随着这苦涩的草莓蛋糕,连同那些跟陆洺执有关的、她不敢提的、美好的、悲伤的记忆,全部一起,送进了她的身体里。 言初知道自己在干嘛。 她知道这些东西不会消化,它们会留在她体内,附着在肠壁上,沉在胃的底部,最后变成一种她再也吐不出来的东西,连同蛋糕上的沙子,连同这段她没办法继续的关系,连同陆洺执的名字,他的呼吸,他吻她时的力道,他的胡搅蛮缠,他眼睛里那点她永远躲不过去的深情,把这一切的一切,悄无声息地和血液混合,和身体揉杂在一起。 她要把这份过去吃干净。 记忆是会褪色的,是会失真的。她不允许这段感情只停留在她的记忆里。那太廉价了。她要实实在在地,把这块苦涩的蛋糕咽下去。 这样的话,这份她拥有过的爱,就再也不能被任何人从她身体里剥离了。 就这样吧。 把你,也把这些又痛又美好的回忆,在我的身体里腐烂,变成我永远的血液、体/液、体温,吐出的呼吸,血液里发酸的残渣,甚至是死的时候,残留在骨灰里的那块沉沙。 ……就让它们陪着我,发酵,生长,变老,陪我度过接下来这没有你的,漫长的一生吧。 陆洺执,这一回,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我希望,你也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啊。 言初把最后一口蛋糕吃下去的时候,嘴里全是沙子,她喝了口水,将残留的沙顺了下去,把叉子放下,坐在那里,看着那个空了的蛋糕盒子发愣。 愣了一会,言初伸手摸过手机,点开屏幕,点进和陆洺执的聊天对话框。 她本来是想拉黑他的,可看到聊天背景图的时候,言初的眼睛就挪不开了。 那聊天背景没换过,是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那阵,她偷偷给他拍的。 言初还记得,那天陆洺执在床上睡着,她先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他脑袋歪着靠在枕头上,一只手搭在额头,睡得特沉。 照片里窗帘没拉严,光是从缝里透进来,斜着打在他脸上,他鼻梁太挺了,光一照,脸上立马映出来一大道影子,锁骨若隐若现,胸膛起伏着,睡得明明没防备,看起来却那么令她心悸。 当时言初觉得这人帅得不像真的,连忙拍了好几张,选了一张最满意的,设置成了聊天壁纸。 言初手指落在“更换聊天背景”的那一栏,停了一会儿,又收回来。那一瞬间,她盯着屏幕上的陆洺执,眼圈发热,鼻子跟着一酸。 下一秒,她“扑哧”一下笑了。 “我那天真是一张都不该拍。” 言初嘴里念着,抬手抹了一把脸,可眼泪越掉越多,手机都快看不清了。 “咱俩要是没有这样的父母该多好啊。” “……这还是我头一回谈恋爱呢,谈恋爱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啊。” “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100章 启程“因为她最后,总是能赢。”…… 言初确实难受了一阵子,但也只是一阵子而已。她这人就这样,就算天塌了,她也不会让自己有空伤心。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她把所有社交软件都关了,手机调成静音,上午学完写作和听力,下午刷题刷到眼发酸,睡前一遍遍背口语话题,再烂的心情也得藏起来,藏不住就塞紧点,把自己当成了拧紧的发条。 跨年的那天,她一个人在家学习,外面的烟花和喧嚣,好像完全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言初也想过,要不要像小时候那样,给陆洺执发条新年快乐。但想想还是摇了摇头。 雅思考试是在一月底的那个星期六,出成绩的时候已经是考完十天之后的周二清晨。 那天她设了个五点五十的闹钟,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怕错过,就翻来覆去没怎么睡好。 中午的时候,她终于在网站刷出了她的成绩: Reading8.0 Listening7.5 Writing7.5 Speaking7.0 总分,7.5分。 不是七,是七点五! 言初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起来,她最开始还怀疑自己看错了,闭上眼睛,再抬眼看成绩的时候,嘿嘿,明晃晃的7.5啊,言初又忍不住乐了,嘴角压都压不住。 这事儿确实挺值得高兴,是她这段时间里最亮堂的一刻了。言初盘算着,要不出去吃顿饭吧,好歹也算熬出点成果了,得给自己庆祝一下。 她换了件衣服,把头发扎起来,拎了包,刚一拉开门,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男的,黑西装,平头,戴墨镜,不说话。看着像保镖。 像陆洺执的保镖。 言初停了一下,警惕地往门边缩了点。 那人也没往前凑,站在门口语气客气:“您好,陆总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言初问:“这是什么?” 保镖他把手里的牛皮纸袋递过来,又 补了一句:“陆总说,您最近快要申请大学了,推荐信这东西申请学校肯定要,他已经帮您准备好了。” “信一共三封,电子版今早发您邮箱了,陆总担心会有学校需要纸质原件,所以特意让我送过来给您,您放心,这几封信,含金量绝对够。” 保镖说完就转身走了。 言初站在门口愣了两秒,只觉得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 她转身回屋,把袋子搁在桌上,犹豫了一下才拆开,里面果然有三封手写的推荐信。 她随手拿了一封,拆开,只看了一眼落款,动作就顿住了,有XX女性成长基金会创始人兼理事,有XX理工管理学院校长,全都是金光闪闪的大人物。 可最让言初惊讶的是,最后一封推荐信,是陆洺执亲手写的。 整封信是英文的,但不拽辞藻,每一句都写得实在、清楚,也是言初熟悉的锋利字迹。 前几段几乎就是推荐信的标准模板,言初一开始看得很快,他写她的自学能力,写她是孤儿院出身但成绩始终靠前,但看到后面,她握信的手一颤。 “她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她,我不会花时间写这封信。我愿意用我的全部声誉,担保这个人值得被世界温柔对待一次。” 最后那句,他写: “SheistheonlypersonIhaveevertrustedtowalkintoahigh-stakesroomwithnoshieldbutherownmind.Andshewins.” 她没有靠山,也没想着靠过谁,她只有她自己。可无论面对多大的压力,我从来都没替她担过心。 因为她最后,总是能赢。 言初像卡壳了一样盯着这行字发愣,直到纸边都被勒出了浅印,才猛地回神。 ……神经,写得这么肉麻干什么。 她赶紧把这金子一样的三封推荐信收回文件袋里,封口封紧,塞进抽屉最里面。 言初站起来,倒了杯水,走到窗边,就那样站了会儿,目光落在对面小区晾着的一排床单上,望着被风吹得啪啦响的床单,一动不动地落寞了很久很久。 最后言初一口气申请了八所大学。 但她最想去的,是一家英国老牌大学,经济学系在欧洲圈里能排进前十,校友名单一大把大佬。 学校并不在市中心,查了半天,才确认年均气温不到十五度。她心里其实不太有底,哪怕这所是她最想去的,她也不敢只报这一所。 时间就这样在言初的期待中,快速流逝着。 一月,天灰,冷得很,连楼下的流浪猫都见不到了。 二月下了几场雪,雪一落地就变泥,外面经常脏兮兮的。言初每天早八刷邮箱,晚十刷申请后台,偶尔失眠也翻起来查邮箱。 三月初,天气放了两天晴,和去年这会比起来,却还是很冷,阳光落在身上也不暖。 三月十五日那天下午三点整,她坐在电脑前打开邮箱。 她期待的那封录取通知书,静静地躺在邮箱第一行。 言初连忙点进去,一整页英文,她没仔细看,只盯着最上面那行字。 “Wearepleasedtoinformyouthat…” 这是…… 被录取了,她被最想去的那所大学录取了! 言初抿着唇,高兴的在家里蹦了几圈。 等蹦累了,她坐在床上,百感交集。 她一个人就这样坐着,傻了很久,把手机打开又放下,又打开,重新打开那封邮件,又读了一遍。 读完后,她突然低下头。 怎么会有一点点难过呢。 是因为这好消息没人能和她一起庆祝么? 是因为她的人生终于要向前进一大步了呢? 是因为她终于要离开帝都了么? 那天晚上,言初早早就睡了,睡得特别好。半夜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短信的提示音,她都没听见,翻了个身继续睡。 第二天起床,言初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打开手机,昨晚那条短信就挂在锁屏界面—— 【尊敬的用户,您与No.1157号对象的财富交换体验计划,已于今日凌晨3:42分正式结束。感谢您的参与。】 言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是睡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赶紧打开银行app。 那一百多个亿,带着利息一起,已经消失了。 她本来还以为会很震惊,或者松口气,结果什么都没有。 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年了。 原来已经一年了么。 整整三百六十五天,从那天晚上三点起算,竟然都过去一整年了。 这短暂的一年里,他们两个,从开始,到结束。 言初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是。毕竟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118个亿就是烫手山芋,用也不敢用,花也不敢花,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而现在,就算这笔钱消失了,她也不再是那账户里只剩129.5块钱的人了。拜陆洺执所赐,她这辈子,再也不缺钱花了。 言初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但某人似乎无法接受,更做不到像她这样冷静。 从十点开始,言初的银行app开始收到一连串入账通知。 几十万,七位数,八位数,通过不同的账户,全部打满当天限额,分批次一笔接一笔地汇给她。 言初刚开始以为是诈骗。 等她点进去转账记录,看清楚汇款人,这才无可奈何的笑了。 是陆洺执。 他就像疯了似的,试图把这笔终于回到他账户里的钱,拼命往她账户里塞,就像是无法忍受和她最后一点链接彻底断了的事实。 言初就站在窗边,看着短信一个接一个跳出来。银行都开始打电话验证,人工语音播报转账频次异常,弹窗问她是否需要临时冻结账户。 她关掉了所有页面,手机屏幕黑下来,倒影出她的脸。 陆洺执,你确实,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傻子。 …… …… 陆洺执也确实信守承诺,从听话券那天起,除了大笔大笔的天价汇款,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再出现过,也没联系过她,连一条消息都没有。 言初也没再主动找他。 她开始着手准备出国,办签证、做体检、开银行账户流水证明,一边照常过自己的生活。 他们之间那条线好像真的彻底断了,彻底没了交集,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言初很满意这种平静的生活。她也想开了,既然现在是真有钱了,她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拼死打三份工,不用半夜洗冷水碗,也不用为了几十块的兼职,挤早高峰地铁。 她可以重新开始过一遍自己想要的生活。 生活里被她推迟了很多年的那些事,现在终于有时间补上了。 等该办的签证都办完,言初趁九月份开学之前这大半年时间,一个人出国走了一圈,看看这个世界有没有什么角落,是她从来没想过也敢去的。 第一站是西班牙。 挑了巴塞罗那最市中心的五星酒店,落地窗看出去就是港口,服务员讲英文夹着口音,她就穿着一条裙子、踩着人字拖,在街上慢慢晃。 没人认识她,她也不需要谁认得。 这让言初心里冒出一种古怪的满足。 后来她去了爱丁堡,看古堡和博物馆,也去了维也纳,连着三天泡在美术馆和咖啡馆之间。 阳光晒着脸的时候,她会忽然停下来,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手里捧着热咖啡,耳边是路人讲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她就坐在那里,晒了整整一下午的太阳。 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人等她。这种感觉,可真是意外的舒适啊。 这一路言初没发朋友圈,也没拍vlog。 她像是专门来替另一个自己活一遍的。 那个一直在节省、在忍耐、在勉强活下去的自己,终于在这一路的风景里,被她亲手埋葬了。 言初也确实发现,人在有钱的时候,原来是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解释地,想干嘛就干嘛的。 如果她没有恢复记忆,那她绝对打死都不舍得用陆洺执给她的这些钱。 可现在她知道,她不只是言初,她是谢依洺。是本来就配拥有美好人生的谢依洺。原来她也会弹钢琴,原来她也会打高尔夫,原来她也曾有过一个家。 所以她甚至带着一点刻意,把陆洺执给她的钱花出去,吃好的、住贵的、挑头等舱的机票,像是在努力用这些支出,把心里那遍布疮痍的大洞填平。 她花的每一笔钱,又何尝没带着自己全家人的血呢。 这些钱不是赠予。是补偿。是她本来就配得的。 所以她不只敢花,更希望用花钱这件事,补偿以前那吃过太多苦的自己。 当然了,在言初旅游的这段时间里,陆洺执的名字,也总是时不时从各大新闻里跳出来。 言初在韩国转机,机场的人来来往往,手机一连上机场Wi-Fi,某易新闻就推了一条推送。 【陆氏控股Q2财报出炉,收购Horizon能源项目后市值上涨12%,】 她点进去看了眼。 标题下面配了一张新闻照。陆洺执站在会议厅讲台上,穿着得体的深灰色西装,领口扣到最顶上,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言初没看太久,几秒钟就划过去了。可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航站楼的玻璃前,忘了往前走。 两天后,她又在推送上看到陆洺执。 这次不是国内媒体,是《XX商业周刊》中文版。 手机加载有点慢,封面图一点点展开。 确实是他。西装、手表、略微低头、眼神直视镜头,明明五官还是那样,但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变了。冷静、沉着,有分寸,的确很有企业家该有的压迫感。 言初隔着屏幕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儿,欣慰的笑了。笑完,又摇了摇头,拖着登机箱朝前方走去。 后来她在某乎首页又刷到他: 【如何评价陆洺执接手陆氏集团后,上任半年的实际表现?】 标题很客观,问题描述里列了几个数据,说他上任不到两个月,就干净利落地换掉了上一代遗留的核心高管,到现在,还拿下了家族十年没啃动的那个芯片项目,任期内市值回弹了多少多少。 言初挺好奇下面的评价,就点了进去。 点赞第一的回答配了个咨询公司logo头像,还有2.9万赞: “谢邀,人在波士顿刚下飞机,就这么说吧,换高管,不就是把家里二叔三舅踢走么? 拿下芯片项目,不还是靠着亲爹留下来的资源么。这种操作我上我也行,前提是给我个首富爹(微笑) 综上所述,陆洺执核心能力:有个好爹+恋爱脑 帝都男德王,就两个字,命好。 以上。” 下面基本也都是酸陆洺执的居多,言初面无表情,统统全部都长按举报。 【举报原因:内容不适】 言初合上手机,疲惫地闭了闭眼。 她发现自从陆洺执开始认认真真接管家业之后,网上骂他的声音是越来越多了。 果然大家只是想看乐子。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这段时间林林总总的新闻推送,也让言初意识到,陆洺执确实听从了她的话,兑现了那张听话券,在离她很远的地方,认真地做回了他自己。 这确实比说什么“我爱你”,有分量多了。 言初想,真好。 他们两个都没有偷懒。她在把自己一点点拼起来,他也一样。 他在变化。而她在远处看着。 谁都没有回头,一起走在两条不会交叉的路上。 言初就这样兜兜转转,绕着半个地球飞来飞去旅游,等八月底的时候,她回了趟帝都,打包好行李,把陆洺执送她的那两枚钻戒,还有布加迪车钥匙,送到了陆洺执家小区保安室。 倒也不是不想留着,主要她觉得,这些东西那么值钱,她确实不方便带着出国,可不带走吧又没地方放,干脆就还给陆洺执了。 她带着行李,孤身飞向地球另一端。 落地的那天,天灰蒙蒙的,言初从机场,一路折腾到一个距离市中心不到一个小时车程的大学城。 她没选学生宿舍,而是提前定了一个Homestay。那是当地人提供的“寄宿家庭”,花比正常房租更少的钱,住在别人家里,一起吃饭,一起生活,像临时家人,主要是为了练口语,也是为了看看这边本地人到底怎么过日子。 迎接她的人叫Mary,六十岁出头,个子不高,见面时穿着碎花裙和深蓝色围裙。那天晚饭是她做的:炸鱼薯条、土豆泥和一碗很厚的奶油汤。 说不上好吃,但挺暖心。 饭后言初和Mary在厨房聊了会天,讲她来自中国,刚到英国,马上就要在XX大学入学。 Mary听完她的大学,又听到她的专业是经济,那外国人特别夸张的客套劲儿就上来了,一顿夸言初,夸她聪明,说这学校挺难进。 后来言初回了自己的房间。 窗外是一颗大树,枝叶茂得像伞。书桌靠窗,椅子有点旧,角落的木柜放了把吉他,像是Mary孙子留下的。 收拾好行李之后,言初大字形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呼出来,然后轻轻把床头那盏台灯拧亮了。 有时候,一顿饭、一把钥匙、一张机票,人生就这么翻了页。 这一回,言初是真的觉得,她的人生,真正开始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新生活讲座?亚洲的企业家? 三年过去了。 英国的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言初刚来的时候还会撑伞、抱怨、查天气预报。 现在言初已经习惯了,要是下小雨,淋就淋吧,再下大点就裹紧外套,反正这边的天从来不晴利索,那点雨也不算什么。 这三年言初倒是过得挺自洽的。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别扭,动不动就提防着谁。也不会再觉得自己不配。 其实她刚来的时候,日子也不大好过。很多大家觉得很平常的词,学雅思都时候根本没见过。这里老师很多都是本地人,口音特别重,她一开始听课听得跟听天书似的,脑子里乱七八糟一团浆糊。 可言初不怕,也不躲,能问就问,实在不懂就回家一个一个查着记。 后来慢慢也就顺了,第一学期惊险过关,第二学期开始慢慢上手,再后来—— 门门都能拿A。 这个结果让言初很是满意。 想想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前些年,她拼了命想上大学,是为了出来之后能找个正经工作,不再过那种手停口停的日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竟然也能出于兴趣,选择了一个自己读读专业,并为之而努力。 这三年也不是没人追她。 她长得确实漂亮,那种外国人看了也得回头的漂亮。这样的长相,不管在国内国外,都是吃得开的。 可言初自己心里清楚,经历过曾经那些事儿之后,她的感情阀值已经被调得很高很高了。 她过去体会到的感情浓度,太烈了。被陆洺执那样的人,从头到尾坚定选择、疯疯癫癫地爱过一次之后,后面那些浅的、平的、一看就能看到底的感情,言初是真一点都提不起兴趣。 感情这事儿,她已经尝过最稠的那种。再往后遇见的,大都是兑了水的。 所以就算有人追她,她都一律不接茬。一来二去的客气一下,实在不行就直说没空,也不会给人留什么想象空间。 言初倒也不是拒绝一切。有人聊得来,她就当朋友交;有人帮得上忙,她也会说谢谢。但要再往前一步,她就退一步。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除了那个人,也没人能给得了她想要的。 于是这三年来,言初就那么一个人,认真生活,认真上学,也认真保持距离。 这会刚上完三个小时的大课,言初脑子还有点发涨,只想着赶紧买杯咖啡喝,清醒清醒。 言初拎着包,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和朋友从教学楼出来。 学院楼下的咖啡店门口排了七八个人,她和朋友排在最后。 这朋友是言初大一刚开学那会儿认识的,两人被随机分进同一个小组写小组作业。 这人话多、动手能力强,还超热情,一来二去也就混熟了。后来每学期,他们都经常报一门课,一路合作下来,关系一直挺好。 他叫Leo。混血,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本地人,在这边长大,但中文说得特别地道。 长得挺帅,鼻梁高,头发卷卷的,身上经常背个木吉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Leo站她身边,冲她抬了下下巴:“你一会儿干嘛?” 言初说:“回去写论文呗,明天下午五点就交了,我才写了一千字呢。” “你哪天不写论文啊?” “你到底哪天能不问我?” Leo笑得肩膀一耸,手插进兜里:“行吧。但你今天最好别跑太快。” “又怎么了?”她偏头看他。 Leo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现在是初春,Leo穿了一件浅米色的薄卫衣,下身是条松松的纯色运动裤。腿长肩宽,所以衣服再宽松,也挡不住身上那点线条和骨架,他那头栗色的浅发在咖啡店的灯光下有点亮,一晃就乱,额前那撮头发 蹭得他长睫毛一动一动的,一眼就知道,这人是从小被宠到大的。 “你没看邮件吗?学校一会有个讲座,来的人还挺厉害的,听说是个亚洲那边的企业家。” “我查了下名字,这人特别年轻,三十不到就当上集团董事了,现在还搞慈善、做数字化项目,听着就很牛。” Leo边跟着队伍往前走,边回头冲言初笑。 言初“哦”了一声,她现在不太把“年轻”“企业家”“成功”这些词当回事了。 谁叫她不只见过,尝过,还没少尝呢。 Leo看她没反应,觉得言初可能是兴致不高,又劝了一句:“我问了咱几个同学,说这次是学院和那人合作了一个项目,讲完之后会开放一个短期实习的申请通道,主要就针对我们这届。咱们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你说这种机会,你不想把握一下?” “我说,”他说,“这种人平时根本没空理学生,他愿意来学校讲半个小时,已经是给足面子了。这种时候不去蹭一眼,等真出社会了,你连他秘书都见不着。” 言初抬起头:“真能实习啊?” Leo见给言初说动了,高兴地点点头:“你别总窝着,一会咱俩去A1报告厅,抢个前排。我是觉得他这种级别的,大概不会来咱们学校第二次了。这么好的机会,去看看。” 言初原本想着不去,论文还差一半多呢。 不过仔细想想,这实习的机会确实诱人。老板是亚洲人,她去工作也不会水土不服,听着确实是个好机会。 算了,反正写论文对她来讲已经是轻轻松松了。一晚上再凑个三四千字问题不大,明早前交上去也来得及。 言初看了眼时间,抬头对Leo说:“行吧,那等会咱们去。我还得先去图书馆借两本书,晚上写论文的时候得用。” Leo一听,眼睛都亮了:“好啊,我陪你。”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你去图书馆的时候,记得少说点话啊。你每次都太吵了,旁边人都看着咱们。” Leo特听话地点头:“那我就眨眼示意。” 言初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两个人就一边拿着咖啡一边往图书馆走。 到了图书馆门口,两人各自掏出学生卡,在门禁前刷了一下,“滴”的一声后,玻璃门滑开,空调风扑了出来,带着咖啡夹杂着书页的味道。 迎面就是一整面三层楼高的落地书墙,书架一眼望不到头。 这栋图书馆是学校的镇校建筑,常年被各大高校图鉴拿来做宣传封面。光是文学类图书的索引系统就有上百种,馆内藏书近百万册。 言初刚上大一时第一次来,就像进了迷宫一样,走到哪儿都找不着北。那时候她还不敢抬头看人,书也看不懂,光是在自习区坐着,她都自卑的很,怕自己不小心咳一声都不合时宜。 可现在不一样了。 言初走在熟悉的木地板上,脚步稳得很,书架分类、索引标号、查阅系统,每一样她都能读懂。 她甚至不用看地图,就知道自己要找的那几本书放在哪个楼层、哪排架子、哪个编号区。 谁说时间不能改变一个人呢。三年,足够她把所有看不懂的、听不明白的,全部都啃下来。 言初带着Leo,转头往另一侧去了,经济类书架在二楼东南角,一排排书脊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编码。她走过去,想着教授上课的时候让他们参考的书,认真抽了几本出来,抱在怀里。 Leo跟在言初身后,余光时不时飘到言初身上。他一只手拿着咖啡,一边靠在书架边上,没头没脑问了句:“等咱大四毕业了之后,你打算干嘛? 言初没抬头:“一会不是去听讲座吗,听完我投个简历试试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收我。” Leo“噗”了一声,又忽然带了点认真地问:“那如果人家没收你呢?等毕业了,你会回中国吗?” 言初这次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怎么,舍不得我了?” Leo被她这么一盯,有点反应不过来,耳朵发红:“当然舍不得你了。你可是我最靠谱的学习搭子,你这一走,我多孤独啊。” 言初抽出手上一本书,抬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幼稚。” Leo“哎哟”了一声,笑得贼开心,伸手揉了揉脑袋,一点不生气:“你看这样啊,我家在伦敦市中心有家雪茄店,要是你毕业之后真的一时找不到地方去实习……你要是不嫌弃,来我们家那店里也行。” 他想了想,笑了一下,又说:“我可以给你安排个最轻松的活儿,让你能坐着绝不站着,工资还包你满意。待得久点,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个雇主证明什么的,这样你以后要是想移民,也能轻松点。” Leo这话像是不经意顺嘴带过似的,连眼神都没往她那儿看,但尾音轻轻一勾,似乎是一些期待。 言初耳朵动了一下,总觉得不太对味儿。她“嘶”了一声,斜着头看Leo:“我可是中国人,中国人中国魂,永生永世中国人。我可不移民。” Leo有点失落:“行行行,那你以后要是回国了,我可以去找你玩嘛?我记得你好像是住帝都吧?” 听到“帝都”两个字,言初的神色淡了些,心里有些烦躁。 一想到帝都,她就会想起那个人。 言初说:“回国的话,我可能会换个城市带着。再看吧,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说完这句,言初低下头看自己手里的书,眼神却有点发散。 Leo看出来她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了,站在她旁边没敢动,低头看了眼她怀里的书,好几次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第102章 啊?这么帅……叽里咕噜说啥呢,太帅…… 借完书后,言初跟Leo一起,抱着书和咖啡进了A1报告厅。 可能是因为来演讲的人确实是带项目过来的,讲座过后就会开放实习投递通道,不少学生都觉得是个机会,消息一传开,来的人越来越多。 正因如此,明明言初和Leo说提前来的,可一进门还是傻了眼—— 前排座位全被印度人占了。 “……这帮人是提前踩点来的?”Leo嘟囔一声,眼神四处搜,最后指了指中间偏后的一排,“那儿还有位置,走吧。” 他们坐下后,言初扫了一圈,会场里挺热闹的,几个坐在后排的中国女生凑在一起,手捧着咖啡在说话,听上去挺兴奋的。 本着人类爱听八卦的本能,言初竖起耳朵。 一个女生说:“你不知道吧,我朋友上学期实习的公司,后来被一会儿演讲那人的集团给并购了。听说真人比明星还帅,长得还高,我看咱学校发邮箱里那海报,那张脸,啧啧,确实行。” “哎,要不一会儿讲完咱走慢点,说不定能遇上,聊几句也行啊,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要是能跟他谈个恋爱——” 那女生摇摇头:“你想多了吧。我看网上都说他从来不和异性走太近。采访的时候都不看人眼睛,感觉就特冷淡。” “你说他是不是有女朋友?或者那种不太方便公开的关系?” “好像有过,但是分手了。那女孩好像家境不太行。” 那两个女生还在聊呢,可言初一听到“从不和异性走太近”,就听不下去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Leo一愣,扭头看她:“你笑什么?” 她仰头喝了口咖啡,假装自己很忙,淡淡回了句:“没事。” ……就是突然想起一个有厌女症的傻逼。 就这么呆了大概十分钟,前排响起一阵掌声。 言初下意识抬起头。 讲台边,学院校长走上去,是个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的英国老太太。 她笑着开口,用英文说,说感谢大家的到来,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Mr.Lu,他将结合自身背景,讲讲应该怎么给世界做出一点点改变。 ……Mr.Lu? 言初不悦地皱起眉。怎么上哪里都能碰到姓陆的。 不过也是,姓陆的多了去了,她那位姓陆的估计在帝都忙着呢,哪里有空来这小破地方啊。 言初叹了口气,心想,她也该成长成长了,可不能每次听见陆这个字,心里都应一次激。 这时,讲台边的门被推开。 言初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座椅上,一时间忘了眨眼,连呼吸都顿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灯下走进来。 嗯? 怎么那么像陆洺执? 言初脑子“嗡”地一下,眼前画面都静了一秒,她怀疑自己看错了,眨了好几下眼。 是他。 好像,还真的是陆洺执。 人比记忆里成熟了些,但更挺拔,穿着一身低调的西装。眼神很沉,像是习惯了被灯打着的舞台。 要不是他胸前别着的那枚亮到晃眼的领带夹,言初很难认出来,这人就是那以前出门穿得和花孔雀似的,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的陆洺执。 全场掌声更热了,有中国女生低声惊叹:“不是,啊?这么帅……” “我靠,这脸,这要是地震了,可得捂着脸跑啊。” 言初赶紧一下子手忙脚乱的,一会喝口咖啡,一会往旁边看。 所有人都在鼓掌,除了言初。 她心口很涨。在意识到陆洺执没有发现她之后,她这才敢再去看他。 陆洺执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骨相凌厉,鼻梁高挺,五官带着点痞气。只是那双眼里,和以前相比,少了点光。 仿佛从前那个满口欠话、走哪都像准备吵一架的陆洺执,被层层收进这副西装里,在过去的这三年里,慢慢死去了。 陆洺执走到讲台前,扶了扶麦克风。眼神扫过全场,没有一点停顿,没有任何一瞬停在言初身上。 言初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 灯光正正地打在他脸上。一如既往没有稿子,陆洺执站在台前,等全场静下来,才用流利的英音开口。 “应该有不少了解我的人知道,我有一段时间,是有厌女症的。” “先别急着骂我,这个词其实不太准,医生说是PTSD的一个变种,建议我服药、回避刺激源。这个病简单来说就是,只要有女性靠近,我就会有生理上的排斥反应。严重的时候会喘不上气,甚至昏迷。” “听上去挺复杂的,但其实就一句话。” “你心里的恐惧,你的身体替你记住了。” 台下又是一阵轻笑。 “你说那东西能治吗?” “能。吃药,看医生,封闭自己。都行。” “我试过,也有效。但用处不大。” 台下有人举手提问:“那你这病,还会再发作吗?” 陆洺执脸上浮出一点点笑意,很淡:“会。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但要是我一会儿突然又晕过去了,你们记得帮我叫个救护车。” 观众席上笑声一片,他也跟着低头笑了下,但眼底没半点轻松的意味:“其实我第一次发病,是因为小时候,我失去了一位家人。从那之后我就生病了。直到几年前,我发现,她没死,她还在。我很高兴,我又有机会重新补偿她了,我当时觉得,我还真是世上最幸运的那个人。” “她确实就是我想重新面对这个病的原因。我当时想,既然上天都没收走她,我是不是也还有资格好起来呢。” “从那之后我开始逐渐停药了,努力面对这个病,也努力面对我的过去。”陆洺执垂着眼,手指轻轻敲了敲演讲台边沿,“所以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 “这段经历也告诉了我,人的身体是脆弱的,意志却不一定是。有些挫折看着可能永远都爬不出去,但这不是终点,或许,我们正在经历的所有挫折,只是一场中场休息罢了。” 场下想起热烈的掌声,有人认真记起了笔记。后排还有个姑娘小声说:“叽里咕噜说啥呢,太帅了听不清啊。” 言初心里又酸又欣慰,看来他的病确实好了。 她也是真的没想到,三年了,这人居然真能坐在一屋子一半是女生的讲座上,不仅没过敏,脸都没红一下,连个疹子都看不出来。 这时候台下有人问:“那你和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陆洺执想了想,说:“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着对方吧。” 有人“哦”了一声,笑了两下,半调侃似的接了一句:“你们真是家人么?听着好像是爱过之后散了似的。你说用自己的方式爱对方,那你觉得什么是爱啊?” 陆洺执认真想了想,也没躲闪,盯着那人开口了:“嗯,我以前,总觉得爱是控制,是我得随时知道她在哪儿,她得在我身边,听我的话。” “后来我彻底失去了她。”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告诉我,那不叫爱。” “她让我明白,或许,所谓爱,就是不借着爱的名义审判她。” “是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 “是我允许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去做她自己。” “我想,她说的可能是对的。所以这一次,我选择听她的话。尊重她。” 这话一出,没人说话了。 台下静得能听见点头认同的声音。 言初偏过头去喝了口咖啡,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但眼睛,却有些热。 而台上的陆洺执,没再继续说那个话题,只是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然后转身,打开了讲台边的遥控笔。 “其实讲这些作为开场,也是为了让大家了解我们正在推进的一个项目。” 身后大屏幕亮了,PPT第一页干干净净地弹出。画面是个LOGO,背景白,居中一排字母: 【Project3301】 看到3301这串久违的数字,言初的心更是一激灵。 陆洺执继续往下翻,PPT切到第二页:“这个项目叫‘Project3301’,是我们集团非盈利基金的女性教育扶持项目,覆盖范围呢,目前主要集中在一些国家的中低收入城市。” “初期做的是乡村中学的奖学金项目,最近一轮开始和几所大学和当地政府联合,试点支持一些‘很难被看见’的女性。” “她们的共通点,是聪明、努力,但没有声音,更没有能被看见,被平等对待的机会。” “我们3301Project愿意为了这“看不见的群体”,去出一份力。” “目前的主要支持对象,集中在低收入家庭、尤其是在文化障碍、家庭因素、或社会偏见下,难以完成高等教育的女性群体。” “项目包含基础助学金、实习通道、心理支持,以及STEM方向女性人才扶植。” “3301Project,支持她们读书、就业、自立,不干涉选择,只提供可以选择的机会。” “就当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每个人都太擅长伸手抓住别人的人生了,尤其当你自以为很爱一个人的时候。” “而这个项目,不是说要划好一条既定的路,而是给这些弱势群体,一点能踏上道路的勇气。” “你们学校,也是我们的合作方之一,如果台下的你,对教育、社群、扶持社会上的弱势群体感兴趣,欢迎你们随时联系我。邮箱呢,就在这里。” 说完,他用激光笔点了点PPT,露出笑意:“这里的每一页,可都缺你们这些人才呢。” 场下有人笑,有人鼓掌。 言初没动。她根本就动不了,眼神一动不动地落在陆洺执身上。 她是真的震惊了。 她当然听懂他刚才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她更明白陆洺执立这3301Project的初衷是什么。 三年前,那孤儿院出身,大学都没上成的她,不就是陆洺执口中“看不见的群体”吗? 第103章 诶,他看你呢你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了吗…… 言初心里一阵发空,很多往事浮 了上来,她没挡住,愣是陷进去了。 Leo用胳膊肘碰碰她:“你怎么了?看傻了?我说你怎么三年都不谈恋爱,原来你喜欢这卦的啊?” 言初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白了他一眼,说:“跟什么卦不卦有关系么,谁不喜欢这样的,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她话刚说完,正低头要喝口咖啡,讲台上的陆洺执视线像是被什么吸住似的,突然停住了。 讲堂内的灯光不变,人声未停,世界没暂停。 可陆洺执的视线却穿过人群,直直落在言初身上。 Leo注意到了陆洺执的变化,有些兴奋地说:“诶,他看你呢。” 言初一惊,下意识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这才慢吞吞抬头。 可她一抬头,却发现陆洺执神情如常,仍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呢。 言初心里有点说不上的落差,撇了Leo一眼,不太高兴地说:“你说什么呢,他哪儿看我了。” Leo一本正经:“他真的看你了,我刚才都看见了,他看了你好久呢。” 言初不想听了,起身想走:“你自己听去吧,我要回去写论文了。” Leo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按了回去:“别走啊,来都来了,听完再走嘛,说不定一会还有互动环节啊。” 言初被他按着,“烦死了。”她小声说。 嘴上说着烦,言初的嘴角,却轻轻往上翘了一下。 Leo转头看了看台上的陆洺执,又瞄了眼她:“你还别说,我觉得你俩长得有点像啊。” “哪里像了?” “说不上来,就是有点那个感觉……神似?” 言初在心里冷哼一声。 能不像么。 她和陆洺执以前可没少做暧,他那会儿都恨不得每天放在里面睡。网上说恋人久了会同化,亲密接触太多,连五官都会越来越像。就他俩以前那个频率,还天天呆在一起,恐怕怎么都会染点对方的味儿。 言初低头喝了口咖啡,眯眼看着Leo,突然来了点玩心,想着要不然逗逗他吧,就问:“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俩长得像吗?” “啊?为什么?” “因为我和他以前谈过恋爱呀。而且啊——” 她把杯子搁下,食指一抬,看似随意地指了指陆洺执衬衫底下微微起伏的胸肌:“他心口上,还纹着我的牙印呢。” “什妈?!” Leo都吓咳嗽了,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压下去,“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周围几个人纷纷朝这边投来目光,Leo立刻低头,把脑袋往下埋,压着声音小声炸毛:“你、我真看不出来啊!平时你和个圣人一样,生人勿近的,一开口怎么就是这么狂野的玩笑啊!你别逗我了,你一个大学生,跟一个西装笔挺、身价几百多个亿、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谈恋爱?” 言初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他,一副“你继续崩溃我看着挺开心”的样子,语气还慢悠悠的:“对呀。” Leo已经惊到语无伦次了,正张着嘴还没来得及反应,言初又抬了抬手,这次指向陆洺执的头:“而且你知道吗,你看他相貌堂堂的,他头发里,其实缝过针呢。” “你怎么知道的?”Leo眨巴眨巴大眼睛。 “那是我俩以前吵架,我拿花瓶打的。” Leo膛目结舌。 “你……你别拿这种事儿开玩笑成吗?” 言初含着笑看着他。 Leo疯狂摇头,一脸我不信我不听我不看:“太吓人了。你这要是真的,你这辈子论文我全给你写了。” “真的?你发誓?” Leo一边捂心口一边点头:“真的。我给你写,求你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你写剧本去吧,我看你想象力是挺丰富。” 言初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明明她根本不需要别人代笔写论文,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乐了一下。 果然,没事逗一逗Leo还是挺好玩的。 而她也终于可以清静一会儿了。 Leo被她这连珠炮似的惊吓惊得差不多已经社交性失语,似乎震惊于言初竟敢和他开这样的玩笑,实属在他心里圣女人设崩塌,一整个人陷入沉默,安静到跟刚才判若两人,只剩下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言初心满意足地坐好,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讲台上。 可不知怎么的,陆洺执明明依旧在讲,语速没变,PPT一页接着一页翻,但他现在说话的语调,和刚刚……有点不太一样了。 有点,气压低。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最后一个环节。陆洺执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间,低头对麦克风说: “最后还有几分钟,我们来做一个简短的互动环节吧。” “我知道你们对3301Project,对我本人,可能都有些问题想问。” “都可以写在纸上,匿名。不过想署名也没关系。我会从助教收集的这些纸条中,随机抽几张,随机选一些合适的问题来回答。” 他话音刚落,几个助教就提着空盒子走到各排学生中间,收起大家随手写下的提问纸条。 言初原本靠着椅背,没打算写。 但看着身边人都开始动笔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里抽出一个小本,撕下一页,准备写字。 可是该写什么呢? 有很多问题想问,可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言初咬了一下笔,抬头看了眼台上的陆洺执,最终,还是埋下头,认真写下了一行字。 ——你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了吗。 写好了之后,言初把纸对折,又折了一次,放进路过的助教手里捧着的盒子里。 盒子很轻,晃了一下,就被抱着带走了。 言初低头抿了口咖啡,眼皮也没抬,只是心里不知怎么就觉得揪了一块。有点疼,有点痒,像蚊子咬了又不敢挠。 台上,陆洺执开始抽问题。 他随便抽了一张,展开,看也没看是谁的字迹,垂眸念道:“请问在选择实习方向时,如何兼顾兴趣与发展?‘” 陆洺执直接开始侃侃而谈,讲了两句自己的经验,又顺着说了几句关于长期目标与短期试错的话,底下有几个学生连忙点头记笔记。 接着第二张、第三张……都是学业问题,人生规划、家庭压力、读博建议。他回答得从容又得体,不时还能逗笑场子,每一句都拿捏得刚好,既显得他够诚意,又不至于真把自己剖开给你看。 连Leo都听得认真,时不时“啧”一声,小声感叹一句“看看人家,真是年轻有为啊。” 言初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手一张一张地抽着纸条,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慢慢起了点涟漪。 她本以为自己没抱什么指望,但心里那点不动声色的期待,悄无声息地涌了上来。 如果陆洺执看到那句话,会是什么反应呢。 他会停顿吗?会笑吗?还是像现在一样,只当是陌生人的一句调侃,轻描淡写地笑过去,然后下一题吗? 就在言初内心的期待达到顶峰的时候,讲座的时间就这样结束了。 陆洺执低头看了眼表,笑着收住话:“今天时间差不多,就先到这儿。剩下的问题我们会统一整理,之后如果有机会,会在项目邮箱里统一回复。” 底下响起掌声。 言初有些失落。 陆洺执迈着长腿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有人开始收包,有人已经站了起来往外走。 言初还坐在原地愣神,心中莫名怅然若失。 Leo拿胳膊肘碰了她一下:“你怎么了?走啊,我刚查了,陆氏在英国的XX分公司也挺厉害的,咱们学校能进的屈指可数……赶紧的,咱去他面前露个脸,哪怕混个眼熟也行,不是想去他那实习吗?走了走了。” 言初没动,过了会才淡淡说了句:“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 Leo没反应过来:“哈?” 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嗯,对公益不感兴趣。” 这刚编出来的借口,连停顿都带着心虚。 Leo更懵了:“你怎么回事啊你?刚才还雄心壮志的,怎么这会儿说变就变了——” 话还没说完,言初已经站起来了,抱着那几本书,拎起包,头都没回地说了一句: “我要回家写论文了,我不跟你说了,走了。” Leo怔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淹没在人群里,他才收回目光,眨了眨眼。 过了两秒,他低声骂了一句:“这人今天怎么回事……” 然后Leo收了手机,绕过椅子,从另一边通道快步绕了出去,朝陆洺执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毕竟,机会永远是留给愿意抛下面子、争一争的人。 言初走得很快。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是稳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就连抬脚这种动作,对现在的她来说都太吃力了。 言初双手紧紧捧着借来的书,掌心早就出了一层细汗。刚才整整一个多小时,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其实都在绷着,要不是Leo在旁边,逼得她必须要死撑,可能她早就破功了。 脑子里,全是刚才讲台上那个人的脸,那双眼。 言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在意。 她以为她早就不在意了。 直到她真的再一次亲眼看到陆洺执,在万众瞩目的灯光下,从容冷静、风度翩翩,说着那些关于“爱”和“成长”的话,像什么都放下了,像他们从没在泥沼里彼此撕扯过。 那一瞬间,有一种屈辱到几乎窒息的情绪涌了上来。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她竟然还会因为他的出现,心里像被什么猛地割了一刀。 怎么在异国他乡都能见到他呢? 言初甚至不敢喘太重,她低着头,从人群里挤出去的时候,后脊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她随便找了个侧门,一把推开,冷风扑面而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都被冷得眨了两下,才把那口差点咽不下去的气压了回去。 腿有点软。她看到前方有一排空椅子,没想太多,快步走过去坐下。 刚一坐下去,整个人才像是从头到脚散了架。 陆洺执的出现就像在提醒着她,那些她看似遗忘的,只要一碰,就全线溃烂的旧伤,原来从来都没有愈合过。 言初靠在椅背上,抬起头,任由那细密的小雨落在脸上。 她是真觉得自己不争气,怎么都过去三年了,她还是会这么难过啊? 第104章 他要见她就一眼。 言初明明很清楚,那些痛早该是过去式了。 可陆洺执一出现,她所有的过去式都变成了现在进行时。 那点沉在骨缝里的悸动和疼,全都被捞了上来,伴随着这里的细雨和潮气,带着她试图忽略的名字,一并砸回她心口。 言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想把心里那点翻江倒海也一口气送出去 她靠着椅背坐了一会儿,努力调节着自己的心情。 直到她觉得自己能站起来了,能迈开步子了,才撑着长椅边沿站起来。 然后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天晚上,言初照常写完了论文。明明键盘敲得飞快,可每打完一句,脑子就卡顿几秒,连手指都在莫名发抖。 将论文发到教授邮箱之后,言初盯着屏幕愣了很久,直到眼睛干涩得有点疼,才想起去洗了个澡,然后关灯,钻进被窝。 她做了个梦。 梦里,陆洺执抱着她,胸膛滚烫,吻落在耳边,像以前那样一句一句的重复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那梦太真了,言初睁开眼的时候,就连眼角都是湿的。 言初不想承认,但即便是梦,都足以让她拥有片刻沉沦。 第二天上课,Leo照例在门口等她,见她来了,还伸手拽了一下她的包带:“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言初嘴角扯了下,敷衍道:“没事,昨天淋了点雨,可能感冒了吧。” Leo嘟囔了一句:“昨晚我还看你状态挺好的,一会下课我给你买点糖吃吧。我每次生病,我奶奶都会给我吃块糖,我吃完就觉得不难受了。” “你哄小孩呢你。”言初无奈地笑了笑。 那节课言初全程心不在焉。 笔记记了一半,后面就再也没动笔。连教授点名提问她,她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Leo一节课都在看她,眼神一直在她和笔记本之间来回游走。 等下课了,她一边收东西,一边起身,刚准备走人,却被前排的教授用英文喊住了名字:“言,你来一下。” 她顿了一下,连忙走过去:“老师?” 教授把手里的平板晃了一晃:“我刚收到基金会那边的活动邀请,今天晚上,有个项目的晚宴,点名希望你参加。说是昨天的讲座后有内部讨论,说你在某项评估中印象非常深。” 言初愣了一下:“点名?我?” 教授点了下头,语气有点八卦:“这种事儿不常见啊,尤其还在这种跨国项目里。我在这教了十几年了,被点名请去晚宴的学生,我印象里好像还真没有第二个。” “不过,我猜他们看上你,可能一来是你成绩确实优越,二来嘛——”教授语气顿了顿,“可能也因为你是中国人。” 言初更懵了:“啊?什么意思?” 教授摊了摊手:“昨天Mr.Lu的讲座你应该也去了吧,Mr.Lu就是中国人。他手上的3301Project,可能是看中你的中国背景了。” Mr.Lu…… 言初立刻想明白怎么回事了,连忙摇头:“我可以不去吗?” 教授语气倒是随和:“当然可以。没人强迫你。但我建议你最好还是露个面。校长今晚也会到场。你要是真不去,怎么说呢……会有点不太好吧。” “不过,言,当然啦,我理解大家都不喜欢这种占用私人时间的事情,但说实话,能被这种项目邀请的机会也不多,你自己看着来吧。” 言初感觉自己像个没了躯壳的鬼魂,一路从教室里飘了出去。 Leo正靠在门边等她,见她出来,立马迎上来,像是怕她跑了似的,往她手里塞了个棒棒糖:“我刚才等你的时候去Cafe买的,快吃吧,吃点甜的,病就能好一半呢。” 言初垂着眼:“我这病啊,可能好不了了。” Leo眨了一下眼:“啊?怎么了?” 言初感觉自己连回答的力气都不剩下,将那棒棒糖拆开放嘴里。 “谢谢啊。”她小声说,然后迈开腿走了。 言初一路走回家,脑子和断片了似的。明明今天意外的没下雨,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水里。 到家后,和Mary魂不守舍地寒暄了几句,回到屋里,门一关上,言初就跌坐在床沿。 点名邀请。 这不明摆着么? 陆洺执。 他要见她。 还拐这么一大圈,从项目组里点名,从基金会高层那边发邀请函,让学校把她请过去,吃顿饭。 多 会装。 多有礼貌。 都过去三年了,他倒真学会了怎么在不打扰她的前提下,把她请进他的世界里。 可言初想不明白,陆洺执到底想干什么啊?不是说好了吗,说好各自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 他会恨她么? 言初苦笑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那根只剩半截的棒棒糖。 真是有够讽刺的。 她想起自己以前,情绪一上头,动不动就冲他喊,骂他,打他,咬他。可现在呢,人家成了西装革履、全球巡讲、基金会创始人,真真正正的资本家,是举手投足都能影响一大批人命运的厉害角色。 就连现在找她吃顿饭,都要通过官方名义让学校点名邀请。 一想到这落差,言初苦涩地笑了一下。 过去他们的感情像炮仗一样,可现在倒好,变成你走你的光鲜大道,我坐台下听你说项目,大家都彬彬有礼,不近不远。生活还真是……有点神奇。 言初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骂了一句。 死陆洺执。 你等着,等我毕业了,我也要做出一番名堂,到时候我也来点你的名。我也高高在上地告诉你,某个项目,需要你出席,需要你配合,需要你来听我说话。 想到这儿,言初心里那口气儿顺了不少,人也一下来了精神,站起来走到衣柜前开始翻衣服。 其实言初这个人,从来就不是物欲重的人。哪怕陆洺执把笔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在这三年一直持续不断地汇进她账户里,言初都没拿这钱买什么奢侈品。 她只是一个人走了趟很远很长的旅行。 因为言初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匮乏的东西,不在商场里,也不在货架上。 她的心灵确实贫瘠,可她的身体不是。她没有那种“买东西会让自己好一点”的本能,只想用以前自己不舍得花的钱,去见识一下她本该在就见识过的世界。 所以这一柜子衣服里,真要说拿得出手的,大多还是以前陆洺执给她买的。 她手指从一排衣架上滑过去,指节磕在一套黑色西装上,停住了。 那是一套圣罗兰的女式西装。陆洺执这人,偏爱她穿利落一点的,最好是剪裁贴身、布料硬挺的,有线条、有气场的那种。 冷,干净,不撒娇,不讨好,刚好也符合言初心里的那一套审美。他喜欢她穿成这样,她也觉得自己穿成这样,是对的。 言初把那套西装拿出来,在镜子前抖了抖,料子依旧挺,穿上去,肩膀一提,腰线一收,整个人特有气场。 还是那么合身。 言初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她皮肤一向好,不用粉底也看不出瑕疵,所以从来不费这个劲儿。拿起眉笔,刷刷几下,修出个眉型,想了想又怕气色看着不好,赶紧捻了点腮红在颧骨上点了两下,最后拿起口红,涂上薄薄一层。 言初把头发直接夹直了,发尾整齐,齐肩,顺着身上小西服的翻领一滑,利落又干净。 站在镜子前的那一刻,言初停了一下。 真是好久都没穿成这样了。 言初看着镜子里的人,眼神带锋,妆色浅淡,满意地点点头,带着杀气提着包,关门,走了。 …… …… 晚宴设在市中心的XX酒店,建于十九世纪,也算是当地的地标之一了。 言初倒是没来过这家酒店,上电梯的时候还在想,地儿是真高级,一看就不是给普通人准备的。 她跟着电梯一路上到顶层,入口有两名工作人员站在门口,拿着一张名单核对入场者。 言初走上前,报了名字。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点头致意,说欢迎您,言小姐。 她应了声谢,提着小包进去了。 一进去就是寒暄区域,气泡水、香槟、点心都摆好了。 言初找了个最普通的柠檬水,端起来先抿了一口,顺着人流往里走。 来的人不算少,大多都穿得板板正正的,能看出来哪个是教授,哪个是赞助方的高管,还有一堆她不认识、但一看就不该随便搭话的那种人。 言初低头看了一眼鞋尖,确认自己穿得还行,没太落面儿。 这时候,她瞄见了校长。 老太太穿得一丝不苟,一看到她就笑了,脸上皱纹都堆起来了:“言,你来了,欢迎。” 言初也笑了笑:“谢谢您,我很荣幸。” 寒暄了几句,她转过身打算找个边角站会儿。 结果刚一转身。 言初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是几种味道混在一起的冷调香水味。 那味道言初太过熟悉,熟得她大脑都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先一步反应了。 言初的僵了一秒,立刻转身,头也不抬,往人群的反方向走。 言初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他,只是那味道一撞进来,她整个人就下意识地想要逃。 可言初还是忍不住,走了两步,往侧边一瞥。 一眼。 就一眼。 她看到他了。 陆洺执站在不远处的落地窗边,身边围着几个人,像是在聊着什么。 言初没看清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可哪怕周围都是身材高挑的外国人,他也依旧是人群中最容易被看见的那个。 陆洺执今天穿的,和三年在媒体上看见的样子,不大一样。 新闻里出现的他,往往穿得老成克制,西装三件套,永远扣子扣到最上面,更看不见一丁点儿首饰,锋芒收敛的很是干净。 可今天的他却让她感到熟悉。 他身上那件黑色西装,一看就是高级定制的剪裁,细看才能看出布料上满满的黑色碎钻,又低调又闪,灯光一打,配着那张变得成熟的脸,整个人都在灯下发着光。 言初心脏猛地一跳,差点没拿稳手中的高脚杯。杯中气泡翻涌,一颗颗冒出来,撞在杯壁上,发出微弱的嘶嘶声响。 心里那点不知道是烦还是慌的情绪,一下子就翻了上来。 她明明应该看到的,是他西装革履浑身发光的那一面。 可不知怎么的,此刻映在言初眼中的,却是十多年前,那手持徕卡相机,经常被关在地下室里的狼狈少年。 第105章 重逢只是看着她,一瞬不移。 言初下意识往回退了一步,脚后跟似乎磕在了什么硬物上,还好周围没有人注意,可那声音,她自己听得清楚。 她抬头的时候,陆洺执已经朝她这边看过来了。 陆洺执没说话,也没笑。 只是看着她,一瞬不移。 那一瞬,言初整个人都像是被电流击中,头皮发麻,连脚趾都麻。 她赶紧背过身,装作很忙的样子往前走了两步。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脚下没个方向,脑子也空的。 但她不想让陆洺执看到她的慌乱。 言初茫然地出了宴厅,连着拐进两条长廊,最开始还能见到各种寒暄的来宾,可走着走着,就见不到人了。 这会儿她的神志才逐渐飘了回来,她随便拐了个方向,转了半圈,还是决定去洗手间,找个碰不到陆洺执的地方,缓一会儿。 进卫生间门的瞬间,言初像是溺水的人终于破水上来,靠在洗手台边长出了一口气。 她对着镜子看自己,耳朵红得挺明显。言初按下水龙头,捧了把水洗洗手,冷静,冷静。 水龙头开的声音盖不住胸膛里那点乱七八糟的心跳,言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眼前一直晃着陆洺执刚才看她那一眼。 那眼神,她怎么都赶不走,闭上眼都在那儿杵着,像是给烙在脑子里了。 言初知道自己反应过了头,但没办法,就是缓不过来。真是有病,她想,她干嘛要跑啊? 她正这么想,隔间那边传来两个女人用英文聊天的声音。 “你刚看见陆洺执没?” “啊啊啊他脸好小!我一开始不敢认,他今天怎么穿得这么闪,和新闻里完全不一样……” “他往那一站气场好强……我刚才都不敢看他。” 水龙头里的水停了。言初头往后仰了一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其实最开始,她是有些得意的。毕竟陆洺执所有的样子—— 发烧脸红、头发翘起来、甚至是流泪、求她不要离开他的模样,她都没少见过。 可很快,言初的心就变得又酸又胀,同时也有点烦自己。她干嘛得意?如她所愿,陆洺执现在和她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她在这儿得什么劲啊。 言初盯着镜子给自己补了点口红,又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可以了,有点骨气,不能再这么矫情了。 她给自己做了好一顿心理建设,又觉得自己好像缓得差不多了,这才推开门,走出洗 手间。 这个洗手间位置相对来说比较偏僻,所以外面的长廊很空荡。 人声在前头,灯光亮着,地板光可鉴人。 她走得不快,背挺直,包拿在手里,眼睛朝前,步子是稳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突然。 言初的右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没给她反应时间。 言初整个人被拽进走廊边的盲区里,背撞上了墙。 那力道不算狠,甚至可以说是太过克制。像是某个早就按耐不住的人,等了这一刻很久了。 言初刚要发声,顺便抬起头。 那一瞬间,世界像是一下被摁了静音键。 人声没了,灯光虚掉了,背景糊成一团,她连自己是不是还站在走廊里都不确定了。 言初眼里,只剩下面前近在咫尺的陆洺执,和他西服上一闪一闪的黑色碎钻。 陆洺执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直直看着她。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躲了一点,可已经无路可退。她只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听不见走廊的脚步声,也听不见自己心跳。 只觉得此时此刻,她整个人都被困在陆洺执的影子里,走不出去。 陆洺执眉眼的轮廓,实在熟悉得不需要确认,这么近距离看他,确实看着沉稳了不少,他没有再戴耳钉,但耳垂上的耳洞还在,靠得近就能看见一个小小的痕。唇珠饱满,柔软,和他以前每次吻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言初的心开始发涨,那种酸胀的感觉,从胸口一路往嗓子眼顶。像是多年没打开的旧抽屉,里面尘封已久的东西突然都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全是碎的。 她只记得两个人好像是同时动的,是一下子就贴上去的,连谁先谁后都分不清。陆洺执抱得紧,言初也一样,对彼此的本能越过脑子,就这样通过身体抢先一步释放了出去。 他们两个就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紧紧抱住了对方。 嘴唇碰上的瞬间,二人的呼吸都乱成一团。 而这个吻也和过去的不大一样。温柔、缠绵、带着一点委屈的热烈,这漫长三年来的关心也好,想念也好,全部都被融化在了这份吻里。 言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到后面慢慢回过神,却又没法停下来。 还是陆洺执先停下来的。 他轻轻退了一点,把额头抵在她额头上,轻轻揽着她的脖子。两个人呼吸都挺快,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言初睁开眼看他。 三年了,他比以前变了很多,说不上来是多成熟,但那股子压不住的脾气、年少时候那种拧巴的冲劲儿,好像都收敛起来了。 言初心跳得乱七八糟,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一遇见他,身体的本能总是会越过脑子,完全由不得自己。 他们鼻尖挨着鼻尖,陆洺执小心翼翼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言初觉得她必须得说点什么了,刚想开口,突然听见走廊尽头有声音传来。 有人在喊陆洺执,是男声,带着点口音。 “Mr.Lu?” 言初心里一激灵,意识瞬间回归。 她赶紧推开陆洺执,连看都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陆洺执没拦她。 他站在原地,眼神跟着她走,目光一寸寸往下滑,从肩到腰,再到她高跟鞋的细高跟,和红色的鞋底,最终望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那段路其实不长,可他看了很久。 直到她彻底消失不见,陆洺执这才低下头,抬手,拇指缓缓擦过下唇。 一抹红,被拭下来,蹭在指腹上。 指腹上,出现了鲜艳的红色。 那是言初的口红,刚刚吻他时沾上的。 陆洺执盯着拇指那一小抹红看了一会儿,眼神没什么起伏。 远处脚步声逼近。 “Mr.Lu?”是刚才那人,快步走过来,在几步之外放慢了速度:“Dinnerisready.They‘rewaiting。” [晚宴准备好了,大家都在等您。] 他回头,看了那人一眼:“Keepthemwaiting.” [让他们等。] 他把拇指往掌心一收,那点红被他握进手里,他迈步往前走,身形挺直,步子一贯的从容,看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没人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手心里正握着什么。 陆洺执也不打算让人知道。 那一抹红色,他其实攥得很紧。 很紧。 …… …… 言初从长廊尽头出来的时候,看着表面镇定,实则心里一片狼藉。 她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又这么没出息,都过去三年了,一见到他,没忍住上来就亲了? 不能再这样了。 可不能再这样了。 言初,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可不能再这么把持不住了。 她紧咬后槽牙,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回喉咙里,拉了拉西装外套,推门进了宴会厅。 晚宴现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大长桌前,每位来宾前都放着镶银铭牌,正上方挂着Project3301的会标,背景是一排极简的英文陈述: “Visibility.Opportunity.Respect.” ——我们支持那些未被看见的声音。 最中央的长桌是主位,校长、基金会主席、企业方代表依次而坐。 而陆洺执已经回来了,就坐在正中,被众人目光拥簇着。他一只手搭在桌边,指节按着一杯未动的香槟。 明明人没说话,散发出的陌生气场,已经足以让整桌人都自动向他微倾身体。 而言初,被安排在最角落的边桌,一排学术代表之间,身边是基金会工作人员。 她低头轻抿了一口水,可眼角余光还是悄悄瞥了过去。 陆洺执就坐在那儿。主桌正中。有西装笔挺的中年企业家,在恭敬地和他低声说话,他偶尔侧头应一两句,完全看不出他才二十五岁。 言初没办法看太久。 谁能想到,就在刚才,他们还在长廊里接吻。 全场灯光缓缓暗下,主持人说欢迎致词结束后,陆洺执起身,语气沉稳,清晰,用标准的英音开口: “这个项目的初衷,不是出于慈善。” “也不是为了履行什么社会责任。” “我坦白说,3301项目的成立,就是为了一个人。这个人,她长在福利院、几乎没获得过平等选择的权利。” “那时候的我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懂。我站在世界上最安全的位置,却亲手错过了她伸出来的那只手。” “所以后来我想,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她那样的人,我是不是可以做一点什么,不让她们再孤立无援。” “我希望未来,有越来越多像她那样的人。聪明、倔强、明明应该拥有世界的人,不再被现实遮蔽。” “这就是我成立3301Project最 初的理由。” 言初移开目光,低头盯着酒杯,手指抵着杯沿一寸寸打圈,心跳却比刚才还快。 那张曾经贱兮兮的嘴,怎能开始能说出这么有教养又动听的话了。 前菜上来,是切片鹅肝佐酱果,言初机械地拿起刀叉,切下一块,慢慢咽下去,完全没吃出味道。 脑子里,全都是陆洺执刚才那段发言。 言初试图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可越这样,她就越觉得不自在。 因为她能感觉到,陆洺执的目光,正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尽管他这边总有人在和他说话,他也应对得体,可他目光掠过她这边的时候,太沉。 那视线明明没有声响,却足够让她连呼吸都停滞。 言初不想看他。只能盯着盘子里每一块摆得精致的食物,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菜一道道上,从冷前菜到热菜,再到甜品与餐后酒,每上一道,服务员都从宾客左侧换盘、右侧撤盘,动作快而干净。 大家餐盘内的甜点都吃得差不多后,主持人笑了笑:“感谢各位嘉宾的出席,也非常感谢陆先生和各位合作方的支持。接下来的时间,是一个轻松的分享环节。” “如果在座各位有任何对‘3301Project’的理解与看法,或者想聊聊自己曾接触到的社会性别话题,都可以随意发言。” 气氛渐渐缓和了一点,桌边响起几声轻笑,有人小声说着“自由发言啊,那我得想想”。 就在这时,校长老太太忽然笑道:“我想推荐我们的一位学生代表来讲几句。” 校长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言初。 “言初小姐,是我们学校目前最优秀的中国留学生之一,她曾参与过关于发展中国家女性经济参与率的研究项目,在我们校内发表过一篇非常有深度的论文。我很想听听她对3301Project的理解。”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言初身上。 言初脸上没事人一样,但心却在咚咚咚跳着。 ……倒不是怕发言,就是没提前准备内容。还好,之前三年,她在学校也没少参加演讲,这时候也能快速能从脑子里抓点词出来。 言初抬头往前看了一眼。 陆洺执正望着她。 一眼不避。眼神里还藏了些隐晦的期待。 行吧。该说还是得说,跑不了。 言初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用同样流利的英文开口:“嗯,谢谢校长,也谢谢……Mr.Lu。”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陆洺执。 “我想先说,我很认同3301这项目的初衷,能带给那些一直努力前行的人,一个更公平的起点,和一个可以往前走的机会。” “我也不想瞒大家,我小时候有段不太愉快的经历。这段经历,让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定,很多东西,不是我能碰得起的,比如美好,比如,被爱;也比如,富足的生活。那会儿我就从心里相信,人生就是一条固定的路线。你来自哪儿,你就该被困在哪儿。你得不到的东西,永远不会,也不能属于你。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能贪心,不能惦记那些太过遥远的东西。” “后来我慢慢长大,也有幸接触了更多的东西,也遇见了一些人。再之后,我一路走着、旅游、学习、这些想法,也确实开始变了。” “我开始明白,有钱也不一定就高贵,没钱也不等于就得低一头。” “我想,这不仅仅是女性的问题。其实你有没有钱,你家里是什么背景,那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如果一直被困在‘我不配’这种想法里,就算世界再大,也只会有一间屋子那么大。” “生活可以差一点,也可以差很多,但不能让心也变得很穷。要是从心里觉得自己不配,那你看什么都会觉得离自己特别远。” “三年前呢,那时候出于某种比较奇葩的原因,我呢,认识了一个人。我们每天吃住都在一起,让我觉得那个人是我见过的,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是离我最遥远的幸福。” “但那个时候,我一直告诉我自己……我不配。” “所以就算那份幸福真摆在我面前了,我也不敢要。” 言初说到这儿,停了一下,转头又看了陆洺执一眼。 这一眼和刚才不一样,带着某种清醒的温柔,她笑了一下,好像只是笑给他一个人看的。 “后来那人为我做了挺多事的,最夸张的一次,那个人为了我,躺了一个月ICU。” “这件事让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那时候还不伸手、不去试、不抓紧他,那我也真太不是人了。” “我那时候告诉我自己,再不去抓住他,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当然,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很多我没办法控制、也没办法改变的事。” “所以那份幸福……还是留不住了。” “如果让我带着现在的这个我,回到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成为那个对我们的过去一无所知的我……” “我想,我一定会替那时的自己,努力去抓住那份幸福。” “我不会允许它从我面前溜过去。” 热烈的掌声铺天盖地地响了起来。灯光亮着,一圈一圈把她照得很清楚,将她捧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言初耳边是一片鼓动的声浪,那些人在笑,在看她,在礼貌又热烈地,回应着她刚刚说出的那番真诚的话。 言初本该觉得荣耀、觉得圆满。 可那一刻,她只看见了一双眼睛。 陆洺执坐在长桌中央,视线穿过人群、穿过灯光、穿过所有不相干的热闹,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身上。 所有人都在鼓掌,只有陆洺执,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种炽热的注视。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用流利的英语,打动人心。 像是她每开口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过、记过,甚至等过。 身边是西装革履的商界高层,是慷慨赞助的名流贵客,是掌声,是酒,是灯,是赞叹声和奢靡。 但他眼里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也或许,本来就只有她一个人。 言初释怀地冲陆洺执笑了笑,移开了目光。 她的心里,感慨万分。 她为什么会来英国?她为什么当初决定出国?为什么要学经济?为什么从那个城市、飞到地球另一端,跑到这里来? 对了,是因为三年前,陆洺执带她参加活动,他站在讲台上,被聚光灯打着,一身西装,耳骨上戴着蓝钻耳钉,说着和她完全听不懂的英语,被人鼓掌、被人注视,浑身都发着光。 她当时站坐在最远的角落,只觉得他很远,远得她一辈子都够不着。 但现在,灯光落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在看她,为她鼓掌。而她也能用流利的英语,讲经历,讲成长。 原来她已经站在三年前曾幻想过的位置上了。 她从那个坐在角落、觉得自己没资格的人,成长为了那个能站上前台、被别人听、被别人看、并且确实有话要说的人。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虽然过程吧,磕磕碰碰,走一步摔两跤,但……也还算走到了这儿。 只是这份成长,都是用失去换来的。 晚宴结束,场内灯光渐渐变暖,酒换了一轮,笑声大了起来。有人递名片,有人开始加联系方式,她坐在边缘,觉得自己跟这种场合也没什么好交集。 也该回去了。 她正准备离开,校长走过来叫住她。 “言,”老太太笑着说,“你的发言很有力量,我们都很喜欢。你有没有兴趣正式参与这个项目?” 言初笑了下,很礼貌:“因为一些我个人的原因吧……我可能没办法长期参与这个项目,谢谢您。” 言初心里清楚,外国人很吃“个人原因”这套,一般把这理由搬出来,校长只能表示理解,更是不会再问下去了。毕竟这属于隐私问题嘛。 果然,校长点头表示理解:“那也没关系,陆先生还会在这留个几天。你外一想法变了,也还是有机会的。” 言初露出礼貌的笑容。 陆洺执正被一堆人围着,有人递酒,有人寒暄。他表情淡淡的,像往常一样得体周全着。 但她知道,他的眼神每隔一会儿,就会落在她身上。 言初低头避开,换了个方向,走出宴会厅。 …… …… 回到家,门一关,她整个人直接往床上一倒。 外套都没脱,妆也没卸,脸贴着枕头,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泄了。 可一闭眼,陆洺执西装上那些碎钻,确时不时在她脑海里晃着。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Leo。 【小狮子: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爬山?我查了个地方,风景挺好。】 说完还给言初发了个定位。这地方在一片相对来说冷门的湖区,风景极佳,是个中等强度山道,游客不多,几乎都是喜欢爬山的本地人。 言初看着这行字发愣。爬山。也行。吹吹风,看看风景,把脑子里那些情绪垃圾都吹走,也不错。 【言初初0419:你看天气预报了吗,明天下不下雨?】 【小狮子:不下,大晴天,去吧。你缺点阳光。】 言初想了想,最终还是回复: 【言初初0419:好啊,明天见。】 回完,言初把手机放一边,准备起床倒杯水。可这时候手机又响了。 言初好奇地打开,又是某信。 【傻逼:你明天有事么】 言初手一抖,手机差点飞出去。 第106章 他是救过你的命吗?!是的 三年了。 这是他们俩之间,第一条消息。 屏幕里,某信那一行字就那么杵在那里。 回,也不是。不回,更不是。 言初叹了口气,当初是她要求陆洺执听话,不许再闯进她的生活。现在这条消息要是回了,就像她把那扇关上的门又打开了,哪怕只开了一条缝。 可真要不回吧,又好像显得她怕他,像是她心里还有事,像是她在刻意躲着她。 可言初还是觉得不回不行。看他这样,大概率是想找个理由把她约出来。 她坐了好一会儿,来回琢磨,最后打了一行字,准备婉拒他: 【言初初0419:我明天要去爬山。】 结果几秒钟—— 【傻逼:去哪爬山】 言初眼皮跳了一下。以她对陆洺执的了解,他要是知道具体地儿,明天真能杀过来。 可言初转念一想,陆洺执现在看来成熟了不少。应该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犯混了吧? 言初拿起手机,打了行字,又删掉,放下手机,拿起手机,最终还是锁屏,选择无视他。 算了,别说了,没必要告诉他。 言初起来卸妆,冲了个澡,把自己浑身涂得香喷喷的,穿上睡衣,翻身准备睡觉。 就这样躺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 【傻逼:我后天走了,不见一面么】 言初心口“咚”地一跳。 她知道自己不能见他。 言初又想起俩人一见面,话都没说,就先亲上去了。要真再见了面,哪怕装得再冷静,到最后也不可能没事。 当年是自己赶他走的。这次他忽然冒出来,她要是还忍不住跑过去,那她这三年算什么?她都学了英语,换了生活,翻篇翻成这样了,还要自个儿再翻回去? 不值。 言初选择不搭理陆洺执,把被子蒙过头,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言初就起了床。 她把早上买好的能量棒、巧克力、矿泉水,都塞进背包,折叠雨伞,手机、纸巾、小瓶防晒一一带上。 衣服随便选的,黑色瑜伽裤、速干T恤,外头套了件松松垮垮的抓绒外套,脚上踩一双登山鞋,头发绑了个高马尾,涂了点润唇膏,防晒,背好包,拿了钥匙,出门。 车是她自己前两年买的,蓝色的二手福特,开着挺稳,还省油。 言初一路开出小镇,风景是挺好,早上空气也透,路上没什么车,开着开着就有点出神。 刚想放点音乐,忽然瞥了一眼天色。 嗯? 天原本是晴的,现在天边压着一层灰,像有人把脏水泼在天空边上,慢慢往里晕。 言初皱了下眉:“Leo不是说看了天气预报,大晴天吗?” 但她转念一想,这地方是英国,什么天气都不奇怪。 言初踩了脚油门,继续往湖区那边开了过去。 山脚停车场人不多,言初一眼就看见Leo站在那,穿了件大T恤,配了条卡其色登山裤,头发用帽子压着,整个人看着奶乎乎的,还挺可爱。 “哇你真来了!”Leo冲她挥手,跑过来,“你还挺准时啊!” 言初把车停好,把背包从副驾上拿下来,下了车。 这时候云压得更低了,风吹得树叶哗啦哗啦响。Leo看着天,啧了一声:“怎么感觉要变天了啊,不会又要下雨吧?” “怕什么,我带伞了。”言初背上背包。 Leo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今天不对劲啊。平时喊你都叫不出来人,今天怎么出来玩的心这么强烈啊?” 言初走了两步,没回头,意有所指:“我就是想出来走走,看看风景,把脑子里的一些垃圾情绪冲一冲。” 垃圾?Leo噗“一声乐了:“哎哟行,今天姐情绪上头呗?那我好好陪你走。” 两人沿着一条冷门的徒步路线开始往山上走。 这条线不热门,路窄,左右两边是长得过膝的草,有几段还是石头小道,踩上去滑滑的,风一吹整片草哗啦啦响。 他们穿过一小片树林,踩过溪水边的几块石头,爬了一小段斜坡。 Leo一边走一边回头跟她讲:“你不觉得这地方跟其他人拍出来的照片差太多了吗?我看那些网红照片里看着阳光打在山坡上金灿灿的,现在这、这都压得我快喘不上气了。” “人家是网红,照片都加了滤镜的。” “欸你今天嘴硬的劲儿也回来了,我喜欢。”Leo嘻嘻哈哈地追上来,“是不是心情真的不好?你要想聊我可以听,想骂人我也行,骂我都行。” “我怕我一开口就想把你踹山下去。” Leo做了个“噤声”的手势:“OK,我闭嘴。” 他们一前一后继续往山上走。 头顶的天越来越沉,远处的湖面被风刮得起了褶子。空气里开始有点水汽的味道了。 Leo停下来看天,挠挠头:“要不我们别往高处走了?这天气,我有点慌。” 言初站在一块大石头边上,盯着前面的一段坡路。 她脑子里浮现的,不是眼前的风景,也不是Leo的话。 是那一行字: ——我后天走了,不见一面么 “再往前走走吧。”言初看着前头那段坡道,说,“上面风景应该不错,给我拍两张好看的。” Leo手插兜,笑:“行,我给你拍十张,给你多拍点朋友圈素材。” 言初切了一声:“我从来不发那种东西。” 俩人继续往上爬。 虽说天是阴的,但景色是真的好。山下的湖静得像玻璃,偶尔有几只水鸟贴着湖面飞过去,带起一道道浅浅的痕。 这条道没什么人,只有他们俩走着。 Leo走在她身边,想说什么,嘴张了好几次又咽了回去。 言初注意到了,转头看他一眼:“你干嘛?” Leo咳了一声,“没干嘛。” 言初 见状也不理他,又走了几步,Leo终于慢慢开口:“你昨天去参加那个什么……3301Project的晚宴了?” “嗯。” “你发言那段,视频都传出来了,讲得挺厉害的。”他说着,语气有点奇怪,“连我朋友都在群里转,说你真厉害。” 言初“噢”了一声。 Leo侧头看她:“你昨天说的那段话,是……真心的吧。” “什么意思?” Leo嘴动了动,像是在琢磨要不要接下去说,最后还是问了:“你以前真有喜欢的人啊?” 言初一顿,随后笑了一下:“我都二十四了,有喜欢的人不正常吗?” Leo耳朵红了一下,挠了挠后脖子:“可你昨天那发言,听起来,你好像特别喜欢那个人。” 这话戳到言初心窝子上了。她脸瞬间就黑了,脚下的步子快了一点。 Leo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没敢追着问,默默跟在后头。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说话。 又往上走了一段,路开始变陡了,左右有了点稀疏的矮灌木。前头那片坡打开之后,视线一下宽了,远处的湖能看得更清楚了。 Leo看了一眼四周,小声说:“你能跟我讲讲你喜欢过的这个人吗?” 言初走在前头,头也不回:“你想听?” Leo嗯了一声。 她顿了顿,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挺让人讨厌的。自大,嘴贱,说话不讲分寸,觉得自己牛逼得不行,完全不懂得尊重人。哦对,他还很幼稚,特别幼稚。” Leo惊了一下:“啊?那你还特别喜欢他?他是救过你的命吗!” 言初的表情有些苦涩:“你还别说,他还真救过我的命。没有他,你也没机会认识我了。” Leo脚下一顿,情绪翻了上来,有点酸。过了会儿,他挤出一句:“那他长什么样啊?有照片吗?我看看呗。” 言初这次倒是没打趣他,侧头看了他一眼,挺平静地说:“讲座那天不是见过了吗?Mr.Lu啊。我跟你说过啊,我俩谈过。” Leo一下站住了:“……谁?” “陆洺执。”她看着他,眼神坦坦荡荡,“你见过的。” Leo像是脑袋被人敲了一下:“你、你说啥?你又拿我寻开心是不是?!这玩笑怎么还没过去啊!你……你!你真行你!” 言初乐了,也懒得跟他争,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 Leo在后头跟着,一边走一边噗哧噗哧喘着气,嘴里还不闲着:“行啊……不让我看你前男友照片,还拿Mr.Lu糊弄我,我跟你说,这人肯定长得奇丑无比,你不好意思让我见。” 言初笑着说:“对,奇丑无比。牙往外爆,眼睛朝天看,走路还八字,讨人厌,招人嫌,可烦人了。” 两人继续往上爬,山路有点陡。言初扎了高马尾,发尾被风吹得一跳一跳的。 Leo本来还在碎碎念,眼神一抬,看见她后颈那块白皙的皮肤,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瞬。 这一爬就爬了快三个小时,俩人中间几次都差点想放弃,但一想到都爬这么高了,再不往上就亏了,咬着牙继续。 终于,爬到山顶了。 视野一下开阔,整片湖区尽收眼底。湖面静得发亮,云影映在水上,颜色灰里透着蓝,像油画一样宁静美好。 Leo掏出手机,给言初咔咔拍了好多照片。拍完才开始拍湖,边拍边说:“我靠,这地方真值了。” 言初站在边上,看着眼前这一大片美景,心也跟着静下来了一点。 她接过Leo手机,看了一眼拍的照片,称赞道:“拍得还行。” Leo骄傲地点点头。 俩人笑着走到一块大石头那儿,坐下休息,一人一根能量棒,再配点干饼干,简单吃了几口。 “下次再来得带个汉堡。”Leo边嚼边说,“这玩意儿填不了肚子。” “要不你上来拎个火锅试试?” Leo笑:“你别说,我真想。” 说完,他转头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别人,才像是鼓起了点勇气似的,神情一点点认真下来。 “那个,言初啊。”他喊她名字的时候,语气是有点轻的。 Leo有些紧张地说:“我之前其实注意过你很久。我之前以为你……对感情没兴趣,不想谈恋爱,更是不想被人打扰。” “毕竟每次你对别人那种暗示、试探、表白啊,基本都直接拒了,我想着,那你大概是真的对男人不感兴趣吧。” “我还以为你喜欢女人呢,所以我也不敢说什么。” 言初眯起眼,转头看他一眼。 “但昨天听你发言的那段话,我才知道你也不是对感情不开窍。你也会喜欢人,也会很用力地去爱人。” Leo看着她眼睛,语气慢慢变得有点不安分的小委屈:“那你要不要……也看看我?” 第107章 遇险言初凭借本能,想到了一个人。…… 如果换作一个正常人,听到Leo这一番话,可能会感动一下,或者哪怕不接受,也会笑着婉拒,语气里带点柔和与同理心。 但言初第一反应完全不同。 她经历过太多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过去,知道人是怎么从“你是我全世界”变成“我现在就要把你绑起来”。尤其这种荒郊野岭,信号时有时无,四周连个树都光秃的地方,一句话说不好,真出事了都没人知道。 当Leo那句“你要不要看看我”刚说出口时,言初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外一在这里拒绝了Leo,Leo会不会发大疯,把她从山顶推下去啊? 她瞥了一眼Leo的手,空着,没拿石头,也没拿什么危险的东西,这才慢慢开口。 “呃……我把你当弟弟看的。” Leo怔了一下,像是没听明白:“弟弟?” “对,”言初点头,“你阳光,开朗,特别好,但我真只把你当弟弟看。”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而且你比我小那么多呢,我真没法把你往那方面想。” Leo张了张嘴,没说话。 言初看着他,心里是有点紧的,但脸上笑容还在,开始真诚地给Leo发好人卡:“你身上有很多值得人喜欢的地方,真的,只是我们两个,就,不太合适。” Leo盯着她看,等言初都快被他看发毛了,他才开口:“你是不是心里还装着以前的那个人?” 这句话一出来,言初眉梢就动了一下。她试图结束这个话题:“没有,早忘了。” Leo点了点头,但明显根本没信:“那我是不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确实。”言初没犹豫。 Leo又追着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可以学。” 言初没过脑子,下意识来了句:“如果我喜欢陆洺执那样的,你学得来?” 话刚落地,Leo脸上那勉强撑着的笑倏地收了回去。他在这表白呢,言初怎么还跟他开玩笑呢? 更何况,这个玩笑,根本一点都不好笑! Leo觉得言初也太不尊重他了,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你就开你的玩笑吧,我要走了,我生气了。” 言初瞥他一眼。 Leo见言初没拦他,一点台阶也没给他留,也只能转身走了。 言初看着他一边嘟囔一边噔噔噔下山去了,嘴里还念叨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拿我开玩笑”之类的话,她无奈摇头,把刚才掰了一半的能量棒重新扒开,随便嚼了两口。 她边嚼边想,这小子……能不能别这么玻璃心啊?她是真不知道现在小屁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能量棒,味道是真不怎么样,干巴巴的,甜得要命,发齁,确实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言初叹了口气,站起来,想 想,唉,算了,别让这小子摔哪儿了回头又怪她。 于是她把能量棒塞包里,顺着Leo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可言初是真没想到,Leo腿也忒长了,走得特别快,她追了一会愣是没看见人影。 这天色也不争气,刚才还只是阴,这会儿倒好,开始飘细雨了。 言初把外套领子一拉,嘴里一边嘀咕一边往前走。 她怎么就碰不到正常人啊? 陆洺执那会儿,既幼稚又霸道,堪比古早玛丽苏小说;钟浔更离谱,表面温柔,实际上是个变态。 言初本来还以为Leo是一股清流呢,这小脾气,来得比谁都快,搞得她像渣女一样。 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 她越走越烦,脑子全是这几个人的脸,嘴里不停嘟囔。 这世界上就没一个正常男人。看来,她是真要孤单一辈子了。 言初越想越烦,越走越快。细雨越下越密,头发已经开始潮了。 然后她忽然站住。 前方没有路了。 言初站在一块分岔的石坡上,往下看,四周是雾气,林子、草地、石头……她皱了皱眉头,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看现在这条。 不对劲啊。 来的时候她记得有条土路,是踩出来的那种明显山道,现在这条……好像不是原路? 她拿出手机一看,手机自带的苹果地图转圈圈,地图也载不出来。 言初在原地转了个圈,发现周围连个标牌都没有,细雨越下越密,左右一看,全是一样的树林和石头,来时那条明明很清楚的路,现在根本看不出来哪是哪。 细雨还在下,而且越下越密,黏黏的,凉凉的,贴在脖子上让人心烦。 言初心头一下就提起来了。 来时候她也没怎么记路,反正就想沿着地上的痕迹走就对了。结果现在,她连回去的方向都快认不清了。 言初赶紧拿出手机,给Leo拨电话。 “嘟……嘟——” 幸好还接通了,虽然声音卡得厉害,听着跟开了降噪似的,但总归有声音。 “你干嘛去了啊?”言初一开口,语气就冲了点,“我找你半天了,找不着人!” Leo那边噼里啪啦一阵杂音,过了两秒,才传来他声音:“我刚走……你、你现在在哪?”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言初看了看四周,“我前面有块大石头,左边树多一点,右边有个土坡,前面是条分岔路。” “……行,我来找你,你别动。” 言初本来是想在这等Leo的。但转念一想,这地方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标志物,Leo能找明白么? 更何况这雨看着越来越大,言初赶紧说:“要不你告诉我个方向吧,我这条分岔路你有印象没。我沿着那边走,能找到你啊?” “应该可以,你走左边那个坡,往前走,能看见有一片浅色的石头地。从那儿往下走,下面是主路。” “行,我知道了。”言初点点头,挂了电话,开始往Leo说的方向走,同时为保险,准备发个定位过去,再把位置共享也打开。 结果一点开—— 根本发不出去,没信号啊! 上头那几个信号格一根没冒出来,连E都看不到。 这下言初是真有点烦了。 本来以为就是个普通爬山,能喘口气换个心情,结果现在倒好。 雨“哗”地一下大了。 她把外套的帽子往下拉了拉,抬头看了看灰沉沉的天,又咬牙低头往前赶,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 谁说今天是晴天来着?Leo你个乌鸦嘴。 风一阵猛过来,雾也越来越浓,细雨“啪”地砸在她脸上,言初意识到不行,得撑伞了。 她一边翻包一边往前走,伞卡在侧袋里,死活抽不出来,她没停脚,手还在那拉拉扯扯。 就在她把伞扯出来的那一瞬间,前面突然窜出一根低垂的树枝,尖尖的树杈斜斜地横在半人高的位置,她下意识一侧身躲开。 人是避开了,脚却没跟上脑子。 言初的右脚直接踩进了一片积草里。 她本能地往后一撤。 可那块地跟踩了水豆腐一样,脚一陷下去,整片草皮都塌了! 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啊呀!!” 言初整个人失去平衡,脚下是空的,她扑通一声就掉了下去,伞甩飞了,她连喊都来不及喊,青苔、泥水、碎草,全糊在她脸上,连个使劲的地方都没有。她想抓什么,手刚撑出去就被滑泥一带,手一滑,除了几根断草什么都没抓住。” 言初直直向下坠去。 脑子里“咣”的一声。 那一刻,言初真觉得自己完了,连眼前都冒出了走马灯。 三年、五年、十年前的糗事,和陆洺执那张脸混在一起窜出来,一帧帧地闪着,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她可能永远再也醒不过来了。 咚一声巨响,言初掉进了一片积水里。 水瞬间漫到她脖子,头刚浮出来,就又呛了一口。 她在水里扑腾了两下,手脚全乱了,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 水很深,脚一踩踩不到底,水底全是烂泥和石头,她整个人在里面漂着,胳膊乱甩,也不知膝盖踢到了什么,一片火辣辣的剧痛传来,腿一抖,整个人又往下沉了半截。 脸上、嘴里、鼻子全是水,言初求生欲瞬间就上来了,只知道,得活着先。 水呛进嗓子眼里,言初咳得脸都紫了,边咳边往挣,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手感往前游。 终于,她感觉到水越来越浅。前方有快空地,地方不大,也不高,就像是水边塌进去的一圈边缘,刚好没被全灌满。 她咬着牙往上拱,胳膊在水里沉得不行,抬都抬不起来,最后硬是靠腿蹬着,像虫子一样一点点挪上去。 水还在往她脚上扑,鞋里全是水,她一边哆嗦一边撑着爬,最后终于趴在那块泥地上。 身下全是湿泥,手一按还有点陷下去,但比起充满未知的水里,她感觉这泥巴地就跟天堂一样。 言初侧着脸,脸上一半是泥一半是草,呸了半天才吐干净。她贴着泥地大口喘气,鞋子里、衣服里、头发里全是水,膝盖那儿磕破了一块,血混着泥,糊在破了的瑜伽裤上。 她躺在那里,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怎么活下来的。 言初抬头看了眼上面,雨正顺着塌出来的洞口往里灌,啪啪地砸在水面上。 这洞比她想象的大很多。顶上有开口,边缘崩了好几块,像是山体下面陷开的一个天然空腔。 洞口边缘塌得不规整,一大半被草和土遮着,要不是刚才那脚踩进去,她压根不会注意这下面有个这么大的空洞。 言初冷得厉害,手指头都不听使唤了,眼前一阵阵发晕,颤抖着手在身上乱摸。 手机得在。一定得在。她记得她发现没信号之后,就把手机塞兜里了,还拉了拉链。 不过言初太过害怕,她也不确定手机是不是真被塞兜里了。 还好。手伸进去那一瞬,她在兜里摸到了手机。 太好了…… 手机外壳全是水,她用袖子蹭了两下,又用手擦了擦,再摁开机键。 没反应。 言初连呼吸都屏住了,手根本不敢松,放在开机键,一下一下地长摁着。 第二次,第三次…… 长摁第六次的时候,屏幕终于亮了。 言初眼睛都没眨一下,赶紧拨给Leo,想告诉他自己掉哪了,快在附近拉点人过来救她,可才刚拨通,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对方正在通话中】 都什么时候了,Leo在这和谁打电话呢!言初差点没气晕过去,她是在没力气骂人了,手机屏幕一闪一闪,不一定还能挺多久,她赶紧捏紧,只怕手机下一秒直接黑屏。 要是真关机,她就完了。 报警确实是最理智的选择。可她看手机这状态,根本挺不了多久。更何况,她也搞不清这里是哪儿,讲不清楚地形、也找不到参照物,真打通了,说不定还没说清情况电话就断了。 她只想活下去。 所以言初凭借本能,想到了一个人。 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他一定能找到她,一定会知道她在哪,不管多远,也会来,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只有他。 言初手哆嗦着点开了聊天框,先把定位发了过去。 然后,直接点某信通话。 通话刚响一下就被接了起来。 “……喂?” 第108章 我陪你言初从来没听过陆洺执哭成这样…… 听到陆洺执熟悉的声音,言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连忙说:“我——” 结果话刚出口半个音节,手机屏幕“嗞”地一闪,亮度骤降,彻底黑了下去! 她连呼吸都吓得停滞了,她握着手机,屏幕正对着她的眼睛。 言初只感觉自己像被人猛砸了一棍子,猛地反应过来,赶紧去摁电源键。 没反应。 她不信邪,换了姿势,又按,又摁着不放。 黑的。 言初不死心,把手机往湿外套上蹭干,将手机抬近一点,连电源键和音量键一块儿狂按。 没亮。 坏了坏了,话还没说呢,电话就挂了! 言初意识到,这回她是真彻底被封死在这个洞底,她抬起头,看着洞顶一片模糊的雨影,嗓子里堵得发疼。 陆洺执能明白她刚才是在求救吗? 恐惧让言初的心里慌了神,她转念一想,三年前,她曾把话说得那么绝,陆洺执那空落落眼神她到现在都记得。他会不会还在生她的气?会不会记恨她?她会不会死在这洞里啊? 可言初又想起晚宴前的吻,和他创立的3301Project…… 应该会吧,她想。如果陆洺执能意识到她在求救,那他应该会来吧。 应该会,吧。 言初低头看了一眼膝盖,连瑜伽裤都破了,伤口鼓起来,已经肿得不像样。这么看来,里面应该都淤了,这下是真伤得不轻。 可她没时间矫情。言初把背包从背上拽下来。背包全湿了,拉链都打不太开,她使了好大劲才拽开,把能量棒找了出来。 里面的能量棒是泡了水的,里面的糖浆流了出来,黏得她一手。她顾不上,赶忙往嘴里塞,边嚼边翻水壶,喝了一小口水。 地上全是泥,言初找了个相对能靠的干燥角落,把腿收进怀里,头埋进膝盖。 毕竟刚从水里爬出来,言初浑身都湿漉漉的。头发是湿的,后脖颈贴着衣领,冰得她一激灵。她紧紧抱着背包,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很快,外面的雨下得更猛了些。 雨从头顶的洞口哗啦啦往下灌,像有人在拿桶泼,水一股一股砸进来,砸在水面上“啪啪”响。 言初抬头看了一眼,天压得低沉沉的,外面都是雾,远处还时不时亮一下,紧跟着雷一声轰下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好大的雨…… 言初缩了缩脖子,把头埋进臂弯,没地方去,也没东西遮风挡雨,只能缩成团撑着。 她真希望陆洺执能收到定位,赶紧报警找人,叫人来把她弄上去。Leo呢?如果发现她没按时出现,他能不能找人帮忙啊。 她搓着胳膊,努力让自己暖一点,可越搓越凉,鞋里全是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湿的。 膝盖还在流血,已经止不住了,疼得一阵一阵发麻,连带着整条腿都提不上劲。她试着换个姿势,往石壁边上挪了挪,想靠着暖一点,可一靠上去就是一股冰冷潮气,直接渗进她后背。 言初睁眼看了一圈,这洞是个封闭的空腔,如果不潜水下去,大概是没有出路的。唯一能离开的地方,就是头顶的洞口。 可洞壁又高又滑,她腿伤成这样,哪儿也爬不上去。就那个高度,她就算爬得上去,也没力气,更别说现在这雨还这么大,她手指都快冻得握不住东西了。 这时言初是真绝望地意识到,没人来救她的话,她就只能在这里,一直耗着。 外面电闪雷鸣,风一阵阵刮下来,吹得洞口呼呼响。 言初放下怀里的背包,把包垫在屁股下面,想找个不那么湿的地方缩着,可泥太多了,到处都是烂泥水,她挪了两步,只能勉强窝在最角落那块稍微干点的地方。整个人缩起来,把自己团成一个团子。 好冷。 言初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她靠在墙上,脑子已经开始神游,耳朵边全是外头的雨声雷声,有点发晕,额头也烫得厉害。 完了,肯定是感冒了,前几天淋雨那回,脸色差就是预兆,她当时不当回事,现在全报应找上来了。 言初迷迷糊糊地想,也许这地方根本没人找得到,也许她根本出不去。 想想也觉得挺荒唐的。 她没死在爸爸妈妈点的那场火里。 好不容易一步步走过来,本来以为日子终于要好起来了,结果现在倒好,看来是要死在这英国的破雨里、和这个该死的洞里。 言初打了个哆嗦,努力睁着眼,强迫自己别睡。她知道现在不能睡,一睡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可真的太冷,太冷了。她脑子都快冻得转不动了,眼皮一沉再沉,最后连想睁都睁不开。整个人已经开始发飘,像是灵魂都被一只无形的手,从身体里被拽出来似的。 反正四周的雨声、雷声、风声……全都渐渐地听不见了。言初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昏过去,还是,死了。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连呼吸都没了实感。 一片漆黑。 在这片没有尽头的黑暗里,言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变成了谢依洺。 那似乎是她身为谢依洺的最后一天。 她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来到放学后的学校,穿过安静得像死水的走廊,一个人推开了那间空荡荡的教室门。 然后她在教室里看到了陆洺执。 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就像过去里发生的那样,她抓起少年送她的万宝龙钢笔,将陆洺执的手,扎得鲜血淋漓。 可与现实不同的是,梦里的她,和陆洺执说了一声—— 对不起。 可梦里的陆洺执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整个人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的委屈、不安、想靠近又不敢的那点情绪,都瞬间爆发了出来。 梦里,陆洺执大喊:“谢依洺!” 言初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梦就开始慢慢褪色。眼前的一切开始一帧一帧往后退,教室、走廊、血迹、光影,全都在离她而去。 可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谢依洺!” “言初!!” “3301!!!” 那声音直直往耳朵里钻,让言初心里一激灵。 言初在梦里笑了一下。 ……这算是个什么梦啊,吵死了。 但言初很快就意识到,好像,不大对劲啊。那声音一声比一声近,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凿穿了她耳膜,也凿穿了梦境。 不对。 嗯?这声音好像是从头顶传来的? 突然。 一道手电光照下来,直直照在言初脸上。 言初意识猛地回拢,努力了好一阵,眼皮才掀开一条缝。那光很是刺眼,却也让她看清了上方塌陷的那个洞口。 外头是暴雨,是雷声,是风灌进来的轰鸣声。除了这些让言初恐惧的声音外,她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言初大喜过望。 是陆洺执! 他那张脸正探在洞口边缘,头发全被雨打湿了。可尽管如此,陆洺执那双眼睛却亮得像星星。那眼神,像是突然穿透了所有这些年的错过与死别。 陆洺执一手撑着洞口边沿,一手拿着手电,焦急地四下搜寻。直到那道光扫到她脸上的一瞬,他整个人顿住了。 言初那一刻几乎窒息,激动得整颗心都往嗓子眼冲,可她连喊都喊不出一句,眼皮只能睁开条缝,手连抬都抬不起来,只能从眼缝中盯着那个身影,不停地、拼了命地看。 你别走。 她想喊。 你别走,陆洺执,我在这,我没死。 但她嘴像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哪怕一个音节,连求救都求不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陆洺执竟然拿着手电,直接顺着洞口跳了下来!! 泥水飞溅,光线一闪一灭,言初只看见一个高大迅猛的黑影笔直落下,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砰”的一声巨响,水面被生生砸开,带起的水浪扑面而来。 可能是看到来的人是陆洺执,言初踏下心,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不剩下。她没力气动弹,只能听,只能感受,但身体像是本能地感应到了什么,在颤。 一阵急促的划水声传来,很重很急,水花翻得特别响,像是有人不管不顾地朝她这边冲。 她听到那声音越来越近。 然后,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她。 她终于贴上了那副发热的胸膛。 言初太冷了,浑身几乎冻得没知觉,但还是能感觉出来。陆洺执身上好暖和,呼吸打在她脸上,滚烫滚烫的,光是被他抱着,她就感到好受了许多。 陆洺执一边喘着气,一边轻轻摇着她,像是试图唤醒她。呼吸落在她耳边,带着水汽,热的,焦急的。 言初真的很想说话,想问他有没有报警,有没有人过来,你傻么你跳下来干什么,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受没受伤啊。 这时,一双沾着水的手,颤抖着摸过她的眉骨、鼻梁、嘴角。 一滴滚烫的东西,落在她的脸上。 他在喊她的名字。 她真想应他一声。 但她做不到,这回是真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言初就那样躺着,靠着他,听着他一声一声唤她,听着他手在她脸上碰来碰去,一点点摸她的脸。 更多的泪水落在她脸上。她冻得全身都麻了,可那一滴滴泪水落下来,顺着她脸滑下去的时候,她一下就觉得暖了。 很快,陆洺执伏下身,俯在她唇边,一下一下地做着人工呼吸。 那股气息贴过来,戴着言初熟悉的、湿透了的温度,一股一股渡进来,把她飘远的意识往回拖。 可言初感觉人都被冻住了。身体像是别人的,整个人像沉在厚厚的水底,只能飘着、听着,看着一切像隔着玻璃一样发生。 她听得出,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就在这时候,言初听见拉链被拉开的声音。陆洺执一手揽着她,一手打开备好的肾上腺素,那一针扎进来时,言初整条胳膊都抽了一下。 滚烫的热液顺着肌肉灌进身体,又顺着血管往胸口烧过来。言初听见了自己心跳被重新拽回来的声音。 打完肾上腺素后,陆洺执把针丢到一边,将言初抱得更紧了些。 那极力忍耐着的,一下一下的,断断续续的,闷着嗓子的抽泣声,就落在言初耳边。 言初从来没听过陆洺执哭成这样。 就像这三年以来憋着的所有情绪、所有后悔、所有对她的想念,全压在这竭力压制的抽泣声里。 她太想告诉他,我在,我没事,我能听见你了。可她的手指、舌头、眼皮,统统像被封住了似的,明明意识清清楚楚,灵魂和身体中间却隔着一道墙。 言初被紧紧抱在陆洺执怀里,他沾了水的手指在她脸上游走,所过之处都带着水痕,就这样一路往下,那只手,滑到了她膝盖处的伤口外延。 陆洺执的手一碰到那儿,立马僵住了,像是没法接受言初的身上,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伤口。 那抽泣声越来越大。眼泪顺着他下巴止不住往下落,一颗、两颗,滚烫滚烫的。 陆洺执抱着她,整个人都在颤,肩膀一下下抽着,耳边全是哽咽的声音。 言初听着,心揪得疼。 你别哭了,我还在这儿呢。 可她就是动不了。只能感受着陆洺执将她越抱越紧。像是怕她真没了似的。一边哭,一边搂着她,不肯松手。 上方忽然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踩得土响咚咚的,有人在上头打着伞急声喊:“陆总!您、您怎么跳下去了?!” 陆洺执抬头,眼里还挂着没擦干的泪。 他仰头往上朝保镖吼了一句:“人找到了!赶紧快点叫救援队过来!” 上头的人应了一声就快速跑了。 陆洺执又低下头,额头抵着她,呼吸贴得紧紧的:“你再忍忍,人马上就到了。” “你放心,有我在这儿,没人敢把你丢下。” “天气太差,直升机进不来,有山体还滑了一截,他们人进得慢。我等不急,先跑过来了。” “别怕……” “就算咱俩都烂死在这儿了。” “他们也能把咱俩尸体捞出去。” 说到这里,陆洺执又闷声补了句:“我陪你。” “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了。有你在的地方……” “我都陪你。” 第109章 啊?前男友?言初在心里“嗯?”了一…… 言初最开始听着还觉得挺感动,想想觉得不对,陆洺执不会以为她快不行了吧? 尤其是那句“把咱俩尸体捞出去”…… 陆洺执!老娘没死!你别给我编遗言了! 可言初骂归骂,心底还是挺感动的。 她明明就只发了个定位,话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发出去,电话更是那边连个“我”都还没说完,他就知道她出事了,冲了过来。 陆洺执还在低着头给她擦头发上的水。 他把她从怀里挪出来,放在自己腿上,一边把自己湿透的西装脱下来拧干,一边说:“我这衣服不保暖,但干一点,盖上总比你这么躺着强。” 他动作小心地把那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又把人抱回来,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不怕,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言初在心里“嗯?”了一声。 接着,她又听见陆洺执哑声开口:“没有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他笑了一声:“其实我刚接手的公司那几个月,董事会有一半人都不服我。有人做空股价,有人放料抹黑我,国内国外一块儿来。每落地一个国家,就有人递举报信,每开完一个会,回国就有人等着查税。” “不过也好,这些事我都习惯了。这三年……谁都觉得我能扛事,说我有胆子,有本事,有陆正廷那股子狠劲。”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鬓角:“其实有时候我特别想打电话给你,听听你的声音。” “可我没脸。我答应过你,我要听话。我要学着去爱你。” “其实我能理解你。” “我爸做的那些事儿,换成我是你,我也很难去原谅。” “你不回来,我理解。” “我答应过你,要从你的人生里消失。你让我先把自己活明白了,再去爱别人。” “这三年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能不能不靠任何人,也活出点样子来。” “我做到了,我在努力活出个人样。” “但如果你真的不在了,那我也不想活了。我之所以能活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我心里有你。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而已。” 陆洺执这话是真心的,他活到现在的全部理由,全都堆在她身上。如果她不在了,他确实没打算继续走下去了。 言初脑子发懵,她原本已经快没力气听清楚他说什么了,脑子里像是被水泡过一遍,乱七八糟,听一句少半句。可最后那句话,她听得特别清楚。 她心里一下子像被人用力揪了一把。 大傻子,大傻子,我没死呢,说这种殉情的丧气话是想干嘛啊! 言初的手指头抖了一下,使了吃奶的力气,从牙缝里艰难吐出一句: “傻……逼……” 陆洺执身体猛地一震,眼睛都亮了:“你醒了?!” 话刚出口,头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泥土、碎石夹着暴雨水直往洞口砸下来。 言初用力睁开眼,下意识抬头一看,瞬间瞳孔收紧—— 整片洞口上方的土石开始松塌,外面大块大块的碎石掉落,带着雨水和泥浆,“哗啦”一声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水花带着泥浆四处溅开,整个空间一下变得昏暗又沉闷。 洞内漆黑一片。 言初条件反射似的瑟缩了一下,坏了,这洞口都被封上了,一会儿可怎么出去啊。 可陆洺执似乎完全不害怕,仍沉浸在言初醒过来的喜悦里。他低头看她,眼睛亮亮的,小心又认真地问:“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 言初还在发懵,嘴角抽了抽。 陆洺执猛地把她往怀里一带,埋着头,整张脸贴在她脖颈边上,和刚才完全不是一个状态:“太好了,你还能骂我。你要不说话,我 、我真的、我……” 他没说完,鼻子又是一哽,眼泪顺着脸往下掉,掉到她脖子里,热的。 “吓死我了,我刚才在上面一看你那样……你不动,也不说话,我叫你你也不回,我真的……我脑子里全是你如果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 言初听他在这哭,声音一会儿哑一会儿发抖,心里那点恐惧也说不清是被熄灭了,还是更难受了。 她想抬手摸摸他,可胳膊还是软的,动不了。 言初只好轻轻哼了一声,表示我听见了。 结果那边抱得更紧了:“你再骂一句……再骂一句好不好……” “你还能骂我,我就知道你没事了。” 言初有些无奈,只能动一动嘴唇,嘴型一下一下地做出口型。 傻、逼。 她没发出声音,只有口型。 可陆洺执看见了。 他愣了一会儿,紧接着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声音带点哭腔,哆哆嗦嗦地把她更紧地搂进怀里:“好,好,骂得好。你还有力气骂我就行。” “我刚才看你身上这么凉,真是差点没把我吓死。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吓坏了?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他眼睛通红地盯着她,手不住地给她擦脸,擦头发,一边抖一边说:“我刚才给你打了肾上腺素,能撑一会。我这身上装了GPS,他们能找过来,你别怕,不会找不到的。” 言初听到这,放下心来。可她实在太冷了,只能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问:“你跳下来干嘛……你去找人救我不就好了。” “不行。”陆洺执盯着她,眼睛里全是碎光,一字一顿,“我做不到让你一个人在这担惊受怕。我得陪你。” 言初睫毛轻轻抖了一下:“这儿这么高……你跳下来,就不怕受伤吗……” 陆洺执突然非常认真地说: “可是你在这里啊!” 那一瞬间,言初仿佛连外面的雷雨声都听不见了。只有这句话的回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这封闭的山洞里回荡着。 陆洺执低着头,喉咙里还带着没能压住的哽意,紧紧搂着她:“你都在这儿撑这么久了,我他妈怕什么,我早就没在怕的。” 言初的心,似乎被这番话撕开了一条缝隙。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没那么冷了。 她听着陆洺执不成节奏的心跳,所有从掉进这洞里开始滋生出的恐惧,伴随着心里那条刚刚被撕开的缝隙,一股脑儿冒了出来:“我好害怕啊……” 陆洺执立刻把脸贴过来,蹭着她的额头,像哄小孩一样,安慰道:“不怕,不怕啊。我在这儿呢。我陪着你,你不用怕了。我在,你不会有事。” 他说完,又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她能看到他睫毛上沾着的水珠在颤。有水混着泥,从发梢慢慢聚成一颗,顺着脸上的细小绒毛往下滚落。 她模糊地往他额角扫了一眼。 发根下竟然压着一圈白发。那片白色,沾着水,像针一样刺进她心里。 言初有点恍神。陆洺执长白头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知道吗? 她想问。可她太累了。只能任由他抱着,脑袋靠在他肩窝,就这样任性地靠在他的怀里。 陆洺执,这三年,你也挺不容易的吧。 外头的雨还是哗啦啦的,像是永远停不下来的样子。她眼睛闭着,动不了,只能听,雨声、风声、雷声,还有陆洺执的心跳声,全都萦绕在她耳边。 言初很冷,身上还湿着,衣服贴在身上,像层薄冰。 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没那么怕了。 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光。可他在。陆洺执在。 言初闭上眼,分不清现在是几点,天是黑还是亮,时间是过了一小时还是一整晚。只觉得应该是过去了很久,像是一辈子那么久。陆洺执也没再说话,就那么抱着她,动都不敢动,只怕一动,她会更冷。 她心里想,或许,只要你还在这儿,那一切就不算太坏。 迷迷糊糊间,言初似乎是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她隐隐听见上头有人在喊,模糊的声音,隔着堵在洞口的碎石头飘下来,不真切,但确实是人声。 有救援的人来了! 有人在移石头,石头磕着泥土,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挺响的。 然后她睫毛上有了点光,那光从上头漏下来,细得像针,扎在她脸上。 那一刻,言初知道,她得救了。 一根加粗安全绳“哗”地垂了下来,接着是一个连着吊带的金属滑轮床板。 救援队员戴着头灯,小心翼翼下滑,一人一手固定绳索,另一人带着急救箱落到洞底。 救援队动作极快,将言初固定在床板上,检查过生命体征后,立刻喊了一句:“吊上去!” 床板开始缓缓升起,陆洺执仰头看着她一点点升出视线,整个人却还跪坐在泥地上,一动不动。 有队员回头看了他一眼:“陆先生,您的肩胛骨可能有骨裂,得先处理一下——” “先别管我。”他摇了摇头,“等她安全了,我再走。” 言初心里一怔,他受伤了? 她耳边全是缆绳摩擦、金属滑轨的声响,偶尔有雨水滴进眼睛里。 一被拉上去,救援队的人赶紧给言初披上温暖的毛毯。她被挪到了担架上,还在这担心陆洺执什么时候能上来呢,言初就听见旁边传来嗷的一阵哭声—— “言初!!我错了!对不起啊!你别吓我啊——” 是Leo。 那人居然一直守在外面,满脸雨水,蹲在洞口边上,整个人跟被扔进水缸里泡了一样,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一看见她被拉上来,立马扑上来就想握她的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言初看了他一眼,没力气理他,闭着眼叹了口气。 Leo是真的哭惨了,一边抽噎一边道歉。 就在这时,吊绳再次拉动。 众人纷纷低头。 绳索一寸寸往上拉,陆洺执也被吊了上来。 Leo眼神呆滞地看着陆洺执,整个人仿佛被点了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巴都张大了, 像是压根没想明白这人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Mr.Lu……?” 他是真怀疑自己看错了,眼睛一寸一寸往下扫。 陆洺执刚从下面上来,浑身早湿得透透的,白衬衫紧贴在身上,冷风一吹,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可水痕下,那块贴着心口的位置,隐约能露出一块齿痕纹身。 Leo望着那纹身,愣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什么,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转头去看言初,声音发虚:“你……你没跟我开玩笑啊?” “他真是你前男友?” 言初睫毛动了动,懒得搭理他,脸一歪靠在毯子里,像是听都不想听。 第110章 一夜白头在你这,我的手机,永远都不…… 陆洺执在英国小镇受伤的新闻,很快就在网上传开了。 不是因为事故多罕见,而是因为从现场被担架抬出来的那一刻,媒体拍到了另一张脸。 和陆洺执并排抬出的那副担架上,那个浑身是泥、脸色惨白、意识不清的女人—— 是三年前从大众视野里彻底消失的言初。 全网炸了。 几个小时内,“陆洺执遇难现场”、“陆洺执言初”、“颜值夫妇合体”,几乎占据了全部热搜。 【@八组小爆:疯了疯了疯了!!他俩和好了?!】 【@帝都男德王粉头:好好好,真情侣就是不一样,遇难都要在一起】 【@初姐铁粉:我真没想到,我的初姐归来,是以‘山难被救’的方式,笑不出来。】 一天后,言初终于醒了。 她醒来的那天刚好下雨,雨点噼里啪啦落在窗上,她缓缓睁开眼,病房的天花板一片昏暗的白色。 下午的时候,陆洺执来了。 陆洺执站在床尾,背着光,穿了件深灰色大衣。一只胳膊吊在胸前,护具从肩胛一直裹到手肘,身上的气质不怒自威,却透着一股久未歇下的疲倦。 “我晚上得飞一趟日本。”他说,“有个会议我推不掉。但你有什么事儿,有什么需要,一定要随时联系我。” “在你这,我的手机,永远都不会关机。” 言初点了点头,喉咙里发不出太多声音。 陆洺执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想拉她的手,又停住了,改成把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一点点。 “我这边安排了人守着,不会让无关的人再进来。” “照顾好自己。”他低声说。 言初轻轻嗯了一声。 陆洺执没再说什么,转身往门口走去。走到病房门口那一瞬,他忽然停在那里,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僵着。 就这样过了大概三四秒,他似乎还是没忍住,回头望了言初一眼。 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言初看得出,陆洺执欲言又止,看起来明显很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眼神一收,轻轻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言初侧头,看着病房那扇门一点一点合上,像是把两人之间所有没有说出口的话,都藏在那道缝隙后头。 她太累了,又一次陷入沉睡。 医生说,她失温太久,体力严重透支,又发着高烧,需要好好修养。另外膝盖那块撞得不轻,再加上水中带菌,有点感染。所幸骨头没裂,但一动痛得钻心。 住院,是必须的。 她没问太多细节,只知道陆洺执把她住院的费用提前清了,还将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病房是套间,待遇全是VIP级别,她只需要躺着养伤,就好。 不过,比起言初曾经历过的那些兵荒马乱,这种奢侈的安静,反倒让她一时有些不习惯。 Leo是第三天来的。 他一进门,先把一大束雏菊往床边一放,又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盒保温饭盒,说是他妈妈特地熬的。 “你能吃东西了吗?我、我问过护士,说你这两天只能喝粥,但现在应该能喝点汤了……” 言初看着他,没说话,眼神里看不出情绪。 Leo像是一下子被这眼神戳到,语速乱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先走的!我那天要是不走……要是不走,肯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Leo。”言初打断他。 他抬头:“啊?” “如果一件事注定会发生,它就一定会发生。” “这和你有没有走,关系不大。” Leo看着她,好一会没说话。 言初倒没什么情绪,反而还笑了笑:“所以我不怪你。更何况,你让我做了一场久违的梦。挺好的。” Leo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挠了挠头:“你之前跟我说你和Mr.Lu以前是情侣,我还当你在开玩笑,挑衅我呢。我回去查了一下,你,你俩还真在一起过……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兑现承诺,你下半辈子论文,我全给你包了。” “用不着。”言初白他一眼。 Leo把雏菊插进花瓶里,坐在她床边,苦着脸:“你别笑我啊,我承认,我之前真有点不自量力了。” “我那会还想试试,看看你能不能看得上我。” “现在想想,人家那是什么配置啊,年轻有为企业家,我这又算什么,我这就是……就是一臭小子,难怪你看不上我。你能原谅我么?能不能不要因为这事儿不理我? 言初看着他那副懊恼的模样,没说他好,也没说他坏,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安静一会,我可以考虑考虑原谅你。” 那天Leo在病房里陪了她很久,走的时候还傻乎乎地帮她把窗帘拉上,小声说一句“你快点好起来吧”,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瞬,言初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忽然有点发怔。 一切都安静下来,言初正打算闭眼小睡一下。 结果门又“咔哒”一声,被人重新推开。 言初以为是Leo落了东西在她这,随口一句:“不是吧Leo你又忘了什么……” 可回答她的,不是Leo的声音。 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谁是Leo啊。你男朋友?”霍骄走进来,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声音吊儿郎当地响起。 “听说你和陆少差点死在异国他乡,我不来看看,良心多少有点不安。” 言初眼神一顿,慢慢扭过头,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你怎么来了?” “怎么,看到不是你前男友,失落了?”他抬了抬下巴,穿了件骚气十足的Balmain大衣,领子高高竖着,里头搭了件金属扣的白衬衫,“我可是特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航班过来的。” 言初有点蒙:“你费这么大劲过来干嘛啊。” “来看你呗。”霍骄走进来,把手上提着的新鲜水果往床头一搁,“陆洺执说你已经能记起以前那点事了。咱俩好歹也是发小,我来看看我发小,没问题吧?” ……是没问题。 言初看了看他:“谢谢啊,飞那么久来看我。” 霍骄掀了掀外套下摆坐在她床边:“别太感动,能吃东西了吗?要不我给你削点苹果?” 言初不想和他客套:“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拐弯抹角不适合你。” 霍骄笑了笑,手里捏着个苹果,没削,也没吃:“经过这事儿,你打算和陆洺执和好吗。” “我和陆洺执这辈子就没有和好一说。我全家都死了,我成了孤儿,跟他爸脱不了干系,你知道的。”言初说。 霍骄点点头:“当然知道。” 屋子里静了两秒钟,只剩下外面细雨拍打窗户的声音。 霍骄叹了口气:“谢依洺……算了,现在不这么叫你了。言初啊,作为你的朋友,我理解你的选择。你不愿意原谅,不想回头,我都能懂。” “但我也是陆洺执的朋友,我不是来劝和的,我就是觉得吧……你能不能,多看看他。” “他家老爷子现在也遭报应了,三年了,还躺医院里,昏着没醒呢。” 言初没接话,低头看自己裹着纱布的膝盖,轻轻动了下,疼得吸了口气:“所以你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就是特意来给你兄弟求情的?” 霍骄垂眼道:“我这人嘴笨,说情不太会。但你心里肯定也知道,陆洺执和他爸,不是一路人。” 言初靠着枕头,盯着望着窗外的天,心里有些发闷。 她想起在山洞的时候,陆洺执抱着她,那距离刚好能让她看清,一片藏在他发根下的白发。 现在想起来,言初还有点恍惚。那茬白头发,到底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他才多大,怎么就…… 言初喃喃道:“陆洺执这三年,应该也不大好过吧。” 霍骄想了好半天才开口:“对他来说啊,公司那点事,其实都不算事。” “你才是。” 言初抬了下眼:“啊?” 霍骄斟酌了一下措辞,像是怕自己一口气把实话说出来吓着言初:“那年你跟他说分手,隔天我去找他。他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灯都不开,一句话都不说,就看着手机。当时没开灯,所以我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可等灯开了,我才发现,他头发白了一大片。” “那可不是一根两根,是一整片啊。” “真的,我一点没跟你夸张。” 言初不敢相信:“什么?” “是真的。你见他的时候,他头发是不是看着还挺黑的?”霍骄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言初焦急地“嗯”了一声。 “染的。”霍骄笑了笑,“这都三年了,一直不能让人看见。你也懂,他现在这个身份,状态一旦不好点,要是被人拍到,第二天股价就得跳水。更何况公司那些人,有点风吹草动都恨不得赶紧拿来做文章。” “他没办法,只能隔半个月染一次,不然出门都得戴帽子。” 霍骄说到这,叹了口气:“我有时候陪他染头发,我真不敢想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 么……就觉得,人怎么能把自己逼成这样啊。” 言初听到这,眼睛睁大了一点,下意识抬起头,脸上是明显没掩住的吃惊。 霍骄看着她这反应,轻轻一叹。 “那可是一夜白头啊……我以前听到这种词都觉得扯,直到我亲眼见着了,我才发现,原来还真他妈能有这种事。你知道那种感觉吧?就突然明白,嚯,这词儿原来是这么来的。” 听着霍骄的话,言初不自觉想起,当年和陆洺执说分手的那一夜。陆洺执跪在她面前,像被抽了魂一样地抱着她,求她,不能不要他。 言初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紧了一下。她试着去想象那画面,那个总是挺直了背、霸道、不肯低头的男人,就那么坐在黑着灯的办公室里,头一低,就是满头白发。 那一刻,她心里像被谁用力揪了一把。 她别开脸,不想让霍骄看出情绪。 但霍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比刚才还低了点:“其实吧,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我得告诉你。” 他顿了一下,像是怕她误会:“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去同情他,或者逼你跟他和好。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 言初心里“咯噔”一声。 她从霍骄那眼神里看出来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可她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什么事?” 霍骄叹了口气:“你们分开那会儿,他不是接手了他家那点烂摊子嘛。可毕竟他以前一直和老爷子不对付,刚一上任根基不稳,公司乱得跟锅粥似的,上面那些老头儿盯着他,底下人全等着他倒台以后分肉吃。股价更是一会跌一会儿起。” “他妈就给他出了个招,让他联姻。” 言初怔了一下:“联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 111 章【VIP】 第111章 再会你说什么?! “嗯。”霍骄点头,“找了个政商圈那边的千金,背靠大树,一起把局面稳住。” “那他……”言初嗓子发紧,话没说完。 “他没答应,”霍骄看了她一眼,“谁不知道陆洺执就是认定你了,从头到尾只认定你一个,他怎么可能真接受别人。” “你让他跟别人成家,生孩子,那还真不如杀了他。” “但他妈这边逼得紧,他又不想妥协,最后……他就做了个谁也没想到的决定。” 言初呼吸微滞,心里那点恐惧嗖地一下往上窜:“他干嘛了?” 霍骄盯着她,像是怕她受不了,吸了口气,低声说了句:“他去做了结扎。” “你说什么?!!” “是真的。”霍骄勉强笑了下,“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那时候我天天劝他,可他一句都听不进去。他说,除了你,他谁都不要。既然不能和你生孩子,那谁都不行。生不了孩子,也算是彻底把联姻这条路给堵死了。” “但你也知道,结扎这种事儿,以他现在在陆家的位置,做这个决定就是自断后路。” “陆阿姨当时差点没气死,原本私底下一直在帮他搞关系,他这一闹,她直接把手一甩,不帮了。转头就去扶自己家族那几个亲戚,让他彻底成了孤身一人。” “那段时间他是真难,没人撑,没人帮,还得不动声色和自家人斗智斗勇。可他一句怨言都没有。他只是说,反正他也没想过和别人过一辈子。” 言初突然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你现在看他,风风光光,人模狗样的。可我看他心里早就出大问题了。如果你不想和他和好,也没关系,但我觉得逢年过节,你多少可以问候他一两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其实吧。”霍骄顿了一下,慢慢说,“我能看得出,你心里还是有他的。你们两个之间,也确实是有真感情在。” “你说你们要是当时没分手,那现在估计孩子都有了。唉,现在倒好。” “不过说到底,这也全都是他爸造的孽。”他喃喃着,“不是你,也不是他的问题。” 言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像被人用手活活捏了一把—— 陆洺执怎么能傻到这种地步啊? 霍骄说完那些话以后,两人又随便寒暄了几句,但霍骄明显看得出来,言初的魂早就不在这了,像是刚才那番话,把她整颗心,全部都搅乱了。 霍骄懂了,也不再多说。他站起来,默默收了下手边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早日康复”,就轻轻地把门带上,走了。 门关上之后,病房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言初还是没动,确切说,她动不了。 她脑袋仰在床头,眼睛发直,完全没从刚才那些事里缓过来—— 一夜白头,结扎,谁能想到这些词会跟陆洺执扯上关系? 她是真的傻了眼。 尤其是……结扎? 不可逆的。那是不可逆的啊!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彻底断了这辈子有孩子的念想。意味着哪怕以后真有人能走进他的生活,也不会再有属于他的血脉。意味着,他是真的,打定主意再也不和任何人建立家庭了! 这个傻子,臭傻子,大傻子! 她只想给陆洺执一巴掌。 谁让你白头发,谁让你结扎,谁让你做这些了! 言初闭了闭眼,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揪住了。 她明明那么决绝地,从他们的过去里走了。 他却把自己的心,固执地困在那被分手的夜里,不肯走出来。 言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们明明都分手了,陆洺执无论做什么都和她无关,可她现在,为什么还会那么难受呢? 时间就在她像这样发呆、失眠、反复回忆中,一天一天过去了。 这场事故过去都快二十天了。 医生说她恢复得比预期还快,是因为她年轻、医疗资源用的也都是最顶级的。 陆洺执自始至终没有联系言初。 没主动发一条消息,没打一个电话,像是真的在认真兑现那张听话券。 真安静啊,她想。安静得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似的。 既然身体好得差不多,言初知道,自己该回学校了。 但她没有。 她打开邮箱,给教授发了封请假邮件,说自己“情况恢复得不太理想,申请延期两周返校”,语气礼貌、平和。 邮件一发出去,她就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给霍骄。 【言初初0419:他在哪。】 霍骄回得很快: 【骄:刚回帝都,明天要开股东大会】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一会儿。 然后打开航旅,定了一张当天晚上飞帝都的机票,头等舱,八点五十起飞。 …… …… 九月份的帝都有些凉。 藏在风里的薄凉,拂过高楼大厦和玻璃幕墙,吹皱了霓虹灯下行人的领口,也吹散了晚高峰前一秒还拥挤不堪的心跳。 言初拉着行李箱,站在机场门口人流里,看着导航,定了个离陆氏集团总部不远的酒 店。 那仍然是帝都唯一一家六星级酒店。 言初想想也觉得挺不可思议,这地儿她记得太清楚了。以前她还来这家六星级酒店应聘过,人家没收她,职位还被机器人顶了下去。 现在她却是正经以“客人”的身份住进来了,还是拿着金卡前台checkin,连服务员都对她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活久了,还真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在前台开了房间后,言初进了房间,把行李往房间角落一放,连水都没喝一口,直接出了门,打车去了陆氏总部,想把二十多天前扎根在心里的那个巴掌,从英国,到帝都,用力甩给陆洺执。 出租车在高架上飞驰。她盯着窗外闪过的高楼,一路都在琢磨该发什么。 发长句怕矫情,发短句又显得太冷。斟酌半天,言初最后干脆简简单单给陆洺执发了一条: 【言初初0419:你在哪啊】 让言初没想到的是,那条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对面直接打了语音过来。 言初一愣,忙咳了两声清嗓子,才点了接听。 “你回帝都了?”那头,是陆洺执的声音,冷淡里透着一丝不明显的急。 “嗯,我有事找你。”她说,“我现在就在来见你的路上。你在公司吗?” 那边静了两秒,没有回应。 她刚想着是不是信号断了,就听见陆洺执低声应了句:“我在。你来吧。” 语音挂断后,言初握着手机,盯着窗外,车子已经驶下匝道,往陆氏总部方向开了过去。她望着窗外那幢幢熟悉又遥远的高楼,心跳得有些快,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手机握得更紧了些。 言初吸了口气,往前靠了靠,告诉司机:“师傅,麻烦快一点。” 很快,出租车就载着言初,一路飞到了陆氏总部。 陆氏总部,言初在新闻里看过无数次。后方山脉绵延,正前方就是专属的喷泉广场,水来聚财,背山靠势,最中间那栋高楼,是被吹成风水宝地的“聚气之眼”,也可以说是帝都最有名的建筑之一。 言初望着这栋陌生的建筑,想象着陆洺执这三年来的日子,更想象着他现在正在哪一层,哪一个办公室,低头看文件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迈进了大楼。 自动门一开,冷气扑面而来,明明人来人往,却没有喧闹。迎面是一整面LED大屏,正滚动播报着陆氏最新的海外并购进展。 前台刚站起身,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已经快步迎了过来,停在她身前,就像算好了她什么时候会来似的。 “您就是言小姐吧?陆总交代我在这接您。” 他弯了弯腰,说话时身体往前倾了半分,却又立马收住,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引着方向,领着言初往电梯口走。 言初能注意到,这人余光一直飘着,偷偷打量着她,又很快将目光移开。 电梯门合上,一路通往顶楼。 伴随着“叮”的一声,言初跟在男秘书省,从电梯里走出来,迎面是一条极宽长廊,这层人不多,但每一个经过的员工都穿着同一款定制西装。他们行色匆匆,但每一个看到她的人,眼神都在言初身上都停了一秒。 没有人多说话,也没有人上前示好。可那点打量藏都藏不住。 男秘书走到走廊最里侧,停在一扇原木色的大门前。 “陆总就在里面。” 男秘书伸手替她推开门,又侧过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嘴上客气得体:“我就不进去了。” 说完男秘书退了半步,动作极轻地把门带上,人悄无声息地走了。 门一合上,屋里变得安静下来。 言初站在门口没动,视线扫过去,这办公室不小,前半是接待区,后半是独立工作区,中间隔着半扇玻璃屏风。 最里头落地窗前,站着个人。 男人一身深色西装,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头稍稍偏着,像是在欣赏远处的夜景。 言初抬脚往落地窗那边走了过去:“陆洺执。” 陆洺执听见脚步声停了,才慢慢回头:“你来了。” 那张脸,在灯下分毫未变,可眼下没有笑意,只有沉沉的倦色。 言初干脆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你是不是疯了?” “……什么?” “谁允许你去结扎的。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凭什么这么干!”【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 112 章【VIP】 第112章 大傻子我爱你。 言初把在飞机上这十几个小时来,憋着的所有话都倾泻而出:“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特别可怜,特别感人?” 陆洺执怔了一会儿,像是真没反应过来她一上来就开骂,眉头皱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而言初整个人都像被点着了似的:“你结扎干嘛?!你告诉我你结扎是为了什么?!证明你专一?证明你爱我?” “你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处理问题吗?你不能去抗争?你不能去谈?你不能就干脆说你不娶,非得自残?” 陆洺执死水般的眼睛,正随着这噼里啪啦一通话慢慢被点燃。 “你全都知道了?”他低声问。 言初冷笑了声:“霍骄都告诉我了。” 陆洺执脸色往下沉了一点,明显很是不悦。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过了几秒,陆洺执才开口:“你不是应该还在英国么。” “怎么,突然回来了?” 言初盯着他,没有半点客气:“我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就是为了给你这个。” 说完那一刻,言初抬起手,毫不犹豫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的一声。 陆洺执没躲,脸偏到一边,被她打了个正着。他本来长得就白,半张脸立刻就红了,巴掌印冒出来,连脖子都带着一抹红色。 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就那么站着,甚至都不摸脸,也不问一句为什么,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 言初被他这样看着,心里更是难受得不行。 陆洺执将脸偏到另一侧,“好受点了么。” “没解气,这边也给你打。” 言初站在原地,连呼吸都不太顺畅:“我离开你……是因为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走出自己的路,找到你自己的幸福啊。可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后路全堵死?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要孩子了吗?” 陆洺执听到这儿,终于低头笑了一下。 “我还记得三年前你说过什么,”他说,“你说你承诺不了未来,你的过去,注定你没办法做一个正常的母亲。” “既然你觉得你没资格成为母亲,那我更不配做谁的父亲。哪怕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我也不会和别人搭一张户口本,生一个和你没关系的人。” “除了你,我谁也不可能要。如果我不能和你有一个结局,那和谁都不行。” “只有你,你懂么,只有你才行。” 说完,他转身,走到办公桌边。弯腰打开抽屉,从最深处拿出一张被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陆洺执回过身,走到她面前,手一抖,把 那张纸摊开来。 上面那一行字,眼熟得让言初发懵。 ——你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了吗? 那是她写的。是陆洺执来学校做演讲的时候,言初塞进提问箱的匿名卡片。 当时陆洺执在台上一张张抽着问题,最后也没抽到她这张。当时她还有点失落,后来想想,有什么可矫情的,她就把这事忘了。 可言初怎么也没想到,这张她以为被遗漏的匿名字条,陆洺执不仅看到了,一眼认出来是她的字,还将纸条从英国带回了帝都,放在办公桌里,留到了现在。 陆洺执抖了抖那张纸,又抬眼看她: “没有你,你让我上哪去找幸福?” 言初心里一乱,赶紧将一连串的话劈头盖脸扔出去,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慌:“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倔啊?没有我了,你就真打算一个人孤孤单单过完这辈子啊?你怎么能这么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陆洺执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因为你就是我的南墙!” 言初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撞了一下。她嘴上还想硬撑,可理直气壮的底气越来越淡,眼底的慌张一秒比一秒重。 她抬头,看他那头漆黑发亮的头发,脑子有点乱。没来由地怕。 本来是想来把他骂醒的,但她现在怎么能这么难过啊? “你告诉我,”她声音有些抖,“你接下来的这辈子,到底打算怎么过?” 陆洺执没想太多,也没犹豫。他说: “就这么过。” “按部就班地过。一个人过,一个人变老,一个人死。” “要是哪天哪天你不在了,我就下去陪你。就这么简单。反正除了你,我也没什么可牵绊的。” 其实,如果没有在英国发生的那些事,如果没有霍骄那番话,她大概率,会觉得陆洺执是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赌她心软。 可现在,言初清楚地知道,陆洺执这不是赌气,也不是吓唬人。这人就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主意不错。 他是真的,就打算这样一个人,孤零零过完这一生。 言初心里一滞,想说点什么,可陆洺执似乎觉得还不够,继续道:“我知道,我爸确实做了错事。” “他给你这一生,给你的一家人,带来了太多、太多不可磨灭的伤害。我没办法去撤回他做过的那些事,更没脸去求你一个原谅。但我可以替他赎罪,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哪怕是以我一辈子的幸福为代价也好。” 陆洺执顿了一下,轻声补了一句: “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幸福了。” “但是——” “谢依洺。言初。3301。” “我希望你能幸福。” “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言初鼻尖发酸,胸口堵得慌,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个大傻子!!” 她边骂边冲上去,抱紧了陆洺执:“你疯了是不是?!谁要你拿你一辈子来还这笔债啊?你傻了吗!” 陆洺执明显怔住了。他没想到她会这样主动扑过来抱住他,更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被她主动拥抱一次。 他甚至愣了好几秒,手才慢慢抬起来,落在她的腰上,动作有点僵,又小心翼翼地慢慢收紧。 陆洺执低下头,贴着她肩膀轻轻嗅了一下她身上的味道,将鼻子抵在她发间,哑声道:“对不起。我替我爸,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言初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其实不想哭的,可心里就是堵,堵得难受,毕竟她很清楚,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是血,是债,是从他们从出生就注定的那道坎。 可就是眼前这个大傻子。虽然这三年他就像凭空蒸发在她的生活中,可她从没真的忘过他。 尽管他以前混账,轴,死要面子,时不时犯个混,嘴巴也毒得要命。可他从来没有一次,真的放弃过她。 哪怕她一声不吭走了,他也没换方向走。他要是恨她,她还能走得干脆点,可他不恨,还要拿自己的一生去偿还。 这些行为,让她觉得自己不是漂泊无依的风,是个值得被在意的人。 言初心口闷得发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头顶的头发,黑黑亮亮的,很是柔软。 “陆洺执,你这头发……也是染的?”她问。 陆洺执身子明显一僵,低头看她:“霍骄连这都告诉你了?” 言初点头:“他说你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陆洺执叹了口气,又把她抱紧了点:“他可真多嘴。”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谁也不敢说话,像生怕多说一个字,就把现在这点来之不易的安宁全给打碎了。 落地窗车水马龙,现在早就过了下班晚高峰,可因为这里是帝都,还是帝都最繁华的地段,车就跟没打算停似的,一辆接着一辆,尾灯红成一片。 帝都太大了,热闹不缺,安静才是稀罕物。 他们就站在这栋几十层高的大楼里,外面霓虹灯的光线透进来,在他们的脸上出一块块色彩交叠的光斑。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鸣笛声,陆洺执低头看了她一眼:“你这次,打算在帝都呆几天。” 言初没抬头,闷闷地说了句:“还没定呢。我就是来给你一巴掌的,打完就走。” 陆洺执小声说:“那你多打我几天,行不行。” 她这才抬头瞪他一眼:“你想让我多陪你两天你就直说呗。” “你想让我直接点?” “嗯。” 陆洺执眼神变得特别认真:“我很想你。” 言初眼睫轻轻抖了一下:“嗯。” “特别想你。” “嗯。” “我想吻你。” “嗯?” “可以么。” 言初唇动了一下:“我……” 话还没落下,陆洺执凑过来,唇几乎贴在她唇上:“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没留给言初时间再多说一个字,陆洺执低头就吻了下去。 唇刚贴上,言初肩膀就颤了一下,陆洺执却直接伸手托住她后脑,强硬地压近,整个人半抱着她,把她锁进自己怀里。 唇齿轻轻扫过,又慢慢咬住她下唇,一点点收紧。 外面车喇叭还响着,远远近近的噪音像背景音一样退下去,只剩下他身上那点熟悉的味道和气息,一点点往言初心口灼下来。 像以前一样,又不大一样。他像是在用这一吻,把即将远去的她,捧起来,贴紧心口,放进他的梦里。 言初有一瞬想推开陆洺执,但被他箍得太紧,他的气息贴着她,一口一口都是灼热的。 “……你……”她刚想说什么,他低声截住她: “别说话,亲完我再让你骂。” 言初心里像过了电一样,就站在那儿,回抱着他,像是在这个吻里,把过去三年所有的压抑着的委屈和克制,全都融化在这个吻里。 陆洺执的嘴唇温热,带着思念,吻着她时,他是闭着眼的,像是在亲一件太过珍贵的东西。她感受到他的呼吸混在自己气息里,那些贴近的、缓慢又反复的触碰,像一把刀背,一寸寸划过她的唇,反复摩挲,仿佛要把她整个人,缓慢地、毫不留情地划开,再温柔地咽下去。 言初的呼吸短促了一瞬。 等到陆洺执松开她,她几乎没有睁眼的勇气。 “你要真打算走,就再给我留两天……我不想隔着电话想你。” “你定好酒店了吗?住哪儿?跟我回家好不好?” 言初小声说:“我订酒店了。” 陆洺执失落地“哦”了一声。 可他抱着她的手没松,反而圈得更紧了。言初被他抱得呼吸不过来,只能推了推他:“我看你也挺忙的。要不你先去忙你的事吧。我,我走了。” “别走,我不忙,一点都不忙。”陆洺执搂得更紧了一点,“跟你沾边的事儿,在我这都得排最前头。”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言初拿他没办法,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安静地被她摸了几秒,忽然问:“这三年,你谈恋爱了吗?” 言初摇头:“没有。我不感兴趣。” 陆洺执没什么表情地说:“也是。” 接着,他又慢悠悠接了一句:“其实你在英国什么情况,我也知道。我有的是办法盯着你。” 她猛地抬头:“……嗯?” 陆洺执没回她,就低头把脸埋她脖颈那儿,蹭了一下。 “幸好你没谈恋爱,”他闷声说,“你要是真和谁好上了,我可不敢想象我能做出点什么。” 言初心里忽然凉飕飕的。她一直以为,这三年,陆洺执从她世界里彻底消失了。可现在她才听明白,原来他一直在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盯着她。 陆洺执继续说:“这三年我看你过得挺好。认真上学,认真生活,你过得好,我真的高兴。” “我没想去破坏你现在的节奏,也不想把你从你这来之不易的平静世界里拽出来。但等你毕业了,想做什么,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都能帮你一把。毕竟,我现在混的也算不错,多少还能有点用了。” 言初将头侧开:“我觉得你那3301Project,就挺不错。” 陆洺执眼神明明是平静的,眼底却压不住亮了一下:“真的?” 言初怕他得意,故意说:“我就是觉得那数字听着挺顺的。吉利。” 陆洺执笑了:“好,那太好了。你要是愿意,那项目在英国的所有线下合作,我都交给你。确实,这项目交给你来做,最合适不过。” “啊?那你以后不就成我顶头上司了?” “谁说的。无论我们在不在一起,你永远都是我上司。无论什么时候,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言初眼里流露出一丝动容。可那动容还没维持多久,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又变得黯淡下来。 那点微不可见的情绪转变,陆洺执全看在眼里。他 说:“我现在这样,确实也配不上你。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死皮赖脸求着你和我在一起。” “我是发自内心希望,你能幸福。” 言初明白,陆洺执这句“配不上你”,到底指的是什么意思。 那一瞬间,言初心里那点恼怒又上来了。 谁让你一声不吭,自作主张的? 谁让你觉得这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但言初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开口。毕竟这件事儿,多少她也有点责任。要不是她当年那么狠心地一走了之,他又何必走到这一步。 言初也能感受得到,陆洺执是真的比从前成熟了很多,脾气也没那么冲了。那曾经嚷嚷着“没人能拒绝我”的跋扈少爷,好像真的一夜之间长大了。 如果她一直放任陆洺执自己过下去…… 他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逼死吧? 言初心里突然特别难受,她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你把那两枚戒指还给我吧。” 他抬起头:“啊?” “我说,戒指。你不是还留着呢吗?” 陆洺执眼神发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 “还给我之后,你亲手给我带上吧。行不行?” “你认真的?” “嗯,我认真的。” 陆洺执眼圈都红了:“你原谅我爸了?” “我做不到。”言初说,“但比起那些,我实在看不下去你这么折磨自己。” 陆洺执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整个人都懵了。他压着声音问:“我没做梦吧?” 言初伸手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大傻子。是真的,你没做梦。” 陆洺执深吸了好几口气,眼睛里那些光全都回来了。他手都有些抖:“那我、我可以回家拿戒指吗?我现在就去——” 他话说到一半,松开言初,似乎真准备走呢,结果言初一把勾住他手腕,把人拽了回来。 “不差这一会儿,”她说,“别急嘛。” 陆洺执眼里还带着水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你万一反悔怎么办?” 言初把头靠过去,轻轻蹭了下他肩膀:“我想好了,不会反悔。但我还得回英国,大学还剩一年呢,我得把大学读完。” 陆洺执连连点头:“好,好,没问题,你该读就读。” 他抿了下唇,压着嗓子接了句:“其实。我在你那个小镇,早就买了个House,没事我就会飞过去,在那住两天。” “正好你别住那家homestay了,住进我买的房子里吧。那二手车也别开了。我给你换辆劳,反正国外买车没几个钱。你说喜欢白色还是黑色,我去订。” 他怎么都知道? 言初脑子空了一瞬:“你没事就会去那住? 陆洺执点了点头:“嗯。和你在一个城市,我心里会踏实一点。哪怕一天碰不见一面,能在同一片天空,同一个时差里待着,我就觉得,咱俩不至于真离得那么远。” “我就是想离你近点。就近一点也行。” 言初眼底那点水一下子涨出来,心口一下像被谁掀开了一道口子,疼得发麻。她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傻啊。” 说完,她踮起脚,抱着他,吻了上去。 陆洺执一开始被她亲得脑袋发懵,下意识往后靠了下,碰在身后的桌沿才站稳。 言初不管,直接抓住他领口,就一个劲儿地亲,咬着不放。吻着吻着,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压着他坐在办公椅上,腿一挨到他膝盖,他像被烫了一下似的把她往怀里一收。 陆洺执声音发紧:“等会,我去锁个门。” 他话说完,整个人像是终于放下了所有顾虑,转身快步把门锁死,反手一拉,把言初拉进他怀里。 玻璃屏风上反着夜色的倒影,她背抵着门板,他一只手撑在她肩侧,二人炙热的鼻息交织在一起。 陆洺执低头贴近她耳朵:“能离你这么近,还真就像梦一样。” “这回你别怪我。你这样亲我,我真的忍不住。” 话音还没落下,陆洺执的唇就贴上来了。 言初被亲得喘不上气,指尖死死抓着他的西服外套,背后是冷门,身前全是他压下来的体温。 他指尖顺着她的背滑下去,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她在微微发抖。 言初低头闷哼了一声,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被他单手揽着腰直接抱上办公桌。 一旁的椅子被陆洺执一脚踢开,桌面微凉,言初半坐半躺着,腿自然垂在他腰两侧。他一边低头吻她锁骨,一边急促地脱下自己的西装,顺手也将腕表摘了下来。 被吻着锁骨,言初浑身一麻,突然脸就红了,气一断,整个人开始往后缩:“大总裁,咱们在你办公室做这事儿合适么……” 陆洺执笑了,一路从她锁骨吻下去:“咱俩第一次还是在车里呢,你现在倒开始装正经了?” 桌面微微晃动,空气里全是他低沉的喘息,还有她压抑着的小声呜咽。 夜色从窗外压进来,他们的影子映在落地窗上,交叠成一团,像是怎么都分不开。 外头偶尔有脚步声经过,陆洺执眼里带着点控制不住的兴奋和慌乱,指尖顺着她衣服边探进去,动作又小心又急。 她身体热得发烫,抬手拉住他胳膊,把人往自己身上拽。 两个人一前一后贴在桌边,呼吸黏在一起,全是汗和香水味混起来的气息。 “你别出声啊,这要是声音大点,外面可都能听见呢。”他哑着嗓子贴着她脖子亲了一下,“刚才不是挺凶的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软了?” 言初艰难地嘴硬道:“你再得意,我明天就飞回英国。” 陆洺执连忙用吻堵住她的嘴,吻了好一会儿,才贴着她的唇说:“你再跑一个我看看,试试我敢不敢在飞机场把你抓回来。” “老婆,我爱你。” …… …… 言初这回是真被折腾到不行。 她身上哪哪儿都疼,全是他留下的痕迹想想也是,这饿狼被关了三年,一被放出来,简直就不是人。 不过确实爽极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俩都太久没碰人,而陆洺执本来就大,前面半天都放不进去,他一边哄一边吻,最后还是靠着他慢慢来,才算勉强放了进去。 三年没做,一上来言初差点没顶住,完事儿之后她整个人就瘫在陆洺执身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只能靠在他怀里喘气。 她闭着眼,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身体还在回味那股彻底交出去的失重感。哪怕过去了三年,哪怕隔了那么多事情,可一见到他,她身体永远比脑子更诚实。 缓了一会儿,言初忽然想起他们刚在一起那阵子。就陆洺执那栋大别墅,楼上楼下,家里的每一处都留下了他们的痕迹。 仔细想想,这种体验,也就只有陆洺执能给得了她。 床上是,心里更是。 就算时过境迁,他仍然非她不可。 他只要她。 只有他。 ……只有他。 陆洺执这办公室特别大,自带一个很是浮夸的卫生间 。帮言初擦干身体后,陆洺执把她打横抱起来,一路抱进浴室里。 陆洺执动作娴熟得不行,就像以前那样,将水温调得正好,给言初洗头、冲水、搓肩,他洗得认真,跟哄孩子似的,哪儿都不落,熟练得就像这三年他们根本没分开过。 言初迷迷糊糊靠在他身上,只觉得这一刻,所有的遗憾,都像没发生过,现在她只想靠着他,哪里都不想去。 水流顺着言初锁骨滑下去,她忽然听见他在她耳边,有些忐忑地问:“我们这算和好了吧?” 言初眼睛没睁开,嘴里轻轻“嗯”了一声。 陆洺执眼睛都亮了,抱着她亲了一大口,乐得跟个三岁小孩似的,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 言初努力眯着眼,看着他那副高兴样子,突然就有点想笑。 她想,这人如果能一直这样高高兴兴的…… 好像也没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过去的事情,改变不了。 但我想看你幸福啊。 第二天一早,陆洺执那边有个会议,不能陪着言初。 言初倒觉得没什么,在酒店吃完饭,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会儿天,临近中午,她打了个车,去了市中心的看守所。 会见区里冷得要命,墙壁刷着灰漆,空气里带着点消毒水味。 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言初坐在椅子上,等待钟浔被带出来。 案子终审结果已经下来了。 钟浔故意伤人,判了十五年;非法拘禁又加了五年,再加上李军那事儿,最后一块数罪并罚,总共三十五年。 这会儿还在看守所,再过几天就送去监狱服刑,基本上这辈子也算废了。 她回来之前,其实有收到钟浔律师的邮件,说钟浔快要移送监狱了,在最后这几天,提了唯一一个要求,就是想见她一面。 律师问她,能不能配合一下,趁着她回国,有没有空见个面。 言初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就当是给彼此做一个了断。 没多久,对面门开了。 钟浔穿着深蓝色马甲,手上还带着手铐,气色很一般,但眼睛还是清亮,见到她,嘴角扯了一下。 “小言初,你来了。”钟浔在电话那头说。 尽管身处囚笼,钟浔神色倒是挺自在,监服穿在他身上像件定制的牌子货,让言初觉得这人无论在哪,都难以困住他的心。 言初拿起话筒:“钟浔哥,这应该是我们俩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钟浔笑了,语气倒是带着点真心实意:“你还能叫我哥,我真欣慰。” 她没绕弯,盯着他问:“你为什么要对陆洺执他爸下手?” 钟浔原本连嘴角都在上扬,结果听到她一开口就提陆洺执,整个人就蔫了,笑也收了,脸色一拉,连眼睛都不亮了,只剩下灰蒙蒙的死气。 他冷冷说:“其实我早就盯陆洺执很久了。我只想杀了他。但他身边盯他的人太多,我没机会下手。” “不过,能让他难受,能让他痛苦,那就怎么都行。” “再加上,他是害了你这辈子的罪魁祸首。你还不明白么?小言初,我爱你啊。” 钟浔说到这,眼里燃起满满的嫉妒与不甘。 言初实在是难以理解:“你怎么这么极端呢?钟浔,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钟浔没说话,嘴角微微扬着,往椅背上一靠,像是一下松开了所有伪装,懒洋洋地盯着她,神色里透着一种恶劣的放松。 言初又问:“钟浔哥,你为什么不能为你自己活啊?你就非得把所有的希望、恨意、欲望全栓在别人身上吗?你这样一辈子能快乐吗?” 钟浔眯起眼睛,攥紧双手:“我人生本来就是一滩烂泥,是阴沟里的脏水,是见不得光的老鼠。我从一开始就是脏的。但我只要一想到,能让陆洺执那样的人,哪怕只沾上一丁点我的痛苦,我就开心极了。” 言初摇摇头,脸上挂着说不清的悲凉,最后没忍住,低声说:“你真是个变态。” 钟浔愣了一下,忽然就笑了,笑得特放松,头微微仰着,盯着她的眼神就像得到了什么奖赏:“谢谢夸奖。” 言初愣了一两秒,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噎住。他竟然觉得骂他变态是夸奖? 她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无奈,心里那点剩下的温情和愧疚也一点点褪了下去。 “你真有病。”她说,“你已经疯了。” 那头的钟浔却笑得更开心了,嘴角咧开,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动听的一句情话,后背一颤一颤的,连眼角都笑出了水光。 突然,钟浔一头撞在防弹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 看守室的门猛地被人推开,有人冲过来按住他,架着他往后拖。 钟浔却还在笑,眼睛死死盯着她,脖子还在用力往她这边拧,像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你记着我啊。”他一边笑一边喊,“小言初,你一辈子都会记得我,对吧?你甩不掉我了——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了!!” “我要你记住我!你可不能忘了我!” “我绝对不允许你忘了我!!!” 那声音透过玻璃和话筒,轰地震在言初的耳膜里。 她看着钟浔被拖走,直到那人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言初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竟然全都是汗。 出看守所的时候,太阳正大,光晃得她眼睛一跳。 言初下意识抬手挡了下,眼前刚适应亮度,余光就瞥见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似乎,像是专门停在那里等她的。 下一秒,迈巴赫后排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她看见陆洺执坐在里面,穿着一身不符合他以前平时风格的黑色西服,靠着椅背,朝她笑了笑。 言初没多惊讶,更是没问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反正据她对陆洺执的了解,只要他想知道她在哪儿,她在哪儿都藏不住。 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迈巴赫的真皮座椅带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水味。才刚扣上安全带,前排司机就踩下油门,将车平稳地驶了出去。 窗外景色快速向后褪去。 陆洺执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两枚钻戒。 一枚,是那20克拉的粉钻戒指。 一枚,是陆家传下来的订婚戒,比那粉钻戒指还大一圈不止。 阳光从后挡风洒进来,把那两枚戒指的火彩映得满车都是,也把陆洺执眼睛里那点光,映得清清楚楚。 那是言初好久没见过的光。 眼神是亮的,是真的亮,是沉寂下去之后、破土又长出来的光。 陆洺执握紧她的手,赶紧把两枚戒指戴了上去,左手一枚,右手一枚,全戴在无名指上。看着挺着急,像怕再晚一秒就不算数了。 “这次戴上,就别摘了。” 言初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两枚戒指,一左一右,鸽子蛋闪得晃眼,指骨白净,骨节线条漂亮,戴在手上简直就是行走的钞票,能不好看吗,那可太好看了。 她打趣道:“陆大总裁,你还挺雷厉风行呀。” 陆洺执眼神黏在她手上,盯得特别认真, 欣赏了好一会儿,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收了点笑意,开口问:“你跟那姓钟的变态都说什么了?他没把你怎么着吧?” 言初转头看他一眼:“隔着防弹玻璃,又根本不在一个房间。你紧张什么?” 他“啧”了一声,像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多此一问,“也是。” 说完,陆洺执也顾不得司机还在开车呢,直接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我才半天没见你,”他低声说,“就已经想你想得不行了。” 陆洺执一边说,一边重新把她的手拉过去,拢在掌心,手指在那两枚戒指上轻轻划过:“你放心,我迟早会让你这双手,戴满鸽子蛋。” 前排那司机都傻了。 司机以前哪见过陆洺执这样?平时陆洺执在他们眼里,嘴一张全是指令,眼神扫过来都叫人喘不上气,活脱一个穿了西装的资本机器,一丁点人味都没有,更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冷漠极了。 现在倒好。原来老板还有这样小狗的一面啊?司机眼角抖了抖,一副不知道该不该看、不敢看、又忍不住偷看的慌乱小神情。 言初没注意到正吃瓜的司机,笑着和陆洺执说:“你不用再送了。我有这俩戒指就够了。” “毕竟这两枚戒指对我来说,实在太有意义。以后你再送什么,都不可能比它们更有意义了。” 陆洺执听完没说话,眼睛还落在她手上那两枚戒指上,隔了会儿才接话。 “咱俩还有一辈子路要走呢,”他说,“老婆,我会让你以后收到的每一个戒指,都比这两枚戒指更有意义。” 言初握紧他的手。 当天晚上,他们去了老宅,和陆太太吃了顿饭。 气氛不算僵,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陆太太连那点客套都懒得做,眼神里写着“你们爱干嘛干嘛,别指望我给什么脸色”。 陆洺执也没多说,只是把身为儿子该有的礼节,一点不落地做了个清楚。 言初坐在旁边,倒没觉得尴尬,反而心里一点点清明起来。 她这才彻底看明白,陆太太这个人,之前之所以对她温柔、客气,是因为她对陆家不构成任何威胁。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不只是言初,还是谢依洺。是谢家的谢依洺。 她和陆洺执这次一块回来,代表着什么,不用点破,陆太太心知肚明。 所以陆太太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冷漠得很。 言初在心里感慨,这陆家,压根就不是靠爱来维系的。对陆太太而言,你不碰她的蛋糕,她自然对你好言好语。可你要真动了她的利益,不管你是谁,哪怕是亲儿子,也都会被当作拦路石。 这顿饭吃到最后,气氛其实一直绷着。眼看快吃完了,陆洺执才放下筷子,慢悠悠地说了句:“妈,我要娶她了。” 和三年前不一样。 那一次,是求一个准许。 而这一次,是通知。 陆太太抬眼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把饭吃完,擦了擦嘴,起身就走了。 陆洺执像是早知道会这样,转头朝言初看了一眼。 言初刚好也看过去,两人视线心照不宣地碰在一起。 他们同时露出释怀的笑容。 离开老宅,陆洺执一上车,人就彻底松懈下来。他一边扣安全带,一边不忘扭头问:“咱俩婚礼你想办几场啊?帝都是肯定要办的,国外咱也可以办个私人点儿的,就请几个比较近的朋友。不行去我那私人岛?或者你喜欢哪里,随便挑。喜欢咱就买,买不了的我就提前订。” “……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言初侧过头,看他一眼。 陆洺执瞪大眼睛:“怎么快了?我都等不急了。” 言初拨了拨陆洺执的头发:“不如等我大学毕业,那时候再结婚,多好。” 陆洺执皱起眉头,好像在快速反应她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在婉拒他。 “毕业?你还有还有一年才毕业呢。”他声音小了一点,整个人都没刚才那么兴奋了。安静了快半分钟,他才重新开口,声音低了一点,语气也慢了不少: “仪式可以等。领证不行。” “你要是改了主意,又不要我,我可真活不下去了。不行,你明天就去和我领证,我一点儿都不想等。” 这话像是随口说出来的,但言初明白,里面藏着太多压在他心口很久的诚实。 那一刻,言初眼里,又浮现出陆洺执满头白发的模样。 她没再推脱,轻轻应了声:“好啊。” 陆洺执还没反应过来:“啊?” 她笑了下:“我说,好。领证就领证。”【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 113 章【大结局】 第113章 大结局“我现在一想,我都…… 第二天一早,俩人就去了民政局。 身份证、户口本、全带上了,连户籍证明都备了两份。 陆洺执天没亮就睁开了眼,精神得像是要出门打仗。西装是认真挑的,发胶都抹了两层,站在门口看着她时,眼神亮得跟过年似的。 他们刚下车,民政局门口就引起一阵不小的动静。 毕竟他们也算是名人,身旁还跟了俩保镖,阵仗确实不算小。 言初心里笑得不行,陆洺执倒是一脸认真,像是认定了今天他也就是个普通人,必须排队、签字、盖章,谁都不能拦他领这个证。 排队那会儿,有个窗口的办事员偷偷从玻璃后探头出来看了他好几眼,手里的章都举了半天没落下来。 进小房间拍照,两个人坐在红底布前并肩坐下时,言初不小心笑出声来。 “陆洺执,你脸别绷着,快点,笑一个,别那么紧张。” 陆洺执扯出了一个特别羞涩的笑。 咔嚓一声。 十分钟不到,红本本到手。 陆洺执拿着那个薄薄的小本,低头看了一眼里面那张合照,眼睛就没再挪开过。 照片里的他,表情比新闻里还正经,旁边的言初穿着白衬衫,眼睛弯着,一点都没遮那点笑意。 “……是真的啊。”他看着看着,低声说了一句,“真不是梦啊。” 言初凑过去轻声说:“对,不是梦。咱俩真的结婚了。” 陆洺执眼睛瞬间就红了点,又盯着结婚证上的照片看了一会,下一秒,竟然一把将言初抱了起来! “老婆,”他抱着她站在民政局门口,像个傻子似的咧着嘴,“我他妈太高兴了。” 言初拍他肩膀,忍不住笑:“大傻子,你快放我下来,旁边那么多人,全在看呢。” 陆洺执愣了一下,回头扫了眼周围的围观人群,几位大叔已经笑得不行了,还有人偷偷拍视频。 陆洺执脸上那点不自在一闪而过,但嘴角还是挂着抹控制不住的笑意,没说什么,只是把她慢慢放下,咳了一下,小声说:“哦,我忘了。” 回到车上后,司机还没来,俩人坐在后排,陆洺执屁股还没坐热,就又把红本本拿出来了。 那红色小本子被他捏在手里,手指都不带松的,一边看一边乐。笑着笑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转头看言初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笑。 言初靠在座椅里,侧头看他那副德行,心里暖洋洋的。 她说:“我们终于是一家人了。” 陆洺执没抬头,盯着红本低声说:“你在我心里,早就是了。” 说完他忽然又冒了一句:“诶,对了,你说那财富交换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到底是什么神秘力量,才能做到让我的钱,全跑进你账户里的啊?” 他在这啧啧感慨:“真得感谢这神秘力量。没这事儿啊,我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你。要不是那鬼短信,哪有咱俩的现在啊。” 言初白了他一眼:“你忘了你最开始都气成什么样了?每天跟我吵架,总是凶我,天天挑衅我,从来都不服气,跟个斗鸡似的,讨厌得很。” 陆洺执嘿嘿一笑,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带着点讨好:“老婆我错了。” “我那会儿,还真是把这辈子能对你说的狠话,全说完了。” “我错了。我是真错了。我现在一想,我都想抽自己。” “原谅我吧。”他边说边亲她,和耍赖皮一样,“我都后悔死了。” 言初被他亲得发痒,刚想抬手轻轻推他,陆洺执突然抬手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眼睛,眼神慢慢沉下去。 “我爱你,老婆。我永远爱你。” 言初的眼里全是动容。她一时间没忍住,整个人朝他这边轻轻靠过去。 陆洺执没等她多表态,眼神就从她眼睛慢慢落到她嘴唇上,再往下,锁骨、领口、手指,他眼神收得慢,动作却一点没犹豫,手绕过去落在她后腰,吻了上去。 言初没推开他,手慢慢揪着他衬衫的前襟,身子顺着他动作往后座一靠。 就在两人靠得越来越近、眼神也快烧起来的时候,陆洺执手机震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低头一看,是霍骄。 【骄:陆洺执,你和谢依洺刚认识那会儿,是不是收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啊?】 好事被打断,陆洺执没好气地打字: 【Lmz0419:怎么,你也收到了?要不我给你打点钱救急】 霍骄回得也快: 【骄:是收到了……但和你那条好像不太一样啊。】 【Lmz0419:截个图我看看。】 几秒后,一张截图弹了进来。 言初正靠着他肩,看陆洺执盯着手机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是奇怪,忍不住凑过去一起看。 截图上,是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尊敬的用户,您已被列入狗男女监管名单。请立即终止一切海王/海后行为,包含但不限于:暧昧、乱搞、钓鱼、情感漠视等烂黄瓜举止】 【若再管不住自己,系统将替天行道,降下天罚,如骨折,腿瘸,生病,血光之灾】 两人一起看完这段,言初噗一声笑出来:“狗男女,哈 哈哈哈哈,不是,这要是真的,霍骄不得被雷劈成碳条啊。” 陆洺执细细品味着这张截图,嘴角慢慢往上翘了点。 “该。”他声音不高,尾音里还带着点真心实意的愉悦,“老天有眼啊,终于肯出手治这渣男了。” 言初想了想:“他不会真被雷劈吧?要是被劈死了可怎么办啊?” “谁知道了,那会儿我所有的钱,都能一夜之间全跑你账户里。”陆洺执停了一下,抬手比了个数,“那可是一百一十八亿啊。” “所以啊,他被雷劈又能算什么稀奇事儿?能收到这条短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陆洺执感慨完,侧着身体靠过去,一只胳膊搭在言初肩上:“你看啊,我收到那破玩意儿的第二天,不就遇见你了嘛。” “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给他选好了个女人,趁着这机会把霍骄那傻逼收了,好好治一治他啊?真难怪短信上面说,这是在替天行道。” 言初“啧”了一声,转头看他,脸上那点笑藏也没藏。 “可能是吧。” 她说完直接伸手,把陆洺执手机拍掉。 “哎,别管他了。”言初搂着陆洺执,凑近了点,抬眼看他一秒,突然就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老公,咱俩刚才打算做什么来着?” 陆洺执被这声“老公”叫麻了,下意识伸手揽她腰,嘴角动了动,刚想开口,她头一歪,顺势咬了他一下。 “快点继续啊。”她笑。 陆洺执直接俯身吻了过去。 车门锁好,灯灭,没过多久,车身开始轻轻晃了起来。 言初本来以为,结了婚之后,生活会变得特别不一样。 可后来她发现,其实也没那么多变化。 她和陆洺执又在帝都腻歪了一周,该吃吃,该玩玩,该睡睡。伴随着陆洺执的恋恋不舍,言初收拾好行李,回英国继续读书了。 不过这回,她没再住homestay。 她搬进了陆洺执早就买好的house,地段好,房子大,有院子。 陆洺执给她配了保镖,管家、佣人。知道她不喜欢花钱,只喜欢存钱,就给她买了辆白色的劳斯莱斯魅影。相对于他那辆库里南,刚好够言初一个人开。 生活是真的稳定了下来。 她继续上学,课还是照上,但课余时间也开始正式参与“3301Project”的推进工作。她进了项目组,跟着那群专业团队一起跑数据、开会、为那些生活窘迫的女性,真心实意做点实事儿。 这生活真是格外充实,甚至有点忙过了头。可言初挺高兴的。 与此同时,陆洺执那边,陆氏集团的商业版图也在飞速扩张。言初经常能在新闻上看到,说陆氏集团又收了哪家公司、进了哪个高科技领域、投了哪个新能源项目,市值往上窜,全球排名也往前蹿。 这期间,陆洺执去做了两次结扎复通手术,第一次在瑞士,第二次在波士顿,但全都失败了。医生告诉他,复通手术不能一直做,每做一次,成功率都只会更低。 言初很心疼他。陆洺执看似站在金字塔顶,但没人知道他最想做成的那一件事,连自己身体都配合不了。 不过陆洺执忙归忙,一有空就会飞过来看她,哪怕只停留一个晚上。 她刚从厨房出来,他就坐在长桌那头,一边喝咖啡一边翻她写的调研报告,边看边点头,说:“可以啊,我老婆现在不止理财有一套,能力也出众得很啊。” 言初把做好的早饭端过去:“我可没有陆大总裁厉害。快点吃吧,一会儿你还得赶飞机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言初发现,自从领了证之后,陆洺执的状态是肉眼可见地在变好。 可能真是因为开心了,那段时间他也不再长白头发了,整个人看上去都容光焕发了不少,神采奕奕的。 说白了,就是一个发情期稳定、情绪供给充足的大型哺乳动物。每天都很幸福的那种。 言初有时候开车去机场接他,看他一拿着行李箱出来,眼神跟看世界第一宝贝似的盯着她笑,那一瞬间真觉得—— 这个人啊,可算是真的活过来了。 当然,这一年他们也没少做暧。 无论陆洺执在媒体镜头前看着有多像回事,可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抱着她不撒手,熟练又黏人的陆洺执。 可每次事后,他就会突然安静下来。尤其当她窝在他怀里,呼吸还没缓过来的时候,他却像是被抽了魂似的,一直盯着她的腰线看,手指顺着她肚子来回蹭。 “我真后悔没能和你有个孩子。”他有些伤感地说。 言初明白,陆洺执是真的想有个孩子,想有一个他们两个血脉交织的小孩,真正属于他们两个的。 可惜他们没有这个可能了。 但言初望着陆洺执这难过的模样,一个念头,悄然从心底里钻了出来。 一年后,言初顺利毕业。陆洺执特意飞过来,陪她参加了毕业典礼。 俩人一到帝都,下了私人飞机,陆洺执心情大好,难得想自己开车。 俩人上了车,陆洺执一边开车,一边像念工作汇报似的,开始说婚礼安排的各项进展。 “酒店定了那家你之前说还不错的,婚纱设计图,设计师已经出了三版,你再挑一下……反正预算你不用管,一切就五个字,你、喜、欢、就、行。” 言初转过头看他,轻声道:“结婚前,我想和你先去个地方。” “去哪儿?” “孤儿院。” 陆洺执显然没太理解,但手已经条件反射地在导航上搜地址了:“去孤儿院做什么啊?” 言初看着车里的屏幕,显示出孤儿院的方位,温柔道:“其实,我们也可以有孩子。” 陆洺执握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 言初转过脸,目光笃定:“我们去领养一个吧。” “只属于我们的孩子。” 陆洺执猛地踩了一下刹车,偏头盯着她,眼睛瞬间瞪大了。 那眼神里先是一瞬的错愕,接着是压不住的喜悦,最后是极深的、快要溢出来的幸福。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看着她,眼睛慢慢红了起来。 言初笑了一下:“干嘛?不愿意啊?” 陆洺执伸手把她搂过来,额头贴着她额头:“愿意。太他妈愿意了。你是认真的?真的吗?” 言初点了点头。 陆洺执对着她的脸,狠狠亲了一口:“那我们就去。现在就去。” “去把我们的小孩接回来。” 他声音有点抖:“我太高兴了……我靠,我这辈子终于能当爸了。” 言初望着他眼眶发红的样子,突然觉得,他那三年来不肯提的痛苦、和他们之间那些沾着血的过去,全都有了出口。 他们终于要有一个“家”了。 完整的,真正属于他们的那个家。 孤儿院的铁门还和十年前一样,掉着漆,轻轻一推,门轴就会发出“咿呀”的声音。 院长是个四十 多岁的女人,见到两人,客气地打了招呼,带他们往里走:“其实,最近领养的名额挺紧的,不过你们条件很好,资质也全,放心,我会优点给你们安排的。” 他们跟着进了后院。孩子们在水泥地上排排坐着晒太阳,小一点的几个围在墙角,一边扒瓜子一边看热闹。 言初走到一半停下了。 她看到角落那边,有个女孩正站在墙边。个头很小,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瘦得不太健康,衣服袖口磨出线头,裤腿上还有泥点。 但那小孩长得真好看。皮肤白,鼻梁挺,眉眼生得精致,睫毛长得像一小把刷子,眼睛又黑又亮。像一枚掉在灰堆里的璞玉,干净,但落了尘。 ……还长得有些像当年的她。 旁边几个年纪稍大的小孩正围着她笑,一个男孩子冲她喊:“你再不听话,我就告诉院长你偷吃糖。” 另一个小姑娘跟着起哄:“她昨天明明就藏了两颗糖,吃完了还不承认,坏孩子就该自己打自己一巴掌,对不对?” 周围几个跟着“对对对”地哄笑,手里还抓着瓜子壳朝她扔。 那小女孩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可怜巴巴的。 她没哭,眼睛亮亮的,看上去甚至还有点倔,像是不肯屈服,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真的慢慢抬起了自己的手。 那手肉嘟嘟,白白净净,却一点点地举起来,好像真打算打自己一下似的。 周围几个孩子笑得更大声了:“你看吧,她自己都承认了!你以后还敢藏吃的么?” 言初站在原地,像是被人一巴掌扇在了胸口上,整个人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她感觉眼前这一幕,有些愤怒,也着实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小时候她也是这么站在墙边,被一群女孩围着逼着认错,她那时候也不懂什么是对错,只知道,没有人会永远护着她。 言初看得有些心酸。院长气的够呛,脸都红了,你们几个!是不是又在欺负人?!赶紧都给我进去写检讨!” 几个孩子立马作鸟兽散,跑得飞快。 那小女孩愣了愣,也想跟着走,刚抬脚准备离开。 言初和陆洺执对视了一眼。 陆洺执心领神会,走过去,在小女孩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抿了抿嘴,像是在犹豫什么,但最后还是开了口:“我叫……小洺。三点水的洺。” 那一瞬间,言初心口像是被谁轻轻按了一下。 她也跟着蹲下来,靠近一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发丝干干的,带着点汗味。 “洺,嗯,”她看着小女孩,眼睛里像藏了很多很多话,“这字很好。和我们很有缘分。” 小洺抬头看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点惊讶和不确定。 陆洺执看着她俩,低头轻轻笑了下,顺着言初没说出口的话,问了下去:“你喜欢我们吗?” 小洺眨了眨眼,有点犹豫。 “……你们是说真的那种喜欢吗?”她声音还是很小。 陆洺执点点头:“真的。不是骗小孩那种。” “你喜欢我们,我们可以带你走。” 那孩子愣了一下,然后看了言初一眼。 言初没有催她,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睛弯弯的,像很早以前谁也这么温柔地望过她一样。 小洺点了点头:“喜欢。” 陆洺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那行。” “你想不想和我们回家?” 小洺小声“嗯”了一句。 言初心都软了,握着她的手,轻轻把小洺往前带了一下。 “那你要是愿意的话呢,”她声音放得很轻,“既然你愿意,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 小洺睁大了眼。 言初笑了笑,抬手指了指站在旁边的陆洺执,“他呢——” 她看向陆洺执,目光里带着点柔,也带着点打趣,“他就是你爸爸。” 陆洺执眉眼一动,眼神化成了一滩水。 小洺盯着他们,脸上一副“你们逗我吧”的表情:“你们都长得好漂亮,好像电视里的人啊……” “妈妈像是会走红毯的,爸爸像是会开演唱会的大明星。” 言初没忍住笑出了声,陆洺执也跟着笑。 小洺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生怕他们不要她,连忙小声问:“那我们以后的家……是什么样的呀?” 陆洺执抬手,摸了摸她脑袋,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我们就给你什么样的。” 言初补上一句:“但有一点是一定的。” 她顿了顿,又看了看陆洺执。 “这个家,从今天开始,是完整的。” “从今天起,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小洺眼里亮晶晶的,似乎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手指动了一下,像是想拉他们,又不太敢。 言初伸出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那只。 陆洺执则握住了另外一只。 那一刻,没有人再多说什么。 言初心里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身体里某个蒙尘了很多年的角落,突然轻轻地被擦亮了。 她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孤儿院长大的。冬天太冷,夏天太吵。吃饭要抢,哭了没人哄。那时候她觉得,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 好人、坏人、幸福、家庭,都跟她没关系。 后来她遇见陆洺执,他也像她一样,是一个没有好好长大的孩子。只是他的疼,是在华丽的房子里发生的。 他们吵过、痛过,也分开过。 爱这件事,是他们俩一点一点努力学来的。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什么是爱了。 虽然她和陆洺执都不能重新长大。但他们可以,陪一个孩子,好好长大一次。 这不是补偿,不是替代。 是爱的延续。 她终于可以,养大一个不再恐惧的孩子。 就像她,也终于不会再觉得恐惧了。 他们三个人,就这么静静站在老旧的孤儿院后院里,像三根新扎进地里的木桩,风一吹,就要往未来的方向长出新的枝芽。 言初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又抬头看了陆洺执一眼,感觉自己特别幸福。 她知道,她已经拥有了真正完整的家。 在这个家里,一个,住着曾经的自己。 一个,住着她一生的答案。 真好啊。 我愿意。 用我这一生,去爱一个人。 就像我曾经渴望被爱那样, ……去爱他。 全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