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
花果山中静无声,洞里的妖魔也不再作祟,大家都安歇了。
小狐儿仙也睡了,她一个人,睡在花果山的七十二洞府之中。
今是长夜梦好,良宵难得。
然,就在这时,有人来了。
他的动静很大,时而踢到石头,时而磕着岩壁,步子很乱,在这么平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小狐儿仙听到声响,颤了颤睫羽,忍着倦,睁了眼,而后望向洞门口。
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偏作耗子扰人眠!
她心中暗骂两声,后定睛去寻那人的影儿。
今是十五,有些光亮,云似薄绸月似灯,忽明忽暗。朦胧间,小仙借着清光看清楚了他的轮廓——
“悟空?”她很意外,也很纳闷。
孙悟空从不会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来找她,如有,那怕是出事了!
小狐儿仙急急忙忙跑下床,想去问他发生了什么。
然而,未近其身,她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
孙悟空喝醉了,喝得大醉。
他倚在墙上,半缝着眼。此时此刻,醉酒的他尚未发觉,自己竟闯入了她的住处。更深夜重,这不是他一个男子该来的地方。
孙悟空是在潜意识的驱使下走过来的,他整个人,步伐晃荡,踉跄前行,一个不注意就撞入了某人的怀抱。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小仙很震惊,她拿手臂努力托住他的身子,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了?为何把自己灌成这个样!”
听见熟悉的声音,孙悟空浮躁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他是真醉了,没有半分理智,转手就去抱紧声音的主人。
“是你吗?”他嘴里呢喃着,头枕在她的脖颈旁,酒气熏散至四周,“你是特地来接我的吗?”
小狐儿一愣,忙否定道:“你看清楚些,这是我的屋!你跑错地儿了!”
猴子醉笑一声:“都一样,你的屋就是我的屋,我的屋就是你的屋,金屋银屋,都留不住你的心窝。”
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小仙翻了个白眼,胸口憋得慌闷,她被抱得太紧,不好呼吸,相当难受。
“悟空,我,我这样好辛苦,你且先放开我,容我透个气。”她尝试着与他商榷。
“你儿子才放你。”
“你说甚!”小仙大惊。
“你孙子才放你!我不放,就不放你走!”说完,这猴子非但不放,反而抱得更紧了。
“哎呀,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你放开我!”小仙叫喊着。
孙悟空不理,只依着最原始的本能,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小仙身上了。
他一步步向前倾倒,口中只念着:“仙子……”
小仙受不了了,她可载不动他。
他往前,她就只能后退了,退无可退,她就向后栽倒了下去。
“啊!”
她没有摔在地上,因为她摔到了床上!她不仅摔在了床上,还被孙猴子压着!动弹不了一点!
天哪!大半夜的来折腾她是吧!
“悟空!你好重,快起开!我要被你压死了!”小仙挣扎道。
可孙猴子死活不放,他醉得不省人事,才不想听她喊叫,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就想这样,把头枕在她颈下,手搁她腰上,惬惬意意,一觉睡到天亮。怀里抱着个人,比自己一个人干躺着舒服多了。
小仙推着他怒喊:“泼猴你给我起来!啊!我要生气了!”
孙悟空半睡不醒道:“你这个骗子,谎话精,屡屡骗我,还好意思生气?老孙都没气你,你气什么?”
小仙大惊:“胡说!我骗你什么?”
“哼……”
“有话便说,姑娘我洗耳恭听!”
“说了有何用?”孙悟空却道,“算了,老孙放弃了。你想骗就骗,想哄就哄,老孙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小仙闻言,暗骂不止,跟这醉鬼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只可怜她被死猴子缠着,手脚难伸,就连翻个身都不能!
她望着孙猴子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彻底认栽了。
因夜色黑暗,她看不清泼猴此时的神情,但直觉告诉她,这猴子当是受了大委屈,故才借酒浇愁。
她沉思过后,还定了定心,问:“悟空,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老孙英雄盖世,谁能欺俺?”猴子闭着眼回答。
“那你何故醉饮至此?”
“俺没醉!”猴子不承认,只道,“那酒上口,老孙只喝了他十碗,不多不少。”
听见“十碗”,小仙犯晕。
各位,他是一只猴子,猴子的酒量能好到哪去?怎就不知量力而行?
她虽无奈,心里还是关心他的,故而询问:“我观你心事重重,似有难言之隐,且莫藏掩,还与我说来罢。”
“难言之隐,自然难言,说与你听怎的?”猴子迷迷糊糊的,讲起话来弯弯绕绕,弄得小仙摸不着头脑。
“嗷!我明白了!”小仙灵光一现,蹙眉道,“定是哪个歹人使了离间计,污蔑我,还把你哄成这般个醉生梦死的模样!是也不是!”
她想,这泼猴子每次喝完酒后,都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这回更甚,还来阴阳她,冤枉她骗人?哼,定是哪个泼皮酒友见他好哄,暗地里说三道四,唯恐天下不乱!
“悟空,可是有谁在你面前讲我坏话!你告诉我,我找他算账!”小仙说得直,难得硬气一回。
“你又打不过他。”
这!这泼猴!
她吃了瘪,暗骂死猴子喝醉了还能呛人。
“好哇,你果真是听信了谗言!”她望着他,愤恨道,“死猴子,你宁可信谗言,也不愿相信我吗!”
“不相信。”
死猴子!
“你!那厮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小仙简直要气疯了。
“说你是个骗子。”
她真无语了。
“姑奶奶言出必践,没打过半句谎语!你快给我坐起来,然后回去,我要睡了!”
“老孙陪你一起睡。”
“你!”
啊啊啊啊她要疯了!她真的要疯了!谁来把这个酒鬼提走啊!
孙猴子心中不快,他迷离着眼,弱语道:“你既说了,要留在我身边的,又为什么要强逼我走呢?你出尔反尔,不是骗子,又是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小仙重叹一口气,跟醉鬼讲不了一点!她放弃了。
孙悟空又念着:“我知道,花香自有蜂蝶赏,安能独享蜜中甜?我知道,早晚,都会有那么一天的,可至少,现在,我,我想……”
洞里没了声音,孙悟空睡过去了。
“孙悟空!”小仙大叫一声。
可惜他醉得沉,醒不了了。
啊不是吧!不是真要她,陪这泼猴子在床上躺一夜吧?那,那像话吗!等他醒来之后,她又当以何面目示之?
怎么办?怎么办哩?
她企图推,可是推不动。
她试想咬,怎奈舍不得。
这,这情况太难解了,没个万全之策啊!
久而久之,她又暗自流涕,心中苦念:
泼猴子!你是嫌自家的床太窄,还是屋外的蝉太吵,便要搁我这儿来将就!却叫我如何就寝?我便是有意把床位让与你睡,你也当放我离去,容我换个地儿歇息!怎么又把我当枕头垫靠,也不怕睡歪了脑袋!真气煞我也!羞煞我也!
她吐槽了千百遍,也知不济事,只转了头,望着孙悟空的脸,默默抽噎。
她苦嘲道:“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就你这般唐突之举,与吃奶的娃何异?可惜,你认错人也,我不是你老娘,你还找别人撒娇去呀!”说着,她又哭出了声。
然而,孙悟空是听不到的。
她只好等,等孙悟空醒来,或者等自己想到能脱身的办法,在此之前,她只有忍了。
月憩云上,时隐时现。
同他在一起的夜晚,任谁都无法安眠。
即便她困得要死,也不敢轻易睡下。
兴许是他身上的酒味,太浓太烈太刺鼻,叫她不能放松警惕。若是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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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醉过去了,那可真要荒唐死了。
“仙子……”孙悟空出了声。
“嗯?你醒了吗?”小仙忙问。
然而他没有回答,小仙失落,这猴子又在说梦话了。
也不知是为什么,他老在梦里面喊她,已经不下十遍了,这做的什么梦啊?
她算了算时辰,不禁苦嚎。
“寅时了,再不久,天就要亮了,你何时才能醒来啊?我好困哪!”
她真的陪了他一夜!
“仙子……”
“得!又来是吧!你这泼猴,除了酒话就是梦话,你能不能清醒些,说句能听的!”她锤了他一拳,着实气愤,更是无奈。
猴子用沉默回答了不能。
“啊啊啊孙悟空你给我醒醒!姑奶奶要睡觉!”她用力摇他,然而白搭。
他一直睡,一直酣睡不醒,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天,明了……
百兽起早饮晨露,山燕啼鸣衔虫归。
孙悟空睁开惺忪睡眼,还想躺个回笼。许是昨夜喝了点小酒的关系,他这一觉睡得太香了,从来没有这么香过!
他还做了个好梦,就是有点忘了,反正是个好梦!
他浅笑着,看了看外面的世界,真美真清静!果然,心情好,连景色都大不一样了……
嗯?
等等,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这里不是水帘洞!
他猛地坐起,左顾右看,头上不禁冒汗。
他昨儿醉了,有些断片,半夜后的事记不太清了。
他怎么会在这?
猴子警觉,第一反应是哪个妖怪想反他,把他绑了来。可是他身上没有绳,那应该不是。
那到底……
【你可算是醒了。】
洞中没有声音,他却能听得见,这是他感受过的心语传声之术。
“仙子?”他惊道,“你在哪儿?”
他四处找寻,而后,就在床后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她——
此刻,她是妖怪,蓝狐狸。
“仙,仙子……”他由惊转惧,一个极为不好的预感窜进他的脑子。他仔细打量了这个地儿,钟乳岩盐,奇花遍地,芳菲夺目,好生瑰丽。
他方才后知后觉——
这不是仙子的洞府吗!
那这张床,天哪……
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孙悟空抚着太阳穴回想,有些记忆流入,却不怎清晰,他试问一声:“我,我为何会在你洞中?为何会……”
为何会睡在你的床上啊!
蓝狐狸很无语地直视着他。
泼猴子,这话不该由她来问吗?
【想是你喝醉了,连路都不认得,误打误撞闯到我这里来,占了我的床,霸了我的地儿,我叫也叫不醒你,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老孙,我……”猴子尴尬地低下头,“记不大清了……”
蓝狐狸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孙悟空心里慌,慌得很不自在,他怯看了蓝狐狸一眼,小心翼翼问:“我,我酒醉之时,可有做什么出阁之举?”
蓝狐狸白眼一翻,不想回答。
【你酒量不好,好发酒疯。日后,还是少饮为妙。】
闻之,猴子脸“唰”得一红,他断片的记忆一瞬间全给接上了。
要命了!
他想也不想,猛跑出洞,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蓝狐狸见他离开,总算长舒了口气,她跳上床躺下补眠。
大约一个多时辰以前,她才想出脱身之计——那就是变回原形,化身小妖蓝狐狸。她变小后,果真钻得空子,逃出了他的束缚。
脱身后,她本想离开的,可又不甘心,她被他折腾了一晚上,觉都没睡,就这么跑了,实在懊恼。
必须好好骂他一顿!
更何况这是她的洞,烧香的岂能赶走原住僧?要走也是这猴子走!
她下定决心留下,躺在一边等着,看这泼猴啥时候能醒!
她变回仙身,合上了眼,心里暗道:算他溜得快,否则我定然要骂死他!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