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裕一怔。
见到戎雪岚之后，恐慌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
他观察着戎雪岚，说起来，这应该是他知道戎雪岚身份之后第一次见面，按理说应该会感到尴尬才对。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看着这个冷淡说完这句话之后，默不作声拿过吹风机为自己吹头发的人，怎么看觉得怎么奇怪。
“抱歉，我以为……”
“以为我出事了？”
戎雪岚关掉吹风机，抬眼看向松裕。他只吹了发根，发尾还在向下滴水。
那些水顺着戎雪岚的脖子滑进衣领，让他身上的衬衫变得略微透明。
松裕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你就这么在意我吗？”
戎雪岚站了起来，不允许松裕逃避一样，他冰凉的手托住松裕面颊，让他偏过去的头转向自己。
覆在脸上的触感柔软冰凉，让松裕联想到了某种冷血的软体动物。
松裕微微沉默：“我不知道。”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为什么只要听说你有可能消失，就这样心焦。”
他决定坦诚。
戎雪岚直视松裕，他看着松裕的瞳孔，那双眼睛里的情感这样复杂，让他的心里生出些许疑惑。
然而没等他说什么，忽然浑身一僵。
他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激光枪洞穿的腹部，他顺着那双握着机关枪的手向上看去。
终于，他从那些复杂中分辨出一种情绪，原来那是——漠然。
松裕开口了：“但这样的情感，我只会剖析给戎雪岚，而不是一个假货。”
激光枪顺着腹部慢慢上移，抵在‘戎雪岚’的额头，松裕的眼中没有丝毫情绪：“你是谁？戎雪岚去哪了？”
……
黑暗。混沌。
戎雪岚的意识就这样慢慢苏醒。
他的耳边听到这样的一些话：“为什么还没苏醒？按理说，我们准备的东西已经进入那具身体了吧。”
“不要着急。这样复杂精密的事本来就有一些风险，目前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有心跳了！大脑也开始波动！”
于是戎雪岚的眼前出现白色光线，他下意识眯了眯双眼，他的头上出现两张面孔，那正是戎雪岚熟悉的脸：“……凌宜、坞修。”
凌宜双手合十，惊喜地看向戎雪岚：“还好还好，还认识我。看来没有因为松裕就忘了我们啊。”
坞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戎雪岚头顶的设备拆卸。
戎雪岚闭了闭眼，他的视线终于从模糊走向清晰，但是大脑依旧略微抽痛，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是你们换了我的身体？”
凌宜嘟了嘟唇：“明明是小雪自己没有注意嘛。本来你在那具身体里就待不了多久，再说了，换一具身体，也能方便你摆脱那些情债，不好吗？”
戎雪岚沉默：“……但我记得，还没到时间吧。”
凌宜看了看坞修，拉起戎雪岚赤裸的双臂：“可是我真的很想小雪啊。提前回来陪我们吧？”
戎雪岚被凌宜从那间看起来像是实验室的房间里一直拉到卧室。
她将戎雪岚按在床上，同时在她身边坐下，很快，戎雪岚就感到另一边的床也略微下陷，他知道，那是坞修。
他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凌宜环住他的脖子，坞修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身。
“我知道的。小雪……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家吧。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呢？明明那个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得那么开心。”
戎雪岚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没关系。”凌宜率先松开戎雪岚，她温柔地捋过戎雪岚耳边的头发，双目对上戎雪岚：“先去看一下我为你准备的这具身体喜不喜欢吧？”
戎雪岚微微点头。
于是坞修也就顺势松开手。
他被凌宜牵着走到镜子前，凌宜撒娇似地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怎么样？”
戎雪岚看向镜子里的脸。
这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可以说比戎雪岚之前那张脸的容色更甚，这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
就算是与戎雪岚日夜相处的人，恐怕很难在这具陌生的皮囊里认出戎雪岚的灵魂。
“怎么样呢，小雪，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这份礼物吗？”
凌宜牵住戎雪岚的手，指尖探进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那些人对小雪口口声声说喜欢，能够认出这具皮囊里面装着你的灵魂吗？”
戎雪岚垂眼：“与我无关。”
凌宜皱眉，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好冷漠啊，小雪。明明这些人现在为止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你希望我在意他们吗？A01-21。”
凌宜、不，应该说是A01-21倏地瞪大双眼，表情看起来更加兴奋。
她的口吻充满怀念：“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名字，真好啊，A01-03。”
偏过头，她笑嘻嘻地看向坞修：“你看，A01-07，我就知道03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关系。”
她拉过两个人：“明明我们三个才是最亲密的关系嘛！”
A01-03、A01-07、A01-21，数字生命研究所最新产出的战斗仿生意识体。
它们是同一个母体中分离出来的三个意识体。
只要有网络和攻击武器，仿生意识体就能够通过网络操纵战斗。这是目前研究所最新产出的科技，但是很显然，这种东西在联邦星际规章中是不被允许的。
凌宜、坞修，原本正是负责这个项目的主要研究员。
A01-03是三个生命体之中最先觉醒的意识的，发现这件事情的两名研究员欣喜若狂，对于他们而言，戎雪岚是最好的实验样本。
甚至还寄希望于A01-07和A01-21也能够拥有自我意识，却没想到，装载着A01-07和A01-21的仿生体没有丝毫反应。
但事实上，那两具身体之中根本就没有A01-01和A01-21的意识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产出于同一个母体的原因，三个意识体之间具有特殊磁场，研究员们所准备的身体对于意识体而言并不能成为关住他们的房间。他们可以任意转换，甚至融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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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后来由于研究员在A01-03身上不知道到进行什么研究，致使他的意识体陷入沉睡。
当戎雪岚再睁眼时，坞修和凌宜分别变成了A01-07和A01-21，而他从研究所里出来，被两个人带回家。
戎雪岚一个人又不是什么物件，呆在坞修和凌宜的家里显然非常瞩目，为了不拖累两人，他选择通过‘攻略’的方式为自己寻找一个容身之所。
而他和凌宜与坞修约定，一年之内如果没能找到‘家’，就重新回到二人身边。却没想到对方忽然利用这种方式将他带走。
回过神，戎雪岚轻轻扯回自己的袖子：“我讨厌擅自替我做决定。”
凌宜像是被刺了下：“……你的意思是你讨厌我了吗？”
戎雪岚无奈：“和你没关系。我只是讨厌这种行为。”
他顿了下：“……再说了，一直成为凌宜，难道不好吗？”
“不好！”021忽然抱住戎雪岚，“我讨厌这样。明明当时，我们三个之间根本没有秘密，为什么拥有人类身体之后反而不行呢？”
“凌宜……”戎雪岚一怔，他的手虚虚浮在021背上，不知道应不应该拍下去。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因为有了身体，所以就要分开吗？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有身体！”
戎雪岚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他并不清楚021和07究竟是怎么变成凌宜和坞修的，但他们不像戎雪岚，所用的身体是仿生体，而是真正的人类躯体。
随即，他很快就发现，021和07已经没办法从人类身体中脱离了，他们拥有了凌宜和坞修的全部记忆，也不能重新回到网络，变回数字生命。
他们成为了真正的人。
但戎雪岚不是，这也是二者之间隔阂的由来。
“我们才是家人。”
“先放手。”戎雪岚的掌心抵住对方肩膀。
021没有回答，而是固执地抱住对方。
没等戎雪岚推开她，她的手上就附上07的掌心：“放手吧，凌宜。”
021瞪他：“不准叫我这个名字。”
07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就算我不这么叫你，也没有办法更改我们现在就是凌宜和坞修。你要当小孩子吗？”
021猛地站起来，向07的面颊上甩了一个巴掌，随后砰地一声，离开这里。
坞修的脸微偏，凌宜并没有收住力道，他的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一个鲜红微肿的五指印。
“抱歉，”他似乎在考虑应该怎么称呼戎雪岚，但最终决定略过称呼，“凌宜太想你了。她一直在暗中看了你很久，非常嫉妒那些被你攻略的人。这具仿生体是我们两个人私制，没有注册，而且身份已经安排好了。实验室那边我们会处理，不用攻略别人，你也可以有自己的家。这段时间，麻烦你再陪陪凌宜吧。”
“你呢？”
“什么？”坞修的脸上浮现出茫然，似乎不明白戎雪岚在问什么。
“你说凌宜很想我，那你呢？”
坞修垂下眼，面颊上的巴掌印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
“……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