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西北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天地间一片素白,连呼啸的寒风都仿佛被冻得迟缓了几分。
好冷,好冷……
春生秋杀,夏盛冬藏。
冬天那就得窝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
整个雍州城,都沉寂在风雪之中,宁静得有些残忍,残忍得有些静美。
“叮铃铃……”
就在这银装素裹的肃杀之中,城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一群衣着单薄,身披僧袍的身影,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了雍州城下。
为首者,是一位身披陈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的明黄色**僧袍的老者,
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悲悯众生的平和与洞悉世事的沧桑。
他左手握着一串磨得发亮的乌木念珠,步履沉稳,右手则持有一根鎏金禅杖。
先前那“叮铃铃”的声音,便是风吹禅杖上的扣环所发出。
老**身后跟着七八名同样身着僧袍、但体格精壮、眼神锐利的年轻**,他们抬着几个沉重的木箱,箱子上覆盖着防雪的油布。
**?
苦行僧?
“阿弥陀佛。”
老**在城门前站定,对着守城军官单手合十,声音温润平和,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竟压过了风声:
“贫僧乌巢,自雪域大轮寺而来,闻凉王仁德,泽被苍生,特携佛门经卷、雪域灵药,欲为雍州军民祈福消灾,亦求一席之地,宣讲佛法,普度众生。”
雍凉这个地方,大概是边关苦难多,对佛教还是很信仰的。
守城军官看着这位气度不凡的老僧,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明显不是普通僧人的随从,有些迟疑,
但对方言辞恳切,又打着“祈福”、“讲经”的旗号,在这严冬时节,倒也不好直接拒绝。
“大师可有度牒?”士卒问道。
乌巢微微抬手,身后小**,掏出度牒呈上。
“果真是游方高僧。”
军官确认度牒无异样,又简单检查了一番众僧行囊,没发现利器,合十作了个揖,放一众**入了城。
消息很快便传入王宫。
“乌巢?大轮寺?”
书房中,陆云川微微蹙眉。
游僧苦行在边关一带很常见,普渡苦难人世间,顺便搞点香油钱。
但也不知是不是假和尚见多了,对于这类僧人陆云川心底总有些偏见。
阿弥陀佛,阿弥陀
佛……
“让王城司去查一查这些**的来历。”
“是。”
一个时辰后。
刘马捧着一副河西走廊的卷宗走进书房。
“王上属下查过边关文牒确有此僧入境记录自称游方讲经所携之物也经查验多为经卷、药材、酥油、糌粑等物并无违禁。”
陆云川拿过卷宗仔细查看了一番雪域佛门确有“大轮寺”但地处极西与雍州素无往来。
日出反常必有妖。
“只是……”刘马略有迟钝。
“你何时学会话说一半了速讲。”
“只是他那几个随行**脚步沉稳呼吸绵长太阳穴微鼓绝非普通僧人。倒像是…练家子而且是好手。”
刘马又补充了一句:“但这些都是我个人推断而且游僧出家人嘛有些武艺傍身却也正常……”
“很多东西凑在一块那就不正常了。”
陆云川淡淡说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投向窗外纷飞的大雪眼神深邃如渊。
“去派‘王城司’的人日夜盯着那群和尚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需详录记住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属下明白!”
……
乌巢一行苦行僧
他果然如同一位得道高僧每日清晨便带领弟子清扫寺院积雪诵经祈福
午后则在寺中偏殿开坛讲经所讲佛法深入浅出又夹杂着许多雪域奇闻、养生之道很快吸引了不少城中信众。
一来二去道场内终日高朋满座乌巢法师“悲智双运”的名声不胫而走。
甚至于……
“陆押司你听说了嘛最近雍州城里来了一位得道高僧哟!”
放眼整个凉国敢直呼“陆押司”的人除了发妻李婉清外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这一日李婉清兴致冲冲来到书房大眼睛扑灵扑灵闪动。
“咋李小姐也信佛?”
陆云川缓缓收拢桌面上‘雍州城地图’笑着问道。
“倒也说不上信仰我娘喜欢持斋把素我也就从小熏陶了些。”
李婉清上前一步眼神渴望:“听说那位得道高僧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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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下知地理还懂得算命可灵验了……”
“你的命都这么好了还用算?”陆云川挑眉问道。
“不是……”李婉清低下头
,玉手轻轻抚摸了小腹,微微崛起嘴唇,“我想找高僧算算,何时能够……怀上小娃娃。”
她又抬头,凑近陆云川脸颊,“难道陆押司不想?”
“想,我当然想了,最好一胎能生八个,呵呵呵……”
“又不是母猪,一胎生八个……”
李婉清撇了撇嘴,“我倒想生呢,可自打成亲以来,都快一年了,连个影儿都没有……”
“行,咱们下午就去那道场逛逛,看看那得道高僧,究竟有多‘高’。”
陆云川欣然同意,“不过咱们要扮作素人,免得太引人注目。”
“妥!我这便回去换衣服!”
李婉清小跑离开书房。
“来人。”
“王上有何吩咐?”
“去将刘马唤来。”
“是。”
半个时辰后。
刘马走进书房。
“监视得如何了?”
陆云川再次翻开桌面上的雍州城地图,一边端详一边问。
“回禀王上,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刘马说道:“那些**白天讲经,晚上从来不出门,寻常的斋菜饭食,都是其弟子清晨出去购买;
我特意派人暗地里去厨房里看过,都是些素菜,连油都是菜油;
我曾旁听过那老**讲经,还怪好听的,特别是那些奇闻异事,比说书先生都要引人入胜;
倒是有一点……那些和尚每到晚上都会诵经,一直要诵到子夜才休息。”
“夜夜如此?”
“对,天黑便念经,凌晨便熄灯,夜夜如此。”
“这群**将‘功课’做得这么足,必然是有蹊跷的。”
陆云川冲刘马招了招手,“你近前来,我告诉你,他们的异常在哪里。”
刘马带着疑惑来到书桌前。
陆云川指了指桌面地图上雍州西城的位置:
“雍州城东南西北,其中西城最为偏僻,这些**却专门将道场开设至此,你猜为何?”
“这……”刘马扫了一眼地图城西,目光定格在一处,恍然大悟:
“匠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