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为悍匪开始》 第九十二章 有我在,别害怕 “婉清姐,你别哭了,先生他可厉害了,一定能把干爹救回来的……” 故人庄厅堂中,李婉清已哭作泪人儿,而其母周氏,更是在得知李良被抓后,直接便晕了过去。 终究还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心里承受能力实在太差,反倒不如苏萍儿这么个小姑娘。 “让我听听,是谁在哭鼻子?” 陆云川大步走进厅堂,抖了抖肩膀上的积雪。 “陆云川!” 李婉清几乎飞扑了上来,直接便撞进了陆云川怀里,婆娑的泪光,语无伦次:“我爹他,他是读书人,肯定受不了囚禁,你快些去救他……” “有我在,别害怕。” 短短六个字,尽显铿锵与温柔。 李婉清鼻子一酸,将头埋进了陆云川胸膛,“你若能帮我爹渡过此劫,我……我便以身相许,嫁给你做压寨夫人。” “行,明日一早,我便带能带着你爹回来。” “那,明天晚上,我便洗干净在床上等你。” “……” 这倒是有点让人期待了。 陆云川辗转书房,崔世军,马山等核心庄客,被同时召见。 “当家的,根据千目堂传来的消息,果然不出您说料,钦差车驾在黑河边改道,前往了三台县。” 一名千目堂探子进书房禀报。 “钦差队伍目前到哪儿了?”陆云川问道。 “刚过六津渡,一千人的队伍,速度不算快,估计到了三台县,也得天黑去了。”喽啰说道。 陆云川点头应了声好,随即摆了摆手,探子抱拳告退。 “马山,如今庄上有多少名精英庄客了?”他又问道。 “经过这个把月的招募,已有八十七名庄客,都是至少能通过第一关考验的好手,若算上那些收养的流民庄稼汉,数量得有六七百吧。”马山说道。 “好,带五十名精英庄客,随我快马加鞭,先一步赶去三台县。” “明白!” 白顶山大部队若开拔,过境三台县必定会引起注意。 眼下李良与周大彪还在钦差手中,万一攻城时他们以二人性命作为威胁,还真会被束缚住手脚。 因此,以小规模潜入三台县,先想办法劫狱,只要救走李良等人,狂轰滥炸便无后顾之忧。 “快!” “务必在天黑前,先赶到三台县!” 陆云川轻装快马领衔在前,一行五十人在雪原中奔走疾行,火速赶往三台县。 两个时辰后,天已蒙蒙黑。 为避免与钦差队伍相遇,陆云川刻意选择走小路,避开了三台县正北门,从西南侧门进入三台县。 将马匹留在城外,留三人看守,其余人分批次,将刀剑裹在怀中,扮作贩夫走卒。 三台县的守备力量还是一如既往松散,没有什么意外,全部庄客顺利在天黑前进入县城。 而后,直接前往了鸿升赌坊。 昔日陆云川曾在这家赌坊中活捉过陈阿水,与赌坊老板孙发也有一定“交情”,先藏身于此再合适不过了。 赌坊今日没有生意。 孙发托着腮,坐在大厅中,自打上次陆云川教他用“水银骰子”与“磁铁”出千,生意果真步步高升,日进斗金。 可是,突然接到县衙的消息,说什么钦差到访,全城的青楼,窑子,赌坊通通不准营业。 一个晚上不营业,得损失多少钱呐! “孙老板,又来啦,又来啦!” 一个看场子的汉子,着急忙慌跑来赌厅。 “官府的人不是才来过么?我这大门都已经关了!”孙发不耐烦道。 “不是官差,是绿林好汉,姓陆的那位!” “唰!” 孙发猛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他……他在哪儿?” “我在这儿呢,孙老板。” 陆云川面含微笑,从后院拐了进来。 马山等五十名庄客,齐刷刷走进了赌厅。 瞧着阵仗,孙发头冒虚汗,怎么每回都是这么多人啊? “陆当家的,您这是要哪样啊?”他小心翼翼试问。 “来三台县办点事情,借你贵地暂避片刻,孙老板不会介意吧?”陆云川问道。 “凤凰栖身乌鸦窝,小店该蓬荜生辉才对,当然不皆介意了,来人呐,上好茶——” “哎,茶便不必了。” 陆云川微微抬手,来到门边敞开一条缝,此时官府衙役正在肃清街道上的行人,为迎接钦差驾临做准备。 还好早一步进城了,若再晚半个时辰,还真不一定能进得来。 “钦差过境,闲人回避!” 街头传来一声吆喝。 钦差队伍浩浩荡荡游街而过。 三台县令周泉以及若干官吏走在最前,而后才是谢安的车驾,以及卫兵、官兵与衙役。 周大彪背着李良,走在卫队中间,脚下还拖着沉重镣铐。 “周县尉,你放我下来吧……” “李大人,我身上有的是力气,都背一路了,也不差这一节!” 周大彪虽说如此,可背着百十来斤的人,徒步走了六七十里,脸上还是有难以掩饰的疲态,他骂道:“他妈的,连口水都不给喝,好歹老子们也是朝廷命官!” “也不知婉清如何了……” “放心吧李大人,陆押司全城都是眼线,咱蹦个屁他都能知道,李小姐与夫人肯定无恙的。” “唉,贤侄啊,你究竟在哪里……” 李良仰天长叹,千万忧愁。 事实上,你贤侄,正在对门看着你呢。 陆云川板着脸,缓缓关上了房门。 “孙老板。” “在……在……陆当家有何吩咐?”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煞星肯定是冲着钦差来的,孙发极其小心翼翼上前搭话。 “听说你手下这帮人,大多数都进过县衙牢房对么?”陆云川问道。 孙发咧了咧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是正经生意人……” “想加入我白顶山么?”陆云川问道。 “自然是想啊。”孙发当即说道:“白顶山如今的威名,响彻了整个大西北……不瞒陆当家的,上回见识过您的手段后,我便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一直不敢开口。” “好,我便给你个纳投名状的机会。” 陆云川回头命令道:“今夜二更时分,你与我身后这帮兄弟,前往县衙牢房,劫狱。” 第九十三章 攻打三台县 “陆当家的……那可是朝廷重犯啊,肯定有卫队看守,凭咱们这群兄弟……” 孙发扫了一眼崔世军等人,虽说个个都是煞星,可京城来的卫队都是禁军,也绝不是吃素的。 “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妙计能将守卫全部引开。” 一旦攻城战打响,以三台县的城防力量肯定挡不住白顶山,禁军卫队必会被抽调去增援,大牢看守自然也就会变得薄弱。 这一切都在陆云川的计划之中。 夜,渐渐深沉。 二更前夕。 忽然,两辆马车在四名护卫的护送下,停在了赌坊对面的百花楼前。 马车下来两人,正是县令周泉与钦差谢安,二人都已脱下官袍换上便服,遮遮掩掩结伴走进百花楼。 “当家的,错不了,那厮就是谢安。” 马山曾在平川县门口见过谢安的模样,因此十分肯定。 ‘“真没想到,这位钦差竟如此风流,出来办差都不忘喝花酒。” 陆云川冷哼了声,正愁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这谢安呢,没想到竟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正巧,我也有些口渴了,去讨一杯花酒吃吃。” 陆云川道:“马山,你们七兄弟随我一起;世军,你与其他兄弟时刻警惕,等我信号行事。” “明白!” 陆云川便带着马山等人,来到百花楼前。 百花楼大门紧闭着,毕竟钦差狎妓,若传出去没好名声。 “哒哒哒。” 陆云川敲响了百花楼大门,说起来他与这百花楼老鸨罗金花也算是熟人了。 “谁呀?不知道今日不接客么?” 楼门打开,罗金花探出脑袋,一看见是陆云川,当即便是一惊,“官人,是……是您啊……” “渴了,来讨一杯酒吃。” 陆云川便要进门。 “不行啊官人,今日百花楼被人包场了,您还是改日再来吧……”罗金花拦在了门口。 “楼中佳人佳酿那么多,谁的胃口那么大,全部吃得下?” 陆云川没有理会,径直往里走。 “这——” “嗯!” 马山等人亮出怀里的朴刀,睁大眼睛瞪向罗金花。 吓得半老徐娘浑身一哆嗦,赶紧让开了道,“不是啊官人,今日包场的客人,非比寻常啊……” “怎么个非比寻常法?” “有县令!还有钦差……那可是从京城里来的大官儿啊!” “穿鞋的,光脚的,戴乌纱的,穿官服的,一刀下去,都得死,又怎么就非比寻常了?” 陆云川冷声问道:“他在几楼几室?” 罗金花算是知道了,这帮人连钦差都敢砍。颤颤巍巍指了指楼上:“二楼左手边壹号雅间……” 陆云川冲马山等人使了个眼色,“四个守卫,别闹出太大动静。” 马山等人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拔出藏在衣服里的朴刀,径直往楼上走去。 罗金花连忙捂住眼睛,颤声道:“官人,雅间里还,还有四个姑娘,都是可怜人儿……” 一口气叫四个姑娘?陆云川轻嗤了声,老子的胃口都没那么大。 “放心,今夜该死的逃不了,不该死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伤着。” 陆云川大袖一甩,往楼上走去。 此刻,雅间中。 谢安与周泉,左拥右抱花娘,好不快活风流。 “实不相瞒啊谢大人,我早就怀疑那李良勾结土匪了。” 周泉说道:“当初他主动来找我,想联合三台县剿水匪,我一时没答应,当天晚上,白顶山那群天杀的草莽便闯进我官府,杀了我管家,人头就摆在我床上,将我爱妾都吓疯了!” “哦?那李良看起来文弱无害,没想到竟如此心狠手辣。” “人心隔肚皮,他那都是装的……哦对了,他还有个侄儿,一副阴险狡诈的嘴脸,看起来就不是好鸟儿,我猜啊,那人多半与白顶山有关!” “哦?其侄儿叫什么名字?”谢安问道。 周泉思索道:“好像姓……姓陆,陆什么来着——” “我叫陆云川。” “咵!” 雅间大门被一脚踹开,陆云川冷着脸,背手走了进来。 “你你你!” 周泉吓得一屁股摔下座椅,“是他……是他,李良的侄儿!” “大胆!来人呐——” “不用喊了,你那几个守卫,已经死透了。” 马山,石凯,汪洪波,三人提着染血的朴刀走进雅间: “无关人员,速速离去!” 四名花娘赶忙离开了雅间,随即,马山关闭了房门。 “周大人,陆某如此人畜无害的一个人,怎么到你嘴里便成了阴险狡诈之徒?嗯?” 陆云川冷冷看了一眼缩在桌子底下的周泉,冲马山摆了摆手。 “狗官!当初你那家仆的人头,看来没给你长记性!” 马山将周泉从桌底下拽出,跟杀猪一般,一刀割开了他的喉咙。 谢安见到如此血腥狠辣的场景,吓得坐在椅子上不能动弹,他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 陆云川搬了张椅子,就坐在了谢安对面,淡定倒了一杯,边喝边问: “该怎么办呢,谢大人?” “我乃朝廷钦差,你若敢杀我,便是藐视皇权——” “啪!” 马山一个耳刮子,狠狠抽在谢安脸上,当即叫他牙崩嘴裂,“你狗屁钦差,你现在就条任人宰割的狗!” “放……放了我,一切都好说……否则我麾下一千卫队精兵,你也插翅难逃……”谢安呕血说道。 “是么?那我就让你看看,你这一千精兵是怎么没的。”陆云川冲石凯使了个眼色。 石凯推开窗户,从怀中摸出一颗火流星,朝着夜空放射。 “嗖!” 火流星窜天直上,在黑夜中分外耀眼。 “该行动了,走!” 赌坊中的崔世军等人蒙上面罩,在孙发的带领下,由街巷小道向县衙牢房靠近。 与此同时,三台县外。 “陆头儿发信号了,兄弟们,随我冲锋,拿下三台县!” 胡大勇瞧见火流星,当即振臂高呼。 暗伏于县城外的五千名白顶山喽啰,点着火把,扛着云梯,推着硬弩,捧着炸药,由骑兵带头冲锋,向三台县发起猛攻。 “冲啊!” 刹那之间,杀声震起,火光冲天! 第九十四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小县城,很好打。 没有护城河,没有瓮城,城墙不高,守军薄弱。 几轮火药轰炸下来,撞门锤都不用,便轻而易举冲破了城门。 五千白顶山喽啰,呼喊着冲进三台县,仅是杀声便已吓破了守军的胆。 钦差所带来了的精英卫队,甚至连支援都还没来得及,三台县城便已沦陷在铁蹄与朴刀之下。 “土匪进城啦!” 恐慌与喧嚣,充满了整个县城。 陆云川站在窗户前,聆听着浸夜的杀声,神情淡定自若。 “你……你这是要谋反么?”谢安颤声道。 陆云川冷冷一笑,“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自古以来强者为尊,怎么能说谋反呢?” “今夜过后,边军定来围剿,你一个小小的土匪,岂能与大昭王朝对抗!”谢安呵斥道。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既然敢干此事,便有安身立业之计。” 陆云川摆了摆手,“留他一命,我有大用。” 马山一刀背将谢安拍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 城内杀声渐消,看样子攻城战已差不多结束。 “陆头儿,三台县城已被我们拿下,就是还有些禁军卫兵在抵抗,不过我们已封锁了所有城门,天亮之前应该便能剿杀干净!” 胡大勇身着染血铠甲,进入百花楼禀报。 “陆头儿,李大人,周县尉等人已悉数解救而出!” 胡大勇带着李良,周大彪等官吏也回到百花楼。 “很好,今夜目标已经完成,接下来听我安排。” 陆云川说道: “投降者留,不降者杀; 将周泉等官吏尸首,悬于城门之上,以替天行道旗号,公告其罪行; 既已拿下三台县,资源通通都得带走; 十日之内,三台县境内的每一粒米,每一粒盐,每一块铁,每一头牲畜,通通带回平川县; 至于三台县人口,你去告诉他们,若愿意迁徙平川县,我将保留其家业, 不仅如此,先前被周泉强征暴敛的税钱,全部按三年退还; 他们原有的田地,也会按照地契,在平川县境内统一划分配,且再免税两年; 当然,这一策略只适用于平民百姓,至于那些地主豪绅,抢了便是。” 正如谢安所说,今夜过后,朝廷必定派遣边军镇压。 三台县不是陆云川的地盘儿,难以坚守。 将人口钱财等资源全部掠夺,返回平川县,竖壁清野,以城据守,方为上策。 安排完一切,陆云川便带着李良等人返程平川县。 “贤侄,你为了我,将对抗整个大昭朝廷,唉……” 一路上李良都在低头叹气。 这人吧,被抓了叹气,被救了也叹气…… 从陆云川认识他到现在,好像就没见他哪回不叹气过。 “叔父不必愧疚,原本呢,我是想多招募些人,好一举拿下凉州城,岂料半路杀出个钦差来,攻城略地的计划也就提前了,不过本质上大差不差了。” “原来贤侄早就想谋反……呃……” “叔父,记得你说过这么一句话:‘男人就应该先立业再成家’。” 陆云川冲李良笑了笑,“我现在不就是在立业么,只不过这‘业’嘛,立得比较大而已。” “唉……事已至此,也无需去追究对错了,我李良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二十年,最终却落得这个下场……这大昭王朝,是该换个天了。” 李良说着,又担心道:“只是事情闹得这么大,边军必定会来镇压,那可不是小打小闹,动辄可就是几万大军啊……小小一个平川县,如何能抵御得了?” “平川县肯定挡不住边军,可我还有白顶山,黑云山,白水涧,故人庄呢。” 原先陆云川制定的“大四角战略”,就是为了防御大规模边军来镇压。 如今,山路,水路,陆路,三路皆被他掌握在手,再多的边军都别想撼动分毫。 就怕边军不来,来得越多越好,到那时全给他娘收编了,自己势力方能更上一层楼。 “唉……” “叔父!” “如何?” “你别叹气了好不?算我求求你了。” “呃,好,好……以后不叹了,不叹气了……” 确实,半道儿上捡了个这么能干的贤侄,还叹哪门子气啊? 回到故人庄,恰好是天亮。 李家父女相拥而泣,堪比年度感情大戏。 陆云川则将周大彪叫到了屋外。 “周县尉,当初我让你留在白顶山,你死活不肯,现在呢?” “周大彪,原为当家的,效犬马之劳!” 周大彪毫不犹豫,单膝跪地,抱拳参拜。 白顶山又添一员虎将! “好,从今日起,我封你为青龙堂副堂主!” 陆云川大喜,赶忙扶起周大彪,“周堂主在职平川县尉多年,今后县城防务便由你来总领,那么平川县的官兵,也得由你来游说一下了。” “多谢当家的!黄涛那帮家伙,自打上次攻打黑云寨回来后,便老吵着想入伙了,这会儿算是正中下怀了,属下这便回去将好消息告诉他们!” 周大彪抱拳告退。 陆云川欣慰极了。 其实平川县的衙役,官兵,百姓,都很拥护李良与周大彪,让他俩继续管理平川县的军政,再合适不过了。 “啊……” 陆云川伸了个懒腰,从昨日至今,他已有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已经困得头重脚轻了。 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回卧房里睡觉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闻一阵沁人心脾的兰花香。 陆云川缓缓睁开了眼,窗外已经天黑,房中已亮起烛火,炭火烧得通红发亮,屋子里十分温暖。 李婉清不知何时,已跪在了床尾,她半穿衣裳半披纱,玲珑娇躯若隐若现,脸上泛起的红晕比火盆里的炭还要红。 她还真把自己洗白白送上床榻了。 “干嘛……” “你想干嘛?” “你想干嘛,我便干嘛……” “你这话说的,那就干吧……” 陆云川一把拽过美人儿,囊括进怀抱,面对面,四目相对,笑道:“先说好,我可是睡了一天的,真在精神饱满,体力充沛,可能一晚上都不会再睡了……” 惊恐,兴奋,羞涩,呼吸急促,李婉清美眸似秋水,更多的是情意绵绵。 “日后若有多的压寨夫人,我也得是大房才行……” “好说,好说。”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什么话都好说。 “哎,你去将灯熄了嘛……” “熄了灯太黑。” “太黑又怕什么?” “太黑……我对不准。” “讨厌!” “呵呵呵……” 陆云川抓起枕头,随手一扔,将烛台打灭了过去,而后被子一拉,抱着美人儿缩进被窝。 屋外是雪落下的声音,屋内是翻云覆雨的低吟,连探窗的风儿都羞涩了。 花有清香月有阴,春宵一刻值千金。 第九十五章 兵临城下 次日醒来。 陆云川从梦中醒来,那愉悦的快感,就像做了一场春梦。 但春梦过后是无尽的空虚,而眼下真实得回味无穷。 李婉清浑身发烫,像极了一颗烤红薯,脸颊红得跟猴子屁股差不多,她匍匐在陆云川胸膛,睁着的眼睛直勾勾,每一口呼吸都温热无比。 “李小姐,你咋了?”陆云川挑眉问道。 “我好热,热了一晚……”李婉清摇了摇头,声音低沉。 这古代女人,还真是纯呐。 陆云川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好像发烧了……” “那该怎么办?” “嗯,问题不大,打两针便好啦。” 陆云川笑着拉过被褥,再入春风,梅开二度。 …… 接下来几日。 一切防御措施,都按照陆云川制定的计划有序进行着。 一直到第七日,正月初三上午。 “当家的,据千目堂传来消息,雍凉路已从前线抽调三万大军,由都统治‘常胜将军’王彦亲率,正朝着平川县杀奔而来,最迟三日便要兵临城下了。” “召各堂主入庄,制定作战计划。” “是!” 下午。 众堂主与骨干齐聚于故人庄客堂。 “防御体系,构建得如何了?” 陆云川先问防御。 “回禀当家的,平川县与三台县的所有粮仓全部搬空,分别囤积于平川县城,白顶山,黑云山,白水涧; 所有迁徙而来的移民,全部被安置在平川县后方,由故人庄统一管理; 炸药,酒精,鱼油,雷石,滚木,强弓,重弩,凝血散,全已准备就绪; 咱们寨子与平川县,皆已升级为铁门,墙体加宽加厚; 山上的树林中,县城的城墙外,全部都已设置好地陷,捕兽夹;城墙内也已设置好瓷瓮铃铛,提防敌人掘地道偷袭; 经三台县一役后,加上收编的俘虏,新招募的兵丁乡勇,我军总兵力已有一万五千人,随时听候当家的您进行调度!” 很好,果真面面俱到。 “好,诸位堂主听令。” 陆云川开始制定作战计划: “胡大勇,孙铭,你们领两千兵马,镇守白顶山,记住,只用据山关坚守,绝对不能进攻; 沈风,许畅,你们领两千兵马,镇守黑云山,同样的,只准防守不准进攻; 崔世军,马山,你们领一千兵马与庄客,守在故人庄,确保平川县后方移民的安全; 张三儿,刘伟,我给你们五千兵马,并且负责看押钦差谢安,就留在白水涧,时刻等待我号令;” 宋康,周大彪,你们领剩下的五千兵马,随我一起镇守平川县; 所有互通的信书,不论是飞鸽传书,还是探子亲传,皆必须认准我的字迹,我的印章,以及荧光防伪标识,只要缺一项,便是假书,都懂了么?” “明白!” “好,张三儿留下,其余人各司其职,回去整顿军备,以好应战。” “是!” 众人退去,只留张三儿一人在厅堂。 “张三儿,我要交给你们千目堂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陆云川凑近张三儿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回去找几名精明能干的探子,给我翻过阴山,到蛮国军营里散布消息; 就说大昭王朝从边关抽调了五万边军镇压叛乱,边关防御力量大大削弱。” 眼下正月初三,恰好立春时节,西北寒冬会慢慢回暖,蛮国的攻势也将重启。 一旦蛮国听到大昭边军削弱,势必会趁火打劫。 剿灭不土匪,只是丢一块地; 抵抗不了蛮兵,丢的可就是国家了; 以蛮国迫使大昭退兵,此乃“驱虎吞狼”之计。 “属下明白,可是当家的……” 张三儿疑惑道:“胡老大他们都只留了两千人镇守山关,为何你要在白水涧屯兵五千啊?还把钦差这么重要的筹码放在白水涧?” 陆云川笑着淡淡回了八个字:“自有妙用,不必多问。” “也是,当家的用计,就没出过岔子。” 张三儿抱拳,退出客厅。 …… 三日后,黎明时分。 凉州边军三万铁甲列阵开来,黑压压的军阵如乌云一般,在苍白的雪原中格外醒目。 都统治王彦身披铁甲,手持长槊,常年征战四方的他,皮肤粗糙黝黑,似乎连下巴的胡须,都能坚硬得将敌人戳死。 “哼,杀鸡焉用宰牛刀?一群小小的土匪,竟也用得上本将军?” 当然,还有头顶“常胜将军”名号的傲气。 “王将军,万万不可轻敌啊。” 黄杰作为本次随行参军,由衷出声劝道,“这帮土匪与其他乌合之众不同,原先我与张统治便是败于盲目自信之下,而且咱们一路走来,所有粮仓与房屋,都被一炬焚烧,显然他们是做好了坚壁清野,死守县城的打算了。” “哼,战败是你们谋略不足,战斗力不行。” 王彦傲目眺望着平川县,不屑道:“比它墙高数倍的要塞本将军都拿下过,一座小小的县城,本将军三日可破。” “那是那是,王将军乃边军翘楚骁将,说不定那厮听到您的名号,都会吓得开城投降。” “哈哈哈……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匪首竟然挟持钦差,滥杀朝廷命官,哪怕他开城投降,本将军也要取他首级,以证我大昭天威!” 王彦振臂挥手,“大军,全速前进!” 一刻钟后,兵临城下。 “姓陆的!王将军率大军已至,尔等若识相的话,速速开城投降,将钦差送还出来,否则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黄杰有了边军做底气,扯着嗓子冲城墙上吆喝。 城墙上,陆云川肩披黑色大氅,坐在椅子上淡定自若,他抬手一挥,城头顿时竖起十面黑旗,旗上绣着血红“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代天巡狩的“天”指的是皇帝。 替天行道的“天”指的是天道。 从字面意思上,格局就要高出不少。 “黄通判,你既然这么忠君爱国,依我看不如这样,你来代替钦差,做我的人质如何?”陆云川大声问道。 “这……” 黄杰顿时哑口无言,扭头看向王彦: “王将军,您瞧瞧,这土匪头子,简直嚣张入骨了!” “呵!” “全军听令……攻城!” 王彦不多废话,挥槊怒吼。 第九十六章 血战平川 凉州军前锋列阵,三千弓弩手齐步推进,黑压压的箭矢如乌云般遮蔽天日。 王彦立于阵前,冷声喝道: “放箭!” “嗖嗖嗖——” 箭矢破空,如暴雨倾泻而下,钉在城墙上发出密集的“砰砰”声。 “竖盾!” 守军迅速架起浸湿的牛皮大盾,箭矢钉入盾面,却难以穿透。 然而,仍有数名守军被流矢射中,惨叫着跌落城头。 “重弩,弓箭,齐射!” 守军盾牌后,弓弩手交叉射击,予以边军颜色。 居高临下的优势,边军死伤更多。 双方互关箭雨过后,边军正式发动攻城。 “冲啊!” “破城先登者,赏金千两!” 边军扛着扛着云梯,攻城车,在盾牌兵的掩护下,向城门猛冲。 陆云川站在箭楼高处,目光冷峻,他抬手一挥,城头守军立刻变换阵型,盾牌手后撤,露出早已准备好的“鱼油桶” “倒油!”陆云川厉喝。 数十名壮汉合力抬起巨大的木桶,将黑漆漆的鱼油倾倒而下。 粘稠的液体顺着城墙流淌,浸透了云梯、攻城车,甚至边军士兵的铠甲。 “退!快退——” 城下大喊,但为时已晚。 “”火箭!”陆云川再喝。 城头弓手早已搭箭引火,此刻齐射而出! “”轰——” 鱼油遇火即燃,整面城墙瞬间化作火海! 烈焰如怒龙般翻腾,吞噬了凉州军前锋。 云梯被烧断,攻城车在火中崩裂,士兵惨叫着翻滚,却无法扑灭身上的火焰。 “将军,对面……有鱼油,我军排头兵死伤惨重啊!” 被烧得脸颊黢黑的先锋官,跌跌撞撞跑了回来。 “还真不能小觑这帮土匪!鱼油这种东西,边军中都十分珍贵,他们却扔得如此放肆!” 王彦咬牙怒视,迅速调整战术:“龟甲盾阵掩护!不惜一切代价!冲车破门!” 凉州军重甲步兵举起铁盾,组成龟甲阵,掩护冲车推进。巨大的冲车包覆铁皮,前端是尖锐的铁锥,狠狠撞击城门! “咚——!” 城门震颤,木屑飞溅。 不愧是正规部队,好阵法!城楼上的陆云川心里暗赞,不过可惜遇到了我! “用炸药,掀翻这龟壳!” 陆云川抬手一挥,守军再度换阵,瓷罐作恶的炸药,一枚接着一枚扔下城墙。 “轰隆!!!”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刚开始龟甲阵尚能抵挡一二,可随之爆炸接连不断,“龟壳”开始出现缝隙,最终被炸药所瓦解! 盾牌四溅,血肉横飞! “再放滚木!” 城头守军合力推下巨大的滚木,木身布满铁钉,顺着城墙滚落,砸向凉州军盾阵! “”砰!砰!砰!” 铁盾被砸得凹陷,士兵被碾成肉泥。 “雷石!” 硕大的雷石紧随其后,如陨石般砸入军阵,凉州军死伤再度惨重。 “王将军,龟甲阵也不管用啊,城墙上有威力巨大的火器,能开山裂石……” 先锋官满脸鲜血,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恐惧,别说是他,其余将士皆是如此。 “王将军,对方奇招,强攻损失太大,不如先撤退,再寻其他契机破城。” 黄杰生怕王彦杀红了眼,急忙出声劝道。 王彦咬牙切齿,虽心头愤怒,可战损全都看在眼里,不得已他挥了挥手,“鸣金收兵!” “鸣金收兵!” “当当当……” 听到钟声响起的边军,纷纷狼狈逃回本阵。 “后退十里扎营!” 边军向后撤退,只留下迷雾硝烟与遍地尸首。 “哼,什么常胜将军,我看攻城手段也不过如此嘛!” 周大彪望着后撤的边军嗤之以鼻。 “这才刚刚开始,不要小看了敌人,传令下去,填充物资,抓紧清扫现场,谨敌人防夜袭。” 陆云川紧声令道。 方才得第一轮交锋,他在城上都看在眼里,若非自己有炸药这种杀器,还真不一定能破得了敌人的方阵。 边军武器装备绝对是有东西的,那么他们的战术层面也绝不会停留在强攻,接下来必须严阵以待,万分谨慎。 “是!” …… 十里外。 由于陆云川竖壁清野之策,周围的房屋与树林几乎都被焚毁,找不到木材,边军所扎的营寨只能是“低配版”,就连瞭望塔都矮了半截。 “咚!” 中军大帐中,王彦怒锤案桌,往嘴里“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大酒,骂道: “真是可恨!这些土匪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装备竟如此精良!为何情报上一点也未提及!” “王将军,早在出征前,我便与你提醒过,这帮土匪的火器非比寻常,否则先前我那五千凉州军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黄杰只敢在一旁小声嘀咕,下时又提议:“要不,试一试围城?” “围城?怎么围?我从边关远调而来,粮草只够吃七日,只怕还没围到对方献城,自己先饿死了。” 王彦灌了口酒,抬头看向黄杰,“说起这事儿,黄通判,我为你们凉州打仗,这后续粮草问题,你可得给我解决了。” “这个王将军放心,出征前州衙便已去筹粮,保证不会让您与将士们饿肚子的……” 黄杰说道:“只是,若平川县匪患除不了,救不下钦差,时间拖久了,传到陛下的耳朵里,恐怕你我都得遭到连坐啊……” “哼,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失利算不得什么,破城妙计,本将军多得是!” 王彦朝着帐外呼喊了一句:“陈世钊!” 一名黑家小将进入大帐:“末将在!” “县城正面强攻不下,是时候该你的‘掘子军’出力了。” 王彦命令道:“今夜子时,夜深人乏,你从县城侧翼给我开掘一条地道出来,若能从内偷袭破敌,记你一等军功!” “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陈世钊抱拳退出大帐。 “原来王将军还有这么一支奇兵啊!”黄杰大赞。 “那是自然!陈世钊原本是西北出了名的盗墓贼,被我收编麾下,这世上就没有它挖不了的墙角,凿不开的洞!” 王彦“啪”一声,捏碎手中酒杯,狠声道:“待明日辰时破城,本将军定要拿那匪首的脑袋当酒盅!” 第九十七章 地听之术 子时三刻,陈世钊率领三百掘子军借着夜色掩护,悄然潜至平川县城西附近。 此处荒草丛生,积雪深厚,离城墙守军视线较远,是绝佳的挖掘点。 “沙沙沙……” 踩雪的细微声。 “都给我小心点儿,别发出声音——” “啊!” 陈世钊刚要提醒,脚下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他急忙咬紧腮帮子,忍住不发出声音,低头往下一瞧,竟然是一枚捕兽夹。 “快给老子把夹子掰开!” 几名士卒连忙合力,将捕兽夹掰开,陈世钊小腿鲜血直流,疼得几乎颤抖:“没想到他们竟然在意雪地里设置了陷阱……” “陈头儿,这下该如何是好啊?”身后士卒问道。 “哼,老子从小便以盗墓为生,这点机关陷阱,岂能拦得住我?” 陈世钊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三人为一排,竖着向前移动,走在最前面的,先铲子插入雪中探路!” “明白!” 掘子军三人成行,一百人成列,按照陈世钊的方法,一边探索一边往墙角下靠近。 不得不说,这盗墓贼还是有几手本事,捕兽夹与地陷被一一清扫了出来。 一刻钟后,掘子军摸索到城墙下。 陈世钊低声下令:“三人一组,轮换挖掘,务必在天亮前打通!” “是!” 掘子军动作迅捷,铁铲、鹤嘴锄翻飞,泥土被无声运出。 他们采用“斜井式”挖掘法,先垂直下挖三丈,再转向城墙方向,避免被守军察觉震动。 “陈头儿,已挖至城墙地基!”一名士兵低声汇报。 陈世钊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继续!绕过地基石,直插城内,待明日破城,头等功便是你我!” “沙沙沙……” 有序无声地挖掘着。 可即便他们动作再轻便,铲土的震动也是必然的。 陆云川为了避免敌人掘城,早就命人在县城墙内埋下瓷瓮。 空瓮在地底下,可放深处的挖掘声,在瓮口系一根细绳,一直连接到城壕上的哨口, 再在细绳末端挂一支铃铛,声音导致细线震动铃铛便会发出声响。 “叮铃铃……” 在绝对无风的状态,铃铛绝对不会晃动。 “城西附近好像有动静,快,去禀告当家的!” 哨口的卫兵已察觉异样,赶忙向城楼方向跑去。 一刻钟后。 陆云川带着宋康悄然来到哨口,瞧着有序晃动的铃铛,嘴角微微上扬,轻哼了一声,“拙计。” 攻城战役,要是正面无法破城,就只剩下另外两种战术,要么围城困敌,要么挖地道偷袭。 很显然王彦选择了后者。 “当家的,几个空瓷瓮,一根细丝线,一个小铃铛,就能判断敌人在掘地?” 宋康挠着头,实在不理解。 “这个原理就跟传话筒一样——两个竹筒中间穿一根绳子,对着筒口说话,另一个筒便能听见。” 陆云川笑道:“你信不信,只要我在这根丝线上安置一个竹筒,朝着它说一句话,对面瓷瓮里便会有我的声音出现?” “瓷瓮若是开口说话了,能将那群地耗子吓出尿来。” “呵呵呵……走吧,咱们去看看那帮挖墙角的究竟是什么货色。” 陆云川便带人沿着细线的方向,来到城西附近的城墙上。 在暗淡的夜光下,一伙人影正不停忙碌,动作非常轻盈有序,但仔细聆听,“沙沙沙”挖掘声还是相当明显。 “没看出来,这帮人还挺专业的嘛。” “在边军中的确有这么一帮人,专门负责挖地道,不是矿工就是盗墓贼出身。” “这么说来,他们还是‘特殊兵种’了?” 陆云川眼睛一亮,这种会挖地道的“特种兵”,就应该收入麾下。 “待会儿暗伏于墙角,等他们进来再一网打尽。” “明白。” …… 墙角下,不知早已被盯上可陈世钊等人还在不停挖。 经过两个时辰的努力,掘子军的地道已延伸至城墙内侧。 “咔哒!” 陈世钊一铲子刺破硬土,一缕夜光洒入漆黑的地道,他又连续挖了几下,清理了一番头顶的土块, 探出一颗脑袋,日出张望了一番,确认四下里无人,才缩回去道: “兄弟们,我们已经打通城墙了,后面的,速速回去禀报王将军,其余人,随我迅速入城埋伏!” 陈世钊交代完,率先爬出洞口,接着其余掘子军相继爬出地道。 等三百名掘子军全部爬出后,陈世钊又找了些杂草盖住洞口,最后覆上一层积雪,完美将地道隐藏。 “走,咱们向城门迂回,明日卯时,等将军信号,与边军里应外合——” 陈世钊就要招呼掘子军隐藏,可还没等他们走上几步。 突然,头顶的城墙上亮起火光,埋伏在四周的守军一齐杀出,迅速将掘子军围得水泄不通。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云川背着手,傲然走出阵列。 陈世钊咬了咬牙,挖掘地道,已几乎耗光了他们所有力气,眼下被全权包围,若硬扛的话必定死路一条。 “放下武器,咱们做兄弟,好吃好喝招待;若执迷不悟,便将你们通通吊死在城上之上!” 宋康手中长枪一挥,上百把弓弩齐刷刷抬起。 谁不怕死? 全都怕死! “哐当……” 陈世钊率先扔掉锄头,其余掘子军纷纷缴械投降。 “很好,城东刚好在煮宵夜,识时务者皆有一口饱饭。” 陆云川摆了摆手,众掘子军被押往城东。 “那个……我有一事不明,若能得知,死而无憾。” 陈世钊望着陆云川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我们在掘道的?我自认为已经十分谨慎了。” 陆云川笑着指了指半截埋在土里的瓷罐,道:“瓷瓮搭线,地听之术。” 陈世钊哑然,眼中闪过一批敬佩,抱拳低头: “陆首领,有智慧,王将军此番怕是……唉!” 毕竟身上还穿着边军铠甲,怎能说这些话?陈世钊叹了口气,低头受降离去。 “当家的,我去让人把洞填上?”宋康问道。 “不,方才那牵头挖地道的,已经派人回去传信,我觉得王彦还会增派人手来钻地道。” 陆云川自信道,“咱们不妨再等等,来他个守株待兔。” 第九十八章 一寸长一寸强 “王将军,地道已打通,陈统领特派我回来禀报!” 一名掘子军士卒冲进中军大帐禀报。 “好!陈世钊果然不负所托!” 王彦大喜,即刻召集众将入营,道:“地道已通,刀斧手可趁夜潜入,待天亮时举火放狼烟为号,我率大部队与之里应外合!” 他又扫了一眼众将:“那么,谁愿意拔得这破城之功?” 副将赵猛抱拳请命:“末将愿率五百精锐,明日一早必将匪首生擒,开城献于将军!” “好!不愧是我帐下猛将!” 王彦满意地点头:“记住,进城后先占粮仓,再开城门!” “末将听令!” …… 四更时分,赵猛在掘子军的引领下,与五百刀斧手,悄无声息来到城西地道口。 赵猛极为谨慎,先蹲守了片刻,确认四周无人,才冲身后道: “跟紧我的脚步,切莫闹出动静。” 而后,一马当先钻进地道。 地道内阴冷潮湿,火把摇曳,映照出士兵们紧绷的面容。 在钻出地道后,赵猛探出头,左右看了几眼,确认安全后才钻出地道,招呼后续部队跟上。 两刻钟后,五百名刀斧手全部进入城墙。 “不对啊,陈世钊怎没派人接应?”赵猛突然生疑。 “这……”引路的掘子军说道:“将军放心,若咱们地道若被发现,肯定会被填平,它还畅通说明——” “说明有人在守株待兔。” 陆云川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 霎时间,暗伏在地道口附近的守军举着火把冲出,与先前包围陈世钊那般,将赵猛等刀斧手团团包围。 “有埋伏!” “列阵御敌!” 但不同于陈世钊,赵猛所领之人,皆是边军精锐,第一时间便缔结方阵,背靠背建立起了防御阵仗。 “如今有几百支把弩箭对着你们,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便会被射成刺猬,何必再做无谓的抵抗?” 陆云川高声劝道:“速速缴械投降,好吃好喝一切从优,如若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哼,我等军人,本应该视死如归,何需马革裹尸还!” 赵猛挥刀怒喝,“兄弟们,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慢!” 陆云川出声呵止,陷阵之士,有血性,他很欣赏。 就凭那句“视死如归,马革裹尸”,此人便必须收入麾下。 “我若对你们进行围歼,你们必死无疑,念你是个忠义勇士,那么我便给你们一个逃生的机会。” 陆云川指了指身旁的宋康,“你来与我部将单挑,若你能胜,我便放你们离开;若你败了,就向我投降,如何?” 赵猛看了一眼身后的将士们。 谁不怕死呢?没有人不怕死,若强行突围必定全军覆没,单挑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你此话当真!”赵猛咬牙问道。 陆云川轻轻吐一个字:“真。” “好……你要战,我便战!” 赵猛持刀上前,宋康提枪迎战。 二人展开激烈交锋! 刀枪相互碰撞,擦出耀眼火花! 二人实力应当是不相上下的,大战了六十回合,依旧没能分出胜负。 双方战至八十回合,都已气喘吁吁,力气逐渐用尽。 但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刀与长枪相比,始终要处于弱势。 在双方实力对等的情况下,长枪要更占据优势。 宋康也最终凭借这一优势,一击漂亮的“回马枪”挑飞了赵猛手中佩刀。 “哐当!” 刀跌落在地,赵猛也跪倒在地,纵有百般不甘,可输了便是输了! “哐当,哐当……” 身后刀斧手,纷纷扔掉刀剑,方才二人一番精彩的对决,他们都已看在眼里,甘愿投降! “喂。” 宋康收起长枪,叉着腰冲赵猛喊了一句。 赵猛抬头疑惑。 “我赢你,胜在兵器,下回……咱们短兵,再一较高下!” 宋康撇了撇嘴,扭头回到阵中。 赵猛愣了,本以为对方会说些数落嘲讽的话,没想到竟这么谦虚。 敌人是敌人,对手是对手,有本事的人,向来英雄惜英雄。 火光映照下,陆云川缓步走来,扶起地上的赵猛: “我猜,你心里还是不愿意投降对么?” 赵猛咬牙羞愧,把头一偏,的确如此。 “没关系,我不会杀你,更不会放你回去,并且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归顺于我。” 陆云川摆了摆手,“带去城东,不许虐待,夜宵招待。” “是!” 守军将赵猛等士卒押走。 “该说不该说,那家伙本领还真不赖,若同样用短刀,恐怕我还不是他的对手。” 宋康心有余悸,又问:“当家的,万一我方才输了,你真的会放他们走嘛?” “当然不会了。” 陆云川还不至于蠢到将这么一批精英放回去,但又舍不得杀了,便抛出单挑对赌的筹码。 这也相当于给那帮边军精英一个台阶下,能赢固然最好,输了结果也一样,己方怎么都不会亏。 陆云川一直坚定一个原则,那便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王彦会派人掘地道偷袭,肯定是想里应外合,内外夹击,你去从那群边军战俘口中撬一撬,应该能问出边军攻城的时间。” “明白!” …… 翌日清晨。 王彦眺望城墙,果然见西侧升起三缕狼烟——正是约定信号! 当即命令军队开拔,天色大亮时分,再度兵临城下。 城内火光冲天,嘈杂声四起。 “赵猛与陈世钊已搅乱县城内部!” “全军进攻!” 王彦挥剑怒吼。 凉州军鼓噪而进,云梯、冲车再度推向城墙。然而—— “放箭!” 城头突然箭如雨下,鱼油,炸药,滚木,雷石倾泻如初,攻势瞬间瓦解! 王彦愕然:“赵猛,陈世钊何在!还不快速速开门!” “嗖!” 突然,一物与王彦擦身而过,死死定在他战马脚下,吓得马失前蹄,险些叫他跌落马背。 王彦乍得一瞧,竟然是一根铁锹! 此时,城头响起陆云川的大笑:“王将军,你的精兵们正在我这儿喝茶呢,你要不要上来一起?” 王彦面色铁青,终于明白中计! 边军见主将计策屡屡被破,再加之损失惨重,士气彻底崩溃,未等鸣金便自行溃退。 “可恨啊!!!” 王彦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只得狼狈收兵回营。 第九十九章 边军诈降 夜色如墨,边军营内篝火零星。 这才刚刚春节过,天气乍暖还寒,思乡气氛在军营中蔓延。 边军连败两阵,死伤惨重,营中士气低迷。 士气这种东西,一旦衰弱,便很难再提升了。 寒风吹得篝火噼里啪啦地响,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无精打采,低声议论着: “听说了吗?陈统领的三百掘子军,还有赵将军的五百刀斧手都被活捉了……" "活捉?不是说战死了吗?" "战死?放他娘的屁,呵……我有个同乡是哨兵,亲眼看见陈世钊被押上城墙,连根头发丝儿都没少!” 围着篝火的士兵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不定。 不远处,一个瘦高的军官阴沉着脸走过来,士兵们立刻噤声,各自低头扒拉着碗里的捞不到几粒米稀粥。 “都给我闭嘴!再敢扰乱军心,军法处置!”军官厉声呵斥,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 士兵们唯唯诺诺地点头,但等军官走远,议论声又窸窸窣窣地响起来。 “王将军还要打?再打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朝廷连粮饷都克扣,咱一个月才几百文钱,玩儿什么命啊?" "要是能像赵将军那样……” 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意。 …… 这时,陆云川站在平川县城头,望着远处灯火稀疏的凉州军营,嘴角微微上扬。 军心快要涣散了吧? “周大彪。” “属下在!” “你挑几个精明能干的弓弩手,带上抄写的劝降书,就从城西那条地道偷偷钻出去,往边军营帐里射。” “明白!” …… 此刻,中军大帐内,王彦一把将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瓷片飞溅。 "废物!都是废物!" 他额头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暴躁的困兽在帐内来回踱步。 黄杰低着头站在一旁,知道发怒的老虎屁股摸不得,大气都不敢出, "陈世钊被抓,赵猛也被俘……现在连军心都乱了!“ 王彦猛地转身,瞪着黄杰道:”黄通判,本将军是为你们凉州剿匪,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黄杰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王将……将军,不如再求增援……" "还求增援?“ 王彦怒极反笑,”抽调三万边军来替你剿匪已是极限,再增援,蛮子打过来怎么办?何况粮草已经不足,你答应我的粮草呢!" “已经在路上了……”黄杰叹道。 “我不管!最后两日,若再不运来粮草,就是冒着战败之罪,老子也要撤军,不管你这档子破事儿了!” 王彦怒哼一声,狠狠一拳砸在案几上,木屑四溅。 就在这时,哨兵匆匆进帐,手里捧着一支箭:“将军,方才营外放来的暗箭!” 王彦一把抓过箭,取下绑着的信笺,快速扫视。 信上字迹工整,言辞恳切: “边军将士:尔等皆为朝廷卖命,却连粮饷都拿不全。陆某不忍多造杀孽,愿降者,既往不咎,一视同仁。” 落款是陆云川的亲笔签名,还盖着白顶山寨的大印。 “想乱我军心?姓陆的,可恨啊!” 王彦盯着信笺,就要将其撕碎。 “王将军且慢。” 黄杰忽然拉住王彦,“在下忽然心生一计。” “何计?但讲无妨!” “既然姓陆的来劝降,我们何不将计就计……来他个诈降投诚,趁机破门?” 黄杰盯着劝降书,眼神奸诈无比。 王彦眼睛一亮,直呼:“妙,妙计啊!看不出来啊黄通判,你还有些智慧!” 黄杰又道:“为了避免姓陆的引起怀疑,我们应该让精兵假扮病残,趁天蒙蒙亮,视野不好时,假装诈降。” "好,就此计,挑选三百精锐,假装伤病员举白旗诈降,进城后立刻抢占城门,以举火为号!” “这一次,本将军将亲自率领骑兵冲锋陷阵!"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三百边军丢盔弃甲,高举白旗,踉踉跄跄地向城门走去,为了更加逼真,他们故意弄得狼狈不堪,撕破衣服,在身上抹了血,装作伤兵。 “城墙上的兄弟别放箭!我等昨夜收到降书,趁清晨监军不备,偷偷跑了出来,还望陆当家的遵循信上承诺,收留我们……” 诈降兵团中,一名校尉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里满是"惶恐"。 城头上,陆云川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昨天发的降书,今天便来投城,会不会太快了? 何况这么多伤兵,敌营监军是瞎子么? 就算监军是瞎子,斥候与哨兵总会有吧? 这诈降之计,破绽百出啊。 "当家的,这帮人不太对劲儿!"周大彪说道。 “哦?周堂主也看出来了?”陆云川挑眉问道。 周大彪指了指城下兵团,“你瞧,那些降卒的步伐虽然蹒跚,但破烂衣袖下肌肉既紧绷又结实,我也是时常会受伤的人,伤痛之下,根本就不会有这种精气神。" 连周大莽夫都能看出来一眼假,那这帮人基本上就不会有真的了。 “城门后的坑挖好了吗?”陆云川问道。 “早在大半个月前就挖好了,长有十丈,深三丈,为的就是防御敌人破城进门。”周大彪说道。 “将坑中地刺清除,打开城门,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是!” “开城门!” 尘封了三日之久的城门,吱呀呀打开半扇。 诈降团校尉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回头对"降卒"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低着头快步向城门走去。 等全部进入城门后。 “兄弟们,夺门之功,属于咱们——” 诈降团校尉刚从怀中摸出刀斧,话都还没说完。 "轰!" 地面突然塌陷,三百人齐刷刷跌入深坑!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三丈深坑虽不致命,但摔下去足以让人痛得失去行动能力。 降卒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爬起来,抬头望去—— 坑边站满了手持弓箭的守军,冰冷的箭矢齐刷刷对着他们。 陆云川背手站在地坑边,冷冷俯视着众降卒,“若我在坑中设地刺,你们早已肠穿肚烂,那么,再问你们一次,真降,还是假降?” 不降,就得死! 降卒面面相觑,相继跪地投降。 第一百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外五里处。 王彦率领八百铁骑兵,紧盯着缓缓打开的城门。 这个距离,只要降卒能将城门吊住半刻钟,以骑兵冲锋的速度便可杀入城中。 "进去了!他们进去了!"黄杰激动地低呼。 “起火了么?” 王彦握紧佩剑,恨不得把脖子伸到城门口,只要城内有烟火,就立刻挥军攻城。 一息、两息…… 城门处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到底他妈怎么回事?"王彦眉头紧锁,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突然,城头上竖起一面大旗,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八个大字: "多谢馈赠,三百降卒!" 一排排被捆成粽子的降卒被推到城垛前,陆云川含笑矗立城头。 常胜将军? 玩儿不死你! “王将军……城墙上,都是派去的降卒……他们……全部真降了!” 斥候快马回来禀告。 这一消息,无疑像是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这位不可一世的常胜将军心头。 王彦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将、将军!"黄杰慌忙扶住他。 王彦一把推开黄杰,声嘶力竭地吼道:"攻城!给老子攻城!" 但这一次,连亲兵都站在原地没动。 "将军……"黄杰硬着头皮劝道,"士气已崩,强行攻城只会白白送死啊!" 王彦环顾四周,对上一张张麻木、恐惧的脸。他知道,这仗已经打不下去了。 “回……回营,撤军……撤军!” …… 其实自攻城以来,边军并没有受多少损失,前后两次正面强攻,加上被陆云川所俘获,总共也不超过五千人。 边军体量仍在,只是战斗意志大跌。 古语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军队一旦失去士气,人再多也如同一盘散沙。 王彦独坐在中军大帐中,早已没了刚来时的意气风发,一个“常胜将军”连地方匪患都镇压不了,传出去岂非遭人耻笑? 更何况他好不容易才爬到都统治这个位置,若钦差死在凉州,他必然会遭到连坐。 至于黄杰,他头上任何一项罪名都足以判处死罪,镇压匪患救出钦差,是他唯一能将功赎过的机会, 所以在军营中,最不希望撤兵的便是黄杰了。 “王将军,都打到这个份儿上了,若撤军的话岂不是功亏一篑么?”黄杰劝道。 “黄通判,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攻城的这几日,我们有占到对方一点便宜么?”王彦懊恼无奈。 “我这里还有一计,用好了说不定便能反败为胜。”黄杰说道。 王彦都懒得再看这文官,上一次说诈降妙计,结果一点儿作用没起到,还反折去三百精兵。 “说说看吧,再信你最后一次!” “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提升士气。” 黄杰说道:“方才凉州传来消息,粮草今夜便能运到,我们何不大摆一场宴席,杀鸡宰羊,让将士们痛痛快快吃喝一场; 酒肉吃进肚子里,必定能提升不少士气,而后咱们再趁热打铁,明日向平川县发动决战! 你想啊,那帮土匪虽有火器在手,可平川县毕竟是小城,没有护城河,也没有瓮城,咱们两万多人,哪怕拿一万人堆尸体,也能高过城墙了吧?” “拿一万人去堆尸体,你这是想让本将军绝户么!” “王将军啊,你得权衡利弊才行,若能剿灭匪患,救出钦差,那将是大功一件,死点儿人又算什么,大不了我从凉州给你抓壮丁补上; 可是匪患不除,钦差横死凉州,遭到连坐不说,你十几年累积的军功与威名都将毁于一旦!” 经黄杰这么一分析,王彦陷入了沉思。 黄杰再上前,继续旁敲侧击,“那钦差谢安是何等身份,将军不会不知道吧?他可是当朝权臣谢太师的亲侄儿! 将军若能从土匪手中救下谢安,加官进爵,荣华富贵,还不是谢老太师打个喷嚏的事儿么?啊?” 王彦眼睛一亮,疑虑顿消,“还是黄通判考虑得长远!” 他拍案决定道:“好!就依黄通判之计,粮草一到,今夜酒肉劳军,明日与那群土匪决一死战!” “将军明智!” …… 此刻,平川县城墙上。 陆云川用望远镜眺望着军营方向,内心不禁冷笑:还不撤退么?看来骆驼还没有迎来压死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家的,经过我们一番探查,边军营中造饭的火灶,从十人一口变成了二十人一口,说明他们的粮食即将消耗殆尽。” 千目堂的探子上城门禀报。 粮食都快吃光了,还不撤退,只能说明很快便会有新的粮食运到。 是时候该动用张三儿了。 陆云川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件递给探子,叮嘱道:“你将这封密信火速送往白水涧,交到张三儿手中。” “明白!” 探子接过信封,扭头走下城墙。 什么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粮食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白水涧。 水寨大堂。 张三儿接过探子送来的密信,仔细阅读了一遍,哈哈大笑: “平川县打得那么火热,眼下终于到我们白水涧立功的时候了!” “当家的有令,要我们今夜袭击从凉州运来的粮草,抢得走的便走,抢不走的便一把火烧了,总之,一粒米都不能给边军留!” 立春过后,冰河解冻,黑河边六十里官道,都是白水涧的势力范围, 哪怕凉州方不走官道,也可以渡口为据点,抢了粮草便搬上货船,只要船一开,哪怕官兵想追也追不到。 这也是为何陆云川要在白水涧屯兵五千的主要原因,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谁控制了水路,谁便控制了粮道。 当天傍晚,白水涧出动了八艘战船,轻舟快艇七十余只,共计四千名喽啰,逆水而上向凉州进发。 “张老大,据歇马滩开黑店的兄弟传来消息,凉州此次运粮队共有两千人,他们没走河边官道,而走的是内陆小道,不过离咱们最近的渡口‘歇马滩’只有不足十里。” “哼,不走官道?难道水匪就不能陆地作战了么?” “所有兄弟听着,给老子把刀刃磨锋利了,今夜咱们就在歇马滩登陆埋伏!” 第一百零一章 东奔西逃 “张老大,来啦来啦,运粮队来啦!” “老子眼睛又没瞎,当然看得到火光!” 今夜无月,漆黑如墨。 内陆小道上,运粮队高举着火把,两千人的队伍如一条长龙,正加急往平川县方向赶。 运粮的后勤部队,基本上都是厢军与民夫,真正保镖的带甲士卒,不过五百余人,骑兵也不过六七十骑。 张三儿与众匪,身裹白布匍匐在小道旁的雪地中,完美与积雪融为一体。 “兄弟们,干完这一票,大家过肥年!” “蒙面!” “拔刀!” “杀啊!” “白顶山劫道,识相地留下粮草,硬抗者死!” 突如其来的冲锋,让运粮队猝不及防,仿佛有千军万马一般,到处都是喊杀声。 民夫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还没等众匪靠近,撒丫子便往雪原里逃跑。 剩下几百名士卒,在面对四千人的包围,根本毫无招架能力。 这批粮草,我白顶山,照单全收了! …… 边军营,中军大帐。 “这都二更天了,为何粮草还没送来?黄通判,你莫不是在诓我?” 王彦焦急在帐中来回踱步。 “为避免被劫道,运粮队走的是小道,大概是会慢些,将军不用着急——” “报!” 一名铠甲染血的百夫长,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大帐: “王将军,黄通判,运粮队在经过歇马滩时,遭到白顶山土匪截杀,两千石粮食全……全被土匪抢走了!” “什么!” 王彦如遭晴天霹雳。 这一消息,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粮,军心必散,战争必败! “噗!” 王彦一口热血呛出,整个人都倒了下去,“快……传我军令,连夜开拔,撤……撤退!” 讲最后一道军令,闭眼昏死了过去。 黄杰面如死灰,也如一滩烂泥软在了地上,这两千石粮食,是收剐多少民脂民膏才凑齐的,一夜之间全没了…… 我为何当初要招惹白顶山啊! …… “当家的,边军营连夜开拔,正在向凉州方向撤退。” 千目堂探子来报。 陆云川轻嗯了声,他早从望远镜里看到,敌营熄灭了所有火光,肯定是拔营撤退了。 “贤侄,多亏了有你啊,平川县守住啦。” 李良带着笑容走上城墙,这么些天来,他还是第一次上城墙。 “守住县城只是第一步,我的反攻才刚刚开始呢。”陆云川淡淡说道。 “莫非你还要乘胜追击不成?见好就收行了,对面可是还有两万多人呢……”李良出声劝道。 “是啊,还有两万多人,还有凉州城,若不将他们全都吃掉,我很难睡得着觉。” 陆云川眺望着凉州城的方向,取出四张信条递给探子,叮嘱道: “去,飞鸽传书,白顶山,黑云山,白水涧,故人庄,他们都可以动了。” “明白!” 探子接过信条迅速跑下城墙。 “贤侄竟……还要取凉州?” 李良震惊得几乎合不拢嘴。 凉州是边关的战略要冲,取它作为根据地,割据一方,自立为王。 “叔父,稍后你随我出城,我带你去找那黄杰报仇雪恨。” 陆云川转而招呼: “周大彪,宋康。” “属下在!” “留两千人守城,其余三千士卒,全部轻装上阵,随我绕道出城,疾走三台县!” “是!” …… 此刻,边军这边。 纸终究包不住火,粮草被劫的消息,迅速便传遍军中。 又冷又饿,又饥又渴,再加上接连几天败仗,每个士卒都垂头丧气。 王彦躺在一辆板车上,虽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脸色苍白,毫无精气神。 一个骑马打仗的将军,竟然躺在板车上,简直奇耻大辱。 黄杰六神无主坐在车头,经过此番败退,他肯定死劫难逃,眼下唯一的生路,便是想办法投靠蛮国。 “啊啊啊!” “白顶山匪爷驾到,狗官速速前来受死!” 胡大勇一骑绝尘,率领千余喽啰,从黑暗中杀奔而来。 “杀啊!” “轰隆!” 杀声,爆炸声,火光,刀光,划破夜空。 “不好,有埋伏,快逃啊!” 边军哪里还有心缔结防御,丢盔弃甲四处逃窜。 就这么一声怒吼,起码逃去了四五千人。 “哼,还什么边军呢,老王,比咱们当初差远了!” “就是就是!” “可惜陆头儿不让追击,不然我挨个儿将他们砍翻!” 胡大勇高高抬起手臂,示意喽啰不用追击。 边军仓皇逃窜。 黑灯瞎火也不知方向,一万多人跟无头苍蝇似的。 莫约跑了十来里地,每个边军士卒都已气喘吁吁。 “王将军,人马俱疲,我们停下来休息片刻吧——” 不等黄杰话音落下。 “白顶山沈风在此,速速缴械投降!” “杀啊!” 沈风率领喽啰,突然从黑夜中杀出。 “还有埋伏,快逃啊!” 经过这么一恐吓,边军又跑散数千人。 剩下的部队又奔袭了几里地。 “故人庄崔世军在此!狗官哪里跑!” “又有埋伏,逃……逃不动了!” 边军士卒们高度紧绷的神经几乎崩溃,干脆都不逃了,直接扔掉兵器,原地跪下投降。 第三度恐吓,边军再削弱几千人。 残余的边军跑到了黑河边! “白水涧张三儿,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张三儿率数千水匪,从岸边渡口,一直延伸到河面,火把如同长龙,根本望不到尽头。 逃! 东奔西逃! 最终两万五千人的边军,逃得只剩下不足四千亲兵。 “想我王彦征战十余年,竟会死得如此狼狈,可恨啊!” 王彦仰天悲号,“呛”一声拔出佩刀,“我宁死,也不被土匪活捉!” 他当即便要挥刀自刎。 “将军且慢,还有破局!” 黄杰赶忙阻止王彦道:“离黑河不远,便是三台县城,如今那里已是一座空城,我们何不以亲兵据城而守,只需坚持两三日,雍州必定会发兵来救援的!” 王彦咬了咬牙,终究松开了手中佩刀,大声呼喊道: “所有将士听令,退守三台县!” 第一百零二章 假道伐虢 “诸位军士,再坚持片刻,前方便是三台县了!” 黄杰指着映入眼帘的三台县城,高声鼓舞士气。 几度惊吓逃跑,人马具已到了极限,可眼前这座县城真的是希望么? 边军来到县城之下,正打算进城之时,忽然,城头亮起无数道火光。 “王将军,陆某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火光与陆云川的出现,彻底扼杀了边军最后一丝希望,逃不动了,也根本逃不掉。 黄杰被吓得摔下了马车。 王彦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彻彻底底的败了。 “放下兵器,立刻投降!” 胡大勇,沈风,张三儿,崔世军,分别带人从四路向县城靠近,彻底锁死了边军的退路。 “哐当……” 边军士卒接连扔下兵器,跪地受降。 三台县城门缓缓打开,陆云川与李良慢步而出。 先来到黄杰面前。 “叔父,报仇的时候到了。” 陆云川摸出袖中短刀递给李良。 亲手杀死仇人,这才叫爽快。 黄杰大骇,跪着爬到李良脚下,“李兄,我所做之事,都是无奈之举……都,都是郑建指示我这么做的……念在大家都是同窗一场,这次你就饶我一命吧!” 原本李良还有些犹豫,可一旦听见“同窗”二字,眼中杀机骤起。 同窗,同窗,背后捅枪! 人就是太老实善良,才会被恶人欺负到头顶! 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 李良抓过陆云川手中的短刀,大喊了一声,一刀刺进了黄杰心脏。 黄杰瞪大眼睛,他到死都不相信,这个柔弱的书呆子,会操刀杀人。 李良踉跄后退,险些摔倒在地。 陆云川却扶住他笑道:“恭喜你啊叔父,遗愿清单又完成了一件。” 而后他令道:“来人,将黄杰尸首暂时扣下,稍后我有大用。” “是!” 喽啰拖走了黄杰尸体。 陆云川又来到王彦跟前,淡然道:“王将军,抛开恩怨不谈,我很欣赏你,何不归顺于陆某,共图大业?” “哼,败军之将,有死而已!” 王彦拔出佩刀,当场自刎而亡。 陆云川长叹了一口气,像王彦这类高阶武将,有家室,有名誉,肯定不愿意投降。 军人死于战场,反而是荣耀。 “来啊,将王将军马革裹尸,来日送还故土。” “是!” “众白顶山喽啰听令,与边军降卒换甲换旗,半个时辰后,咱们直取凉州!” “明白!” 随后众匪便与降卒在三台县内交换甲胄与军旗。 此乃“假道伐虢”之计。 “当家的,纵使咱们换了边军甲胄,可大军突然抵临凉城,凉城那帮人估计也会怀疑吧?” 沈风提出异议,又道:“凉州墙高门厚,还有护城河,守军肯定也不少,万一咱们计划失败了该如何?” “所以还需要一个关键。”陆云川自信笑道。 “关键?” “钦差谢安。” 不然陆云川留这钦差一命干嘛?就是为了今后赚取凉州城门而用。 从决定打这场仗开始,凉州便已被他纳入盘中菜单。 半个时辰后。 众匪与降卒已换甲完成,“边军”大军趁夜开赴凉州。 “这是我用王彦的将印所写的一封信,张三儿,你亲自扮作边军斥候将此信送往凉州城,务必交到郑建手中。” “明白!” “谢安的车驾可准备好了?” “回禀当家的,护送人员,马车,以及车底下暗藏的两百斤火药,都已准备妥当。” “才两百斤火药?不够不够,凉州城门坚固,给我再加两百斤!” “明白!” …… 一个时辰后。 “快马急报,平川县百里加急!” 张三儿扮作斥候,快马冲进凉州城。 闻此消息的郑建,连夜召集凉州官吏,汇聚于州衙内。 “王将军亲笔书写,郑大人亲启!” 张三儿将信封奉给郑建。 郑建取出信件扫了一眼,脸上忧喜参半。 “郑大人,是捷报还是败讯?”一旁的凉州副统制陈友问道。 “一半各一半吧。” 郑建叹道:“就在方才我们发去的粮草,遭到了土匪劫掠,边军没得到粮草,已决定从平川县撤兵了; 不过好在王将军派遣掘子军,打通了一条地道,将钦差大人暗中给营救了出来,已经往凉州送来了。”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连装备精良的边军都奈何不了这帮土匪,未来咱们这些凉州官吏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大人确定这军报是真实的么?” 副统制陈友怀疑道:“边军撤退得也太快了,而且钦差大人被救的消息,为何会与撤退同时传回?” “这……” 经过这么一质疑,郑建有些犹豫了,他反复看了几遍信纸,“王将军的字迹我没有见过,但这信上落款的印章,确确实实的边军公章,岂能有假?” “万一这公章有假呢?或者印信被偷?” 陈友目光犀利瞪向张三儿,“这些情报来得实在太突然,郑大人,咱们还是谨慎些好。” 郑建有些举棋不定了。 “这位将军,在说笑么?” 张三儿冷声道:“我们王将军,乃是西北出了名的‘常胜将军’,若非你们凉州的粮草被劫,我们岂会撤军? 再者,这可是边军公章,雕刻复杂且不说,王将军吃饭睡觉都将他压在枕头底下; 边军营戒备森严,怎可能会被偷走? 还有,印信可以是假的,钦差这种大活人该不会有假吧? 郑大人若实在不信,稍后钦差被送到城门口时,可以亲眼去看一看,亲口问一问! 哼!我们边军从边关过境帮助凉州剿匪,浴血奋战了五天五夜,到头来却被你们怀疑,我一个斥候都觉得不值! 告辞!” 张三儿转身夺门而出,骑上快马便往城外飞奔。 再不脚底抹油,万一真给抓起来,那岂不是亏大了? “方才那斥候说得有理,是真是假,等钦差大人送回来,亲眼看看便是了。” 郑建叹道:“剿匪失败不要紧,顶多罚俸降职,若钦差被杀,你我必将连坐死罪!钦差能送回来便好,送回来便好……” “那也不得不防一手,郑大人,我去调集守备军,不论对方何时抵达凉城,咱们都要等到天亮后,视野好了再确认放人进城。”陈友说道。 “如此也好。” 第一百零三章 江山如此多娇 “边军”进入凉州城郊时,恰好天地破晓,迎来了清晨黎明。 “停!” 陆云川抬手,军队停下脚步,而后他用望远镜,目测了一番凉州城的距离,大约有个五六里。 若靠得太近,势必会引起凉州守军的怀疑,保持一定的距离,则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 “宋康,沈风,你们领五百骑兵,全部轻装上阵,但见城门被破,即刻发起冲锋。” “明白!” 七八里的距离,轻骑兵眨眼就能杀到。 先用炸药马车破门,再用骑兵冲锋,最后步兵入城,凉州尽在掌中。 “世军,谢安状态如何?”陆云川又问。 “回陆头儿,这厮经过几日的关押折磨,差不多已经半傻状态了吧,治好了也会流口水,不过至少还是活的。”崔世军说道。 “嗯……待会儿就看你们的了,一定要记住,炸门时要躲好,毕竟四百斤炸药,威力可不小。”陆云川叮嘱道。 “放心吧陆头儿,咱们心中有数!” 于是,崔世军,马山等十八名故人庄客,装作护送钦差车驾的边军,向凉州城进发。 此刻,凉州城墙上,郑建与陈友并肩而立,望着五里开外的边军,以及小股钦差车驾,郑建庆幸道: “看样子,边军真的只是借道而已,离咱们这么远;还有那钦差车驾,也才不过十八人。” “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待会儿大人一定要见到钦差才能放吊桥开城门。”陈友说道。 “自然如此。” 一刻钟后。 钦差车驾来到护城河前。 “喂,城墙上的可是郑建郑大人?我们将军撤军,恰好路过凉州,便让我等将钦差送回来,快开城门放我们进去吧!” 崔世军扯着嗓子冲城墙上大喊。 “请让谢大人出来说话,确认了过后,便放你们进城!”陈友在墙上喊道。 “好!” 崔世军打开马车,将谢安给带了出来。 经过几日的关押与恐吓,谢安已经精神崩溃,不过是他就是他,模样怎么也变不了。 郑建睁大眼睛打量了许久,确定了是谢安,又挥手喊道:“谢大人,你可能搭话?” 谢安虽已半傻,但再怎么也记得自己姓名,不停冲城墙上大喊:“我世伯是当朝谢太师!我爹是吏部侍郎!我娘是三品诰命夫人……” “是钦差大人,必然是他,声音是,长相也是!” 郑建已完全确认了谢安的身份,当即招呼道:“快,放吊桥,开城门,将谢大人请回来!”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缓缓打开,陈友亲自带着一队士卒出城相迎。 将车驾赶过吊桥后,车旁护送的崔世军与赶车的马山对了个眼神。 崔世军当即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暗藏在马车下方引线。 马山挥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嘶——” 马匹吃痛长嘶,发狂往城门冲去。 “快闪避!” 马山与崔世军等护卫扭头便往护城河里跳。 “不好!有诈!” “快拦下马车!” 狂奔的马车,又岂是能拦得住的,当陈友等人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冲到城门口。 “滋滋滋……” 与此同时,引线燃烧殆尽。 “轰隆!!!” 一声震天巨响,黑火药骤然爆炸。 连同陈友等士卒,瞬间被火光吞噬,连惨叫都来不及,一时间血肉横飞! 城门被炸成碎片,整面城墙都为之颤抖! 五里开外,陆云川听城门爆炸,知道计划已成,当即拔刀呼喊: “兄弟们,城门已破,凉州唾手可得,我将带头冲锋!” “冲啊啊啊!” 五百轻骑兵呼之而出,马蹄声动若雷霆直冲凉州城。 城墙上的郑建,乌纱帽都给震歪了,“快!出城去防御,拉起吊桥来!别让他们进来了!” 当凉城守备军从爆炸声回过神来时,轻骑兵已经踩过吊桥冲进了凉州城。 “杀啊!” 骑兵在瓮城里肆意砍杀,被吓破胆的凉州守军毫无招架能力。 不一会儿,周大彪与胡大勇率领马步兵杀到,破瓮城,登城墙,杀得凉州守军天昏地暗! “凉州已破!投降者不杀!不降者尸骨无存!” “投降!!!” 大势已去,投降是最明智的选择。 半个时辰后,凉州杀声渐止。 胡大勇将“替天行道”大旗狠狠插在了凉州城门楼的最高处。 “陆头儿,好像自离开铁门关以来,咱们还是头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城墙上看山河啊?” “是啊,江山如画,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陆云川眺望着凉州全境,心中多少有些澎湃与激动,但绝对不多。 胸有大志之人,莫说是一座凉州城,哪怕是整个雍凉路,整个大昭王朝,都应该波澜不惊。 小场面,小场面…… “传我命令,封锁凉州各城门,受降者不杀,顽扛者杀无赦; 记住了,从夺得此城的那一刻,咱们已不是土匪了,而是替天行道的神兵,进城之后,不许烧杀抢掠,不许欺负百姓; 还有,将郑建,黄廖等凉州士卒权贵,统统给我抓到城门口来,稍后我有大用。” “明白!” 凉州城是雍凉路第二大城市,除治所雍州府之外,最大的政治文化中心、交通枢纽,坐落八万余户,人口三十余万。 突然闯进了一批土匪,百姓必然恐慌。 古语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想要割据一方,安抚百姓,深得民心,至关重要。 而笼络民心最好的办法,便是杀贪官污吏,清门阀士族,从中建立威信与信仰。 下午时分。 凉州城所有百姓都被聚集到了城头,人人疑惑,惶恐,不安。 以郑建,黄廖为首的上百名门阀士族,被五花大绑押来城头。 陆云川高高站在城墙之上,背后“替天行道”大旗随风飘扬,身上大氅微微摆动,脸上的面具严肃冷峻。 “大昭王朝在凉州政权已崩,从今往后将由我陆云川执掌凉城; 过去,贪官横行,门阀霸道; 时下,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将来,天下大同,既寿永昌!” “今日便以豺狼虎豹之血,浇铸我之誓言,告慰全城百姓!” “斩!” 陆云川大袖一挥,众门阀人头落地,血染城头大旗。 原本百姓的疑惑,惶恐,不安,顷刻间变作了踏实,信仰,敬畏。 第一百零四章 割据一方 为了更好巩固自己的权力,在全城百姓心中建立信仰。 陆云川专门在城头设置了一处“斩官闸”,誓要杀尽天下贪官污吏,替天行道。 此闸刀一经设立,效果极为显著。 短短几日不到,凉州周边县城惊变,被压迫许久的佃农,劳役,冲进官府与地主家里,将乡绅贪官纷纷押至城头。 开闸! 几日不到,替天行道的大旗便已被鲜血完全染红。 接下来,便是如何治理凉州了。 关于人口财政方面—— 人口是割据一方的基础。 有人,才能种地,才能有税收,才能壮大军队。 陆云川将乡绅地主全部没收,由军队统一管理,并以官方发出通告,凡入驻凉州者,可按人头分得永久田产,且免交赋税两年。 牺牲地主阶级的利益,为农民百姓发放福利,给自己财政增加收益,可谓一举三得。 此告令一经发出,再加上“替天行道”的口号,大批因战争流离失所的流民,佃农,拖家带口进入凉州城,甚至于雍州的百姓也都闻讯赶来投奔。 至此,凉州人口迎来了一轮暴增。 关于军队扩招方面—— 夺得凉州城后,收编了凉州四千守军,以及那些边军溃兵,共计有将近三万,再加上白顶山,黑云山,白水涧,故人庄等自己的势力。 眼下陆云川已手握五万之师! 对于一个初级割据政权而言,五万军队已经够够的了。 凉州毕竟只是一个州,要是军队规模再大一点,肯定是养不起的。 因此陆云川暂时不打算扩招军队,而是想办法将这五万之师全部变成精兵。 兵不在多,而在于精。 甲胄,兵器,战马,战术,火器……这些东西都需要花时间去打造,制作,沉淀。 关于政权方面—— 占山为王的“土匪集团”摇身一变成了割据政权。 有城,有墙,有地,有人,诸多因素合并之后,才能真正意义上施行“筑高墙,广积粮,招兵买马缓称王”的大策略。 现在称王,为时尚早。 “王”这个词,太过显眼,也太高调。 以凉州的小体量,还不足以建立王国。 “城主”则要比“国王”低调得多,性质却大致相同。 因此陆云川自封为“凉州城主”,以绝对权力对凉州进行独裁统治。 那些跟随自己的“原始股”骨干,则成为了拥护统治的核心班子。 让胡大勇,孙铭负责管理白顶山; 让沈风,许畅负责管理黑云山; 这两座山可是陆云川的老家底儿,退一万步来讲,倘若有一天自己争霸失败了,还可以退回寨子东山再起。 因此这两座山必须交给最信赖之人。 胡大勇与沈风骁勇善战,孙铭与许畅出谋划策,由他们镇守这两座山关,蛮子休想从山南逾越阴山半步。 让张三儿,徐三通,继续管理白水涧,控制黑河流域。 黑河从蛮国起源,流经大昭西北,连通西南苗国,是整个西部最重要的水脉之一。 在交通不发达的当代,谁若能控制水域,谁便能控制漕运,灌溉,泄洪,商贸,军事民生都极为重要。 白水涧所控制的六十里黑河流域,已经满足不了陆云川的野心, 造战船,造火器,造水师,北上蛮国,西下苗疆,八十里!一百里!两百里!乃至于黑河全流域未来他都要握于掌间! 让崔世军,马山等核心庄客,在凉州境内增设“故人庄分庄”,取代地主豪绅,成为土地管理者。 今后州县城以外的乡,镇,村,店,分配土地,维护治安,征收赋税等,全部都由故人庄来负责管理。 让李良等原平川县官吏们,负责凉州州、县城的民生管理。 李良为人清正廉洁,他麾下的那一班子人,也都不会太差,让他们来管理城市,再合适不过。 陆云川则稳坐凉州城,独揽凉州最高军政,麾下设周大彪,宋康,刘伟,陈世钊四名将军,四个守备军,分别镇守凉州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 其余的霹雳堂,千目堂,匠作堂,鲁班堂等,领导层维持不变,继续进行扩充。 关于外患方面—— 自大败王彦三万边军后,雍州府方面就没了声儿,应该是元气大伤了。 王彦这三万边军可都是精锐,哪怕是皇帝知道了这消息,估计都得吐一口血出来。 再加上春季天气回暖,蛮国在关外摩拳擦掌,袭扰不断。 短时间内雍州府已没有多余精力再来征讨凉州。 不来打扰当然最好,陆云川刚吞下凉州这块“大肥肉”,消化也需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 …… “陆头儿……我们……我们舍不得你!” 城门外。 胡大勇一把抱住陆云川,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沈风等其他骨干也都眼眶红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离别时。 “好,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白顶山离凉州也就一百来里路,快马一日便到了,想跟我喝酒了来便是。” 陆云川拍着胡大勇的后背安慰,他的内心何尝不感触? 可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总得有人留在凉州主持大局,总得有人回到山上镇守一方。 “那……说好了,每个月的初一,我们都要来找你,你可不能不见!” 胡大勇抹着眼泪说道。 “行行行……还有啊,从今天开始,诸位兄弟那都是镇守一方的老大了,可别忘了成家立业,回去多娶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儿子!” 陆云川拍着眼前兄弟们的肩膀笑着一一叮嘱。 “那陆头儿,今后你得让夫人多生几个女儿才行了,不然跟兄弟们结亲结不过来……” “哈哈哈……好!我也回去努力,争取十八年后,咱们都做亲家!” “哈哈哈……” “走了!” “告辞!” 众人相互抱拳,在笑与泪中,就此告别转身。 陆云川在城门口目送众人,直至背影模糊,又赶紧跑到城墙上,拿起望远镜,直到他们身影彻底消失在地平线,才揉了揉被风沙浸湿的眼睛。 天地之大,人心比邻,重情重义之人,总能再度相逢。 “诸君,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啊!” 陆云川仰天笑叹一声,大袖一甩走下城头。 大昭历,安庆十六年春,陆云川以凉城之主,执天道大旗,正式割据一方。 …… 第一百零五章 一诺千金 凉州城,云清宫。 这座宫殿原本是旧西凉国的王宫,后来西凉国被大昭王朝所灭,王宫也就保存了下来。 陆云川也没想过给自己修个宫殿,干脆就捡个现成儿的住了。 此刻,后宫庭廊。 “没想到将牛乳与红茶相结合,竟能兑出这么好喝的东西……” 李婉清捧着一杯热乎乎奶茶猛嗦了一口,好喝到让她脸红。 奶是原产奶,茶是大红袍,珍珠是要阿胶所做,三者混合在一起,就是一杯纯天然“珍珠奶茶”。 “下回教你做蛋糕。” 陆云川也手捧着一杯,安静陪在李婉清身旁,肩并肩漫步在后花园。 临近二月天,迎来倒春寒,今日又下了一场春雪,尽管不如寒冬腊月那般残酷,依旧冷得让人卸不下棉衣。 这几天的日子相当平静。 陆云川也挺享受这份宁静,打打杀杀的日子虽然热血,平平淡淡的日子一样醉人。 “哎……夫君,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下一步了?” 李婉清突然顿下脚步。 “我下一步是攻取雍州城。”陆云川说道。 “不是……” 李婉清挤了挤嘴角,扭过头来,目光闪烁,“我娘说了,男人成家立业只是第一步,还有下一步呢……” “下一步……”陆云川挑眉毛,“不就是扩大自己的家业嘛?” 李婉清跺了两下脚,“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成家立业的下一步,自然是,自然是生儿育女了!总的来说,我娘她想抱孙子了!” 原来是想生娃了啊。 陆云川挠了挠头,他今年都二十四了,在古代搞得快的男人,娃儿都生三胎了。 “那么,你想不想?” 陆云川俯身低头,凑近李婉清耳旁。 羞得娇妻一哆嗦,赶紧背过身去,脸颊红到了耳根间,“我才不想呢……” 果然被滋润过的女人就是不同。 她现在的模样,不论是仪容举止,还是穿着打扮,都像极新婚少妇。 润,珠圆玉润。 “日后再说吧……” 生娃这种事,还是得讲究个顺其自然。 眼下陆云川的身体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想生个娃来传宗接代,那不是分分钟的事么? 不对不对,分分钟不太吉利,控制在半个时辰最好。 “先生,有个叫赵猛的,在宫门外求见!” 苏萍儿小跑进庭廊。 赵猛? 在俘虏的众多边军中,除了他之外其余都全心全意归顺了,今日特地来找是为何? “将他请到我的书房里来。” “好嘞。” …… 辗转书房,赵猛已在房中等待。 赵猛曾是王彦麾下的偏将,官阶达到了从五品,在众降将中算是品阶最高的,武力也是首屈一指。 他年轻,勇猛,有军事才能,偏偏脾气也最倔。 也就是陆云川爱才如命,才留下了他,不然换做其他人,早就军法处置了。 “西城,南城,两大军营里的刘伟与陈世钊,先前都是官兵降将,我欣赏他们的本事与能力,不计前嫌让他们当了统帅。” 陆云川背手站在窗前,望着淅淅沥沥的雪絮,“为何偏偏你却这么倔?” 赵猛羞愧低下头,犹豫了片刻才道:“我此番来,就是想跟城主说这件事。” “哦?”陆云川欣喜回头,“怎么?你愿意归顺我了?” “有一个条件……” “但讲无妨。” “王彦将军,平日里待亲如兄长,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宿命,可若埋骨他乡,故土难归,我实在不忍!” 赵猛单膝跪地,咬牙恳求,“我想将王将军的尸骨带回雍州交给其家人,若城主答应,赵猛归来后必定誓死追随!” 听到这话,陆云川皱眉了。 王彦宁死不屈,自刎而亡,的确应该让他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可万一赵猛一去不复返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就算不同意,赵猛也不会心悦诚服于他。 几番思量之下,陆云川扶起了赵猛,“你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你有这份忠义,我便敬你是条汉子; 王将军的尸体,我一直让人冰封,就是没找到合适人将他送回去; 稍后我令人备马车,造三尺厚檀木棺椁,另派三十人随同,与你一起送他魂归故里。” “城主……” 赵猛紧紧握着陆云川的手臂,坚定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一人一马,背着王将军回去,将尸体送到他家门口便回来! 三日!三日之内必回,若违背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等你。” 一诺千金,三个字,足矣! “末将,告退!” 赵猛抱拳,深拘一礼,退出书房。 不久后,崔世军与刘伟,一同找进了书房。 “陆头儿,遇到麻烦了。” 崔世军进门边道:“我们本来打算在凉州以北的河曲镇方向,新增添一座故人庄,岂料才刚将木材运过去,便招到了孔家庄的驱逐, 木材全被他们烧了,还被他们打伤了十几个民夫,打人者还放话,‘河曲镇’是孔家庄的地盘儿,凉州若敢再涉及半步,下次就直接杀人了!” “哦?孔家庄,这么嚣张么?” 陆云川饶有兴趣坐回了椅子。 原先就知道这凉州境内有“三黑”与“三白”。 三黑其中的黑云寨,黑水涧已经覆灭,只剩下最后一个黑虎崖。 而三白中的孔家庄,李家庄,悲鸣寺由于离得太远,一直都没怎么多接触过。 这些“三白”庄子,就是背靠官府的家族式黑帮,势力与嚣张程度比土匪有过之而不及。 原先王天魁攻打白水涧,就是从这孔家庄借的民兵,直到现在白水涧中还有孔家庄俘虏在干苦役呢。 如今陆云川得了凉城,小地主收拾得已差不多,剩下这些制霸一方的大地主还在上蹿下跳。 “刘伟,你以前曾是凉州官兵副将,应该对这‘三白’很熟悉吧?说说看。”陆云川问道。 “嗯,我此次陪同崔兄来,就是为了向当家的汇报这些信息。” 刘伟顿了顿,讲述道: “先说这孔家庄吧,它是‘三白’中势力最大的堡寨,与雍凉府的经略使孔嵩是本家人; 正因为官府背景强硬,孔家庄在凉州迅速发家,庄客有三千人多人,兵精粮足,兵强马壮,控制着整个河曲镇的商业民生; 其中孔家庄最大的产业便是贩马; 河曲镇临近黑河,水源丰富,草原茂盛,极其适合养马畜牧; 孔家庄所养的‘河曲马’,是除了蛮国外,西北最好的马,大昭边军所装备的战马,有超过半数都是来自孔家庄。” “什么?孔家庄有好马!” 陆云川激动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原本没关注过这些堡寨,今日听到这消息很难不让人兴奋。 他做梦都想买到好马,用来建立属于自己的重骑兵,无奈蛮国在打仗,西域胡马又太远。 刘伟说道:“昔日边军里的骑兵,用的便是河曲马,虽然赶蛮国马还有一定差距,但也是西北之最了,据说河曲马,最高可披重甲四十斤!” 人具铠,马具甲,重甲骑兵,横扫天下! 孔家庄的河曲马,陆云川是要定了。 第一百零六章 先礼后兵 “李家庄相比较孔家庄,规模则要小上许多,也要和气许多, 李家庄是以做边关贸易为主,先前大昭与蛮国没打仗时,李家庄管理着雍凉路最大的一家‘榷场’; 皮货,药材,茶马,珠宝,食盐,李家庄都有涉及; 李家人非常会做生意,不喜欢打打杀杀,庄客不是很多,也没有孔家庄那样兵强马壮,但他们肯定是最有钱的。” 刘伟顿了顿,继续道: “然后是悲鸣寺,听名字便是个佛门之地了,坐落于凉州西北方的云峰山上; 悲鸣寺是西北最大的寺庙,里面有两千武僧护院,佛门中很多武功高手,他们平日里不出来参与斗争, 但这些和尚吧,都挺假的,表面吃斋念佛,背地里也在发展势力; 云峰山脚下,有八千亩良田,全部是悲鸣寺这些和尚的产业; 而且据说这悲鸣寺与黑虎涯还有一定关系; 黑虎涯的黑虎山,距云峰山仅仅只隔了两座山头,两家实在有些太和睦了,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有联系; 但是西北这些高官家眷,都特别信佛,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悲鸣寺里上香,久而久之这座寺庙反倒成了被人敬仰的存在了。” 和尚? 剃了光头,烫几个疤,念几段经,就是佛门中人了? 真正高僧实在太少了,反倒是打着出家人名义招摇撞骗,愚弄世人者居多。 “方才提到了黑虎涯,那我便再跟当家的说一说黑虎涯吧。” 刘伟又讲: “黑虎涯是雍凉北部最大的土匪山寨,聚众至少五千人,整个阴山以北的,包括黑河流域中上游,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对于这种体量的匪寨,官府向来是捧着的,哪怕他们杀人放火,只要死的人不多,官府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黑虎涯最大的产业便是盐矿,他们开采盐矿,明目张胆卖给李家庄这些盐场,从中获取巨额财富。” 孔家庄的马。 李家庄的货。 悲鸣寺的地。 黑虎涯的盐。 通通是陆云川要的东西,但饭要一口一口吃,那么就先从孔家庄“动筷”吧。 “陆头儿,孔家庄这块硬骨头,就得收拾服帖了才行,何况上回他们还帮助王天魁来攻打咱们水寨,实在太可恨了!” 崔世军提议道:“如今咱们兵强马壮,何不直接发兵,给那孔家庄屠了!” “不急。” 陆云川说道:“我不仅要孔家庄的河曲马,他们培育技术,驯养技术,兽医技术,我通通都要收入囊中。” 而且孔家庄背后有经略府撑腰,太贸然去攻打,只怕也不会太容易。 谋取利益不一定非得要用战争去解决。 比起打仗的劳民伤财,哪怕花点钱去购买又何妨呢?反正他现在有的是钱。 “这样,咱们不妨先礼后兵。” 陆云川吩咐道:“世军,稍后你派遣四个人,携带四封拜帖,分别送往孔家庄,李家庄,悲鸣寺,黑虎涯,去探一探他们的口风。” “明白!” 道理很简单。 若接受拜贴,那就一起上桌吃饭,大家各谋其利,一起发财。 若不接受拜贴,那就什么好谈的了,直接掀桌子,打到服为止! …… 次日。 这几个堡寨离凉州城都不算特别远,消息一日都可来回。 崔世军气冲冲来找。 “哎呀!陆头儿,我昨天便说了,孔家庄那帮杂碎根本就不能对他们客气!” 崔世军咬牙道:“我们送去的拜帖,直接便被撕了,还将咱们的使者打没了半条命,放狠话说‘有种就来,叫我们有来无回’!” 陆云川眉头紧皱,这是连一点儿脸都不给么? “李家庄,悲鸣寺,黑虎涯态度如何?”他又问。 “悲鸣寺回拒了,理由是‘佛门中人不问世事’;黑虎涯连山寨门都没让我们进去,使者只好无功而返了; 倒是那李家庄收了拜贴,不仅如此,还回了一盒千年人参,这做生意的人和那群黑帮不一样啊。” 崔世军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递给陆云川。 陆云川拿过锦盒打开,确实是一株人参,有没有一千年成分不清楚,至少他们态度是有的。 黑虎涯与悲鸣寺可以暂时留意,李家庄可以合作,至于孔家庄么…… “传我军令,起马步兵五千,我亲自挂帅,刘伟,周大彪作先锋,明日一早,攻打孔家庄!” “陆头儿,孔家庄那些杂碎,昨日打伤了我故人庄十几个民工,我得报仇,我也要作为先锋!” “好,算你一个!” 陆云川又道:“对了,稍后让人书信白水涧,让张三儿将先前俘虏的孔家庄客全部带来凉州城,我有大用。” “明白!” …… 次日卯时,点兵点将。 白水涧也用大船,将四百名孔家庄俘虏送到了渡口。 天蒙蒙亮,陆云川亲率五千天兵,向北方孔家庄进发。 “世军,前日烧咱们木材,打咱们民工的人是谁,你可还记得是谁?” 陆云川在马背上问道。 “我当时没在场啊,庄客也没去多少,不然哪儿能叫他们活着离开!” 崔世军说道:“不过听回来的民夫说,那人三十七八岁,骑着一匹黑马,手持一柄斩马刀,带了二十几个人,应该在孔家庄里算是个人物。” “嗯……” 陆云川抿唇思考了片刻,“这样世军,你与十名军中将士脱下铠甲,再推一辆板车,割些草料将兵器藏好; 咱们装作民工,继续去修缮故人庄; 大彪,你带五十名骑兵,悄悄跟在我们身后,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保持三里距离即可; 孔家庄那厮既然敢放狠话,肯定会再来找麻烦,到时候咱们给他来个出其不意,刀刀见血,为前日那些民工报仇。” “好啊!” “陆头儿,我还以为你当了城主,便不动刀子了呢,没想到还是会快意恩仇!” “哎,陆头儿我,向来不记仇,有仇当场必报!” 匪性这个东西,亦正亦邪,一定得继续保持。 唯有手起刀落,见血封喉,那才叫做爽快! 第一百零七章 攻打孔家庄 “陆头儿,就是这里,故人第九庄的建筑位置。” 崔世军指了指眼前一片开阔的空地,有树林遮阴,两里外有水源,五里外有集市。 风生水起,风水宝地。 很适合建立庄子,同样也适合养马。 “都建到故人第九庄了?” 陆云川着实被这个基建速度给惊讶。 “是啊,我计划建十八个庄子呢,这才一半没到,便遇到了阻隔。” 崔世军来到建筑工地,用手拿起一块烧焦的木头,“这些可都是从山上砍下来,上好的圆木,就这么被烧了……真是可恨。” 他扔去焦木又说:“听附近的村民,这里原本都是住户与良田,后来孔家庄为了扩建自己的马场,强行占据了这片地皮,一两银子都没舍得给; 这孔家庄啊,就没有一只好鸟儿!” “哒哒哒!” 言语之间,忽然远方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呔!” “哪里来的杂碎,竟敢闯我孔家庄马场!” 二十几日快马飞奔而来,领头大骂的是个年纪三十七八,长相黝黑的粗糙汉子,他一边扬鞭策马,一边挥舞手中狼牙棒,抖动脸上横肉,一副吃人般凶神恶煞。 “陆头儿,前日打伤农夫,焚烧咱木材的,估计就是他了。”崔世军攥拳说道。 包括陆云川在内的十二人,不由自主往板车靠近,以便能随时拿起武器反击。 黑脸糙汉很快便将陆云川等人包围。 “问你们话呢?哪来的!为何擅闯我孔家庄马场!” “你又是谁?”陆云川问道。 “连老子都不知道?”黑脸糙汉傲声道:“听好了,老子乃是孔家庄团练教头,‘催命鬼’崔进!这一带的马场,都由老子在管!” 催命鬼……这外号一听,就是一副死人相。 “你的马不错。” 陆云川扫了一眼崔进胯下的黑鬃烈马,雄壮,高大,肌肉线条完美,这便是河曲马么?真不错。 不仅是崔发的,其余庄客的坐骑,都是一等一的好马。 “看你们的样子,难道与前天那批民工一样,是来建庄子的吧?” “是。” “看来光打你们一顿还不管用了,今日让你们见见血——” “未必是你先见血!” “动手!” 陆云川等人迅速拔出藏在草料下的刀枪,趁那些庄客没注意,率先便刺死了三人!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杀我孔家庄的人!给我剁了他们!” 崔进狼牙棒挥舞,借着马背优势,朝陆云川砸来! 陆云川当然不会硬顶,扭身边闪到了一旁。 “不必与他们硬拼,边打边闪!” 收拾他们之人,马上便能赶到。 “凉州天兵,周大彪在此!” “杀啊!” 埋伏在三里外的周大彪等五十骑兵同时冲杀而出。 “嗖嗖嗖……” 先一轮骑射,放到对面六七人,而后分散两翼,左右迂回包抄夹击。 “不好,有埋伏,快撤!” 崔进见敌众我寡,招呼便要撤退。 撤? 往哪里撤? 周大彪等骑兵完全锁死了任何退路。 “受死!” 周大彪也是用狼牙棒的,全力一击砸向崔进。 崔进竟也不闪躲,抬手狼牙棒就要硬扛! 但双方力道明显差了一大截,两棒交接的刹那,“嘭!”震出一道火花,崔进连人带棒打下马背,重重摔倒在地,滚了三四圈不止。 “哼,我还以为是个高手呢,不过如此!拿命来!” 周大彪就要给其致命一击。 “大彪,暂留他一命,我有大用!”陆云川即刻招呼。 周大彪收了些力道,一棒砸在崔进背上,当即叫他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其余庄客,一个不留。 “陆头儿,这匹黑马着实不错啊。” 崔世军牵着崔进的黑鬃马走到陆云川面前。 这么久以来,陆云川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坐骑,这马他甚是喜爱。 “从今日开始,你便叫做‘黑旋风’了。” 陆云川轻抚马鬃,翻身骑上马背,转头问道:“大部队到哪儿了?” “已至十里开外!”周大彪道。 “传令加快行军,将这些庄客头颅,全部割下,高调过境河曲镇。” “明白!” 半个时辰后。 凉州大军抵临河曲镇。 孔家庄多半是收到了消息,当兵临寨门时,其庄客已缔结好防御。 河曲镇是一个小镇,但在孔家庄多年经营下,已修成了堡垒,有不亚于县城的高墙,还有一条三丈宽的护墙河。 庄客身披战甲,刀枪弓弩应有尽有,是一支很强大的地方武装力量。 城墙上,一个留着山羊胡,年纪四旬的黑衣中年人,便是孔家庄主孔四海, 孔四海身旁还站有一人,身穿银色铠甲,头戴红盔樱,俨然一副正规军将领模样,雍州马军统制,王横。 “将孔家俘虏驱赶到阵前来。”陆云川招呼道。 原先被俘虏的四百名孔家庄客,全部给驱赶到军阵前面,若强攻开战,便可将他们充当肉盾。 “孔庄主,陆某不是战争狂人,凉州大势已去,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快快开门投降,免遭一场杀戮浩劫!” 陆云川冲城墙上喊话。 “呸!贼叛军,尔等一群乌合之众,也敢来攻我孔家庄!” 孔四海态度嚣张强硬,“识相的便将我家庄客放了并下马受降,否则叫你们尸横遍野,搅作肉泥,充当马料!” “看来今日这场交锋是在所难免了,那这样如何?在开打之前,我们不妨先做个生意。” 陆云川指着阵前的孔家庄俘虏,“一个庄客,换一匹马,四百个庄客,四百匹马。” 马和人命,哪个贵呢? 孔四海若愿意以马换俘,陆云川白得四百匹河曲马。 孔四海若不愿意换,这四百俘虏便注定成为炮灰,其他庄客看了这番场景,多少会动摇对孔家庄的信仰。 这场交易是阳谋,陆云川横竖不亏。 阵前的孔家庄俘虏们,都期盼望着孔四海,至少在他们心中,人命肯定比马重要。 可是…… “呵,想赚我的马?你想得倒美!” 孔四海断然拒绝,并冲城下喊道:“各位孔家庄客听着,为庄子牺牲乃是荣誉,来日录入族谱,我亲自给你们烧头香!” 一匹好马五十两,四百匹两万两。 人命如草芥,哪有马命贵? 荣誉?头香?冠冕堂皇,虚伪至极! “斩首,祭旗,冲锋,破庄!” 陆云川当即令下。 卫兵拖来崔进,一刀削首,血染大旗! 第一百零八章 铁马连环阵 四百俘虏庄客,被骑兵当作肉盾驱赶,不得已往前奔跑。 “放箭!”孔四海下令。 “可是庄主……那些庄客中有不少是咱们宗亲啊!” “宗亲又如何?若庄子被破,你我都得死于叛军之手!” 孔四海面目狰狞,“快快放箭,不从者,家法处置!” 哪管人命死活?直接放箭射击! “嗖嗖嗖……” 一阵箭雨之下,前排俘虏死伤过百! “啊!” “三哥!三哥是我啊!” “二叔!二叔救我……” 同宗同源又同骨,惨叫声中除了绝望还有失望。 连陆云川都不禁皱了眉头,虽说战争无情,但下得去手也是够狠。 “云梯,盾兵,跟上!” 有了肉盾做掩护,排头兵很快便摸到了护墙河边,搭上云梯,铺上木板,快速架起木桥便要渡河。 就在这时,寨门突然打开,吊桥也缓缓放下。 只见寨门内飞奔驶出一支黑甲骑兵,战马全身披挂铁甲,快速在城墙下队列缔结。 二十匹为一队,用粗铁链相连,阳光照在铁甲上,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哼,听说王将军都已败于你手,那么今日我王横的两千铁马连环军,倒要讨教一二了!” 王横上前一步,银甲在阵中格外醒目,身上甲片铿锵作响。 好雄伟的铁马军阵! “哈哈哈……孔老相公早就料到,你这贼叛军在得了凉州后会来打我庄河曲马的主意,故而在两天前便已抽调王将军的铁马军来驰援!” 城墙上孔四海得意大笑,冲城下王横道:“王将军,让这些贼叛军瞧瞧你金戈铁马的实力!” 王横的狼牙槊猛地向前一指:"铁马军,冲锋!" 大地开始震颤。三千铁骑如黑色洪流般涌来,铁蹄踏地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那些被当作肉盾的孔家庄客,腿都在发抖,纷纷扭头向陆云川军阵逃跑! "放箭!" 箭雨呼啸而出,却在铁甲上纷纷弹开。 “火药!” 投弹器扔出瓷罐,在铁马阵中炸开,强大的爆力,使得前排数十名铁甲骑兵倒地, 但浑身肉包铁的重甲骑兵,防御力实在太强,一波火药轰炸下来,虽有死伤,却效果甚微。 眨眼间,铁骑已追上最前排的孔家庄肉盾。 铁链横扫而过,将十几个俘虏拦腰扫倒,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被铁链拖行的尸体,在黄土地上划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惨叫声撕心裂肺,俘虏被践踏,被拖行,被撕碎…… “当家的,我们该怎么办?” 周大彪握着狼牙棒的手微微颤抖,这铁马连环军的画面冲击感,实在太强太强。 列阵在前的盾兵们,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手中的木头盾牌,岂能抵挡得了铁疙瘩? 恐怖影响士气,正面硬碰硬,必定会吃大亏。 陆云川也没料到,对面竟然会请来这么一支劲旅。 “我方劣势,先撤。”陆云川下令道。 “撤!” 令旗一挥,后军变前军,迅速往后撤退。 “怎么?连交锋都不敢么?贼叛军,也不过如此!”王横得意大笑。 “王将军,穷寇莫追,守卫庄子即可!快快回庄吧!”孔四海在墙上喊道。 铁甲太重,不能长距离冲锋,王横没有选择追击,大手一挥: “解链,收兵!” 骑兵解下马鞍上的铁链连环,全部退回了河曲镇。 陆云川这边也已后撤至安全距离。 “没想到雍州府连用来对抗蛮国骑兵的铁马兵都调来了,这孔家庄一时半会儿怕是啃不下了……” 周大彪难免有些丧气。 “今日是我没有准备充分,小小铁马兵而已,我自有妙计破之。” 陆云川用望远镜打量着远方回撤的铁马军团, 毫不夸张地说,在看到这些重甲骑兵登场时,他口水都差点儿流了出来。 身披铁甲,刀枪不入,冲锋陷阵,若自己也能造出一支这样的“钢铁洪流”,开疆拓土的进度又能再往前跨一大步! 河曲马,铁甲兵,一个都跑不掉! “回城,来日再战。” 今日虽没攻下孔家庄,却也没什么损失,唯一可惜的是那四百多个孔家庄俘虏,竟死在了自家人的无情铁蹄之下。 回到凉州城。 陆云川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开始绘画克制重骑兵的利器——钩镰枪,斩马刀。 这铁马连环阵,弱点很明显。 其一,负重过大,人马皆披重甲导致行动迟缓,转向困难,尤其在复杂地形,或雨天泥泞中极易陷入被动。 其二,依赖阵型,需保持密集冲锋队形,一旦被分割或打乱阵型,难以快速重组。 其三,马匹易疲劳,重甲对马匹体力消耗极大,长时间作战或连续冲锋后,马匹耐力下降,冲锋威力锐减。 其四,依赖补给,维护重甲铁骑兵需要大量资源,医,食,住,行,都得面面俱到。 毫不夸张地说,养一名重骑兵,比养一百口活人还要费钱。 只要知道弱点,便可针对作战—— 重弩与火箭,射击铁甲骑兵的薄弱部位,如马腿、面部缝隙,或使用火箭焚烧其装甲下的易燃物。 炸药与火油,利用爆炸与燃烧,制造混乱,破坏其阵型。 钩镰枪与斩马刀,用长柄钩镰枪拉拽骑兵,或专砍马腿,破坏其下盘稳定性。 重斧与铁锤,针对铁甲,使用钝器,如铁锤、狼牙棒等,通过震荡伤害杀伤铁甲内的士兵。 “来人。” “城主有何吩咐?” 千目堂探子应声来到书房。 “这三封密信,分别送往匠作堂,霹雳堂,白水涧。” 陆云川递出三封密信。 “是!” 探子接过密信揣好退出书房。 让匠作堂火速打造钩镰枪与斩马刀。 让霹雳堂制造分量更大的炸药与燃烧瓶、鱼火油。 让白水涧沿黑河北上,破坏河曲镇附近牧场的水源,草料,生态。 让探子借题发挥,编制“孔四海残害宗亲”的民谣进行传唱。 阴谋,阳谋,妙计,毒计。 多管齐下,看你如何去防? 第一百零九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三日之后。 第一批钩镰枪,斩马刀,重斧,狼牙锤共计四百件。 三倍分量的炸药与燃烧瓶,各制得五百枚。 重弩,投石车,投弹器,云梯各二十部。 通通被送入凉州城。 “嗯……不错,不错……” 陆云川拿起一柄钩镰枪,枪长丈二,头带倒钩,锋利无比。 可是光有枪还不够,破阵还必须得有阵法才行。 陆云川将城防四个将军全部叫到了帐下。 “诸位,可有会使钩镰枪的?” 四个人面面相觑。 周大彪用的是狼牙棒,宋康用的是红缨枪,二人都善于马战,陈世钊是掘子军出身,只有刘伟陆战水平比较高。 “你们别看我啊,我虽是步军校尉,可从来没排兵布阵过……” 刘伟连忙摇头。 “我倒是善于使用长兵器,可这红缨枪主要是穿,捅,刺,钩镰枪是钩……技巧完全不一样,战术就更别提了。” 宋康颇为无奈。 谁都知道这件事责任重大,没有绝对的金刚钻,谁敢揽这瓷器活儿? 陆云川也不会,他接受的格斗技巧是匕首,压根儿与这钩镰枪不搭边。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 “当家的,我回来了!” 赵猛冲进营帐,单膝跪地拜见,“近段时间,雍州封锁了前往凉州的道路,我绕行了好远,因此晚了两日,还请恕罪! “不打紧,不打紧……” 陆云川赶紧扶起赵猛,问道:“若我没记错,赵将军是正儿八经的边军步兵头领对吧?” 赵猛点头说了声是。 “你可会使钩镰枪?”陆云川又问。 赵猛语气平常,“那是必然要会的,边军步兵若不会使钩镰枪,如何能破蛮国铁骑兵……” “哦?你还破过蛮国铁骑兵?”陆云川眼睛炯炯有神。 “我就是干这个的啊……” “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云川大喜,将几日前在孔家庄遭遇铁马连环阵之事向赵猛说了一遍。 “我当是谁,原来是王横的铁马连环阵。” 赵猛摇头不屑,“铁马阵与蛮军铁骑一样,声势大于实力,若遇到指挥得当,训练有素的长枪步兵,那便是一批任人宰割的铁包肉。” “听赵将军语气,有克敌制胜之术了?” “当家的,请给我一柄钩镰枪,我校场上演示。” 众人辗转校场。 赵猛取了一柄钩镰枪,并在校场中用稻草与木头扎了几个模型,用来模拟重甲骑兵。 “钩镰枪用途有三—— 其一,钩马腿,低姿横扫,双手持枪,重心下沉,横向挥扫钩镰部位,瞄准马腿膝关节或踝部, 重甲骑兵冲锋难以急停,钩镰借力割断肌腱, 钩住马腿后,迅速向后拖拽,利用马匹前冲力使其失衡倒地; 其二,钩拉骑兵,瞄准骑兵盔甲缝隙,腋下、腰侧,以钩镰卡住后发力下拉,破坏其平衡。 待骑兵落马后,迅速转为枪刺,攻击其无甲部位,如面部,咽喉; 其三,格挡反击,以枪杆格挡骑兵兵器后,顺势旋转枪身,以钩镰锁住对方武器,再突刺反击!” 讲述完要领后,赵猛深吸了一口气,手腕一抖,枪尖寒光闪烁,下腰贴地,倒钩"咔"地扣住木桩,再一扯,木屑纷飞。 快!准!狠!一气呵成! “好枪法!” 陆云川忍不住鼓掌大赞,又道:“可是光有单兵枪法还不够,对面是铁马军阵,还得练阵型才行。” “当家的所言极是。” 赵猛说道:“铁马军冲锋如墙,我们便以盾为墙,以钩镰为网,以马刀断链; 当然,这得多人训练实操; 当家的若信我,便给三百精壮步兵,我只需三日便能将他们训成临阵不乱的钩镰尖兵!” “好,我给你三百精兵,外加两百马刀手,从今日起,顿顿酒肉与米面,若你们能破了那铁马连环阵,另有丰厚犒赏!” “末将必定不辱使命!” …… 凉州这边在积极练兵,白水涧那边也在积极搞破坏。 九艘战船,分三个批次,每天准时准点,来回在河边牧场晃悠,一旦发现有马来饮水,便用炸药惊扰。 暗派水鬼营的水鬼,潜入草料场里撒巴豆粉,将蒙汗药兑入水源,总之就是不让孔家庄安宁。 那战船在河面上,纵使孔家庄派人来驱逐,也只能站在岸边空射弓箭,根本无可奈何。 三日后。 军营校场上,五百壮汉赤膊操练。 "起盾!"赵猛暴喝。 前排士兵立刻竖起包铁大盾,盾底深深插入泥土。 "出枪!" "哈!" “刺!” “钩!” “拉!” 三百杆钩镰枪同时从盾缝刺出,寒光如林,威风凛凛! “铁马连环阵来临,尔等该如何应对!” “若铁马解开连环,突然变向,尔等又该如何应对!” 赵猛拖着几十匹木马,以稻草人作骑兵,模拟铁马阵发起冲锋。 “铁马”在临近盾墙时突然变向! 但钩镰枪如毒蛇吐信,枪钩"唰"地扣住马腿。 “哗啦啦……” 铁马前蹄全部被精准钩断。 实木做的马脚尚可一击钩断,血肉真实的马脚还不轻而易举? 周大彪也带着刀斧手穿插演练,在盾兵的掩护下,斩马刀专劈铁链连接处。 一旦“稻草人骑兵”从马背上坠落,三五人一组的钝器手便围上去猛打狂锤。 陆云川站在校场边,看着熟练的众将士,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有此精兵良将,何愁孔家庄不破,何愁大业不成? “当家的,好消息啊,孔家庄饲料不够,都派庄客到附近村子里去抢粮了……” 千目堂探子跑来禀报, “还有啊,这几日孔家庄几乎家家都挂着白绫,敲锣打鼓就没停过,说是马上头七了,要祭奠那些被马踩死的庄客……” 算算日子,距第一次攻打孔家庄,已经过去六天了。 头七么? 真是个好日子。 眼下,装备已足,战术已熟,孔庄已乱,时机已到。 “传我军令,整顿军备,明日卯时,点兵点将,为孔家庄与铁马军……送葬!” “是!” 第一百一十章 击鼓进军 次日。 凉州军再次抵达河曲镇,天刚蒙蒙亮。 半明半暗的日光笼罩着大地,冷风卷着薄雾掠过战场。 河曲城墙下铁马军阵黑压压一片,看来这一次,对面也选择了主动开门应敌。 “赵猛,大彪,这一仗能否获胜,全看你们了。” 陆云川难免是有些紧张的,以前打的都是防御战,真正平原交锋这还是头一回。 “当家的便留在后方,且看我等表演即可!”赵猛自信抱拳。 “嗯……我会在后方,以重弩与火焰辅助你们破阵。” 陆云川作为军队主帅,对面又是重骑兵,他必须保持安全距离,肯定不能带头冲锋。 “钩镰手列阵!” “刀斧手列阵” “弓弩手上膛!” “火器队准备!" 赵猛带三百钩镰枪手列成三排,每排百人,前排持盾,后排持枪,周大彪带两百刀斧手穿插其间。 军阵后远程部队,推来投石机,投弹器,重弩床,炸药,酒精,火油,弩箭纷纷上膛。 来战吧! “击鼓进军!” “咚!咚!咚!” “吼!吼!吼!” 在浑厚的擂鼓声中,步兵举盾持械齐头并进,发出阵阵怒吼。 战斗还未打响,气势便已引爆全场! 钩镰枪队与铁马军阵相距不过三十丈。 敌将王横,眉头紧皱,作为铁马军首领,他知道钩镰枪能克制重骑兵,且对面的赵猛他也认识,在边军中可是个名头不小的人物。 “赵猛!孔老相公平日里待你不薄,王将军也将你视如兄弟,为何要投敌叛军,助桀为虐!” “陆当家替天行道,乃正义之师!王横,我劝你下马受降,早早弃暗投明,陆当家豁达四方,定会不计前嫌!” “呸!好一个卑鄙无耻的叛徒!你以为找来三百把钩镰枪便能破我铁马阵么!简直可笑至极!我只需令旗一挥,便可将你们践踏成肉泥!” 谈崩了,那就掀桌子吧! "兄弟们,今日一战,不是我们死,就是他们亡!大破铁马阵,攻陷孔家庄!" "杀!" “铁马军!” “冲锋!” “咚!咚!咚!” 城墙上也擂响战鼓,铁马军开始推进。 "轰!轰!轰!" 重甲骑兵踏着整齐的步伐,铁链相连,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 马匹披甲,骑士持矛,寒光闪烁间,杀气扑面而来。 每个步兵手心都在微微出汗,虽经历过无数次演练,可在面对这样的铁骑冲锋,仍感到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感。 "稳住!" 赵猛低喝一声,"钩镰手,准备!" 前排盾兵将大盾狠狠插入地面,后排钩镰枪手半蹲,枪尖斜指前方。 铁马军越来越近,大地震颤,尘土飞扬。 "轰!"铁马军撞入凉军阵线,前排盾兵被撞得踉跄后退,但盾阵未破。 "钩!"赵猛暴喝。 三百钩镰枪手同时出手! 枪尖如毒蛇般刺出,倒钩精准扣住马腿,士兵们齐声怒吼,猛地后拽! "嘶——"战马惨嘶,前腿折断,铁甲骑士栽倒,铁链瞬间绷紧。 "断!"周大彪带着刀斧手冲上,斩马刀狠狠劈向铁链关节。"咔嚓!咔嚓!"铁链断裂声接连响起,铁马阵开始崩溃。 “解环,变阵!” 王横见铁链被断,竟主动解开铁环,让铁马单兵作战。 铁马阵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分出两翼,从左右两边向钩镰队迂回,想要包抄夹击! “龟甲阵!”赵猛振臂高呼。 你变阵,我也变阵! 盾牌兵迅速收拢,每三十人为一队,围成十个铁甲龟壳,马刀手与枪兵从龟甲缝隙中拼命捅杀! 重骑兵则用铁马冲撞,刀斧不停砍击龟壳! 一盾被破,另一盾赶紧补上! 一马被钩,另一马迅速补位! 远处的陆云川望着前线的对抗,哪怕没有亲临战场,心中也热血沸腾, 双方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一攻一防,太激烈,太精彩! “该我们远程兵发力了!” “放!” 凉军弓弩齐射,箭雨如蝗。 点燃的炸药桶与燃烧瓶,如流星雨陨落般,猛地抛向铁马军后阵。 "轰!"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重弩击穿铁甲,炸药落入军阵,铁马军后阵被炸得人仰马翻,燃烧瓶紧随其后,砸在铁甲上,火焰瞬间脑蔓延,烧得铁甲滚烫,骑士哀嚎着跌落。 一旦骑兵坠马,迎接他们的便是大斧巨锤的狂轰乱砸! “孔庄主!快快助我!” 王横急忙冲城墙上大喊。 “快!快射箭!” 孔四海急忙让庄客射箭。 可相比较炸药与重弩的威力,小小弩箭在龟甲阵面前根本不痛不痒,任由箭雨再密集,也无法感动分毫。 近身肉搏,双方可能不相上下,但远程打击,孔家庄实在太差太差! “王……王将军,快撤回来吧!我们守城!” 孔四海紧张大喊,但他不知,重甲骑兵最大的短板便是转向落难,岂能说掉头就掉头,说后撤便后撤? "稳住!不要乱!" 王横硬着头皮,咬牙怒吼。 但铁马阵已乱,战马受惊,铁链断裂,骑兵互相践踏。 “铁马阵已破!” “冲啊!” 宋康率领凉州轻骑,刘伟率领凉州步兵,五千人呼之而出,进入战场对铁马军展开围歼。 王横见大势已去,怒吼着挥槊想冲杀出去,但不巧坐骑被散落的铁链绊倒,摔得人仰马翻! "王横,你败了!" 赵猛大步上前,钩镰枪直指王横咽喉。 “赵将军,我投降……我投!” 王横低头服软,突然抓起一把沙土,朝赵猛抛洒而去! “卑鄙!” 赵猛侧身避过飞沙,枪尖一挑,倒钩"咔"地扣住王横胸甲,猛地一拽,王横踉跄前扑,赵猛顺势一枪刺出! "噗嗤!" 枪尖贯穿咽喉,鲜血喷溅。 王横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最终轰然倒地。 “王横已死,休要再做无谓抵抗,速速下马受降!” 赵猛挑起王横头颅高声呐喊! “受降!!” “吼!吼!吼!” 凉军士气大振,劝降的喊声,如同排山倒海。 主将都已阵亡,铁马军士气大跌,又无法撤退逃跑,唯有扔掉武器下马投降。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万马奔腾 “快!拉起吊桥!关闭城门!” 孔四海在城楼上目睹王横战死,只得下令死城门。 凉军趁着士气大盛,扛着云梯,修桥铺路,一轮冲锋一下,便已跨过护墙河! 庄客们疯狂射箭,滚木礌石砸下。 三个龟甲阵顶着箭雨,带着火器队移动至城门口。 火器兵推着炸药桶上前,堆了个百八十斤,最后点燃引线。 “快撤啊!” “要炸啦!” 龟甲变阵,横盾屈身,迅速向后撤退。 "轰隆!" 巨响震天,木屑横飞,厚重的庄门被炸得四分五裂! “城门已破,冲啊!” “杀啊!” 凉军蜂拥而入,大杀四方。 很快,河曲镇的防御便被彻底瓦解。 孔四海带领剩余的庄客边打边退,一路败逃至孔家庄。 河曲镇是河曲镇,孔家庄是孔家庄,两个是不同的地方。 只是孔家庄门阀强大,将河曲镇变作了自己的私有集镇,镇上绝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 面对凉军的杀入,甚至有百姓夹道欢呼,他们已遭受孔家庄压迫太久。 孔家庄修得有寨门防守,其内仍盘踞两三千庄客,但注定大势已去。 陆云川下令将孔家庄出入口全部堵死,并没有贸然进军。 他要的不是孔家庄,而是河曲与饲养技术,并不准备大肆屠杀。 “孔家庄的人听着,我家城主宅心仁厚,不忍心屠庄,不要在做无为抵抗,速速开门投降!” 周大彪扯着嗓子大喊:“只要你们开城投降,将孔四海交出来,妻儿老小皆可保全,一切都可照旧生活!” 寨门上的庄客人人自危,且有自知之明,连铁马连环阵都抵御不了蛮军,一个小小的庄子能撑到几时? “喂!想想七日前,孔四海是如何对待你们宗亲的,他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今天是那些人死去的头七吧?瞧瞧你们门上挂着的白绫!这些都是孔四海一手造的杀孽!” “快快开寨门投降,我家城主耐心有限!” 自上回俘虏被无情抛弃后,孔四海名望便在庄中一落千丈,再加上今日一番恐吓,孔家庄客的中心已然动摇。 “将寨门炸开。”陆云川下令。 “是!” 周大彪在盾兵的掩护下,将几桶火药推倒庄门之下。 “轰隆!” 一声巨响! 木头做的庄门,哪有什么防御可言?霎时间被炸得四分五裂,庄子围墙也被震得摇摇欲坠。 陆云川并没有下令进军,而是主动上前一步道: “如你们所见,想要扫平孔家庄,我只需动动手指,现在,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一刻钟后,孔四海若跪在我面前,一切皆可既往不咎; 如若不然,孔家庄内,男女老少,鸡犬不留。” 言毕,不再说话,这是最后通牒。 半刻钟后。 “你们干什么!竟敢绑我!我可是你们的庄主!你们这些叛徒!我咒你们不得好死!” “少废话,你若答应与城主做生意,我二弟岂能被铁马踏成肉泥!” “对!舍你们几个,救我们全族,值得!” 在几个身强体壮的庄客押解下,孔四海及几个核心亲属,被五花大绑押到陆云川跟前。 “孔庄主,墙倒众人推,不是么?” 陆云川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冷眼望着孔四海。 “贼叛军,我叔父孔嵩,乃是雍州府的经略使,是封疆大吏!你敢动我——” “去你娘的!” 周大彪一脚将孔四海踹翻在地,“也就那狗官没来,不然与你下场一样!还封疆大吏,天使来了都没用!” “拖下去,断其手足,游街三日,我要让周遭百姓的唾沫,将其活活淹死。”陆云川微微摆手。 “是!” “贼叛军,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在无能的咆哮声中,孔四海及亲信被拖了下去,至此“三白”之首,落下帷幕。 孔家直系亲属,断然是不能留,但其家族庞大。 收编这种大家族,最好的办法便是再扶持一条旁系宗亲,以军政进行协同管理。 陆云川留下了三千兵马驻守河曲镇,用来监视孔家庄并守护刚得到的牧场。 而后,他迫不及待来到了河曲牧场,准备接手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战马。 河曲牧场,顾名思义,河道蜿蜒曲折,有六曲十二湾。每一道湾的岸边,都是一片开阔平原,土地肥沃,水草丰盛,乃是得天独厚的养马之地。 二月春季,阳春化白雪,新草已冒出嫩芽。 牧场仿佛一块巨大白玉,牧草则好似翠绿玉碎,青白相间,相互点缀。 广目一样眺望,数以千计牛羊马匹,正在低头刨土吃草。 “驾!” 陆云川豪情万丈,与诸将扬鞭策马,在草原上纵情狂奔。 所放养的骏马,也被蹄声所催动,似血残阳下,万马奔腾,动若雷霆! 此情此景,宛如一幅栩栩如生的江山画卷! “当家的,这位是驯马师老黄,这位是育马师邓波,这位是兽医张文。” 赵猛带着三名胡须发白的老师傅来到马场驿站,分别向陆云川介绍。 “哦?你们都不姓孔?”陆云川眉毛轻挑。 驯马师老黄行礼道:“回禀城主,我们黄,邓,张三家才是这河曲一带真正的牧民; 我们祖祖辈辈都在河曲一带以畜牧养马为生; 然而就在十年前,孔四海突然带着一批凶神恶煞的庄客迁徙至此,他倚仗背后有封疆大吏撑腰,强行收购了我们的牧场; 从那时起,附近乡村的牧民,便被迫成了他孔家的庄丁,一言不合便非打即骂,生活就堪比农奴。” “唉……十年啦,咱们终于迎来了新主,可喜可贺啊。” “城主,请受我等一拜!” 老黄三人便要跪拜。 陆云川赶紧下马,将他们搀扶起身,“三位老师傅,可是牧场之宝,今后晚生还得仰靠三位老师傅替我养出好马呢。” 一句“晚生”足以让人眼眶湿润。 堂堂一城之主,能将姿态放得如此低,谁不愿追随左右? “城主放心,我们三家在此请示,今后祖祖辈辈,尽职效忠!” “好……” 陆云川深吸了一口气,也是欣慰至极。 “从今日起,河曲一带牧场,正式更名为‘万马堂’!” “赵猛!” “末将在!” “你攻破铁马连环阵,此役你立下头功,即日起我封你为万马堂堂主!领三千凉州军,镇守河曲镇!” “多谢当家的提拔,末将定不负期望!”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封信八个字 解决了战马的问题,建设重甲骑兵便跨进了一大步。 铁马军的铠甲被带回山寨交给匠作堂,以吕铁的手艺,一比一复刻,甚至更上一层楼都不成问题。 时间,反倒成了眼下最难得的东西。 不过好在先前自己的“驱虎吞狼”计谋很成功,蛮国这个外患成功束缚了大昭王朝的手脚。 战争这种事情,谁也无法预料走向。 也许明日大昭便派遣使者和谈至此两国罢兵,也许后日蛮国便会冲破关隘攻入雍凉。 想要在夹缝中割据一方,就必须加快进度武装自己,只要拳头够硬,军队够强大,不论豺狼还是虎豹来了都不虚。 “贤侄,城内的盐价,又高了两成……” 书房中,李良找到了陆云川。 陆云川神情淡然,盐价、米价、布价,各类物资上涨很正常。 大昭王朝无法通过军事手段消灭自己,便采取封锁物资“卡脖子”的手段,切断各类物资流通,想造成凉州城内乱。 这种阳谋,太低端了。 如今陆云川掌握着将近一百里黑河水域,只要手里有银子,连皇后娘娘的原味儿裤衩都能通过走私得到。 西北这个两国交战之地,走私本就十分严重,商人可不会管你什么国家政策,在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 “简单,从国库里拨款,给商人发放补贴,告诉他们,想要赚我的银子,就给我想办法把物资运进来。” 陆云川绝对相信,这些奸商一定有渠道与手段能把物资运进来。 想卡我脖子?根本不可能! 不过“食盐”这种生活刚需,的确该着手去搞一搞了。 光靠盐商走私,并非长久之计,还是得有自己的盐业,自产自销,自用自售。 黑虎崖便掌控着盐矿,若能从其手中夺下,今后便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对了叔父,我这里有封信,劳烦下去后,你派人将它送往李家庄。” 陆云川将一封书信递给李良。 李家庄是“三白”之一,也是雍凉最大的商人,只要控制了李家庄,便能掌握其手中的商业资源,未来不论是大昭,蛮国,西域,海外,市场上流通的,市场上不流通的,都可以进入凉州。 “李家庄富可敌城,贤侄有把握能招揽到他们么?”李良接过书信问道。 “只要他们看了我的这信,明日必来投诚。”陆云川自信道。 当初陆云川分别向几个大庄子送了拜帖,只有李家庄回赠了一支千年人参,这足以证明他们可以合作。 俗话说得好:“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能坐下来谈生意,何必打打杀杀呢? 李良收好信封退出书房。 陆云川则辗转来到后厨。 还没等他烧火,李婉清与苏萍儿便跑了进来。 “先生,先生,你终于要做‘蛋糕’了么?” 苏萍儿睁着渴望的大眼睛。 因为陆云川只要亲自去厨房,便会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香皂,皮蛋,奶茶…… “你们的嗅觉还真灵敏啊。” 陆云川摇头笑道,“不过这一次不做蛋糕,而是‘精盐’提纯。” 苏萍儿失望发出一声“啊……” “下次,下次再做蛋糕给你们吃。”陆云川笑着安慰。 “可是……我们吃的一直都是精盐呀。” 李婉清捧来盐罐,捏了一小撮,“这难道还不够精细啊?这么一罐的话,得八十文呢!比普通的粗盐贵四倍,寻常老百姓都吃不起。” “当然不够了,你瞧瞧这盐,跟米粒儿那么大。” 古代提纯技术欠缺,最精细的盐,也有米粒儿那么大。 那些粗盐就更不用说了,跟小石子儿差不多,且色泽暗黄,杂质含量高,口感苦涩。 陆云川笑道:“我要制作的精盐,跟河沙一样细,跟白霜一样白。” 李婉清抿了抿柔唇,“你要有这本事,能配享太庙……” “不信就走着瞧。” 陆云川招呼李婉清烧水,苏萍儿烧火,自己则取来了草木灰,以及一块丝绸绢布。 盐有分很多种,海盐,矿盐,湖盐,井盐。 其中海盐与湖盐纯度最高,用晾晒法将水晒干,就能得到白花花的盐块。 古代对盐块处理手段,顶多也就是晾晒,熬煮,沉淀,过滤这四个步骤。 这些手段只能清除那些可溶水的杂质,而像矿盐中那些不可溶的杂质,比如硫化物,就得需要更高一层的提纯手段了——酸碱中和。 通俗来讲,就是利用草木灰制作的碱水,把盐水中的硫给它“扣”出来,然后反复过滤掉。 半个时辰后。 经过前后五次用绢布反复过滤掉的盐水已经变得非常干净。 接下来便是最后一步,熬煮结晶了。 将高浓度盐水倒进锅中,大火熬煮蒸发掉多余的水分,那么一锅白晶晶的食盐便成了。 “真的好细……” 李婉清瞧着从锅底刮下,犹如细沙般的精盐,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 “尝尝味道如何?” 陆云川捏了一小撮,顺势便丢进了她嘴里。 齁得她直砸舌,“好咸!比平常的精盐要咸好几倍!” “生活也越来越有盐味儿了,对吧?” “嗯!” …… 另一边。 李家庄,客堂灯火通明。 庄主李肃,握着凉州城送来的信件,表情严肃,手微微颤抖。 堂下坐着的十来个人,都是李氏高辈分宗亲,个个锦衣玉带,仪容举止富贵,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腰缠万贯的富豪。 “这可怎么办啊,凉州城突然冒出这么个煞星来……” “依我看,庄主,只要他条件不过分,咱们都答应得了……” “是啊,孔家庄都被他给灭了,咱们如何抵抗得了?” 议论纷纷。 这人越有钱吧,胆子就越小,也就越怕死。 “爹,他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站在李肃身旁的一名二十岁出头,穿着白色锦衣的青年男子出声问道,他是李家少庄主,李肃的独子,李璞。 李肃长叹道:“信上只有八个字。” “八个字便将您吓成这样么?哼,真当我李家是软柿子了么!” 李璞抓过信纸,眼睛一扫,顿时脸色大变,信上的确只写了八个字—— “你来找我?我来找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千秋大业一壶茶 次日中午。 陆云川专门在庭院里摆了一桌酒菜,等李家人来找。 李家人肯定不会希望自己去找他们,所以他们肯定会主动找上门。 “当家的,李家人来了,不过好像不是庄主李肃,而是他的儿子李璞,这家伙一个人来的。” 刘伟走进庭院禀告。 “哦?”陆云川微微挑眉,“单枪匹马,代父出席?” “是啊,李璞是凉州一带有名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在商界颇有威望了。”刘伟说道。 陆云川轻嗯了声,“撤走院里的所有护卫,我与他单独谈。” “可是,万一……” “他敢单枪匹马来,我为何不敢单独见他?一个商人之子,未必还能刺杀我不成?撤了吧。” “是!” 庭院中的护卫全部撤去。 而后李璞走了进来。 一个人是否俊杰,看走路姿势与仪容便能分辨,李璞锦衣一尘不染,四方阔步,昂首挺胸,比黄鹏飞那种徒有虚表的伪君子强太多了。 李璞瞧见亭中落座的陆云川,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讶,他曾一度以为这位城主是个中年人,没想到竟与自己年纪相仿。 就是这么个年轻人,杀钦差,灭孔家,夺凉州么? “李少庄主,幸会幸会。” 陆云川笑着打了声招呼,指向对面的石凳,“坐。” 李璞落座。 “令堂为何不来?” “家父刚染风寒,不便出门,因此我便带他来与城主相会。” 李璞顿了顿,开门见山:“不知城主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随便吃点儿,喝点儿。” 陆云川用手扫了一遍桌子上的酒菜,突然手指停在桌子中间的一碗汤上,又道:“特别是这碗三鲜汤,味道极其特别,李少庄主一定要尝尝。” 说罢,他拿起汤匙,盛了一碗递到李璞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璞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盯着汤碗许久,里面会下毒么?大可能不会吧。他若想要杀自己,也不会专门叫自己来了。 沉默了片刻,李璞端起汤碗喝了一口,瞬间皱起了眉头。 “如何?这汤的味道,是不是很特别?”陆云川笑着问道。 李璞放下汤碗,好奇打量着对面之人,这汤的确很特别,淡得跟开水一样,没有一点盐味儿。 煮一碗淡而无味的汤,这城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陆云川也没多说话,而是摸出一个小袋子,从中撵出一小撮昨日制的精盐,当着李璞的面洒进碗里,才道: “李少庄主,再尝尝这汤。” 李璞端起汤碗,又喝了一口,瞬间放大了瞳孔,淡而无味的汤水,瞬间变得好咸! 他刚刚放的是盐? 这怎么可能!他李家做过不少食盐生意,从来没见过这么精细且有盐味的食盐! 陆云川呵呵一笑,将盐袋子扔到李璞面前道:“今日来,就是与你谈这个。” 李璞为了眼睛,用手指沾了一戳,放到嘴里尝了尝,果然是极品精盐! 身为商人的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极品精盐若分销出去,绝对是泼天富贵!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对孔家庄动武,是他们不识时务。若孔四海能像李少庄主这样,坐下来跟我谈生意的话,他孔家庄便绝不会是今日的下场。” 陆云川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了李璞跟前,“从今以后,我开采,我提纯,再由你李家全全经销,所得利润咱们三七分账,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在黑河上给你们专门开辟一条专属通道,只要黑河经流过的地方,你李家商船可畅通无阻。” “那……那定价呢?”李璞声音颤抖。 “在我的势力范围内,平价一百文一斤,至于其他地方么,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良心了。”陆云川淡淡道。 李璞在心里算了笔帐,若一百文抽三成,便是三十文一斤,像这种极品精盐,往大城市里分销,卖它个三百文也不成问题,三百文抽三成利润,那便是九十文。 如今的盐价普遍在二十文一斤,除开购买盐引的价格,利润最多只有十文。 与城主合作,最少翻三倍,最少翻九倍甚至更多! “做了!这生意做了!” 李璞收走了盐袋,饮下了桌上的那杯茶。 “不仅是食盐,我还有很好东西,都是暴利产品……总之,有我一口肉,便有你们一口肉,不仅如此,只要我手能伸到之处,都能给李家商队安全保障。” 香皂,皮蛋,酒精,生铁,乃至于火药,都可以售卖,都有暴利,只要商路一打通,金山银山将会一座一座堆满凉州。 “我李家庄,愿意效忠城主!” 李璞起身,拘礼拜谢。 “坐坐坐。” 陆云川示意让他坐下,又道:“这次找你来,还有件事情想咨询—— 你李家庄在凉州经商多年,应该知道黑虎崖的私盐产业吧? 那么,你们可有卖过黑虎崖出产的私盐?” “没有。”李璞斩钉截铁。 “为何?” “因为压根儿瞧不上。” 李璞说道:“黑虎崖那些土匪,开采的是矿盐,本身就杂质很多,再加上他们制盐手段粗糙,盐很难吃,只有那些小盐贩,小作坊才会去找黑虎崖批发矿盐来卖; 像我们李家庄这样的大商户,宁远多花点钱购买盐引,也不愿去买那些低劣的矿盐。” “那你们可有跟黑虎崖有过其他生意上的接触?”陆云川又问。 “也没有。” 李璞说道:“城主,实不相瞒,我们李家庄是生意世家,并不喜欢像孔家庄、黑虎崖那般争地盘、抢田地; 我们会发展庄客,主要是为了保障自家商队与庄子安全,防的便是黑虎崖那帮打家劫舍的土匪。” 陆云川点了点头,本以为能问出些什么,可眼下看来李家庄很干净,并没有掺和黑道上的生意。 “行吧,我会尽快去吃掉黑虎崖,确保咱们今后的食盐生意能更快进行。” 陆云川起身,一直送客出宫门。 “城主留步,李璞告辞。” 李璞拘礼作别,就此离去。 在陆云川看来,今日与李家庄谈话的成果,胜过了他打十场胜仗。 “刘伟。” “末将在!” “去,派人将千目堂在悲鸣寺与黑虎崖的探子全部召回。” “明白!” “三黑三白”皆已去其二,剩下的“一黑一白”,也差不多该对其动手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亲自出马 “城主,这是我们这些日子来,所探查到的悲鸣寺与黑虎涯地图。” 刘马双手献上一副地图。 如今张三儿被委派掌管着白水涧,刘马顺势上位便成了千目堂新首领。 陆云川拿到地图,单单扫了一眼,便肯定了一件事—— 悲鸣寺与黑虎涯绝对有关系,而且还很紧密。 从地图上两家的分布来看,黑虎涯盘踞的黑虎山在左,悲鸣寺盘踞的云峰山在右, 两山相隔不远,且仅有一条山路连接,这不就是妥妥的“掎角之势”么? 悲鸣寺在山脚下有八千亩良田,简直跟自己当初的战略一模一样, 山上搞矿产,山下搞粮食,以粮食来供养土匪喽啰,做到自给自足。 黑虎涯不愧为西北第一匪寨,他们的建制肯定已经相当成熟了。 想嚼碎这最后两块硬骨头,估计得费点牙齿才行。 “当家的,黑虎涯沿途的黑店,暗哨实在太多太多了,要不是有您的望远镜帮忙,我们恐怕都画不出这幅地图……” 刘马见陆云川皱起眉头,以为是地图不满意。 “能在老虎眼皮底下画出这幅地图,你们做得已经很好了。” 陆云川说道:“所有参与探查的千目堂探子,各赏银百两。” “谢当家的!” 刘马拜谢又问道:“那当家的,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否继续去深查?” “不,这一次我要亲自出马。” 黑虎涯绝对是在凉州最大的挑战,交给其他人去办不了,他也不安心。 “去,将马山,石凯,汪洪波叫来。” “是!” 一个时辰后。 马山等人快马来到云清宫。 黑虎涯暗哨很多,太多生面孔同时出现,容易引起怀疑。 所以陆云川只叫来三人,他们都是镖师出身,武艺超群且有敏锐的洞察力,当随行保镖再合适不过。 悲鸣寺是西北名寺,先不论它暗地里在搞什么,至少表面上光鲜亮丽的。 假扮商客,路过寺庙,去拜拜佛,去烧烧香,有理有据,不成问题。 次日一早,陆云川套了两辆马车,随便装了些粗布段子,自己作为老板,马山等人扮作门客,就此往悲鸣寺出发。 根据千目堂的地图,悲鸣寺在云峰山,山脚下有一座云峰镇,与凉城相距五十余里,脚程稍快些,大半日便可抵达。 二月初春,草长莺飞。 生机勃勃的大地,人影却少得可怜,特别是越靠近山脚,更是人迹罕至。 陆云川走了大半日,除了遇到几个行色匆匆的脚客,再也没有其他商队的影子。 甚至还有好心的老人家提醒:“官人,加快些脚步吧,别错过了宿头,这片地方只要天一黑,就有老虎下山吃人。” 也不知他口中的老虎,指的是真正的大虫,还是黑虎涯的歹人。 陆云川倒希望能遇到土匪,抓起来一番严刑拷打,指不定还能撬出点儿什么有用的信息。 可惜这都快要到云峰镇了,连一个土匪的影子都没见到。 “当家的……哦不,该叫陆掌柜才对,你快瞧,前面有个茶摊儿。” 马山忽然指了指前方。 不远处的路旁,一间破败的茶摊挑着褪色的“茶”字旗,旗布被风撕得破烂,像块裹尸布似的耷拉着。 “这地方不对劲儿。” 树林,小道,茶摊,人烟稀少,典型的黑哨开设点。 “陆掌柜,你的意思?” 马山等人是老镖客了,这种地方打个眼儿,都能看出来蹊跷。 “若有变,留个活口。” 陆云川淡淡吐出四个字,招了招手,车队往茶摊走去。 茶摊三张桌子,三个人,一个独眼的五旬老汉,两个布衣青壮,独眼老汉正佝偻着腰擦桌子,布衣青壮一个烧火,一个剔肉。 独眼老汉见有人来,立刻堆起满脸褶子,笑得像条老狐狸,高声招揽道: “几位客官,赶路辛苦,来小店喝碗茶解解渴?” 陆云川没急着答话,目光扫过茶摊四周——地上有拖拽的痕迹,桌角沾着干涸的血渍,角落里堆着几捆麻绳,绳头还打着死结。 黑店,无疑! 陆云川脸上不动声色,翻身下马,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故意露出腰间鼓鼓的钱袋。 “茶钱多少?” “三文一碗,管够!” “来四碗茶,几叠小菜。” “好嘞!” 陆云川眼神示意马山等人坐下。 不一会儿。 “茶来嘞!几位客官,您们先喝口茶解渴,包子与牛肉马上便到!” 独眼老汉端来茶壶,给每人都倒上了一碗。 “老板,你这茶里……该不会有蒙汗药吧?” 陆云川端着茶碗,刚要到嘴边,突然想起问道。 “我就知道客官你会这么问!这荒郊野岭的,突然有个茶摊儿,谁都会怀疑,不过你放心,我们是正经生意,不信你瞧!” 独眼老汉口对着壶嘴灌下了一大口,擦了擦嘴,示意你看,我喝了都没事。 “看来是我多虑了。” “喝喝喝……” 陆云川喝了一大口,赞不绝口,“好茶,好茶啊!” 马山几人也纷纷喝下。 独眼老汉手指轻轻敲击着茶壶,像是在数数。另两个布衣青壮也站起身来。 “三、二、一……” “这茶怎么……” 几人不约而同,“砰”的一声全部栽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哼,说你蠢吧,还知道问有没有蒙汗药,说你聪明吧,早就下在碗里的你又看不到!” 老汉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招呼两个青壮壮,“今日运气不错,一下麻翻了八个! 快,将钱货收刮,再将他们全绑了,洞子里正缺矿工呢!” 两个青壮拿起绳子便要上来绑人。 “噗!” 陆云川猛地抬头,一口茶水喷了老汉满脸,“你这蒙汗药不行啊,有机会让你尝尝我家的。” 却恐怕是没机会了。 老汉与青壮都是一愣,“不好,他们耍诈!” 刚刚反应过来,马山已猛地暴起,一脚踹翻茶桌。 “砰!” 木桌四分五裂! 马川横向一记摆拳,将老汉砸飞了出去,鲜血掺和着碎牙从老汉嘴里喷溅而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掷杯为号 “快跑啊!” 两个青壮也是够怂,扭头便要跑,可不等他们动弹半步,石凯与汪洪波并排而起,瞬间将他们包围! 石凯拔出佩刀。 “咔嚓!” 刀锋直接捅进最前面那人的肚子,再狠狠一拧! “啊!”青壮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七七八八的零碎从指缝里漏出来,血溅了一地。 另一个青壮吓得脸色煞白,闷头就要往外撞却被汪洪波一把拽住后领,猛地掼在地上! “咚!” 脑袋磕在石板上,血瞬间糊了一脸。 “刚刚出手重了点儿,不过他好像还有口气儿……” 马山单手拎起满口吐血的老汉,扭头不好意思看向陆云川。 老汉眼冒金星,砸吧着嘴求饶:“好,好汉饶命……” “我问,你答,废话,死!懂?” 陆云川蹲在老汉面前,“方才听你说,绑到洞子里当矿工,哪个洞子,什么矿工?” “盐矿……黑虎山与云峰山之间的洞子……麻翻一个送进去,能得三两银子……” “你送?” “我外堂跑腿的,没资格……” “那谁送?” “外事堂的堂主,金牙虎,金三刀……” “他在哪儿?” “云峰镇,黑幡旗,黑山酒店……” “杀。” 马山刀尖抵在摊主喉咙上,轻轻一划—— “嗤!” 血线迸出,老汉瞪大眼睛,捂着脖子栽倒,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此地不宜久留,走。” 将尸体与四周血迹清理了一番,众人回归商队,继续赶往云峰镇。 “庄主,咱们在黑虎涯的地盘儿上放了血,恐怕藏不了多久。”马山说道。 “所以动作要快。” 陆云川说道:“那金牙虎,听名号便知是个头目,他知道的肯定比这些小喽啰多,只要能逮住他,咱们便不虚此行。” 半个时辰后。 商队抵达云峰镇。 镇子仅有一条街,街上行人不多,偶有几人也在低头赶路,明明春光明媚,这里的环境却安静到让人压抑。 陆云川扫了一眼大街,目光定格在莫约三十丈外,一座两层小楼上。 楼外挂着一面黑幡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木头匾额上刻着“黑山酒店”四个大字。 “将朴刀藏好,带短刀匕首傍身,小心别露馅了,咱先进去看看,听我摔杯为号,见机行事。”陆云川叮嘱道。 “明白。” 马山等人将朴刀布匹中,人手往袖中、怀里裹了柄短兵器,随后装作投店的商人,若无其事走向黑山酒店。 “官人,官人,那酒店去不得呀……” 忽然街对面,一家小酒馆门口,一名老人压低声音提醒。 “哦?为何去不得?”陆云川眯着眼睛问道。 老人踌躇了半天也不敢说,只道:“诸位若要投店,来我这儿住吧,房价给你们减半……” “光天化日之下,他开门做生意,难不成还会是黑店?” 陆云川摇头拒绝了老人,继续往酒店里走。 “唉……”老人摇了摇头,“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又有人要遭殃咯……” 陆云川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街边所有店铺里的人,都在门口偷偷打量着他们,就好像是在看几只即将送入虎口的羔羊。 谁是虎?谁是羊? 陆云川带着马山等人踏入酒店大堂,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酒气、汗臭。 堂中莫约有七八个布衣汉子,围着两张酒桌吃吃喝喝。 柜台后,站着个满脸横肉褐衣中年人,穿的虽是锦衣绸缎,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草莽江湖气。 陆云川等人刚进屋。 堂中众汉不由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便露出了凶光。 “掌柜的,还做生意么?”陆云川淡然问道。 “做,做啊,开着门怎么不做生意?” 褐衣中年人展露笑脸,嘴里镶嵌的两颗大金牙十分醒目,很显然,他便是“金牙虎”金三刀。 “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行商路过贵地,暂时歇歇脚。” 陆云川抱拳,故作谦卑,随后与马山等人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金三刀眯起独眼,慢悠悠地踱过来,亲自给他们斟了几碗茶,有意无意地问:“听诸位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这就开始打听人的底细了么? 陆云川接过酒碗,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才说道:“从宣州来的,本打算到凉州做些布匹生意,岂料半路上有官兵阻截,说什么凉州有叛军,无奈只能另寻他路,走着走着便来到了这儿。” “还好兄弟没去凉州,近来那里的确生出了一伙叛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像你这样的商人,去了就出不来了!” 金三刀添油加醋描述着,随后以闲聊家常的语气,“兄弟,这年头布匹生意怕是不好做吧?” 陆云川淡淡道:“嗯,的确不好做。” “兄弟,有没有想过换条路发财?”金三刀笑着问道。 “金掌柜的意思是?”陆云川故作迟疑。 “盐!” 金三刀一拍桌子,声音压得更低,“我这里有路子,只要你肯跑腿,一趟赚的银子,够你卖三年布!” 陆云川内心冷笑,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么? “这……私盐可是杀头的买卖……” “杀头?” 金三刀冷哼了一声,“在这附近一带,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得乖乖把头低下来!” 说罢,他一挥手,旁桌吃饭的七八个汉子同时起身,人手从桌子下抽出半截朴刀,店伙计也识趣将店门给关了上去。 “也不瞒兄弟了,咱们就是刀口上舔血的那帮人,方才与你提及的私盐,是我们黑虎崖的产业;” 金三刀一改笑脸,变作阴狠狰狞,他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当着陆云川的面往桌上狠狠一插,直言道: “既然你踏进了这家店,知道了我们的生意,那么就只剩下两条路可选—— 第一,买我们的盐,咱们做朋友,一起发财? 第二,不买我的帐,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好一个强买强卖! 陆云川内心冷笑,昨日与李璞交谈时,便得知这黑虎崖的矿盐很差,估计这伙土匪是找不到销路了,才会拿刀架威胁商人脖子帮其走私。 陆云川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冷声一句: “你们这是想拉我上贼船?” 茶杯顺势从手中跌落。 “啪!” 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掷杯为号! 第一百一十六章 血溅黑山店 “动手!” 陆云川一脚踢翻木桌,身形一闪,右手短刀从袖中滑出,刀光如电,直取金三刀咽喉! 金三刀反应不俗,赫然暴退,同时甩出三枚金钱镖,破空而来! “庄主小心!” 马山挑起一支板凳,挡在陆云川面前,“砰砰砰……”金钱镖入木三分,威力不俗。 经过一番短暂交锋,双方各自拉开架势,马山、汪洪波、石凯立刻按刀而起,三人背靠背将陆云川护在其中,呈三方阵势应敌。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踩我黑虎涯的场子!” 金三刀冷声问道,包括伙计在内的八名土匪,持刀站成一圈,将陆云川等四人团团包围。 “你猜?” 陆云川当然不会告诉他。 “哼,天堂走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给我宰了他们!!” 土匪持刀从八方向内杀来! 马山横出短刀架住一名土匪的劈砍,反手一记肘击,砸碎对方鼻梁,血溅三尺! 汪洪波矮身避过横扫的钢刀,左手擒住对方手腕,右手短刀自下而上,一刀捅进下巴,刀尖从颅顶穿出! “噗嗤!” 血喷如泉! 石凯则如猛虎下山,双刀翻飞,一刀斩断一名土匪的手腕,另一刀横抹咽喉,血线迸现! 陆云川反手握刀,以格斗姿势,切,拉,刺,捅,一气呵成,刀刀锁喉! “呯呯嘭嘭……” 刀剑相见,刀光剑影,霎时间,酒店大堂内乱作一团! 但明显陆云川等人技艺更高,下手更狠,实力更强! 一番对抗下来,马山翻刀杀死三人,石凯,王洪波各有两颗人头进账。 “噗呲!” 陆云川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最后一名土匪喽啰惨叫倒地。 只剩下金三刀! 金三刀见势不妙,转身欲逃,陆云川一脚踹翻酒柜,木架轰然倒塌,将他狠狠砸趴在地。 金三刀挣扎想要爬起来,马山踩着他的背将他摁了回去,匕首抵住其咽喉,冷声道:“你不是要我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么?” “黑虎涯一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噗呲!” “啊!” 马山一刀穿透金三刀的手掌,疼得他撕心裂肺! 惨叫之际,陆云川短刀抵住金三刀的牙口,刀尖抵着他口中的那两颗金牙,淡淡问道: “这世上有两种痛,一种是痛改前非,另一种是痛不欲生。那么金掌柜,你想选哪一种?” “你到底想……想干嘛?” “让你回答问题,没让你问问题,罚。” 陆云川短刀一剜,挑掉了一颗大金牙! 金三刀满嘴鲜血! “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要痛改前非,还是痛不欲生?” 陆云川眼神比刀锋还要凌利。 “我痛改前非……痛改前非……”金三刀哀声求饶。 “很好,那么,我问,你答,废话一个字,我就拔你一颗牙。” 陆云川问道:“先告诉我,黑虎涯与悲鸣寺有何关系?” “堂口……悲鸣寺是黑虎涯的明面上的堂口……” 果然,和陆云川猜测得差不多。 “悲鸣寺”的性质,就相当于陆云川的“故人庄”。 黑虎涯也想在黑白两道通吃。 “你们是如何走私食盐的,从开采到变现,详细过程,一一道来。”陆云川问道。 金三刀唯有如实作答。 原来: 黑虎崖负责开采盐矿,再转运到悲鸣寺,由寺内负责加工炼制; 黑虎崖会向官府一样,给走私贩们出售“盐引”; 悲鸣寺每逢初一十五,会以“焚香日”为借口,到那时走私贩则会扮作香客,带着盐引到寺庙中取盐。 一整条犯罪链,堪称完美。 “听起来,你好像对黑虎崖的盐很感兴趣,我……我这里有一条绝密的消息,若告诉了你,能否给我条活路?” 金三刀昂起头,渴望着陆云川。 “嗤!你这鸟人,还有资格跟我家庄主谈条件?!” 马山攥起拳头便要砸。 “慢。” 陆云川出声阻止,饶有兴趣问道:“你先说说看。” 金三刀说道:“我知道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后山的盐场……这条暗道,连大寨主黑心虎都不知道……” “黑心虎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陆云川沉声问道。 “我本职是黑虎寨外事堂堂主,主要负责送矿工去盐场,偶然就发现了那一条暗道,而且……我偶尔也会通过这条暗道搞一点私盐来……来自己卖……” “凭什么信你?” “若你不信,可以去客栈后面的酒窖里看看,那里有我存的私货,我后厨里还有制盐的锅灶。” “石凯,你去看看。”陆云川招呼道。 “是。” 石凯应声而去。 片刻过后,石凯捧着一把粗盐回来道: “庄主,这家伙可真他妈黑啊,满满一地窖的私盐,怕是有个千八百石了,后厨里的确有他制盐的锅灶,现在都还烧着一口呢!” 陆云川拿过一枚粗盐,粗黄粗黄的。 如果加工过的矿盐,绝对不会这么粗糙,由此看来,这金三刀没有撒谎,他的确在自己开小作坊。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告诉我暗道在哪儿,我便饶你一命。”陆云川说道。 “别了吧……你们这么狠,若我现在便将暗道说出,你们肯定会杀了我的……” 金三刀保证道:“只要你肯留我一条性命,我便带你们去,决不食言!” “庄主,不可轻信了这家伙的话,万一他把咱们往龙潭虎穴里带该怎么办?”马山提醒道。 “你们用刀架着我的脖子,坑了你们,未必我还能活不成!” 金三刀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若你们觉得这个消息不值当,那就宰了我吧!反正横竖都是死了!” “行,我信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陆云川就是为了盐场而来,若真能有这么一条暗道直插盐场,再大的风险也值得。 况且这金三刀还有大用处,今后黑虎寨的盘口,据点,力量各类信息,都可以从他口中得知。 “将他绑起来,好生看押。” “是!” 马山一刀柄将金三刀拍晕,而后找来绳索将其五花大绑,拖入后院柴房。 今日火并了这家黑店,若被黑虎崖发现,肯定会提高警惕,加强防备。 来都来了,何不趁热打铁,一锤定音? “石凯。” “在!” “你带我的玉扳指,火速赶回凉州城,再派人去通知万马堂,让宋康与赵猛领三千轻骑兵,每我带三斤黑火药,迅速赶来云峰镇驰援; 而后让陈世钊率领掘子军,以及七千步兵,带足装备器械,加急行军追赶; 记住,骑兵一定要快,天黑之前我要听到马蹄声; 步兵可以稍缓,但也务必得在明日天亮前抵达。”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