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弱的枯枝在脚下断裂,临死前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微叹息。
乌鸫惊飞。
周骁野忽然停下脚步。
他蹙紧眉,鼻翼微微翕动,倏地转头——一切正常,并没什么异样,他们只是经过了DM重金包下的封闭训练区。
Daylight Mirage,白昼幻象。
裴疏服役的那个装腔作势的电竞俱乐部。
窗帘没有完全拉严实,里面的光影剧烈晃动,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织物,能看见两个人似乎在抢什么……可能是手机。
其中一个单薄清瘦得过了头,几乎被完全压制住,挡得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一截伶仃苍白的手腕在挣扎时一晃而过,透过窗帘细缝——
“……别乱来!”隔着落地窗,声音断断续续,有点耳熟,似乎是那个战队经理焦头烂额的声音:“你知不知有多危险!”
“把手机给我!”
越说越急的呵斥声里尽力压着焦躁:“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别折腾了,好好藏着行不行?我们是在救你!谢抵霄那个活死人……”
经理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两秒,寂静里,屋内的人厉声喝问:“谁?!”
“……”车队教练血压飙升,一个箭步把这个祖宗从人家俱乐部的窗户上撕下来,死死捂着嘴,不由分说就往暗处的灌木丛里拖。
……开什么玩笑!
周骁野和裴疏不死不休是人人知道的事,DM派了那么多人,想要缓和关系,都被车队客客气气打着太极推了。
现在这是干什么?
嫌花边新闻还不够多?
“雨夜之王夜枭GT亲闯死对头大本营爬窗户为哪般”??
八卦小报要翻天了。
“我闻见……”周骁野被捂着嘴,眉头还拧得死紧,挣扎着固执推开教练,“我闻见我哥的味道了。”
教练觉得他是色脑攻心没救了:“你哥你哥你哥!能不能有点出息?吓魔怔了是吧?和你说了没拉黑没拉黑没拉黑……给我站住!”
这个傻小子!
除了他哥的事和比赛,剩下的左耳进右耳出,就永远进不了那颗榆木脑袋!
教练气得太阳穴直跳,牢牢拽着这个傻小子,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别去掺和,那是裴疏的‘私人助理’,不给人看的。”
周骁野愣住。
他的神情有些茫然:“什么?”
“裴疏养在身边的一个……一个Alpha。”
教练看他年纪小,实在不方便说得太明白,磨着后槽牙:“看得很死,平时轻易不放出去,不让和外面的人接触……你一点都不知道?”
“别去惹事,你以为DM包场地就是为了训练?看见那些个天上飞的了没有?”
教练把他往灌木丛里拽了拽,往天上示意,那上面可全是嗡嗡飞的空勤机器人:“那小子要是敢乱跑,分分钟就给逮回来了……”
周骁野的指节捏得泛白,月光投落阴影,罩着少年Alpha晦暗不明的眼瞳。
他听懂了。
周骁野低声开口,嗓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哥让他们软禁了。”
教练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背过气:“……”
就听懂这个了?!?
“裴疏的助理,怎么可能是你哥?”教练放软了语气,苦口婆心哄他,“你不是天天说,你哥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温柔开朗、善解人意吗?……你不知道,裴疏那个Alpha听说很拿不出手的。”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他平白无故的接近你,跟你套近乎,你就没想过——”
教练越说越不对劲,心里咯噔一声,想要夺过他的手机再确认一遍,扫见周骁野的神情,却也没来由怔了怔。
教练皱起眉,慢慢停下动作。
要他命的十九岁叛逆期Alpha站在那……像变了个人。
月色勾勒出垂头的轮廓,鼻翼轻柔翕动着,专心嗅闻,连紧绷的肩线都柔和下来,像只寻找归途的年轻困兽,乖得近乎荒谬。
从头到脚,透着教练从没见过的驯服温顺。
周骁野沉默着盯住那扇落地窗,后槽牙咬得“咯”了一声,喉结缓慢滚动,像是咽下一口滚沸灼烫岩浆。
他的脚步很轻,却不听半点阻拦,慢慢朝那扇窗户走过去。
怪不得……他都找不到哥了。
哥也不说话了。
又是裴疏。
该死的、阴魂不散的裴疏。
“我哥被他们抓起来了。”周骁野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指节却泛白,“我要放他走……报警有用没有?”
哥教他,遇事要先报警的。
教练语塞——报警有什么用!裴疏找个助理,合理合法,要合同有合同,要手续有手续,整个俱乐部都是证人,难道还能不由分说强行闯进去抓人?
可这话不能说,周骁野的眼神太吓人,教练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摇一下头,这小子就要上去拼命。
空勤机器人可不是吃素的!
“有用有用,肯定有用。”教练赶紧拽住他的胳膊,语速飞快,“走走,咱先去收集证据,听话,啊……”
话没说完。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毫无预兆炸响——落地窗内,有什么东西,被结结实实狠摔在了地上。
窗帘缝隙间,隐约能看见一个单薄的影子,被拽着胳膊不由分说拖回去,那只苍白的手徒劳碰了碰玻璃。
周骁野推开绝望到骂不出声的教练。
教练是Beta,闻不到。
他确定他没弄错,除非是天气预报搞错了,马上要下雨——他清楚哥的信息素,一辈子都不可能搞错。
被雨水泡透的森林深处,泥土温柔的叹息……苔花,新草,嫩芽,熹微日色下快要蒸发的金色露珠。
周骁野始终记着那棵撑着不死的杨树。
整整三个月,他天天去看,天天去,到处咨询乱七八糟的专家。
他久违的劲头十足,连赛车也不赌了,按照哥教的给那颗病树做了防护、按专案说的打了吊针,神神叨叨烧了香……有点起色了。
某一场雨下完,他发誓他亲眼看见树都长小嫩芽了。
他给那个鸟巢里扯着个嗓子啊啊啊的秃头小破鸟抓虫子,摘野莓,被叨得一口气给哥发十八张照片和一百个哭唧唧。
他雀跃着邀请哥去看树的第二天。
……树桩。
树桩像个溃烂的烙印。
那棵树被粗暴伐倒,树干被随意劈了几斧,发现连柴火都不配做,于是尸体也就不屑地扔在原地,幼稚的护栏被丢得东一块西一根,枯枝豁进淤泥。
那天他特地兴冲冲拉着哥的手跑来看这些。
周骁野愣在那。
哥的手先遮住了他的眼睛……然后拢着他,手心软软地护着他的后脑,把他轻轻抱住。
那只手臂,抚他的头发,脖颈,温柔地庇护发抖的脊背。
“……对不起。”他又犯病了,控制不住地道歉,头痛像要把颅骨撕开,“都怪我,哥,对不起。”
他猜他狼狈透顶,胸口又开始发紧,喘不过气,一切又回到最糟糕的绝望原点,尖锐耳鸣裹着白茫:“我就是个废物,连根烂木头都护不住,什么都做不成,没意义……”
“有,弟弟。”
哥给他看那个枯枝环护的空鸟巢。
鸟巢覆了灰,里面还沾着一片陈旧的灰褐色绒羽。赖在里面的雏鸟已经长成,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去看更好的树了。
“打起精神来。”
他看见浅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微弯,映出一点细细碎碎的金。
“它留在家了,没被抢走,心里一定很高兴……等它腐烂,变成腐殖质,就能新长出更好的树。”
“厉害弟弟。”哥喂他糖,“小鸟飞走了。”
……
周骁野一拳砸碎了那扇该死的玻璃窗。
玻璃爆裂的瞬间,刺耳的尖啸警报也猝然炸响。余光里教练绝望凝固的表情被惨白光束淹没,狂风沿破口汹涌灌入,精心布置的别墅瞬间一片狼藉,窗帘高高飞起。
爆碎的玻璃像冰碴砸落在猩红地毯上。
周骁野没能靠近那两个人,但打碎的玻璃已经成功让经理的动作凝固。
经理惊恐回身。
空勤机器人像是嗅到血腥气的杀人蜂,瞬间集结,合金网罩“铮”地勒紧,将闯入者密密匝匝缠成茧蛹。
周骁野奋力挣扎着,想看一眼那个影子,却已经被防卫烟雾淹没。
“……跑!”
他的嘶吼声穿透烟雾:“哥,跑!我没事,他们拿我没办法……”合金丝骤然勒进喉咙,周骁野呛出口血沫,被那些机器人彻底封住裹牢,“我是周临山的儿子!”
经理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
“停下!快停下!!”经理拼命按那个像是摆设的控制器,按得手指痉挛,“千万别动他……”
喊是没用的。
机器不听人的话。
周骁野拼命把路给屋里的人清开,甚至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扫了扫地上的碎玻璃,最后终于彻底脱力,被空勤机器人咬穿衣物。
合金网罩猛地收紧,挛结啮合。
闯入者被封进铁灰色的机械茧。
经理手忙脚乱地打电话、四处翻找控制终端,该死,裴疏一定是违规私自改装过这里的防务系统。
抓谁不好,把这个祖宗抓住了!
经理耳畔嗡嗡响,眼前发黑,周临山,没人不知道周临山——第三舰队的总指挥官,也是周家在星域防务中枢的代言人。
这次玄鸟号降抵星辰庄园授勋,就是周临山亲自签的手令。
这个要命的祖宗怎么会是周临山的儿子??
裴疏这个藏着死活不给人看的助理,到底偷偷招惹了多少咳嗽一下整个星域就抖三抖的大人物!
……
愣神的间隙,手底下的人也按不住了。
平时的那个牧川,温顺羸弱,跟在裴疏身后像颗不敢抬头的含羞草,谁碰一下就立刻蜷缩起来,走路听不见声音,呼吸都小心翼翼。
经理不知道牧川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只是想拦着他,不让他拨出那通打给谢抵霄的夺命电话,经理就心力俱疲,活生生折腾了一身汗。
现在经理分了神,回头看周骁野,冷不防被牧川轻轻一挣,竟然不知怎么脱手向后踉跄,结结实实地坐在了一地玻璃碴上。
钻心的疼痛让经理脸色绛紫,又不敢喊,这么大个窗户窟窿漏风,怕惊动再多的人,险些咬烂了舌头。
但牧川显然不是故意的。
牧川甚至可能根本没看清他。
那双浅色的、柔软的眼睛,仿佛被经年的茫茫大雾罩着,睫毛无意识地轻轻颤动,微微涣散的目光望向那片漆黑的夜幕。
玄鸟缄默锋利的轮廓在那里。
牧川向前走,光着的脚踩过玻璃,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困惑地低头,看细细的血线在青白底色上蜿蜒。
不要紧,他的嘴唇微弱地动了动,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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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地念叨,不要紧,这么一点玻璃算什么。
这才是一丁点困难。
警报长鸣,红蓝色灯刺眼,在他苍白的脸上调色盘一样交错闪烁。
“快回来!”
经理吓得要命:“那些机器人可分不清你是谁!不要命了?!不想死就回来!”
自动的防卫空勤机器人厉害得很,经理不敢碰,只敢火急火燎给防卫署打电话,半步不敢靠近,眼睁睁看着牧川不知道疼似的慢慢走向那个豁口。
路过那个闭合的机械茧,牧川停下。
里面……有人。
需要帮助。
牧川抿了抿苍白的唇,喉咙轻轻动了下。
他要迟到了,玄鸟不会等迟到的学员,但这里有人需要帮助,错过了集结的学员表现评分是E,会被永远留在地面上……
……但里面有人需要帮助。
牧川伸出左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机械茧锋利嶙峋的尖刺,力道很轻,很谨慎,像和一台固执暴戾的旧机器小心商量。
他快一点。
“没事的……”他小声低着头说,几乎是气音,声音弱得听不见,“快一点,来得及……别怕。”
“别怕。”牧川磕磕绊绊地说,“弟弟,我救你。”
他催促自己:“快一点……”
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发着抖,他谨慎地、尽量快速地摸索着那些尖锐的金属刺,闪着寒光的锋利边缘,额间渗出细密的汗。
还好,他还记得。
他找到了那些合金网罩纠缠啮合出的缝隙走向,松了口气,接下来变得流畅,右手熟练地摸向腰间——
摸了个空。
牧川愣了下。
那里应该有一把液压钳。
他低着头,有些困惑地捏了捏,他应该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工具包,不是松垮的睡裤。
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苍白的、枯瘦的手指,什么都没有,睫毛轻轻颤了颤,上面挂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晶莹。
“……工具呢?”
他小声问。
那里应该有一把钳子。
牧川勤工俭学买的,他准备送给自己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他打了半年的工,财大气粗地跑去二手市场,憋红了脸磕磕巴巴学着讲价,买下了全套的、据说质量最好的专业二手检修工具。
丢去哪儿了?
“这有!要钳子是不是?!”
教练急得满头大汗,砸碎了应急工具箱,把能拖出来的工具都远远丢过去——那些该死的空勤机器人,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不攻击牧川。
人群开始聚集,窃窃私语的议论四起,围过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营救队伍也第一时间赶过来了……但该死的,裴疏那个混账疯子,居然违规侵入防务系统,把这个破屋子的防卫等级锁死在了最高。
盘旋着的空勤机器人,蓝光冷冰冰地一遍遍扫描过神色各异的脸孔。
“接着!”教练扯着喊破了的嗓子,一把沉重的液压钳当啷一声重重砸在地上,牧川却像是没听见,只是专注地检查着眼前挛缩成茧的合金网。
有人帮他打探照灯。
不少人用力揉着眼睛,瞪圆了,彻底看清这个传言里裴疏养着的“废物”。
白亮的灯光下,清瘦羸弱的劣等Alpha垂着睫毛,有条不紊地操作。
他的动作快得像有某种独特的韵律,轻巧流畅,残废的右手虽然比左手吃力,但也明显尽力锻炼过,并不多影响他的工作。
疼。
牧川的嘴唇发抖,冷汗顺着清秀下颌淌落,他的右手发抖,直到被身边的影子罩住。
协同配合他工作的操作组来了,漆黑的皮手套稳稳当当撬开那条他看不清的缝。
他的助手大概是其他人眼中的怪人,漆黑风衣下罩着的身体疤痕遍布,一只手是义肢,金属颈环死死扼着喉结,戴着半边面罩,皮质束缚带勒遍全身。
这种特立独行的打扮通常是没机会上舰的。
但没关系,牧川愿意带。
“来晚了……”牧川小声说,仰头被轻轻擦汗,嗓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团。
他努力保证沉稳,全是血痕的苍白手指虚蜷了下,捏住一点风衣布料,额头轻轻撞在对方胸口。
“下次……要快一点。”
他的助手低声反省:“对不起。”
牧川的身体变软,陷进背后的阴影。
他没有那么强的精力,能坚持到完成一场这么复杂的营救,彻底脱力的右手无意识地蜷起,碰到对方束紧的腕带。
幸而他的助手水准并不差,按照他说的操作,有条不紊拆解那个扭曲的金属囚笼,一只手揽着他的身体,低头听他说的步骤,还在耽误时间替他擦拭淌进眼睛里的汗。
甚至还在打开了个口子,让一部分空气进去以后,想要暂停操作,看看他的脚。
认真过头的维修师要生气了。
他流着血的脚向后缩了缩,努力板起脸,睁大眼睛,仰头严肃地看着那个影子——视野很模糊,似乎有漆黑的金属颈环,和半张暗银色的面罩。
“对不起。”他的助手说,抬手握住那个终于拆出的豁口,机械液压的运转声,轻轻一掰,合金就被撕裂。
失去意识的周骁野从里面掉出来。
人群不知为何慢慢安静。
经理的瞳孔已经缩成针尖,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锁在角落,大气也不敢出。
……谢抵霄。
谢抵霄是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