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太久了。
周骁野盯着手机。
久到呼吸声在耳畔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才猝然惊觉——这通好不容易才被接起的视频电话,原来在他发愣的时候,早就悄然挂断。
那些急促混乱的喘息是他自己的。
心跳也是,他站在风里,面颊滚烫,烟花不停炸开,血液撞着耳膜。
……他和哥说什么了?
疯了?!
周骁野险些丢掉烫手的金属方块,他回过神,用力按着那条消息,超过两分钟,没法撤回了,他手忙脚乱地捉稳手机,仓促打出几条语无伦次的解释——手机被抢了,队友恶作剧,真心话大冒险……不知道选哪个,绝望地试图一口气发过去。
夜空里烟花炸开的轰鸣引着数不清的人抬头。
嘈杂的、绚烂的刺眼花火下,十九岁的少年Alpha被钉成一个影子。
鲜红的。
刺眼的感叹号。
……
不远的休息区,教练刚拧开保温杯,恍惚似乎看见了个踉跄没礼貌的黑影撕开人群直冲过来。
教练觉得眼熟,眯着眼睛琢磨,没等看清,就被一股蛮力死死拽住衣领险些把脑袋摇掉。
“……周骁野!”教练拼命救出自己的领子,揪着后脖颈把这个宝贝头号种子选手硬生生扯开,“松手!你哥又怎么了!?”
教练愣了下。
周骁野不对劲,眼眶通红,脸却煞白,膝盖不停打着颤。
少年Alpha吃力地张了张嘴,神情恍惚,勉强挤出几个破碎的、不成句的音节。
教练意识到不对,这才慌了神,抛下还剩半杯水的保温杯,用力按住他抖得筛糠一样的肩膀:“怎么了?!说话!”
嗑药了?!?
教练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周骁野有过不止一次私自过量服用止痛药的前科。
虽说不是什么违禁药品,也和兴奋剂不沾边,不影响比赛,但当糖豆吃身体哪能顶得住!
周骁野吃力地摇头,喉咙微微滚动。
他很久……没乱吃过药了。
那些他偷着开回来的止痛药,被哥摸着他的脑袋没收,换成糖以后……橘子味的糖。
他在几十块一晚的廉价小旅馆和哥“偷情”。
他没有能上路的民用驾照,队友开车送他去的……嘴欠调侃让哥听见了。
“我胡说的嘛!”队友被揍得乱窜,叫苦不迭,“偷情怎么了!偷情就都是错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骁野其实也不在乎,他们这些叛逆少年,恨不得碾碎所有规矩。
但这话让哥听了就该死。
他把人狠狠揍得鼻青脸肿,押过去老老实实道歉,看着哥站在旅馆暗弱的灯光下,宽大不合身的白衬衫被风吹起……劣质灯管苍白的光落在清俊侧脸。
那张脸白得透明,像一碰就碎的薄冰,神情淡得像雾。
……被他们拉拉扯扯吵得不行,哥才恍然回神,轻轻弯起浅薄荷色的眼睛,微微摇头,请他和朋友吃糖。
他还是心神不宁了很久。
所以那天晚上他乖。
他装小狗,拿脑袋拱哥的胳膊,直到把哥哄得露出一点笑。
他洗好了澡,把自己涮的干干净净才趴在哥的腿上,含着酸甜清新的橘子糖,被那只手轻轻摸着头发,就会傻乐。
哥肯定喜欢小狗,周骁野想,他听哥讲过老家的故事,山漂亮水也漂亮,有摘不完的野果、看不完的花、扑不完的蝴蝶,山明水秀间有只聪明勇敢的小黄狗。
周骁野吃小黄狗的醋,他也会叫,怎么哥说小狗的时候,眼睛就亮得像星星?
他不高兴地埋头咭哩咕哝,被温柔微凉轻轻抚摸后颈。
他看见浅薄荷色的眼睛朝他弯。
那个晚上很晴朗,没什么云,星星很多……到了后半夜,他在那个泛着淡淡霉味的廉价小旅馆里,温顺地跪着不动,咬着T恤露出胸肋那一片难看的青紫,让哥给他上药。
他都不给队医看,哥的手指蘸着半透明的绿色药膏,给他涂抹,他咬着牙根疼得吸气。
“以后小心,弟弟。”哥轻声劝他,“不可以……对身体这么坏。”
那天起周骁野就改了,他保证以后控制训练强度、注意安全,保证再也不随便弄伤自己。
哥教他,止痛药吃多了不好,身体为了配合他们活下来,每天都已经很辛苦了。
哥说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哥说偷偷吃药不是好孩子。
周骁野听。
那之后,他很久都没受过什么大伤,很久没吃过那些苦涩的白药片了。
……可是。
可是。
“哥……我……”周骁野的牙齿磕在一起,吃力地挤着字,冷汗顺着额角不停滚落,“我……”
“……拉黑?你哥?终于把你拉黑了?”
教练终于勉强听清了他在说什么,揉着脖子:“没信号吧?”
周骁野愣住。
他的声音轻得像虚脱:“……什么?”
教练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刚才全场电磁屏蔽了啊——你又发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虽然全队都等着这小子因为擦边被当变态屏蔽,但可惜,刚才功勋级的战略机甲玄鸟落地,随行的护航编队打开了全频段电磁屏障,什么消息都发不出去。
周骁野狼狈得像个在绞刑台上被赦免的逃犯。
他抓紧教练的袖子,指节泛白,结结巴巴地问:“屏蔽了……多久?”
“几分钟吧。”教练挠了挠后脑勺,“没注意。”
教练还在狐疑地打量他:“没事吧?你裸—聊了?”
终于到这一步了吗?
周骁野没时间回答,只是低头按亮手机,一遍遍疯狂刷新屏幕。
直到确认了所有信息都带着红色感叹号,才终于脱力地松了口气,抽了骨头一样瘫软下来,向后踉跄,后背撞上护栏。
教练看不得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苦口婆心絮叨感情的危害、提高警惕的必要,这世上骗子很多,别有用心想攀高枝的也不是没有。
远的不说,就当初那件闹得很大全帝都都知道的事……
教练咬了下舌头,啰嗦刹停,及时噤声,没继续往下说。
周骁野也根本没听,抱着手机火急火燎检查,把屏幕怼到教练眼前:“这是被拉黑还是没有?”
嗓子哆嗦,六神无主。
晚回答一秒就要哭了。
“……”教练认命,叹了口气去接手机,“行了行了拿来我看看……”
……
沈不弃哼着“小枕头脏兮兮”,亲自一个一个往聊天框边上贴红色感叹号。
系统从来没跟过这么全自动的宿主,闲得有点过分,绕着周骁野那个手机转圈,问沈不弃:「真就要硬装没收到消息吗?」
十九岁车王的手速快,那几条消息,其实是在屏蔽最后三十秒争分夺秒挤进来的。
系统看得可清楚了。
周骁野想亲他。
「对大家都好嘛。」沈不弃唏嘘,「漂亮弟弟明天还有比赛。」
以牧川那边现在的局面,也不适合处理这么刺激炽烈的表白——裴疏刚为他的事和俱乐部彻底撕破脸。
架吵得昏天暗地。
裴疏宁可解约,放弃如日中天的大好前程不要,夭折掉职业生涯的黄金期,也不肯让牧川再去给那个见鬼的谢总敬一滴酒。
没他们什么发挥的余地,所以一人一统灵魂出窍,跑来这边给漂亮弟弟的手机贴小红感叹号。
沈不弃:「好感人啊。」
裴疏不肯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
沈不弃再沉迷刷KPI,也总归有点基础的职业操守……这么悲壮的时候出轨显然是不大合适的。
系统有别的意见,系统觉得他就是还想看漂亮弟弟的擦边照片。
沈不弃从容得仿佛完全没看见,拉过牧川的身体数据面板,指尖在虚拟屏幕上轻点,轻车熟路地从胃里全选剪切走那些被无意识一颗接一颗吞下的药片。
正在静静腐蚀胃壁的化学物质,被暂时转移到数据回收站。
死亡倒计时暂停。
虽说就这么放着不管应该更精彩——裴疏做出了最艰难的抉择、感人至深的伟大牺牲,回来掀开被子,发现已经冷透的苍白尸体。
闻名遐迩的“贵公子”S级Omega抱着他那卑劣的低级配偶从观景台跳下去,显然也能拿一笔相当不菲的业绩点……但好难得啊。
沈不弃关掉虚拟屏幕。
他挺逍遥,飘在烟火冷去的夜色里,用牧川苍白的、被额发和镜框遮住的脸抬头。
吹了声一点也不牧川的口哨。
「看。」沈不弃拉着系统,放了个小烟花,光点碎成纷飞的粼粼糖霜,「漂不漂亮?」
系统愣了下,透过糖粉冒充的假烟花,看向降落在夜色里的庞然钢铁巨兽——漆黑的机械静默蛰伏,发动机尚有猩红余热,钢铁羽翼在夜风里微微震颤,沐浴星光。
玄鸟号。
功勋级战略机甲,执行了数百次高危任务,承载无数传奇荣光。
「有……点。」系统也是机械核心,本能怕这么个大怪物,往沈不弃袖子里钻,「它来来来干什么的?」
「表彰啊。」沈不弃说话的语气像唱歌,「它要退役了,服役期很圆满,和它一起退役的战士、操作师、维修师,都要和它一起接受这份永不磨灭的荣耀……」
系统愣了愣。
……
房间。
房间很空荡。
牧川慢慢睁开眼睛,他被照顾得很好,身体陷在柔软的床垫,蓬松的枕头托着他的后颈,盖着雪白轻盈的羽绒被子。
浅茶色的眼睛轻轻眨了眨,望着天花板。
过了几秒,他做了个阔别多年的动作——没用双手支撑,只是用腰腹的力量,就坐了起来。
羽绒被像融雪淌落。
他的动作流畅又忙碌,挪了挪双腿,发现不听使唤,只是微微怔了下,就用双手扳着腿挪到地上。
不自然软垂的青白脚尖擦着厚羊毛地毯。
他低头,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的腿,像看一件不太成功的学生作业。
他试着捏了捏硌手的膝盖,又攥起拳头,在各个关节轻轻敲了几下,像修一个不听话的机器。
接着他站起来。
“欸!”哪边也吵不过的战队经理被两边骂得灰头土脸,被迫赶过来暂时看着这么个要命人物,刚推门就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箭步冲过去:“别乱动!裴疏说你——”
话还没说完,那个苍白消瘦的影子已经像没调试好的小机器人,直愣愣倒下去。
沉闷的一声。
牧川脸朝下倒在地毯上。
“说了别动别动……!下床干什么,摔着没有?”
经理吓得心脏跳到嗓子眼,慌忙给他扶起来擦灰,把人翻过来看清这张脸,却愣了下。
因为牧川——这个在他们印象里,总是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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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头,几乎看不清脸和眼睛,说话声音低到听不清,总穿着不合身松垮衬衫的乡下助理。
他们记得牧川是很给裴疏丢人的。
但现在不一样,他扶着的人微微仰起脸,额发滑落,露出浅得像稀释过头的清澈枫糖浆的眼睛……像是能叫人“咚”一声掉进去。
牧川被他从地上扶起,额头和鼻尖都沾了些灰,眼睛反而透出某种茫然的明冽清亮。
像是忽然醒来的融化冻水,倒映着清亮天光。
不见血色的干涸嘴唇,已经枯槁干裂,却抿着一丝恍惚的、轻快柔和的微微笑影——那种早已经死去多年的轻松温和的神情。
“我没……”他发现自己说话很吃力,口吃不清,温和的神情露出微弱的茫然,但随即就努力控制口齿,“我……没事,谢谢,您……”
牧川暂时停下来,抬手轻轻捏了下自己的脸。
仅剩的一点软肉被捏起来。
牧川安慰了下自己。
他定了定神,声音很轻,磕磕绊绊着,尽力把话说清楚:“我……好像,睡……过头了。”
他撑着那片厚实的赭红色地毯,想要靠这个动作就站起来。
经理愣了一瞬间——可能更久,但他发誓绝对不过十秒,乡下Alpha已经像小机器人一样又狼狈地叽里咕噜摔了两次。
接着,牧川有点找到平衡了。
他的两条腿都不停发软,但还是摇摇晃晃站起,像刚学会走路的乳鹿,跌跌撞撞支撑着瘦到轻飘的躯壳,在屋子里忙碌。
忙碌。
他在柜子里翻找。
经理越看越不对劲,干咽了下,过去拦住他,柜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你……找什么?”
不会吧?!
经理暗暗叫苦——裴疏是说过,这个助理有时候会发癔症,会胡言乱语发疯,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我……”牧川说,“找我的工服。”
短短几分钟,他站得越来越稳,说话居然也开始变得流畅了。
窗外,玄鸟的引擎还没有彻底熄灭。
漆黑的庞然大物投落巨影。
牧川的声音很轻,垂着睫毛,像在流畅地背诵某个烂熟于心的守则,像在梦呓。
“来不及了。”他说,“玄鸟只会落地四十五分钟,它是空天母舰,不会在地上停太久,维修员必须在二十七分钟内就位……三分钟……”
牧川忽然向外走,他光着脚,青冰似的苍白双脚沾了灰尘,淡青色的血管像是雪下埋着的嫩枝。
他愣愣地走到门边,想就这样打开门,拧了几下门把手,却困惑地发现自己被锁住。
门打不开。
经理扑过去一把扯住他。
“别闹了!快回来。”经理从牙缝里往外挤声音,生怕打扰了隆重典礼,传出去彻底成笑话,“人家玄鸟号的授勋仪式!和你这种人有半毛钱关系?”
牧川的身体微弱地僵了下。
浓雾——厚重的浓雾深处,有些模糊的画面,像是碎玻璃,扎进微微涣散的浅色虹膜。
他看着经理衣服上的俱乐部标志。
他见过这个标志。
……在他已经闭门不出很久,第一天被裴疏带出门,走进那个到处都是键鼠敲击声和游戏音效的别墅的时候。
“差不多。”裴疏握着他的手,柔声安慰他,“阿川,你喜欢机甲是不是?游戏里有很多,比你的酷。”
他记得……裴疏,那个总是温柔护着他的贵族同学,资助他的裴家继承人,裴疏对他好,拢着他的手,带着他,一笔一划地如实填写登记表。
当然。
当然做人要诚实,不可以撒谎。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笔,Alpha,E级,信息素:霉菌,边缘星系垃圾陨石带出身,辍学,入狱前科……
即使是这样,裴疏依然强迫俱乐部的人多照应牧川。
裴疏把牧川保护得很好——至少是裴疏在的时候,从没人敢使唤牧川做事,没人敢议论牧川坐牢的事、脏兮兮的信息素和乡下出身。
但也都知道,这是个靠关系进来的三流货色。
“你知道要被分到‘玄鸟’上,得是什么级别的精英吗!?”经理压低声音训斥,“给你一辈子也摸不着!别丢人了……”
牧川茫然地望着他。
仿佛短暂活过来的、恢复了微弱血色的脸庞,也像是又被那层雾遮住了。
“我……我是。”他吃力地辩解,“我是……1127号,维修员……我负责的是七号发动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经理愣着,微妙地生出古怪心虚,牧川低着头,睫毛轻轻颤抖,像被该死的大人胡乱冤枉的孩子。
“我真的是……”
他急着说:“1127……七号发动机,它很老了,总闹脾气,三级跃迁总是出问题……”
这个从来被视作丢人累赘的助理,抿着唇,残疾的右手无措地比划着起飞前的检修流程。
经理皱紧眉头,沉默地看着牧川。
浅色的瞳孔悸颤着溢出水汽。
“我……我天天修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像戳破泡泡漏掉的气:“涡轮叶片……他们说,我修得好……”
他摸索着,吃力地,从怀里翻出手机,用手指按着解锁。
牧川想。
他得……得找个人帮忙证明。
他拨出电话,经理的眼睛惊恐地瞪圆,像被掐住喉咙,看着备注的“谢抵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