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竹不解:“看我作甚,我脸上有东西?”
对面少年凝视她,目光复杂,些许迟疑:
“他不是坠马吗?和犬又有什么干系?你又是如何得知?”
周遭食客喧闹依旧,无人注意这边。
只有她二人间气氛凝固,
执箸的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闻竹缓缓抬头:
“我随便一说,”她扬起嘴角,定定看着他,“熙礼,你越发会说笑了。”
白熙礼觉得她淡定得可怕,怀着疑影,踌躇着问出口:
“难不成…此事和你有关?”
闻竹抬眼看他,微微偏头,像在说他荒谬,转而自顾夹菜。
她什么都不说,反似什么都说了。
其实……犬马犬马,大多时候都是一起提的,她若愿解释两句,他大概率便信了。只是她这个反应……说她没鬼谁信?
白熙礼心惊肉跳,回想她日常为人行事,越发觉得闻竹像是真能干出这种事来!
他蹭地站起,难以置信地盯着她:“闻修之……你—你怎么敢!若真的这么做了…和他们那种人又有何区别?”
闻竹继续夹菜,如他不存在一般。直到白熙礼被晾得不耐,方放下竹箸,掀起眼帘,无比沉静:
“你若执意为仇人猜疑友人,非常人所能理解,我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扯出戏谑的笑:“但你如此笃定,确有其事似的——且不说是谁——若真是我干的,你又有什么证据呢?”
熙礼被这话噎住,是,他什么证据也没有,在白熙礼眼中,她语气戏谑,神态无谓,满脸不在乎,和直接承认也无甚差别!
他摇了摇头,满心失望:
“兄一贯行事隐秘,岂会给人留下把柄?白某无凭,自不敢妄下定论。只知‘道不同不相为谋’——若其人凭此阴毒手段……恕白某实难与之为友!”
这小子冥顽不化到如此地步,闻竹气得发笑。他既不留情面,她也不想惯着他,将筷子一撂:
“好一个道不同。你是什么道?又能做成什么事?”
闻竹不知他自信来自何处,只觉他顽固得令人发笑:
“你今日得以完好地站在这儿,是因为你滥发善心墨守成规吗?我只知道那晚若纪宣没来,你白熙礼——连带累着我——早被柴生打死了!”
她竟敢拿他们初识契机说事!
白熙礼气得不轻,脸面涨得通红,却也没法反驳她。
自相识起,他便知二人观念相异,却始终认为她有所为有所不为,做事还是有度,不屑于阴毒手段。可不曾想……她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她这样做,难道不是在轻贱、败坏自己的品格吗?
死一般的沉默。闻竹以为他是听进去了,甚至还有点儿欣慰,重新执箸,没等伸到盘子里,叮了当啷几声,只见对面酒杯被骤然抬起的袖子刮落,熙礼气鼓鼓地将袖子一甩,背过身,看都不看她一眼:
“白某心中自有道,自己知,知音友人可知,却无需外人知!”
说完便倔强走开,二人不欢而散。
这样一搞,她也没心情继续吃,小坐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心中暗骂神经病。
她一路走着回了纪家,推门进屋。
门嘎吱一响,将茶案旁呆坐的易水吓了一跳。
见闻竹回来,易水先是愣了片刻,才如梦初醒般起身,匆匆福礼,神色不宁,倒了热茶送到她书案前。
闻竹坐到案前顺气,一手拿起文稿,一手去接茶,没碰到茶杯,头顶先传来一声惊呼——
指尖一阵刺痛。滚烫的热水擦过指尖,茶碗从半空掉落,清脆一响,随即摔得粉碎。
顾不得疼痛,闻竹先去救书案上的文稿,一把抓起,赶忙拿到一边。
还是晚了一步,正当中的□□张文稿都洇湿了一大片,墨迹混成一团,惨不忍睹。
水渍继续向旁侧古籍蔓延,闻竹眼疾手快,捞起书册,幸而放得靠边了点儿!方幸免于难。
桌上一片狼藉,未消的余怒被再次勾起,她神色微沉,面无表情地抬眼。
易水察言观色,看她这样,跟见了鬼似的,神色惊恐,腿一软,直接在案前跪下,茶盘扑通掉在地上。
闻竹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这一跪搞乱了节奏,俯视着地上抖如筛糠的少女,到嘴边的话突然止住。
指尖疼痛已消,易水依旧在地上跪着。
可这份“赎罪”,没能让她消气,更不能使她心安,她只觉得别扭。
多大点事儿?何足以让她理所应当地接受他人的跪拜?
跪着的人和她差不多大的年龄,差不多的出身,若非在纪家相遇,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莫不是在这待久了,染上了汴京有钱人的习气,习惯颐指气使,呼奴使婢了?
暖融融的白日,她无端打了个寒颤。
易水跪伏于地,手掌被碎瓷划破也浑然不觉。
她闯了祸…不知闻举人会不会告诉二郎,又要如何罚她?易水整个人不住发抖,不敢抬头看他,正懊悔忐忑,眼前伸过一只细瘦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
易水不敢相信眼前景象,闻举人几步来到面前,拉过她被烫得红肿的手,面色不忍:
“起来——”
她叫住易水,不容置疑将她按在小杌子上坐定,拿水为她清洗,又将纱布一圈圈缠在指尖上。
“手伤了,我给你包一包,不要乱动——”
易水听话,坐好不乱动,看着在她身旁忙活的闻举人,尚有些恍然:
“奴婢惶恐,这怎么使得……”
她站起身,被闻竹再一次按回。
“都是一个人,两只手,有何使不得?”闻竹替她夹出扎在伤口里的碎瓷,眼睛不眨一下,“易水,你烫成这样,不先喊痛,反倒跪下了——一个茶碗而已,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呢?”
易水不知如何回答她。想说什么,又垂头牵起无奈的笑。
她打小在这伺候,官宦人家规矩多,她没有娘老子撑腰,被婆子们教训着长大,打嘴打手的早习惯了……这些事情,一句话怎么说得尽?
易水笑着,装作若无其事:“一点小伤,奴婢岂敢大呼小叫——奴婢有错在先,多谢公子饶恕,易水感激不尽……”
易水战战兢兢如弱兔般,闻竹暗自叹息。
要想卸下这小姑娘的心防,还需循序渐进。
闻竹遂柔和了面色,借涂药与她闲聊,从年岁喜好开始一点点问起。
易水终究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在闻竹的温和攻势下,逐渐打开话匣子——
纪家主子不多,老相爷致仕后出居京郊别业。如今府里住着方和方平二位老爷及其家眷。方平大老爷先妻冯夫人早逝,房里只有二位姨娘伺候着。冯夫人与大老爷育有二子,长子纪宏在外上任,二子便是纪宣。二老爷方和与妻姚夫人育宵、容二女。方和夫妇青梅竹马,琴瑟和鸣,成婚十余载,二老爷从未纳过一妾!现今,纪家内宅一应事务,全由二奶奶操持。
易水谈起纪府几位主子:
“大奶奶去得早,大郎二郎都未娶妻,府里都是二奶奶在管。二奶奶管家赏罚分明,为弹压下人,有时免不了严厉些……大郎面冷,在府时并不爱理我们这些人……我们二郎是头一份的好性儿!二郎是最不爱罚人的,有时见丫头小厮被打板子,还替我们求情呢!我们受罚时都盼着碰见二郎,若得二郎开口,一顿手板便免了!”
闻竹笑道:“看来,二郎待你们甚好,在他院儿里伺候,倒真是个美职。”
易水赧然一笑。
二郎是府里唯一的年轻郎君,为人宽和,活泛些的小丫头们都想去他院儿伺候,不止为活少月例多,也有人怀揣着别样的心思……
平心而论,她们做奴仆的要想翻身,爬男主子的床做妾是最快的。何况二郎脾气好,长得又俊,是众多纪府侍女怀春的对象,多年下来,不是没有人动过搏一搏的心思。
只是迄今为止,谁也没能得手。
众人都觉有些奇怪——快及冠的郎君,竟连个通房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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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汴京如他这般岁数的贵族男子,别说通房小妾,有的连孩子都有了!像他这样不近女色的,实在不多见。
随二郎年纪渐长,大老爷也替儿子着急,一次,私下挑了两个水灵灵的丫头放到他房里,谁知二郎一见房中多出的美娇娘,脸色刷的冷了下来,连亲爹的面子也不给,当天便将两位姑娘打发了回去,亲自将人带回大老爷书房,搞的大老爷颇下不来台。
那回吵得是真凶!素来宽和的大老爷也难得来了脾气,父子俩闹得好大不痛快!
大老爷终拗不过他,无奈叹息,就此作罢,此后再未提过此事。
纳妾事小,妻房总是要娶的。说到娶妻,二郎……应该快了罢!
听府中下人闲话,对二郎的婚事,方平大老爷属意的是他内侄女——冯三姑娘贤柳。
易水曾远远见过一面,是位难得的美人儿呢……
唉,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她家公子罢!
易水苦涩地努了努嘴,柔声答道:“闻公子说笑了——做下人的,哪有不盼主子宽和的呢?”
闻竹和她平视,笑得意味深长:
“你如此忠心——不怪他放心派你来这儿‘监视’我不是?”
察觉几分不对,易水转头看去,闻竹还是笑吟吟的,一双眼眸深不可测,令人不寒而栗。
易水羞怯的笑僵在脸上,一时摸不准是戏谑还是盘问,生出几分警惕之心,斟酌用词:
“公子…这便错怪了奴婢,更错怪了二郎——”
闻竹依旧眉眼弯弯,好像只是说笑:“哦?”
易水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二郎是要奴婢……提醒您按时用饭。”
什么?
闻竹蹙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她不信,易水更加坚定,将头点了又点:“二郎说…公子您忙着做事,歇的晚又起得早,时常连饭都不记得吃——这样对身子可不好呢!他让奴婢帮您提醒着,饭要三食,晚上要早点歇息啊!”
这都不是假话,易水觉得,自家公子对闻举人,实在够意思了。
闻竹想了又想,还是不大相信。
真的仅仅为了这些?难道是她太过多疑?
闻竹尚自思考,连自己都没发觉,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
目的达成,闻竹收放自如地笑出声,把果子推到易水面前:
“哈哈——难为你,既然如此,还得多劳易水姑娘照拂,闻某人百拜——”
闻竹想逗逗她,作势要行礼,引得易水从椅子上跳起来,闻竹失笑,将易水拉回,不再玩闹,微微正了面色:
“还有一事——易水,在别处我不管,在我这便免了礼仪吧,不要动不动跪下,我实在不习惯。”
易水犯了难,悄悄觑着她,有些迟疑:“主家规矩,奴婢岂敢失礼?”
“你主家是纪氏,我又不姓纪。”
易水想了想,好像有哪儿不对?又说不出,懵懂地颔首答应。
她重新打量眼前这个人——
之前还觉闻举人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今日下来,闻举人又是替她上药,又免了她跪易水轻轻触碰缠在指上的纱布,心头暖暖的,连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此事像是开了某种阀子,曾经一天说不上十句话的两人,一日日地熟络起来。
闻竹归根结底是个男人,易水起初有些怵,但不过几日便消了顾虑。
说来也怪,和闻举人讲话时,易水常不自觉忽略他是男子的事实,闻举人的一些话,也总能说到她心坎上,渐渐地,她什么话都想和他说,遇到什么事,也总想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这日午时将近,易水刚送走来替二老爷方和送书稿的丫头,进门时笑盈盈的。
“公子,河广来了。”
听是河广,闻竹忙请其进来。
河广是打小跟在纪宣身边的小厮,比纪宣小两岁,面上瞧得出稚嫩,进门见礼,没有多余表情:
“闻公子安,二郎派小人来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