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中天人激烈交战,片刻后像下了某种决心,抬头直视他:
“董大哥,我以后若问你试题的事儿,无论如何,你千万—务必—一定,一个字都不要告诉我!”
她郑重其事,董崇云失笑,才知道,她想的是这个。
闻竹笑不出来。
十年寒窗只在一道小小试题,或鱼跃龙门,或名落孙山……诱惑何等巨大?
为了向上爬,她可以不择手段,也已经做下了许多……但凭这种不入流方式走捷径,不仅会让董崇云看低了她,她也看不起自己。
“我说真的,”
见董生笑,以为他没当回事,为防被看出心底踌躇,她仓促低头:
“若有这种事……烦请董大哥骂醒我便是。”
“我先回去了。”
*
梅子静静卧在指尖,景濯抬手将其送进口中,清甜瞬间在口腔中炸开。除此之外,一种清苦草药味始终铺在甜味之下,难以捉摸。
景濯想起她的话,梅子里似是加了滋养补心的药材?
自作聪明。
景濯嗤笑,却又吃了一颗。
“公子,您为什么选了他呢?”
颐兰疑惑。
自家公子忙于公务,为新法奔走,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愿意抽出时间为闻修之改文章。从不做无用功的公子,却对一个太学生如此宽容,实在有些少见。
杜颐兰打小跟着他,景濯并不避讳,从坛中又拈起一颗梅子:
“有野心,胆子大,敢做事,有几分才华——”
想起那少年的身影,杜颐兰似懂非懂地点头。
“——还有,毫无背景,”
景濯添了一句,若有所思:
“这是最要紧的。”
毫无倚仗,得不到任何助力,却存着向上爬的心。
只怕那闻修之自己也清楚,要想实现目的,只能投靠他景濯,只能无怨无悔地为新法冲锋陷阵。
景濯轻笑,胜券在握。
这种人,最好用了。
八月秋试如箭矢般架在弦上。
三年一试,要么一举高中,要么再候三年。太学学子们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地在七月末开启了最后狂欢——
今夜樊楼好不热闹!碎金般丹桂下人头攒动,无数酒樽映出无数个冷月,画舫雕栏处处存薄香。
下月秋试,樊楼特意辟出数棵桂树,允许赴宴学子攀条折枝,取“蟾宫折桂”吉意。
闻竹握着桂枝,穿过游廊,路过层叠人群,拾级而上。
好多熟悉的、陌生的人。她远远看见廊下饮酒的胡暻,他刚巧抬头,勾起顽劣而单纯的笑,冲她的方向抬了抬酒壶。
闻竹回以颔首轻笑,便算打过招呼。
从胡府回来后,胡家的事情不了了之,胡澄也再未找过她,不知是否有胡衙内的功劳?
她从那顽劣青年身上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一切来得太晚,她最后才知,原来自己一直恨错了人。
随着情绪被时间冲淡,闻竹开始重新审视——
若腊月十五那天,没人像纪二郎那般拦她,她激愤之下,真把刀插进了胡暻的胸膛,会是什么后果?
只怕……她坟头已经长草了……
她自嘲一笑,每每想到这儿,那个人,以及贯穿于他掌心那道疤痕,总是一并窜进她脑海中。
其实,从天青寺回来后,他越发爱缠着她了。可闻竹是个忙人,近几月来,既要准备秋试、和鬼市商人做切割,还要花心思应付纪二郎,实在觉得烦躁。但因着这道疤,她偶尔良心发现,也觉对他不住,遂也愿耐着性子,不咸不淡地哄着。
就算这样,闻竹仍不觉得,自己对纪二郎怀有任何男女之情。
这样想着,不觉间行至阶梯尽头。
眼前是三层楼高的高台,宽阔无人,夜风簌簌更显得冷清。放眼望去,只有栏杆前一抹乍眼的白。
那儿坐着的身影无比熟悉,她轻手轻脚来到那人身后。
董崇云还在饮酒,并未发觉她的到来。闻竹玩心骤起,眼珠一转,抬手将桂枝绕到董崇云面前晃了晃。
枝叶拂过,鼻间萦绕淡淡的桂花香气,脸颊痒痒的。董崇云回首,桂枝那端是一张笑颜。
见她展颜,董生转身,心里柔软,轻倚着阑干,笑盈盈地望着她,“躲这么远做什么?拿近点儿,也让我闻闻桂香。”
董生不过来,闻竹微微挑眉,往前挪了几步,故意把桂枝抬了抬,几乎要戳到他脸上。
董生也没有接过的意思,唇角噙着淡淡笑意,就着她的手,微微低头轻嗅。
他本就高大,似觉着她拿得不够高,广袖轻抬,虚虚拉过她的手腕,又将桂枝向上带了带。
掌温透过腕部衣料传来,闻竹一时惊诧,望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自然地眨了眨眼。
她想抽手,又不想认输,较劲般硬着头皮任他握着,目光在桂枝和他面庞上来回逡巡。
枝叶遮去他下半张脸,柔和了锋利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掩映在翠叶下,满枝丹桂之上,只漏出一双深邃凤目。
他半敛眸,似被秾烈的桂香侵染,眼底藏着情韵,少了成熟持重,多了风流蕴藉。
她平日从未见过他如此,正定定看着,谁知下一秒,手腕那端传来力道,不自主地调转方向,桂枝朝着她颈窝方向袭来。
“唔……”
闻竹才意识到,董生在将计就计地使坏儿,脱口惊呼,却没能躲过,冰凉的枝叶打在敏感的颈上,痒酥酥的。
她一阵战栗,下意识鹌鹑般缩起脖子,脸也红了半边,转眼便见董生冰川融化,倚着阑干,难得开怀大笑,笑得微微躬身。
见他计谋得逞,闻竹羞恼,气不打一处来,追着他报复,董生笑得从容,只使出三分力气拦她,让她狠狠拍了几下泄愤才作罢。
二人笑闹累了,董崇云让出身旁的位置,两人在矮几前并排坐下。
闻竹还有些气喘,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头盯着他,笑道:
“‘庭中有奇树’,翠叶垂珠,素蕊浮香,董大哥不去看看?”
望着她怀中的枝条,目光温柔:
“有人替我看过,足够了。”
闻竹轻笑,没有看他,只低低瞧着桂枝:
“嗯,我看过了,这是最好看的一枝。”
说完这话,她将桂枝递到他面前,定定地望着他:
“我刚亲手折的,便想着来送给你。”
董崇云侧过头,垂着眼睛,她们离得很近,他抬手便可触到她怀中的桂枝。
桂叶绿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令人不住去想,它在阳光下该是何等耀眼?
他抬手,感受枝叶穿过指缝,却是那样冰冷。
董崇云笑了。
闻竹越发看不懂,来不及想出合理的解释,他的手已从枝叶间抽回,转而拿起面前酒杯。
他笑得苦涩:
“它有自己的归处,不该在这里。送给我…实在可惜。”
董崇云彻底偏过头去,又为自己倒了杯酒,动作间广袖剐蹭,几片青绿欲滴的翠叶委地,闻竹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盯着他侧脸,得不到任何回应。
闻竹越发搞不懂,一会儿像是在勾引她,一会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究竟是什么意思?
身旁射来探询的目光,董生自顾喝酒,浑然不觉: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他倒上一杯酒,推到她面前,缓缓吟道: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目光落在杯里摇曳的酒液上,闻竹看了许久,缓缓放下桂枝,却也没有去接他递来的酒杯。
闻竹低头,心里念着这几句诗,乍然间明白了什么,突然笑起来。
这样很好。
桂枝被留在矮几上,酒液重又平静,映出一张氤氲面容。
闻竹不知自己怎样走下那一级级台阶,恍惚间再次回到折枝的桂树前,树下人影稀落,密实的树冠也萧索不少。
想起高台上的身影,她轻叹一声,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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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眼帘,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又何必多说?她只顾着往前便是了。
正思索,身后有一男声叫她,闻竹回头看去,一陌生伙计带着讨巧的笑,向她作揖。
樊楼这种大酒楼,跑堂伙计穿得都一个样——一水儿的同色方巾,腰间系条青花布手巾。面前这伙计蓄须,身材矮小,面皮看着不老,脸上挂着标准的营业微笑:
“公子,有位姓纪的郎君托小人传话——邀您镜云池畔一会。”
她顿时懂了,伙计嘴里的“郎君”,除了那人还会是谁?
不知纪二郎又在搞什么,还没见到他人,她已能想象出纪宣端着腔调,一脸神秘的模样,无奈地笑:
“知道了,多谢。”
闻竹摸出铜板给他。正要前去,突然没了主意——
镜云池在哪儿?
*
今日难得没有和她同行,纪宣远远已瞧见闻竹身影,正要前去,斜里冲出一个人,两人撞在一块儿。
纪宣前襟一凉,低头看去,衣服被酒液洇湿了一大片,污渍在碧空色衣衫上格外明显。
一陌生学子正拿着空酒碗在他面前,面色僵硬,焦急无措地摆手:
“对不住对不住!小人给兄赔罪了!”
他抿了抿唇,重重一叹。此人无心之失,他不好说什么,只是看着胸前乍眼的污渍,大为无奈。
他今天特意选的衣衫,搞的这样狼狈……怎么去见她?
他踌躇不定,抬眼望去,闻竹走得也是快,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据伙计所说,这镜云池因挖渠引水而成,位于园林东北,紧依着天风阁。
而宴会是摆在园子西侧,伙计遂带领闻竹,循路往北去。
明月高悬,耳旁丝竹管弦逐渐不可闻,越走越冷清。路线也迷宫似的七拐八绕,越向前行,树木越发高大茂密,遮蔽了惟余的月光。
就在伙计领她再次跨过被篱笆拦着的小路时,闻竹再也不肯往前。
不对啊,就算抄近路,也不用钻林子吧?
她勉力静心,停下脚步,装作惊诧:
“害,竟忘了件要事。”
伙计偏过头看她,整张脸被黑暗笼罩着,难辨其面色。
“今日早些时候,二郎曾说,要我带一壶桂酿——这下忘了可如何是好?我回去取罢!”
伙计笑道:
“郎君都已备好,公子不必忧心。”
对方毫不犹疑,一脸笃定,她的心反而霎时悬了起来。
一派胡言!她整天还没和纪宣见上一面,哪来的什么约定?
等着她的那人,绝对不是纪二郎。
还不跑?就是脑子要出问题!
念头与行动一齐萌生,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她脚下飞快一转,迅速向原路折返。
此处鲜有人至,与宴席处隔着好远距离。
闻竹心跳如擂鼓,一面跑,一面后悔察觉太晚,只能凭着记忆,拼命向来处奔去。
天杀的,是哪个要害她?
可跑了一会儿,除了耳畔风声,身后没有传来一丝声响,伙计并没有追来。
闻竹依旧不敢懈怠半分,一路往回狂奔。
周遭照旧一片死寂,闻竹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疑神疑鬼,冤枉了好人?
正想着,像要证明她所疑非虚,路旁一阵窸窣,漆黑林木中霎时窜出一团硕大黑影,不知是人是鬼是兽,摇晃着向她扑来。
闻竹惊叫着躲开,一步迈出三步距离。
黑影远比她更快,身后几下重重脚步声,闻竹的肩膀已然被扣住,向后重重一拉,随即传来堪比脱臼的剧痛。
啊——
闻竹没来得及痛叫出声,一只人手拿到她面前,口鼻即刻被粗糙的麻布紧紧覆住。
一切太快!闻竹来不及屏息,刺鼻气味已然涌入鼻腔,冲得她眼泪直流。
她一阵犯恶心,脑子晕乎乎的,仍强撑着辨认——
这种气味……她曾在鬼市王大眼身上闻到过,正是人贩子常用的蒙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