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秋榕榕的手机来电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趴在窗户口,吹着风接通。
又冷又湿的风让她清醒,带走耳边的异响,也带走身上的温度,脖子凉飕飕的,她离开窗户,但又把窗帘拉得更大一些。
是学校领导的电话。
学校让秋榕榕周一的时候去行政楼的小会议室。
要处理徐照和她之间的纠纷。
对面领导的语气冷漠,把她当成了惹事的麻烦精。
秋榕榕能预感到,结果不好。
爬虫不是无时无刻都存在的。
就像现在,爬虫的声音消失了。
秋榕榕的耳边安静下来。
周景行上来后,帮她把打开的窗户又关起来,“少吹点冷风,你容易头疼。”
“想给房间透透气。”秋榕榕嗓音干哑。
周景行坐到她的旁边,握着她的手,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刚才社区又给我打电话,催促你确定监护人的事情。
我也联系不到我爸爸,他有的时候出国工作,信号不好。
你家里还有其他长辈吗?”
秋榕榕摇摇头,“只剩下些远方亲戚,他们避我如蛇蝎。”
“那你考虑我吗?”
秋榕榕沉默,她现在没得选。
周景行抚摸着她的脸庞,他细致地用眼神描摹她的眉眼,再温柔,也带不走笼罩在她头顶的那片阴影。
“妹妹,不用担心,选我做你的监护人,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相信你是健康的。”
见秋榕榕不开心,他又捏了捏她的手背,“实在不行,等我爸回来,我再把监护人转给他。”
秋榕榕叹了口气,伸手环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我很不安,被鉴定成精神病后是可以办理残疾证的,但我是一个健全的人,我竟然可悲的沦落到需要一个监护人。”
这个身份安在秋榕榕的头上,意味着她以后很难找到工作。
不能单独在外面和别人签合同。
甚至花一些大额的钱,她都不能自行做主,需要监护人的追认。
换言之,她的命被捏在监护人的手中。
监护人可以随时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她回归学校,回归社会,是为了正常的生活。
可如今,一纸薄薄的鉴定书像是五指山,把她压趴下,让她不得超生。
“有我信你。”他真挚地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让她感受到他炙热的心跳声。
秋榕榕不免有些悲观。
她害怕这种人生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失控感。
更不想把自己的男朋友变成监护人。
周景行现在喜欢她,当然相信她,愿意做她的监护人。
那以后如果吵架了呢?
情侣之间,难免会有争论。
到时候他一句“你这个疯子”,秋榕榕百口莫辩。
她要把自己未来的命运压在别人的良心上。
她很恐惧。
可悲的是,秋榕榕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哥,以后麻烦你了。”
秋榕榕只能答应下来。
下午周景行就带着秋榕榕去社区把监护人的手续办好。
红章卡下,周景行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说希望以后他们可以盖一个婚姻登记处的章。
秋榕榕看着那张纸。
不平等的恋爱关系让她笑不出来。
周景行也知道秋榕榕不开心,他开着车,带她去南翡河边的爱上草原上透透风。
岸上草原有一口枯井,周围拉起铁锁链,据说这口枯井格外的深,如果人掉进去的话,难以救援,很可能在底下活生生被卡死。
但又有人把这口井称为情人井。
周景行抛了一枚硬币下去,硬币直直坠落,竟然听不见回声。
他许愿生死相随。
秋榕榕忌讳死字,她也扔了一枚下去。
许愿他们可以平平安安,相守百年。
出去逛一逛,呼吸新鲜空气,秋榕榕的状态比之前好一些。
周景行今天晚上请了护工陪同周淮远。
他在家。
晚上休息,秋榕榕本来已经洗好澡,准备睡觉,她关灯,手指还未碰到开关,灯光忽然“咔哒”一声自己灭了。
黑暗将她笼罩。
她听见了自己呼吸的声音。
几秒后,灯又自己亮了。
随后就是剧烈的闪烁。
一会开一会关。
像是有人在恶作剧玩她的开关。
她心脏怦怦跳,忙不迭地找周景行帮忙检查。
周景行一来,灯就正常了。
这显得她疑神疑鬼,没事找事。
“今晚睡我屋吧,和之前一样,你睡床上,我打地铺。”周景行直接把她放屋里的灯关了。
秋榕榕任由他拉着前往走廊。
离开房间的时候,秋榕榕看见周淮远房间的灯也是开着的。
“哥。”她抬起手指着周淮远的房间,“那个房间的灯没有关。”
周景行停下脚步,看着周淮远的房间,“那个房间没有亮灯。”
灯是开着的。
秋榕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见此刻周淮远房间的灯,就是开着的!
她指着亮灯的房间,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衬衫,重复着说“你再看看,灯是亮着的。”
秋榕榕现在急需要被认可。
周景行捂着她的眼睛,再缓缓地松开手,“你现在仔细看看,灯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秋榕榕手下意识地收紧袖口,她的目光被那个房间紧紧牵住,随后舔了舔干涩的下嘴唇。
心一寸一寸沉到谷底。
房间黑了。
灯是关着的。
秋榕榕脚步虚浮地跟着周景行回到房间。
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精神病复发。
后面周景行又说了很多安慰她的话,还说带她去医院复查。
她没听进几句。
秋榕榕平躺在床上,被褥里都是周景行味道,干净、疏离,隐隐透着一点冷杉和白茶的香调,缠绕在她的鼻尖,若有若无,挥之不去。
“害怕的话就把手放下来,我拉着你睡觉。”声音从床下传来。
秋榕榕往床的边缘睡了睡,把自己的手伸下去。
周景行牵着她的手。
他们十指相扣。
周景行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她渐渐地放松紧绷的心绪,进入梦乡。
夜里噩梦缠绕,秋榕榕被爬虫声吵醒。
这次她听到的爬虫声,是从床板里传出来的。
一个姿势保持太久,身体麻木。
她正准备活动身体,后知后觉地发现周景行的手还没有松开。
他睡在下方,若已经进入梦乡会自然而然松开手。
秋榕榕轻声喊了句“哥哥”。
周景行没有回她。
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房间静得吓人。
而那只拉着她的手,忽然动起来,顺着她的手背往上摸,酥酥麻麻,摸到她手腕的疤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