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小,墙皮翘起,天花板上的灯泡垂下来,电线裸露在外,看着就有漏电的风险。
靠着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张架子床,老是风扇吱呀呀地吹着,吹不散房间里的霉味。
“这里环境这么差,你为什么不住校?”秋榕榕进来之后,没有能坐的地方。
小出租屋里摆放着许多谭松的全家福,看着照片上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秋榕榕觉得刺目。
谭松让她直接坐床边。
“我平时要做兼职,住校外方便一点。之前我和我奶奶住的屋子被人放火烧了,现在只能租住在这边。”谭松也是刚搬到这里不久,房间里连个干净的喝水杯都没有。
他从冰箱里,开了一瓶冰冻矿泉水给秋榕榕。
夏季刚刚过去,归墟市又多是梅雨季节,天气又闷又潮湿。
秋榕榕拿着水,道了声谢,但是没有喝。
她体寒,肠胃又不好,一年四季习惯喝温水,喝不了冰的。
冰冻过的矿泉水,拿出来之后表面凝了一层水珠,握在手上,秋榕榕觉得有点冷。
谭松没有周景行那么细心,他把电风扇开到最大档,风卷着房子里的潮气,让秋榕榕身上冷意更甚。
秋榕榕把电风扇的脑袋固定到他的方向,让他自己吹。
她问:“你奶奶现在在哪里?”
“送到疗养院去了。”
谭松坐在床边,上下打量着秋榕榕,然后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沓做了笔记的银行账单,递给她。
“先看看这个。”他表面上看起来冷静,手捋着账单的动作却又透露出他的紧张。
他在渴望秋榕榕的认可。
秋榕榕是受害者,她的看法对他而言很重要。
秋榕榕接过账单。
账单上显示,谭爸爸在当年行凶之前,欠下无数笔信用卡。
“这算是什么证据?”秋榕榕简单翻阅了那一沓厚账单,把账单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你爸被抓之后,亲口承认,他是因为欠了巨额赌债还不上,才随机选上我家,抢劫杀人。”
“我小的时候,家很有钱。”谭松给自己也开了一瓶冰水,面无表情地灌下,“我以前玩翼装飞行,玩攀岩,玩各种极限运动。”
秋榕榕发现,他这个破烂出租屋里,确实堆着一些旧了的极限运动装备。
他继续说道:“我爸出事后,我家希望你出……谅解书,但那个时候你正在封闭治疗,我见不到你,就调查了你家的情况。
说实话,你爸爸妈妈都是普通的工薪阶级,我爸如果想要抢劫,你家不是好的选择。”
谭松的话,秋榕榕几乎是皱着眉头听完的。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他爸抢劫杀人,不该选她这样的普通家庭,应该选择富贵人家。
他们之间,聊日常,就平和。
聊起当年的案件,就掺杂着火药味。
秋榕榕觉得谭松的话,只是在狡辩。
谭松觉得,秋榕榕打心底里不愿意认可他的推测。
“人被逼到走投无路,哪里能那么清醒地挑选受害者?
这个账单上面也显示,你爸抢了我家之后,还上了一部分信用卡。
他当时当着我的面,逼问我的爸妈交出银行卡密码,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动机有,证据也有,甚至谭松的父亲自己都承认了,无可辩驳。
黄赌毒三个字是连在一起的,没有谁比谁轻,都是碰了就让人上瘾的东西。
人不能上瘾,一旦上瘾大脑不清楚,就会做出混账事。
只有谭松固执地认为,他的父亲是无辜的。
但他拿出来的证据,让秋榕榕失望。
推测,都是推测。
那些证据不具有说服力。
所谓的「幕后真凶」线索,也仅仅是一笔查不到源头的海外转账。
他觉得,给他爹从海外转钱的这个人,是罪魁祸首,他爹只是被指使的,只是个工具人。
“我觉得,只要顺着这个海外账户查下去,揪出背后的人,就很可能找到幕后真凶。”谭松耐着性子往下说。
秋榕榕阐述事实,“这个账户一看就是虚拟账户。”
谭松固执己见,“虚拟账户恰恰反映出打钱这样的心虚。”
“你这种说法有点牵强附会了。”
“因为不是你的爸爸被钉在耻辱柱上,不是你天天在学校被人叫做杀人犯的儿子!”
谭松突然发怒,扬起手,把手中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他咬牙切齿,额头上的青筋鼓出来,“我把这些告诉你,是让你和我一起去查,你要是不信,我跟我来这里做什么?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我来这里,就是愿意听其中的隐情。”秋榕榕被他摔在地上的矿泉水溅湿了裤脚,她语气也变差,“谭松,你没事冲我发什么疯?”
“发疯?”他冷笑一声,揪起秋榕榕的衣领,把她提起来,往房间外面推,“你就当我是疯子吧,我爸被枪毙了,我的家没了!
现在案件判下来,你觉得你家拿到公道了,我没有!
他是我爸,我了解,我爸根本就不可能做出来这种事情!”
秋榕榕卯足了力,去掰他的手指头,艰难地说道:“咳咳咳……你家没了,我家就是被你爸亲手毁掉的!”
她的脚尖踮起来,够着地面。
被拽起来的衣领令她呼吸困难。
“谭松,你别忘了,我家死的是六口人,你家只出了你爸一条人命!”秋榕榕字字泣血。
这句话把谭松定在原地,“那不一样……”
秋榕榕质问他:“哪里不一样?”
他的爸爸命贵一点?她家的就不值钱吗?
他看着脸颊憋得通红的秋榕榕,僵硬的松开手指头,说不出话。
秋榕榕身体脱力,跪坐在地上。
她扶着床边,也不管裤子是不是脏了,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又坐回床沿。
“看来我今天不该来……”秋榕榕坐了一会儿,抚了抚自己气不顺阻塞的胸口,嗓音沙哑,“想给你爸翻案,自己去调查真凭实据交给警署吧,我不奉陪了。”
说完,秋榕榕站起身,伸手推开出租屋的那扇破门。
今天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她竟然天真地相信,一个学生手里会握着能颠覆案件的线索。
“等等。”谭松有些懊恼地抓了一下自己的短发,然后从旁边的杂物箱里翻出一个创可贴,“你手刚才被刮伤了,先处理一下。”
“不劳你费心。”秋榕榕不想多留。
谭松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把她扯了回来,有些别扭,“你先别走,我还有东西给你看。”
他眼神闪躲,在为自己刚才没有控制好情绪而感到抱歉。
但他说不出道歉的话。
他想挽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