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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天命

作者:折中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绕来绕去的小路,最后通向李府的某间院子,这里没有护卫,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槐花的甜味,时不时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断。


    “我们就这样进去?”她压低声音问道。


    哪吒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她等很久了。”


    哪吒站在院门前,突然停住,与应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抬手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院中有棵老槐树,树干上刻着几道浅浅的划痕,似乎记录了某个孩子的成长,树下的石桌摆着盏莲花灯,灯芯已经燃尽,只留下一圈干涸的蜡泪。


    窗内,有道纤细的身影正低头做着针线,银白发丝从鬓角垂下,在晨光中几乎透明。


    “娘。”


    他轻唤一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窗内忙活的身影停下了,殷素知放下针线:“吒儿,”目光随即落在与应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就是……”


    “与应。”哪吒简短地介绍,轻轻推了推师妹的后背。


    与应连忙行礼:“夫人好。”


    殷素知快步走出房门,她伸手扶起与应:“好孩子,快进来。”


    屋内陈设简朴,却处处都能看见布老虎、拨浪鼓、纸风车之类的物件。


    与应注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小小的画,画中的孩童约莫三四岁,扎着双髻,额间一点朱砂,正举着布老虎笑得开怀,画纸已经泛黄,边角却平整如新,显然被精心保存着。


    “坐这儿。”殷素知拉着与应在椅子上坐下,从柜中取出一条鹅黄的裙子,“我按吒儿说的尺寸裁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与应接过,布料触手生凉,质地柔软。她抬头看向哪吒,后者正倚在门边,目光落在母亲发间的银丝上。


    “你如何知道我尺寸的?”


    哪吒笑道:“不是背过你吗?”


    一次就记住了?


    殷素知轻笑出声,从针线筐里取出软尺:“来,再量量肩宽。”


    动作轻柔熟练。


    与应安静地站着,她看到梳妆台上摆着一个小木匣,匣中整齐地排列着各色丝线,最上面是鲜艳的红。


    “今日是吒儿生辰。”殷素知边量尺寸边轻声道,“他天不亮就来了,发间系着新发带,在我门前转了好几圈……”


    难怪去找他的时候眼底那么疲惫。


    殷素知笑着摇摇头,量完最后一处尺寸,转向哪吒:“过来。”


    哪吒站在原地,与应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殷素知却已拿起梳子,柔声道:“发带有些松了。”


    终于,哪吒缓步走到她身前,坐在凳子上,殷素知轻轻解下那条发带。


    “这发带织得真好。”殷素知对与应轻笑,“针脚细密,还添了莲花。”


    与应脸上一热:“是、是师父教的……”


    殷素知将哪吒的头发束成高马尾,指尖在那条发带上停留了片刻:“很适合你。”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的吒儿……长大了。”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


    与应悄悄退到一边,目光掠过墙上那幅小画,画中的孩童笑得无忧无虑,与此刻半跪在母亲身前的身影渐渐重合。


    有红色的脐带在这里打了个结,将过去与现在缝在一起,若没有天命,本该如此。


    “娘,你的病……”


    殷素知笑着摇头:“老毛病了,不碍事。”她轻轻抽出手,转向与应,“来,试试这件衣裳。”


    与应刚要开口,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殷素知脸色瞬间苍白,手指紧紧攥住桌布。


    “老爷……”门外传来侍女惊慌的声音。


    与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哪吒一把拉到身后,他的背影绷得笔直,将她牢牢笼住。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像道惊雷,与应探头望去,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晨光里——金甲未卸,腰间佩剑,面容冷峻如铁。


    李靖。


    空气仿佛凝固了,殷素知站起身,指尖掐进掌心:“老爷……”


    李靖的目光扫过屋内,在哪吒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向与应:“这位是?”


    “乾元山弟子。”哪吒的声音冷得像冰,“与应。”


    与应感觉到哪吒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她悄悄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李靖点点头,目光落在殷素知手中的衣裙上:“在做衣服?”


    殷素知勉强笑了笑:“是给吒儿师妹的见面礼……”


    “今日……”李靖开口,又停住,最终只是生硬地说,“我还有军务。”


    他转身离去,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哪吒仍然站在原地,与应感觉到他的手腕冰凉一片,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殷素知的手轻轻搭在哪吒肩上:“吒儿……”


    “我去试衣服。”与应抱起那件鹅黄裙子,快步走进里屋。


    里屋的陈设更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窗台上摆着几盆小小的多肉植物,与应抚过裙子上的针脚,每一处都细密整齐。


    外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与应屏住呼吸,听见殷素知温柔的声音:“与应……是个好姑娘。”


    没有回应,只有布料摩挲的轻微响动。


    “她很在乎你。”殷素知继续说,“那条发带……用了不少心思吧?”


    这次,与应听见哪吒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下次……带她去看桃花吧。”殷素知的声音带着笑意,“陈塘关的桃花快开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裙子,想象着哪吒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别过脸,耳尖通红,却默默记下了。


    当她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哪吒正站在窗边,望着院中的老槐树,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殷素知见她出来,眼睛一亮:“正合适。”


    鹅黄色的裙子衬得她灵动娇俏,腰间的系带勾勒出少女的轮廓,她果然适合这样的衣服,与她的眼睛相称。


    哪吒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转回去。


    “谢谢夫人。”与应转了个圈,裙摆如荷叶般舒展开来。


    殷素知笑着从梳妆台取出一枚雕花玉佩:“这个给你。”见与应要推辞,她温声道:“就当是……替我多陪陪吒儿。”


    哪吒转身,大步走到院中,透过窗,与应看见他站在槐树下,仰头望着树梢新发的嫩芽。


    “让他静静吧。”殷素知轻叹,将那碧色的玉佩别在她腰间,“他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与应望向窗外那个孤独的身影,那时他独自站在房檐看着母亲做针线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夫人,”与应突然开口,“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殷素知的手指顿了顿:“你说。”


    “当年……”与应犹豫着,“您为什么……”


    “为什么护着那个肉球?”殷素知接上她的话,目光落到院中。


    “因为他是我的孩子啊。”她抚过桌上未做完的小衣裳,“母亲保护孩子,需要理由吗?”


    与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那是一件婴孩的肚兜,上面绣着未完成的莲花与鲤鱼的纹样。


    “这是?”


    “怀着他的时候准备的。”殷素知轻声道,“可惜吒儿出生就是三岁,没有用上。”


    那三年,一定很辛苦吧,可从没有人问过她。


    殷素知留他们吃了晚饭,桌上摆了与应爱吃的包子,哪吒爱吃的桂花糕,还有各式菜色和长寿面。


    哪吒站在桌边,目光落在那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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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面上,面条根根分明,上面卧着两个荷包蛋,撒着翠绿的葱花。


    “坐吧。”殷素知柔声道,先给与应夹了一个包子,“尝尝合不合口味。”


    包子皮薄馅足,咬开时鲜香的汤汁溢满口腔,与应抬头看向哪吒:“这个……”


    哪吒正低头吃面,闻言抬眼看她,嘴角沾着一点汤汁,与应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


    他皱眉擦了一下,却擦错位置,殷素知笑着递过帕子:“从小就这样,吃面总会沾到。”


    哪吒从小天生神力,在饭桌上自然是闲不住的,最讨厌的就是面条,不仅烫还吃着麻烦,每次都急匆匆吃完跑出去玩。


    “夫人手艺真好。”与应真心实意地赞叹。


    殷素知眼中泛起温柔的光:“吒儿小时候吃的可多了。”她说着,随即给哪吒添了一勺汤,“慢点吃,别噎着。”


    哪吒的筷子顿了顿,低声道:“……又不是小孩子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将母亲添的汤喝得一滴不剩。


    饭后,殷素知取出一盏莲花灯:“吒儿,来。”


    哪吒走过去,看着母亲将灯芯点燃。


    “许个愿吧。”殷素知轻声道。


    他闭上眼睛,嘴唇微动,许完愿,他轻轻吹灭灯芯,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许了什么愿?”殷素知笑着问。


    哪吒别过脸:“……说出来就不灵了。”


    殷素知也不追问,只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像对待儿时的他一样。


    回程的路上,哪吒异常沉默,与应走在他身侧,哪吒停下脚步,开口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与应看着他。


    “我本以为被困住的是自己,却没想到真正被困住的人是她。”


    “她可以走的,但是没有。她在等我。”


    “是我困住了她。”


    与应摇头道:“是爱困住了她。”


    与应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就像她当年握住那把剑时一样,不是责任,不是愧疚,只是……爱。”


    “可我……”他的声音哽住了,“已经……”


    与应踮起脚,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这么说。”她的指尖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夫人等的是你,从来就只有你。”


    “母亲啊,本就是最伟大的人。”


    月光下,与应仰头看着哪吒,她发现这位传闻中暴戾的三太子,此刻眼中闪烁的竟是与寻常孩童无异的迷茫,唯独额间那滴凝结的血泪,安静烙在那里。


    “师兄。”她轻声道,“你看。”


    她指向远处的李府,透过窗,能看见殷夫人正低头缝补着什么。


    “她等的从来不是那个会闹海屠龙的三太子。”她声音很轻,“等的只是你。”


    哪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夜风吹动他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带起淡淡的莲香。


    “你倒是……”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很会安慰人。”


    与应摇摇头:“我只是说了事实。”她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佩,“就像这个,夫人给我的时候,说的是‘替我多陪陪吒儿’,不是‘照顾好三太子’。”


    ·


    哪吒每年生辰殷素知都要做滚烫的面条,或许看到在他吃面时总擦错的嘴角时,他才会像个普通孩子。


    不用背负杀劫,不用背负天命。


    可惜她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哪吒生来就是要重塑肉身完成封神之战的。


    她只能日复一日的梦见被剔下的骨肉,看着命运的轨迹朝既定的方向蔓延,直到最后一丝连接血亲的脐带断裂。


    而哪吒许下的愿望,放不下的尘缘,终究都会从这副留不住情感和执念的莲花躯体中散去,成为杀星、成为伐纣先行官、成为无心无情的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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