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念出口的瞬间，孟怀煦眼疾手快的从阿素手中拿回纸条，干笑几声，背过身去在夜明珠下展开看。
信中字体苍劲有力，宛若游龙。
先说感谢，再道沧海图何时归还都不晚，孟小姐可尽情赏玩，之后仿佛不经意般道暂勿向任何人提起他，最后客气地来句“后会有期”。
虽说如此，孟怀煦毫不怀疑这封信最重要的就是封她的口，否则就别后会有期了，她会先变成一具尸体。
大家族的公子对待恩人就是礼貌，连威胁都这么文绉绉，杀意藏得千回百转。
阿素没看清内容，兴奋地与阿碧窃窃私语：“这难不成是小姐的情郎？”
阿碧看着小姐低气压沉思的背影，缓缓摇头：“不像。”顶多烂桃花。
第二日天将破晓，孟怀煦将华贵衣袍褪去换上玄色劲装。她目光飞快巡视闺房，将日常生活能用得上的全都搜刮一遍，一股脑扔进了乾坤袋。
乾坤袋只有拳头般大小，无底洞般容纳所有，塞进衣袖却轻盈如鸟羽。
昨夜用晚膳时收到的信笺来自宁衡归，此刻正静静躺在熄灭的蜡烛旁，被阴影遮掩。孟怀煦将它揉成团，手中升起火苗，烧了个一干二净。
她自然是不会去大街上吆喝宁家入魔分子已经出来了，简直没事找事徒惹麻烦，再说暗线任务天女图的踪迹，孟怀煦还得利用他的帮助呢。
推开房门，晨露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
阿碧和阿素竟早已候在廊下，两人眼下青黑，显然一夜未眠，孟怀煦本留了封信想悄悄走，见此不禁讶然。
“小姐，”阿素手中捧着一个小包裹，眼里满满是对叛逆期小姐的忧愁，“这里面是一些吃食银两，传音镜，还有夫人从前求的平安符，您都带上吧，记得看完热闹快些回来。”
她将包裹塞进孟怀煦手里，骨节通红，指尖冰凉。
阿碧往常一样整理孟怀煦的领口，轻轻叹息，她总感觉小姐去那龙潭虎穴并非如此简单：“小姐，你不愿让我们跟着便罢了，但阁主和夫人我是一定要知会的。”
孟怀煦托沉甸甸的小包裹眨眨眼，喉咙发涩。她现世的亲人已寥寥无几，这样温情的牵挂恍若隔世。
最终她点了点头，片刻后轻松地朝侍女们笑，好似被露珠打湿的山茶花：“我……除了去玉引阁，可能会多费些时日在外游玩，你们放心，我会尽快归家。”
青灰色晨雾逐渐散去，天光大亮，尘埃静静漂浮。
安宁的庭院中，孟怀煦用力拥抱了两人。走出大门，她回头挥了挥手，而后玄色的身影踏上了未知的道路。
通往魔域的路并非坦途。
孟怀煦被抢劫过，对着简易的自制地图迷路过，找不到客栈只能在废弃小屋里过夜，还跌进到一朵食人花的胃里。还没开始剧情呢，九九八十一难就快凑齐了。
——终于来到了魔域边缘。
望着眼前拔地而起的黑色城墙，孟怀煦打算在此地休息会儿。
她在路边挑了块儿平坦的石头坐下，掏出瓶水壶咕咚咕咚喝完，抹了抹嘴召唤系统：“可累死我了，007，我真是为这个任务付出了太多。”
007：[这也是为了您的复活券。]
路上有络绎不绝的人前往魔域大门，孟怀煦见一个南疆打扮的女子匆匆走过，突发奇想：“获取魔尊百分百爱意值，下蛊也可以吗？”
007难得迟疑：[宿主，你不要小看主神空间的监测系统，万一被发现作弊会很惨的。]
“意思就是我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测下？”
机械音又带了点骄傲地补充：[那倒不是，你们做*时系统和主神空间会被强制屏蔽的，怎么样，很人性化吧？]
孟怀煦：……还要我说谢谢吗？
如果系统有实体化，孟怀煦简直想狠狠掐它的脸。
正说着，一阵眩晕感袭来，孟怀煦晃了晃头，视线逐渐模糊不清，她尝试站起却不小心被颗石子绊倒。
预料中砸在地面的疼痛没有到来，孟怀煦落入了一个怀抱，如被阴冷的蛇缠绕，她瞬间警惕起来，下一秒却彻底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她感受到有人用手指贴着她的额头，似乎在探查什么。
-
孟怀煦做了一个梦。
时而刀光剑影，迷雾重重，时而身坐山巅，俯观流云。她提着一把剑，走过无数险恶之地，身侧的人来来去去，同行后又陆陆续续化为飞灰消散。
她从未停留，在梦中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一个地方。
淡雅檀香从榻旁的香炉传来，孟怀煦在梦中仙鹤的注视中悠悠转醒，三千青丝散开，如一朵盛开的水莲。
孟怀煦自从来到这里，对奇异事件的心理接受度高出许多，所以现下的主要感觉是十分无语——又是不小心触碰到哪个机关掉进异空间了？
不过这里是空旷的大殿，比黑漆漆的血渊实在好很多。
她撑着绵软被褥坐起，殿门口忽然传来异动，满殿星星点点的烛火倏然灭掉，阴冷晦暗非常。
透过屏风模糊的光影望去，一个高挑身影推开大门，缓缓走入殿中。
殿外的风裹挟着凉意吹来，像毒蛇吐信般丝滑地钻入宽大衣纱下，贴着孟怀煦肌肤游走，她不由起了层鸡皮疙瘩。
那人散发的威压极强，孟怀煦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被震得心口发麻，一股滞涩感沿着血液流淌。
眼看那道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就要绕过屏风，她抓紧在脑海里问外挂007：“这个是？”
007：[检测来看，是您的攻略对象魔尊陆无晦。]
孟怀煦：“？”
“原文里有这个情节吗？”
[……貌似没有。]007也有点迟疑。
按理来讲，不应该是孟怀煦艰难地跋涉过魔域来到魔宫的玉引阁，再在里面的千面镜中通过一场试炼，才能成为药人见到魔尊吗？
魔尊快到面前，孟怀煦左看右看不知道要把目光放哪，又不想迎着这种气势直勾勾盯着，只得赶紧低下头。
雪白的、像棉花一样的身影映入陆无晦眼帘。
少女微垂头颅，发丝如瀑，浑身羊脂玉似的皮肤在薄薄一层衣衫下若隐若现，殿内燃了魔气烧地龙，因而她的脸颊白嫩中透着粉。
“孟怀煦。”冷淡嗓音慢条斯理地喊他的名字，像裹着冰渣子。
几年前他们曾在一个宴会上远远打过照面，谁都没注意谁，少女面容早已模糊，直到现在见了人才仿佛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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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心中的形象。
孟怀煦硬着头皮顺着森森魔气抬眼，正撞进一双潭水般的幽深眸子。
再细看来，陆无晦骨相优越，眉眼深邃，下颚线勾勒出冷漠锋利的弧度，皮肤比起苍白更似病态，似乎总是萦绕着郁气。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如同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什。
“春风阁阁主的掌上明珠，”陆无晦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放着春风阁的安稳生活不要，甘愿来本尊做一剂药引？”
孟怀煦不着痕迹地观察他，道：“魔尊大人怎么就确定我是来参加药人选拔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魔尊。”陆无晦的话语轻飘飘，视线却如同冰锥。
孟怀煦笑了，示意他腰间的鞭子：“魔尊陆无晦的威名谁不知晓，英俊凌厉，以鞭为器。”
她总觉得这场面有些怪异，便自然地挪到床边下去穿鞋，与陆无晦隔开距离。
“您把我带到这里，看样子我是走后门通过选拔了？”
陆无晦眼眸沉沉地望着她。
把孟怀煦带回来实属偶然，药人招募在即，他从远方赶回魔域，路过城门时飞鸾玉忽然光辉流转，当即愕然。
飞鸾玉是救肆空仙子的重要之物，亦是此次试炼的道具，以往几批药人的心头血加起来都无法做到如此，只能让它若隐若现地发光。
这说明附近有与肆空仙子十分契合的灵魂，为她而生的药人。
陆无晦闭眼用识海排查，发现城门小路旁有一位盘腿坐在石头上的少女，仰头咕咚喝水，又自言自语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魔卫千目被扫一眼，当即知晓主子的意思，不消片刻便用祖传术法洞悉了少女的身世并报告给陆无晦，连同她此行的目的一起。
这还用招募啥啊！
千目眼睁睁看着老大表情阴湿得像强抢民女一样，把那姑娘震晕带回魔宫中的璇玑殿。不过陆无晦倒是专门吩咐了女魔去照顾看管。
面对孟怀煦的问题，陆无晦道：“你为我炼药，想要什么？”这是肯定她走后门的意思了。
历来的药人奖赏丰厚，有为贫寒的家庭要金银珠宝的，有想要修炼秘诀的，也有肆空仙子的忠诚信徒。
孟怀煦闻言问：“真的什么都能要吗？”
“说便是。”
她稍作羞涩，鬼话张口就来：“我仰慕您，想当您的夫人。”
殿外的魔卫千目耳朵也是极好的，此刻瞪大眼睛，跃跃欲试向殿内看去，内心惊叹姑娘魄力。
他听到这姑娘还在嘴皮子一秃噜地作死：“我与那肆空仙子也算是有几分相像，既然你恋慕肆……”
千目转回头，默哀：完了。
孟怀煦还没说完，瞬间被一手牢牢桎梏住脖颈。
她想要掰开陆无晦的手，谁知陆无晦看起来表情淡淡，却好似有千钧之力，她如蚍蜉撼树，根本动摇不得。
空气凝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孟怀煦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如果说宁衡归是文质彬彬的野心家，那陆无晦就是骨子里不折不扣的残暴狂。
“谁告诉你我是因为恋慕肆空仙子？”
听起来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