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的黄昏,如同泼洒在擂钵街巨大伤疤上的陈旧血痂,昏沉而压抑。
弗兰像一只栖息在阴影里的夜枭,无声地蹲踞在锈蚀集装箱的顶端,深色斗篷将他融进逐渐浓重的暮色里。
下方,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围着跳跃不定的微弱篝火,火光将他们过早刻上风霜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空气里劣质烟草的呛人、垃圾腐败的酸臭和一种铁锈与绝望混合的气息,构成了擂钵街永恒的背景音。
少年们带着粗粝世故的议论声清晰地飘上来。
“喂,听说了吗?‘羊’那帮小崽子又作死了!”一个头发油腻打绺、颧骨带着新鲜擦伤的黑发少年狠吸了一口快要烧到过滤嘴的烟蒂,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旁边一个看起来更瘦小、眼神里还残留着些许懵懂的男孩接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是…是那个会给小孩发吃的‘羊’吗?”
“发吃的?嘁!”黑发少年猛地啐了一口,烟蒂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落入旁边浑浊的污水坑,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如同他话语里的轻蔑。
“说得真好听!什么‘收留’?那是给‘有价值’的人准备的!老子当年饿得快啃土了想进去,被他们用棍子像赶野狗一样撵出来!呸!一群装模作样的玩意儿,还不是靠……”他朝旁边努了努嘴,意思不言自明。
一直沉默着,用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反复擦拭一把旧水果刀的男孩抬起头,刀锋在火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
他声音低沉,带着敬畏:“靠‘羊之王’……中原中也,听说他是个异能者。”
“异能者啊……”瘦小男孩喃喃重复,眼中的向往瞬间被一种深沉的寂静取代,身体不自觉地缩了缩。
擦刀的男孩皱起眉,脸上露出困惑:“可我听人说,‘羊之王’自己说过,他不是首领?他那么厉害都不是老大……那他们真正的首领得是什么怪物?”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只有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迷茫又带着点恐惧的脸。
“管他首领是谁呢!”黑发少年打破沉默,语气带着一种看戏的兴奋和残酷,“重点是,他们这次捅破天了!知道吗,他们前几天胆大包天,把港口黑手党的一批酒水给劫了!”
“港口……黑手党?!”瘦小男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的颤音,脸色瞬间煞白。
“哈哈!”黑发少年发出刺耳的笑声,带着幸灾乐祸,“没错!等着瞧吧,要是让港口的‘那位’知道,动他蛋糕的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鬼……”
他夸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嘿嘿,估计这会儿,已经有地方血流成河了!‘羊’?等着被碾成渣吧!”
集装箱顶端的弗兰,兜帽下祖母绿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凝结的冰湖。
下方少年们带着恐惧、兴奋和恶意的议论,如同风穿过废墟的呜咽,流入他的耳中,却激不起半分涟漪。
擂钵街,这个巨大的、由灾难和绝望浇筑的巢穴,弱肉强食是唯一的法则。
无家可归者抱团取暖,小团体演变成组织,为了一寸地盘、一口吃食互相撕咬,同时还要抵御来自“外面”世界的冷酷挤压。
他在这里蛰伏、观察、交易,时光流逝,记忆深处模糊的碎片,被费奥多尔——那只苍白、阴郁、总让他感觉如芒在背的“老鼠”抛出的蛛丝般的线索串联起来,逐渐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兰波和魏尔伦……当年跨越重洋的目标,正是那被冠以神名的“荒霸吐”。
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撕裂了整个街区,埋葬了无数生命,也宣告了他们的行动彻底失败。
费奥多尔带着深意的话语在脑中回响:“找到‘荒霸吐’,他们自会现身。”
这像一道冰冷的方程式,结果早已注定,只差一个关键的变量。
能在毁灭性爆炸中心存活,若被发现,必然会被官方力量严密控制、隔离研究;若未被发现,按照生存本能,一个幸存者会本能地走向有人的地方寻求庇护和资源。
然而,每次思考至此,一股微妙的、被算计的不快便如毒蛇般悄然缠绕心头。
费奥多尔仅仅用一个他靠自己也能迟早挖出的核心情报,就轻易换取了他作为某个组织的编外人员身份。
这笔交易,怎么看都是那只老鼠空手套白狼。
狡猾,且令人不悦。
至于下方少年们口中热议的“羊”组织……
弗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粗糙的集装箱边缘。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团体,到如今在擂钵街掷地有声的存在,其崛起速度确实引人侧目。
那位被冠以“王”之名的少年——中原中也,其凶名更是如雷贯耳。听说他一个人团灭过港口黑手党的一个小队,这昭示着他有一种极其强大的攻击型异能。
在擂钵街这种依靠原始暴力和简陋武器争斗的地方,这种力量近乎碾压。
虽然弗兰未曾与那位“羊之王”正面交锋,但关于他的传闻早已塞满了他的情报库:惊人的力量、对“羊”成员的强硬庇护、喜欢一个人在海边散步……
或许,他也是在那场爆炸的余烬中,于绝境里点燃了异能的火焰?
弗兰秉持着情报贩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想,将这些真伪混杂、带着街头巷尾夸张色彩的信息一股脑儿打包,发送给了远方的“老鼠”。
以那个男人的才智,自然有本事从中剥离出有价值的信息吧。
弗兰有着自己独特而高效的情报网络。
与擂钵街这些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孩子们打交道,进行以物易物或以情报换情报的“公平”交易,远比应付那些心思深沉、满口谎言的大人来得简单可靠。
一瓶干净的饮用水、一包高热量的压缩饼干、一条指向安全水源或未被占领的废弃小屋的信息,往往就能撬开许多紧闭的嘴巴,换来意想不到的碎片。
但现在,线索断了。
手头的碎片无法拼凑出通往“荒霸吐”的清晰路径。要深入这潭愈发浑浊的水,只剩下三条布满荆棘、危机四伏的路:
其一,是如今如同火药桶般、戒备森严到令人窒息的港口黑手党。当前首领年事已高,内部派系倾轧,外部群狼环伺。
然而,他们庞大而深植于黑暗的情报网络,或许藏着弗兰需要的最后一块拼图。
风险极高。
其二,则是费奥多尔轻描淡写提及的“异能特务科”——一个隐藏在政府幕后的官方异能管理机构。
对于这种代表着国家机器、秩序和繁琐束缚的庞然大物,弗兰本能地敬而远之。
与它打交道,意味着暴露的风险呈几何级数增长。
当然,还有第三条路。
弗兰的目光越过擂钵街层层叠叠、杂乱无章的棚户区屋顶,投向远处一栋在暮色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轮廓的红砖建筑——武装侦探社。
这个新兴的组织,以解决各种棘手事件,尤其是需要非凡智慧和异能介入的奇案而声名鹊起。
希望……那不是徒有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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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敲门声在侦探社略显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犹豫。
门没有锁,“嘎吱”一声轻响,被一只略显苍白、指节分明的手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青色头发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他穿着相当随意的白衬衫,引人注目的是头上那顶与发色形成鲜明对比的、鲜红欲滴的苹果造型贝雷帽,帽檐压得略低。祖母绿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秋的湖水,平静无波,看不出太多情绪,进来的同时快速地在侦探社内部扫视了一圈。
他的视线最终和一个坐在办公桌旁、正捧着一大盒布丁大快朵颐的年轻人对上了。
那年轻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戴着一顶标志性的贝雷帽,穿着合身的侦探风衣,整个人透着一股孩子气的随性。
他嘴里塞满了布丁,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满足的仓鼠。
看到陌生的来访者,咀嚼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翠绿色的眼眸眯起好奇地打量着门口的少年,像发现了一个突然出现的、包装精美的谜题。
“你好,”
弗兰用略显平淡却足够清晰的嗓音开口,“请问这里……是「武装侦探社」吗?”
“是的哦~”侦探服的年轻人,也是侦探社的核心——江户川乱步,终于咽下了嘴里的布丁,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充满孩子气的灿烂笑容,声音带着点心满意足的慵懒。
“请问有什么困扰需要名侦探大人为你拨开迷雾吗?进来详谈吧!”他热情地招了招手,仿佛在招呼一个迷路的朋友。
与此同时,靠近窗边,一位身着深色和服、气质沉稳如山的银发青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正提起古朴的陶壶,将滚烫的热水缓缓注入茶杯。
袅袅茶香伴随着氤氲的热气升腾而起。
他没有立刻回头,但弗兰却感到一股无形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精准地落在了自己身上,仿佛被一柄尚未出鞘却已寒气逼人的利剑锁定,让他后背瞬间绷紧,肌肉微微僵硬。
这感觉有点像他刚练习射击时连续十发脱靶后得到魏尔伦死亡凝视。
福泽谕吉这才转过头,目光锐利而沉静,像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尤其在他那顶醒目的苹果贝雷帽上停留了一瞬。
“我稍后还有事,”福泽谕吉低头,沉稳地抿了一口茶,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乱步,这个委托你独立处理。”
他放下茶杯,目光转向乱步,特意加重了语气:“结束后,”那语气带着家长式的叮嘱,“不要到处乱逛,立刻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嗨~嗨~明白啦,社长大人!”乱步拖长了调子应着,孩子气地嘟起嘴,似乎对被当成需要接送的小孩子管束略有不满,但眼神里并无真正的抗拒。“但是,这个委托好像用不上我出门诶。”
他随即又看向门口的弗兰,翠绿的眼眸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近乎顽皮的笑意:“我是没问题啦!倒不如说与谢野医生今天出外勤才是小小的遗憾呢……”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似乎在遗憾少了些“热闹”。
然后转向弗兰,笑容重新变得灿烂,带着点哄孩子的意味:“这位年轻的委托人,说说看吧,是什么难题让你需要借助武装侦探社的力量呢?费用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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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俏皮的用勺子敲了敲布丁盒边缘,“我们可是诚信经营,童叟无欺,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给你打折的哦!名侦探的智慧和洞察力,可是无价之宝呢!”
“乱步。”福泽谕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和提醒,显然觉得这种推销方式不太妥当。
“不用担心啦社长,”乱步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重新挖了一大勺布丁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却异常笃定地说,“别看他年纪小,这位委托人先生……嗯,弗兰君?”
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对方刚才并未自报的名字,然后补充道,“可是相当、相当有‘实力’的!他完全付得起委托费!对吧,委托人先生?”
他笑眯眯地看向弗兰,那翠绿的眼眸深处,仿佛早已穿透了那身精心挑选的衣服,看穿了其下深藏的、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目的性。
既然被看穿了,那也不用再装下去了。
他选择坐在了离社长威严气场稍远、靠近乱步办公桌的沙发上,双腿悬空微微晃动着。
“委托人什么的……太生疏了,”他用一种努力想显得成熟稳重、却仍带着点少年稚气的语调,实际上却是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叫Me弗兰就好。”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在白皙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营造出一种陷入回忆的忧伤感。
然后他抬起头,祖母绿的眼睛直视着名侦探,清晰地、带着一种坚定的恳求意味,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他的目的:
“请你们帮Me——找一个人!我的哥哥,兰波。”
办公室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只有茶壶盖被水汽顶起的轻微咔嗒声。
乱步停止了咀嚼布丁,歪着头,翠绿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少年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找人?”乱步的声音轻快起来,仿佛找到了有趣的游戏,“这可是名侦探的拿手好戏!说说看,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最后在哪里出现?”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带着一种孩童般的雀跃。
“我们是从法国那边一起来到日本的……”弗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追忆的迷茫和哀伤,“五年前……那场可怕的爆炸,你们应该还有印象吧?”
他微微垂下头,浓密的青色刘海遮住了部分眼睛,肩膀也垮塌下来,整个人好像笼罩在沮丧的阴影里。
“Me的哥哥……兰波,他就在那场爆炸中失踪了。虽然很多人都说……都说在那样的灾难里失踪就等于……”
他哽了一下,似乎在强忍泪水,随即又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坚定光芒。
“但是!Me在爆炸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确切地收到了他发出的特殊信号。很微弱,但绝对存在!Me坚信他还活着,他一定还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
他的语气变得怅然,“拜托了!请您们务必要帮Me找到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一直提着的一个印着高级甜品店的精美纸袋,轻轻地、带着点讨好意味地放在了乱步堆满零食和文件的办公桌空位上。
纸袋散发出诱人的黄油和糖霜的甜香。
“哦?”乱步的注意力瞬间被甜品袋吸引了一部分,翠绿的眼睛亮了一下,但更多的兴趣显然还在眼前的“谜题”上。
他放下布丁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袋甜点,又看了看眼前这位“忧心忡忡寻亲”的少年。
“好吧!”乱步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轻快,仿佛接下的不是沉重委托而是一场有趣的游戏,“看在你这么诚恳、这么信任名侦探大人,还带了这么上道‘贡品’的份上——”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然后以一种近乎戏剧化的姿态,从口袋里掏出了他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稳稳地架在鼻梁上。
就在眼镜戴正的瞬间,他脸上的孩子气和随性骤然褪去!
翠绿的眼眸猛地睁开,镜片后的翠绿瞳孔仿佛有数据流般的光芒一闪而过。
那不再是玩味的目光,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穿透层层迷雾的锐利光芒,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的智慧,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福泽谕吉端着茶杯的手也微微一顿,目光深沉地看向自己的社员。
乱步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弗兰心中激起无声的巨澜:
“你要找的大致方向……是对的。”他伸出一根手指,随意地指向港口的方向,“但是,和残酷的真相擦肩而过了啊,弗兰君。”
弗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低垂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警惕。
乱步仿佛没看见,继续用他那独特的、带着点天真又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
“你要找的人——或者说,如果你只找一个,他就在那栋黑色的大楼里。”他清晰地指向港口黑手党总部所在的方向。
“但是,能不能找到他,或者说,找到之后会面临什么……”
乱步耸了耸肩,重新拿起布丁勺,挖了一大块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补充道。
“那就不好说了哦。港口黑手党的地下室,可不是什么适合兄弟重逢的温馨场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