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在窗边。
开了窗,晚风习习。
两人在榻上平静同看一方星辰。
“宁安,”萧熠叫了她的名字,“你爱看星吗?”
“爱。”这是真话。
小时候,她抬头看星,想念父亲。想知道父亲是不是抬头也能看见同一片星空。
现在,她看星,“因为朱墙内外,只有这日月星辰是不变的。”
她,其实,想念宫外的自由了。
来时,本以为是五年期。
谁料,会再也走不出去。
话一出口,她惊觉嘴快,刚要描补,身边萧熠却是回了句“对”。
“朕也是这么以为。”
“朕进入宫墙前后,唯一不变的,便只有这方抬头可见的星辰了。”他的母后变了,他的兄弟变了,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变了。
宁安一身冷汗,已经清醒。
她清楚感觉到了萧熠身上淡淡的悲凉。
她靠了上去。
“皇上很寂寞,妾身也很寂寞。但妾身来到了皇上身边,以后,再苦再难再痛,都有妾身陪伴。您不是一个人了。妾身永远在您身后。现在的妾身很幸福,皇上您也要幸福起来。”
这话半真半假。
这宫墙里的人,哪个不寂寞?
他若对自己好,自己便陪伴他。他若狼心狗肺,自己便纯纯利用他。
相互取暖,各取所需也是生存之道。
萧熠搂了搂她。
“今日母后让朕过去用晚膳了。敲打朕雨露均沾,敲打朕早日立后,敲打朕早日开枝散叶,敲打朕少流连你这样于朕没有助力的女人身边。”
宁安默然。说什么呢?
“但朕就是喜欢来。因为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为朕挡火,朕觉得你有所图。你说爱慕朕,朕觉得虚无缥缈。但你为朕做靴做衣,这些是真的。你为朕多考量,朕感受到了。
最重要的,是你肯跟朕说实话,也不掩饰你那些小心思。就如今日你去重华宫就是为了揭穿舒妃这种事,若换做其他人,肯定都会拼命隐瞒。但你没有,你对朕赤忱。
这样的你,让朕安心。朕希望,你可以如这方星辰一样,永远不变。”
萧熠很认真,宁安很心虚。
她,很假!就连她的真实,也是刻意表露出的虚假。
宁安怕被识破,不敢看他的眼,便紧紧抱住了他……
她悄悄向满天星辰乞求,千万别有让他识破自己的一天!她想要好好活着!
临近子时,皇帝走了,说是要回乾清宫处理些积压的政务。
宁安早就累坏了,几乎是直接在贵妃榻倒头就睡。
还没睡够,她便被宫女推醒了。
“小主醒醒,该起了。”
她微微睁眼,天还没大亮。
“今日不用去请安。”
“是荣妃娘娘来了。”
“什么时辰了?”
“刚卯时。”
这么早?荣妃来了?
宁安随便洗漱了下,在搀扶下出去了。
还真是荣妃。
看荣妃,妆容打扮都好生精致。这得是起得多早?
不等宁安请安,荣妃便免了她礼。
“妹妹膝盖好些了?”荣妃问着,却噗嗤笑出声,“问也白问,定是没好。昨晚受伤还要侍寝,想来辛苦得紧。”
宁安笑中有疑,昨日的荣妃可没这么贫。看她这红光满面的,想是有什么好事,心情不错啊?
“本宫还要去慈宁宫请安,所以长话短说。两件事。”
荣妃一口干了杯桂圆茶,“第一,听闻你之前在重华宫与那桂枝是住一块儿的,那你可知桂枝家里是个什么状况?”
虽不知荣妃用意,宁安还是将所知都道出了。
“桂枝她爹娘都卖身在了尚书府,所以她是家生子。她爹前几年生过大病身体不好,尚书府便没再用他了。她娘还在尚书夫人戴氏身边当差。
四年前桂枝跟着舒妃进宫后,她家里请了个恩典,赎了他哥哥的卖身契。他哥离府后好像就用家里攒的银子做了点买卖。大前年娶了媳妇生了娃,我还随了份子……”
荣妃安静听着,手指轻敲桌面,顿了几息就笑了。
“娘娘为何要问桂枝?”
荣妃凑近,“悄悄告诉你,昨晚上,桂枝没了。”
“啊?”
宁安还没反应过来。“您说什么?”
“桂枝死了。昨晚半夜的事。”
“怎么死的?”这也过于突然了。
“说是因为盗窃畏罪自杀。你信吗?”
宁安摇头。自是不信。
“那本宫便告诉你事情经过。桂枝昨日挨了打被关在了杂物房,谁料半夜的时候,那松枝大概是睡不着觉,想要泄愤,便进了杂物房,拿了根扫把就抽桂枝。
桂枝被打得受不了,就顺手抽了根烧炭的火钳自卫。后来两人扭打一起。可桂枝受了伤,根本不是松枝对手。
最后,火钳到了松枝手上,最终扎进了桂枝的胸口。人,当场就没了。”
所以,是松枝杀了桂枝。
这是宁安真没想到的。昨日她本意是要挑起重华宫矛盾,让她们狗咬狗,搅重华宫一个鸡犬不宁的。没想到最终是这样的后果。
宁安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前世虐杀自己,就有桂枝的份。作为唐静舒爪牙,母亲的死她肯定也是帮凶。
现在这般下场,是老天有眼。
荣妃:“重华宫乱了一晚上。今早天不亮,唐静舒就花了银子找人去拖走尸体进行处理。说桂枝是自尽,找人尽量不声张地将她从宫女花名册里抹了。”
“娘娘,这事,您如何知晓?”舒妃不是花了银子,不让声张吗?
荣妃摇着扇子哼了声,“本宫与唐静舒斗了这么多年,真会在重华宫连个眼线都没有吗?你也太小看本宫了。”
“是,奴婢犯蠢了。娘娘英明。”宁安盯着荣妃,面上渐渐带笑,“娘娘问这么多,是否有什么打算?”
“有啊!”荣妃却又拿了个本本出来搁在桌上,“所以咱们现在来谈第二桩事。”
“您说。”
荣妃笑容一下灿烂,眼神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期盼,宁安直觉就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
“妹妹,太后寿宴,咱们姐妹商议着,各自出些银子,以助这寿宴可以办得漂亮些。妹妹看看,能不能慷慨解个囊?”
“那娘娘看,捐多少银子合适?”
宁安心已经开始滴血了。费了大劲,各处讹了些银子,都还没能焐热。一两银子都还没花到她自己身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