媜珠近来又有些消瘦了。
冬日里被裹在毛绒绒的白狐裘衣里的她,看上去简直娇小只剩下那么一团。
她本就是身量纤细的人,只要身上稍微掉了点肉,总是容易叫人发觉。
皇帝有时在床榻间托起她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也会在|情|欲|纾解之后再度对她皱起眉头:“媜媜,你又瘦了。是近来膳房做的饮食上不合你胃口?还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媜珠浑身绵软地仰躺在轻柔的丝被上,浓雾一样细密的长发铺了满枕,她满面潮红,细细地喘息,下意识地否认了皇帝的所有猜想:“没有……”
她费力抬起雪白的手臂,抚上皇帝紧实宽阔的肩膀。皇帝身上有很多的伤疤,新旧交叠,纵横交错,虽然都已经愈合,仿佛成了他过往岁月的一段沉寂的见证,但是亲手触摸上去,仍然是刻骨铭心般的让人心悸。
媜珠在心里寻了个由头,低声向皇帝解释道:“如今正是腊月的年关节下,宫里宫外诸事繁杂,妾有时多忙了些,所以恐怕才略有清瘦。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何劳陛下如此担心妾身?”
这回答还并不能让皇帝放心,他仍旧不悦:“纵使是年关里,宫里宫外的事情再多,内司省的人自己办不好,反倒让你身为皇后跟着受累?”
听他这意思,他大约又要迁怒到内司省里的人身上,媜珠连忙又是劝阻:“陛下!内司省的人并没有办事不尽心的,只是他们到底是奴才,许多事不该由他们拿主意,所以才要多到妾这里来问一问而已。这是为着刚立国的几年里,咱们凡事没有个成例罢了,以后时日一长,他们该知道每年什么规矩,也不会问到妾这里来了。”
媜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奉疆终于也不再为此事多说什么,只是叫她以后不必过于操劳,一日三餐间也要多吃些。
他俯首在媜珠披散的发丝之间,轻嗅着她发间的淡淡香气,忽然又出声问她:“朕总觉得……自那日你母亲和婶母她们入宫看过你之后,你就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可是赵国公家里有什么烦心事了?”
媜珠柔软的身体在他|身|下|僵硬了一瞬。
片刻后,她仍旧笑得十分柔婉,双手抚了抚皇帝的脊背,又轻声说:“哪有呢,见母亲她们一次,妾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因此不悦?陛下想来是误会了。”
皇帝也笑了笑,和她说话时的语气还是平日里的样子:“朕只是听椒房殿里的宫人们说,你那日不许旁人留在殿内,是关起门来和襄国夫人她们说了好半天的话,朕还以为媜媜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和岳母她们说呢。”
这是皇帝对她的试探。
媜珠在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头皮几乎都发麻了。
她强行忍下心脏的剧烈跳动,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显得异常,脑海里思索片刻后,也同样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和皇帝说:
“妾关起门来说话,不过是多问了母亲和婶母几句,问问家里的侄儿侄女们读书可有进益,问起家里的小辈们有没有什么纨绔子弟的作风,可有整日不习圣贤书、只知图玩乐的败家子弟。从前每次请母亲她们入宫说话,每每一问起这些事,母亲她们都是满口说好。可我总觉得她们是怕被宫人们看了笑话,故意只在人前说好话骗我罢了,所以这次关起门来问两句,叫她们不必瞒着我,更不必只报喜不报忧。”
这倒是和襄国夫人那日跪在皇帝跟前说的,也差不了两句。
皇帝这时尚且没有真的怀疑媜珠知道了些什么,也许是因为他太过自负,在他的心里,媜珠仍然是那个温顺乖巧的媜珠,是一只纯白无害的兔子,一个永远只能依附着他的美丽却柔弱的女人。
是以,当他亲口又问了媜珠一遍,听到了媜珠此番解释后,心头的疑虑便越发平息下去,懒懒地嗯了声,“那这次岳母是怎么告诉你的?”
媜珠笑:“母亲还是都说好呀,说家里侄儿侄女们没有不听话的。然后我就跟母亲说,我是见不得家里人仗着我做了皇后,便恃强凌弱、在外头生起纨绔子弟的作风的。家里要真有这样的祸害,把他送进宫来,我亲自教训一顿。”
皇帝亲了亲媜珠娇艳的唇瓣:“朕的媜媜果然最是明事理懂礼义的人,是朕天下万民的好皇后。”
皇帝身上的阳气颇重,冬日里他身上热气也重,而媜珠自当年受伤病了一场后,就有些气血亏虚,容易手足发凉,因此每到秋冬之节,她总喜欢窝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汲取他的体温来温暖自己。
片刻后,皇帝又神色自若地对媜珠说:“以后若无什么大事,还该叫佩芝她们守在你身边伺候你才是。何况佩芝也是你当年从赵家带来的人,就算赵国公府里有什么私事要让岳母说,避着旁的宫人就算了,佩芝她们有什么可避的?到底你是皇后,怎么能手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媜珠还是笑着应下,她主动凑过去亲了亲皇帝的下颌:“妾知道了,妾以后都会听陛下的话。”
这一番事后的温|存与亲昵后,皇帝便没再说话,搂着媜珠睡下。
媜珠在他怀中,却是多年来第一次失眠了。
她微微睁着一双眼睛,在这黑夜里久久无法入睡。
她忽然有时会感觉到,她和皇帝这对君臣夫妻,是不是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是不是根本也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恩爱、没有那么多真心?
皇帝对她的每一次异常举动都是提心吊胆一般的试探,而她对她的皇帝丈夫,渐渐也学会了虚与委蛇的欺骗。
为什么呢?为什么很简单的事情,彼此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把话都说清楚就是了;为什么要在这样肌肤相贴的温存之后,互相“各怀鬼胎”地说出这么多试探彼此的假话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说——大约就是那次她因为兖国公主一事,在宣室殿里昏迷了之后,她也逐渐对皇帝生起了这样的防备之心,总是十分抗拒让皇帝探查到她的内心、她的真实想法。
做了五年多的夫妻,在短短的两三个月里,她突然学会了对他伪装、对他欺瞒、对他撒谎。
在感到愧疚和伤怀的同时,媜珠又不觉想到,那么皇帝呢?
皇帝周奉疆他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欺骗她的?
熬了许久后,媜珠还是慢慢阖上了眼睛,沉入了好眠之中。
这一夜里,或许是窝在了皇帝热气充足的怀抱里睡得太过舒服,媜珠并没有再做什么迷茫的梦,反而是一夜安枕。
做了梦的人,是皇帝周奉疆自己。
或许是在这个深夜里,媜珠在他怀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素手划过他的胸膛,划过他胸前的某处陈年旧疤时,让他已经沉睡的头颅深处陡然勾起了某些往日的回忆。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触碰到媜珠时的样子。
想到了自己是如何从一个私娼营妓的儿子,走进了当时冀州侯周鼎的府宅里,碰到了周家最宝贝的那个小女孩。
想到了自己这辈子为什么非得到怀里的这个周媜珠不可,为什么自己坐拥天下之后,中原江南漠北雪域西境南诏的各色美人,底下的人挖空心思想要流水一样送到他眼前来,他却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一心只想守着媜珠一个人?
恐怕也和他那惨淡无光的前半生颇有关系。
*
皇帝今时今日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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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与名字,是在他被周鼎收养为养子之后,周鼎为他取的。
在成为周家养子之前,他其实并没有名字,他的父母也没有给他取过名字。
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见过他的生父,不知道他生父的名讳,不曾有过一家三口阖家团圆的时刻。
而且,从他渐渐有了自己的记忆开始,他的生母,便被迫从事着世人眼中最卑贱污浊的行当。
在他和他生母相处的那短短五六年的时光里,他都是在她的苛刻、厌恶与虐待之下长大的,从没有得到过她的半分喜爱。
有时,生母会被迫陪着踏入她房内那些男人喝酒,会在酒醉之后满足着那些男人的心愿,如泣如诉地低声说起她是如何从良家妇沦落到风尘女的故事。
而身量小小的他便会一声不吭地躲在门外,认真而安静地听着母亲所说的每一个字。他也记住母亲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
于是,随着时日渐长,随着他日渐变得聪敏早熟,他也渐渐从母亲的口中拼凑出了他曾经所拥有的这个家的面貌。
他大约就生于北地冀州附近的某个州郡,生父生母都是贫苦的农户出身,虽然是农户,但是手头连自己的土地田亩都没有,只能佃种着当地豪绅地主家的土地为生,家境十分贫寒。
那时乱世动荡,武人当道,四处募兵。为了给妻子更安稳的生活,他的父亲便受募为士卒,开始在军营中替某位武人节度使卖命。
不几年后,父亲战死在外,尸骨未归。那时他才刚几个月大,而守了寡的母亲倒是的确得到了那位节度使所给予的一笔不菲的抚恤银两。
本来,靠着父亲战死所换来的抚恤,至少也足够他们孤儿寡母的母子俩暂时过上几年吃饱穿暖的日子的,然而,母亲娘家的幼弟迟迟不能娶妻,他的外祖父母自然不可避免地垂涎上了女婿的抚恤银。
母亲心软,怎么也不能不管娘家父母幼弟的苦苦哀求,何况那时外祖父母他们嘴上说的十分好听呢。
他们说,这笔银钱虽然暂时“借”给他们一用,但是他们绝不亏待女儿,可以让女儿带着嗷嗷待哺的外孙回到娘家住,往后吃用都靠娘家的爹娘,也算是给女儿和外孙一个安身之所了。
于是母亲便选择取出了家中近乎所有的这笔积蓄,给她娘家的弟弟新盖了两间屋舍,娶来一位贤惠能干的媳妇。
不出所料的,她幼弟新婚两三个月后,新弟媳似乎看她带着孩子白吃白住赖在娘家十分不快,逐渐排挤着要撵她出去。
她娘家的爹妈只好又哄她说,如今新媳妇进门,还没替你弟弟生养过孩子,咱们姑且忍一忍她,否则恐她一气之下跑了,这可如何是好?待她把孩子生下,料她不能再跑了,我们就不必怕她,到时候再将你和外孙儿接回来住。
母亲无可奈何,只好空着手带着他离开了他的外祖家。
离开娘家又身无分文的母亲想要重回婆家,找婆家的公婆和叔伯们庇佑,但是她的婆家人见她把自家男人的抚恤都白白送给娘家的兄弟花了,对她也很不待见,也将她赶了出去。
那一年的天时又很不好,遭了一场蝗灾,北地州郡多是饿殍满地,母亲带着才八九个月的他,别说是沿街乞讨了,就是想要寻一份闲工赚两个家用钱,也无处去寻。
后来,母亲抱着他四处流浪,最终逃到了当时最为富庶的冀州城里。
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她只能做了那样的行当,开始麻木地出卖着自己的皮肉。
麻木得久了,对待自己的孩子,她也是充满怨气和不甘,对他极尽打骂,发泄怒火。
但周奉疆无法怪她,无法苛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