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章元年,秋九月庚申。
对于长安这座巍峨帝宫内的女主人媜珠来说,这应该是她才刚刚开始的皇后生涯中又一个十分平淡的秋日。
这天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晨时,皇帝在她的椒房殿内起身更衣,赴大朝会,而后一整天都在宣室殿中处理政务。
媜珠睡到更迟一些的时候才懒懒醒来,椒房殿里的嬷嬷们督促着她用了早膳。而后她召见了内司省内的一些女官和内监,一如既往平静地打理了一些宫务。
如果说唯一有什么和往日不同的话,那便是今日的巳时左右,穆王妃林氏携幼女入宫向皇后请安,她又在椒房殿内同穆王妃说了会话。
穆王妃是皇帝的弟弟穆王正妻,两个多月前刚刚又诞下一个女婴,媜珠见到这幼小的婴孩十分喜欢,便难得拉着穆王妃多坐了一会,抱了抱这个孩子,还取下自己身上的一只玉项圈赏赐给了她,当做提前赠给她的百日礼。
得了皇后赏赐,穆王妃携女千恩万谢地出宫去了。
午时,皇帝召媜珠去宣室殿陪他用了午膳。
下午后,媜珠回到椒房殿内小睡了一会,午睡醒来她便前往承圣殿内给太后赵氏请安,服侍婆母赵太后吃了药膳,在赵太后的殿内坐了一阵,陪太后解闷说话。
大魏立国之初,天子未置嫔御妃妾,只皇后一人,这偌大的帝宫里,除了帝后二人就只有赵太后这个主子了。
偏太后无他子,皇后未生育,宫里连个小孩子都没有,难免冷清了些,越发显得太后长日孤寂。
所以媜珠自然每日都要到婆母这里多待一会儿,这也是她身为皇后,替她的皇帝丈夫尽孝的意思。
这世上的年轻女子——尤其是嫁人之后不曾生育的女人,大多都是害怕面对婆母的,因为总免不了受一番婆母话里话外的挤兑和刁难。
然而身为皇后的媜珠,却并不害怕面对赵太后,甚至内心还很愿意亲近亲近这个婆母。
因为她也姓赵。她和赵太后同出一族,是赵太后的娘家侄女,皇帝名义上的表妹。
太后既是她的婆母,更是她的姑母,和她有着血脉之亲,哪来舍得刁难她呢?
这一日媜珠坐在承圣殿里,见赵太后神色恹恹,似乎是兴致并不高,心下细细揣摩了翻,不知怎的,想到上午时候穆王妃抱着女儿千疼百宠的,那般母女情深的模样,或许是心底某一处不知名的地方被偶然触动,她陡然开了口,提起了一个在世人记忆中已经死去了五年的女子:
“母亲,妾记得似乎还有小半个月就是兖国公主的祭辰了。这几日母亲都有些郁郁寡欢,是否是思念兖国公主的缘故?妾想着,不如趁着公主祭辰,请元象寺的那些僧人们进宫来,为兖国公主再做一场法事……”
兖国公主乃赵太后之女,更是赵太后唯一亲生的孩子,只不过在当今陛下登基前就薨逝了。陛下登基后遂追封了自己的妹妹为兖国公主。
媜珠曾听闻,在公主生前,赵太后极为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在当年失去女儿后,太后也因此消沉了许久。
“啪——”
听得皇后口中提起兖国公主,赵太后却是神色突变,手下一个不稳,将手中的茶盏直接摔碎到了地上,茶水飞溅,茶盏碎了一地。
因这时殿里并没有年轻的小宫娥们守着伺候,太后身边的嬷嬷福蓉立马上前捡起地上碎裂的瓷片,媜珠身边的嬷嬷佩芝也赶忙过去擦拭起了地上的茶水。
媜珠被赵太后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起身敛衽告罪,又亲自再去倒了盏茶来,素手托在掌中,小心翼翼地捧到赵太后跟前来。
赵太后仍旧端坐着,十指微颤,略显衰老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一种媜珠在当时很难理解的复杂神色。
在这一室令人尴尬的寂静中,赵太后微微垂下眼眸,轻声问:“皇后怎么好端端地提起了她了?”
太后这么问也不奇怪,因为兖国公主死了都五六年了,她和皇帝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这个女子,皇帝和太后态度如此,宫里宫外的其他人当然也都知趣地不敢多嘴。
当年在媜珠与还未称帝的周奉疆成婚后的第二年,媜珠偶然得知周奉疆有个去年刚刚死去的妹妹周三娘子后,她就提过要给这位妹妹的祭辰办一日的法事。
但那时周奉疆和赵太后看上去就都不怎么想提这事。
加之那会儿冀州军的战事胶着在南边的长沙郡一带,周奉疆军务繁重,媜珠也就不好为这样的事情再烦了丈夫和婆母。
回到自己的娘家赵家后,娘家的父母兄长也劝她说,那是个没出嫁偏偏病死在家里的女儿,恐怕世人多嫌晦气,既然周三娘子在世的母亲兄长都不想多管,那她这个新嫁来的嫂嫂又何必多张嘴呢。
于是此后的几年里,媜珠也就不再说这话了。
时隔五年,今日再度提起此事,也是因为见赵太后近来情绪不佳,媜珠又心想着,女儿好歹还是太后亲生的女儿,活着的时候疼得跟眼睛珠子似的,死了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在乎,不如提一嘴替兖国公主做场法事,也当讨赵太后欢心了。
谁料想又招了赵太后的一顿不喜欢。
媜珠不敢再多嘴,只低头认错:“母亲恕罪,是妾失言。是妾提起妹妹,又无故惹了母亲伤心不快,是妾之错。”
赵太后缓缓地摆了摆手,眸中已没有半分悲伤之色,只剩下点点寒凉冷意:“她既去了,活着的人再想念又有什么用!终究不能承欢膝下,与我尽孝。你若是有心么,早日替皇帝诞下龙嗣,有个实实在在的孙儿抱在我怀里,我倒也不用郁郁寡欢了。”
这话算是说的有些重了。
媜珠成婚后和赵太后的这五年多的婆媳相处中,倒是头一次听赵太后认认真真地和她说起这样的话。
她心里跳了跳,直怪自己今日是不是遭了什么晦气,怎的这样倒霉。
然而身为儿妇,面对婆母还是不敢有半分不满的,只能老老实实地颔首称是。
又略坐了片刻后,媜珠只觉得身上都被闷出了一层冷汗,便缓步行出承圣殿,坐上轿辇回了椒房殿里。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几乎就在赵皇后离开承圣殿的同时,方才陪侍在她身边的佩芝躬着身子和一个小宦官打了个眼色,低语了几句,而后那个小宦官便连连点头,一路向着皇帝所在的宣室殿快速走去。
*
等回到椒房殿内时,媜珠如往日一般仔细着人安排了晚膳,预备着等待她的皇帝丈夫回来与她一同用膳。
椒房殿小厨房里的宫婢按例又端来一碟新做的桂花糕,媜珠亲自捧着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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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内供奉的送子娘娘神像前,好一通虔诚地叩拜,祈求送子娘娘早日赐她一子,让她为丈夫诞下子嗣,为这个崭新的帝国皇室开枝散叶。
因为婚后多年无所出,祭拜送子娘娘,也渐渐已经变成了媜珠这么多年来每日必做的一件事了。
她做人妇、做皇后这么多年,日子过得单调得近乎一成不变,每天必做的三件事就是吃饭、侍寝、拜送子娘娘。
哪怕周奉疆并不在意这些,还劝她说一切顺其自然,不必强求,可是媜珠仍然坚持日日叩拜,希望心诚则灵。
她对这送子娘娘像也当真是万般孝敬,一年四季,时兴的瓜果点心,昂贵的香火灯油,从未断过。
今日因挨了赵太后的一顿埋怨,想起妯娌穆王妃生下的可爱婴孩,媜珠心中又有些委屈和落寞,跪在这送子娘娘像前的时间也就更长了些。
等她拜完送子娘娘回到寝殿内后,皇帝周奉疆果然已经从宣室殿回来,在殿内等着她了。
媜珠缓步从外头进来,远远瞥见隔着一层水晶珠帘,皇帝周奉疆着墨色龙纹襌衣常服,负手立在珠帘后的檀木膳桌前,身姿傲岸挺拔,一片肃然之气。
他面前似乎跪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宦者,是媜珠不常见过的奴才,所以她叫不出他的名字。那宦人战战兢兢正和皇帝回着话。
媜珠听不见宦人说什么,但是只看皇帝的背影,她就已经察觉到了皇帝的不悦。
她脚步顿了顿,还是朝内走了过去。
她隐约听见皇帝似乎低斥了一句:“给朕去查!去太后宫里查,去穆王府上查!”
那面对着媜珠而跪的宦人见她过来,连忙又叩首拜见皇后。
他倒是提醒了皇帝,皇后来了。
皇帝转身见媜珠身着珠服羽裙,如云鬓发琳琅珠翠地向他缓步逶迤而来,瞬间敛了面上的怒意,对她露出一个款款温柔的微笑,上前两步牵起她的手,与她一道在桌前坐下。
他只一个眼尾的余光扫过去,跪在地上的宦者连忙闭了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膝行着退了出去,没发出半分动静。
媜珠将一只素白的手搭在皇帝宽厚的手掌上,柔婉地浅笑:“陛下方才和那小宦人说什么呢?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皇帝似乎并不想多提,只随口说了一句没什么,便同媜珠用起了晚膳。
媜珠于是也没有多问。
饭毕,暮色已至,天黑昏黑,即是寝时。
宫婢和嬷嬷们簇拥着媜珠去沐浴更衣,卸下她满是钗环的发髻,为她换上一件绯色的深衣,将她送进寝殿床帐罗帷内。
片刻后,皇帝从外间进来,停驻在床榻边,撩起玉瓶色的帷幔,静静地打量着床帐内媜珠此刻正准备侍寝时的娇态。
她姿态温顺地跪坐在榻上,披散着夜雾一般浓密的鸦发,丝缎的寝衣缓缓地从她肩头滑落,露出一片雪艳细腻的肌肤,是最旖旎的艳景。
皇帝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看着媜珠的眼神越发幽深。
*
这也是媜珠数年以来度过的又一个习以为常了的夜晚。
等帐内的动静终于平息下来时,随侍在帝后身边的女彤史在内殿珠帘外提笔记下这一日皇帝的起居。
“——龙章元年,秋九月庚申,夜,帝幸皇后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