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星又要把他的那把手机塞给她。
苏明棠摆摆手。她说：“我不要，这是你外婆给你买的吧？”
“不是，是外公。”
苏明棠嘴角抽搐，圆回自己的话：“不管外公外婆，反正不是你的钱买的。你自己犯的错，你要自己承担责任。”
“那我赔你钱。”苏沉星话落，就拉开桌子抽屉翻找起来。
“我不要钱，你那钱也是你外公外婆——”
“不是！”苏沉星取出一个红色的硬壳纸信封，撅着嘴说，“是我自己挣的钱。”
苏明棠哑口无言了。
她接过信封，又厚又沉。翻转过来，另一面上印的是恢宏大气的三个字：“一等奖”。
苏明棠“哇哦”了一声，问：“什么一等奖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仿佛看见苏沉星头顶的金色小卷们纷纷支楞了起来。
苏沉星却耸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小比赛，省里的科技创新大赛。”
“哇哦。”苏明棠发自内心地赞叹，“你好厉害。”
苏沉星两侧嘴角很快速的上扬，又很快速地压了下来。他低下头去，从抽屉里一个又一个地往外拿信封，边拿边说：“我还拿过省里的小学生机器人编程大赛一等奖、全市小学生围棋比赛一等奖、全国的科技创新大赛三等奖，还有……”
苏明棠没打断他，而是听他报了十几个比赛名称，往桌上放了十几个红红的、厚厚的大信封。
她上小学时，做的最牛的事，是帮妈妈收苞谷、做饭。
“你是这个。”她竖起大拇指，“才小学生就能拿这么多奖，太牛了。”
苏沉星脸颊笑开花了，一瞬间，又像是被人莫名下了降头一样，花朵瞬间枯萎了。
他说：“也没那么厉害，没什么用的奖。”
苏明棠挑挑眉，心里有了计量。她说：“这些钱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是吧？”
“嗯。”苏沉星点头，“外公给我绑定了一张卡，让我买东西。”
又是外公。原主是不是也是这么被养废的？父母无节制的纵容只会导致对物质的过度追求，对规则的无所吊谓，对生活的索然无味。
苏明棠把手中那个信封放回桌上，说：“我不要你赔我对你没用的东西，你不会心疼的，所以也不会反悔你的举动有多过分。”
苏沉星抬起眼眸，紧绷地问：“那你要什么？”
苏明棠抬起手腕，亮了亮腕表，说：“要你的时间，帮我做事。”
“我的时间？帮你做什么事？”
“我赚钱的助理啊，帮我一起赚钱。我会按照市场价给你计算工资，前面的扣掉作为你赔我手机的费用，后面我就发你钱。”
“我不要！”苏沉星气呼呼地瞪她，“我是小孩，我不当童工！还有我明明有钱还你，你为什么不要？你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啊。”苏明棠摊手，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气场，但又分毫不让，“你那么多钱，又不缺钱，我才不要你用钱赔我。而且是你想道歉吧？你在求我欸，当然要听我的条件，让我接受你的道歉。不然你以为道歉是你胡乱塞个东西给我，我就会原谅你吗？”
苏沉星大叫：“那我不道歉了！”
苏明棠也火了，说：“不道就不道，那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她说完，转身就走。出门，搬洋酒下楼，上楼，再搬一箱下楼。
全程苏沉星的房门都紧紧闭着。
谁知道有没有在摄像头里偷看，哼。苏明棠暗自腹诽，上车，驶出别墅大院门。
别墅三楼，苏晚吟在窗户边，看苏明棠把酒搬上车，又开着跑车出了门，嘲讽地笑了。
她回头，朝坐在书桌前学AI英语课的傅梓说：“Cassian，你昨天真的看见苏明棠打沉星了？”
傅梓坐得四平八稳，端端正正的，说：“嗯，我本来要下楼吃早餐的，走到楼梯口听见声音，才走上去看见的。她打得可凶了，把苏沉星按在地上，好久都没松手。苏沉星哭得可丑了，又哭又叫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所以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呢，这句话你要记住了，看一个人，不要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昨天在妈面前讲得天花乱坠，还说要照顾苏沉星，晚上转头就打小孩，今天早上又搬酒出去喝……”
她一边啧声一边摇头，又拿手指戳了戳傅梓弓下来的后背让他挺回去，不忘再叮嘱一遍：“不能学苏明棠，也不能学苏沉星，知道吗？”
“知道。”傅梓拿着触控笔在平板上点，嘟囔道，“我以后可是要继承外公产业，要当董事长的！我才不会学他们俩的！”
苏晚吟欣慰地笑了，摸摸他的头：“是呢，当董事长要懂很多很多，所以你现在要好好学习。还有啊，你少和苏沉星说话，他那臭脾气……”
被评价秉性难移的苏明棠，把两箱洋酒搬进了二手回收店，卖了5000块。
老板说你二维码多少，我扫给你。
苏明棠尴尬地笑：“我要现金。”
老板脸色不太好看，说：“这年头卖包子的都是二维码转账了，你这5000块还要现金。”
“手机坏了，打不开了。”苏明棠从包里拿出那台叙利亚战损级别的坏手机，晃了晃。
老板翻了半天，连压箱底的五块、十块都翻出来了，又找隔壁店的换了点现金，终于凑了5000块拿给了她。
苏明棠笑，说：“谢谢了，顺便问下，旁边是不是有包子铺啊？我去吃个早饭。”
包子铺生意很好，门口排了一长溜的队。苏明棠排在队尾，前面是一对夫妻带了大小两个女儿，正在争执是咸豆花好吃还是甜豆花好吃，两个小女孩不分上下。
再往队伍前面望去，好多大手牵小手，父母一个或两个，带着孩子出来吃早饭。
苏明棠脑袋里忽然就闪过了苏沉星泪汪汪的蓝眼睛。
刚才怎么就发火了呢？这小孩也想了补救的办法，修手机、赔钱……
队伍排到她时，她说：“一荤一素两笼小笼包，再要一咸一甜两份豆花，两个茶叶蛋。带走。”
在二手手机店，苏明棠花了6500，买了台配置比较新、摄像头也比较好的苹果次新款。然后就开车回家。
把早餐提到四楼小厨房，她就去敲苏沉星的门。
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
苏沉星还板着脸，梗着脖子，一副不愿交流也不会合作的强硬态度。
苏明棠说：“没吃早饭吧？跟我去小厨房，我买了包子，豆花。”
苏沉星脸蛋忽然亮了，眨巴眨巴眼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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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买的？”
“你的和我的，我们一起吃。”
苏明棠把包子摆进盘里，碗筷勺都分好了，苏沉星才磨磨蹭蹭地走进来。
苏明棠问：“豆花吃甜的，还是咸的？”
岛台有点高，小孩爬上高脚椅时，只露出脑袋和脖子，像只刚刚出壳的鸟类。小雏鸟瞧了瞧两碗豆花，一碗铺了红豆和红糖水，另一碗铺了木耳黄花菜。
他拖过红豆那碗，却没说话。
苏明棠自然拿另一碗，分过去一个茶叶蛋，又指了指两个盘子，说：“这盘是肉包，这盘是菜包，自己选。”
苏沉星拿筷子，夹了一个肉包，往嘴巴里放。
还生气着呢。
苏明棠先吃饭，把肚子填饱，放下了碗筷，一边等苏沉星吃完，一边看直播软件的私信。
低头在打字时，她就看见苏沉星夹了个包子正在咬。等到和品牌方聊了几个来回，再抬起头，苏沉星筷子上的那个包子还有一大半。
这可是小笼包，不是大包子。
这小孩在故意磨蹭。但为什么磨蹭呢？苏明棠不知道。
她说：“我们需要好好聊聊，吃完了吗？”
苏沉星摇摇头，但咬下包子的那一口，还是小小的，没吃进去多少。
在害怕吗？苏明棠回想她小时候。
小时候的她，最怕就是妈妈板着脸把她叫过去的那一刻，不知道妈妈会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大人好像总是会吐出很多很严格、很严酷的话来。她经常很难搞懂，那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只会担心：我是不是又要挨批，又要受罚了？
或许，用点她曾经对下属的方式试试？
苏明棠说：“你一直记得我芒果过敏的事，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很感动。”
这句她没有作假。
苏沉星低下头，嘴巴还一鼓一鼓地咀嚼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苏明棠继续说：“我好像现在不会过敏了，昨天吃完，什么反应都没有，你可以不再担心了。”
苏沉星把嘴巴里的包子吞下，抬眼疑惑而委屈地问：“为什么现在不会过敏了？”
“因为我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也是才发现的，还没搞懂原因，无法向你解释。”苏明棠一边说，一边把茶叶蛋剥好，放在他的碗里，“明白了吗？”
苏沉星瘪瘪嘴，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苏明棠也无法解释更多了。她无法向这个世界的人说明，她原本并不属于这里。
“然后呢，你把我手机摔了，这一点我很生气。”苏明棠说着，看见苏沉星的瑟缩地又往后躲了躲，她放柔语调，“不过你愿意补救，想帮我修手机，还想赔我钱，我又很开心。”
“人怎么可以又生气又开心的……”小孩悄悄嘟囔。
“我可以，我现在又生气，又开心，又有点愧疚，因为我是大人，你已经做了很多努力，我对你有点太严格了。我想，你提两个合理的补偿我的方法，我选一个接受，摔我手机的事就翻篇了。如何？”
苏沉星撅着嘴，不吃饭，也不说话。
苏明棠很有耐心地等着。
一直等着。
等到小孩挠挠头，又搔搔耳后，在座椅上焦躁地磨来磨去，最终挤出一句话来：“你……你不会反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