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听了胡自皋这话,倒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不由得调侃道:“听胡大人的意思,烦了多少事儿,好容易见到咱家,就是为了认个爹?民间有个俗语‘汝不欠人者,人又不欠汝者。乌得子?盖生佳儿所以报我之缘,生顽儿所以取我之债。生者勿喜,死者勿悲也。’胡大人今日要认咱为父,咱就是不知胡大人是来报恩的,还是来讨债的?”
胡自皋依旧跪着,心内不由悚栗,感叹这内相大珰果然厉害,面上愈发诚惶诚恐道:“卑职不敢僭越,今日前来晋见贵人,主要是满足小的一点儿敬慕之情,并奉上一点儿薄仪,不成敬意。”说着将一个描金退光拜匣双手举过头顶。
冯保示意,那厢转出来一个家人,将拜匣带了下去。
冯邦宁在旁看不过眼,半寒酸道:“怎么?刚刚还说要认爹,这会子便自称卑职了?可见这心不诚啊!”
胡自皋堆着笑:“卑职恨不得如冯都督似的,天天能跟在贵人身边聆听教诲,俗语说:山高高不过太阳,人大大不过爹娘,若是冯公公不嫌卑职蠢笨,认作儿子,便是我的造化了,卑职简直求之不得!”
那厢家人端着茶盘进来给众人上了茶,到了冯保面前,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敲击餐盘三下,意思是拜匣有三万两银子。
冯保这时才略微露出好模样,端坐起来,也收起了调侃的态度,正经道:“胡大人在应天做盐使,想来是日进斗金,这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知胡大人还有什么难为之事需要咱家出面?”
胡自皋听话听音,便知道‘认干爹’这事儿没戏了,待要说事儿,偏偏无处入话,倒先红了脸,只得磕磕巴巴道:“卑职、卑职,卑职待要说得,又不好意思说得,按说头一回见您老人家,本不该开口,只是这回若是不说,就不知道以后小的还有没有这个运道再见真佛了。”
冯保摆摆手,瞧着他故作姿态,了然一笑:“胡大人但说无妨,原是你烧了香,就该求个庇佑,咱家这正头香主还是讲道理的。”
胡自皋略一沉吟,先行一大礼,便痛快开口道:“蒙公公不弃,卑职知道在您面前遮掩不过关公面前耍大刀,此次若是隐忍不说,到底终无结末,那我就照实说了,卑职想稍稍挪挪位置,不知贵人能否略略搭把手儿。”
“搭把手也分怎么个搭法,是唾手可得还是火中取栗,这还是要分剖明白的。想升官没问题,要升个什么样的官,得先说明白。”
“应天府出缺,两淮盐运使察考不过,眼见着要离任,卑职目前任盐运主事一职,升两淮盐运使,倒也十分便宜。”
冯保听罢此言,上下打量了胡自皋两三遍,冷笑道:“两淮盐运使是一等一的肥缺儿,非圣上重臣信臣不得,你倒真敢想。”
胡自皋磕了一个头道:“非是卑职大胆,而是卑职不过贵人手下的一条狗,自然是主人让咬哪里,卑职就去咬哪里,兼着给贵人看门护院,把着万贯家财。”
“唔,”冯保听出点儿意思来了,略沉吟片刻,并没有答言,这时有家人进来通报:“老爷,王安求见。”
冯保一听便笑,“那小子来就来吧,做什么张致?带他去花厅,先吃口安逸茶饭。”冯保吩咐过,又对胡自皋一笑:“咱家先说好,这头香烧了,有没有用还得看机缘,缘分不到,强求不得,到时你可别埋怨。”
胡自皋更加恭谨的磕了一个头,“贵人说哪里的话,今日得见尊面,便是卑职平生之一大快事,何敢埋怨?!”
话说胡自皋去后,冯保见了王安,了解到一些小皇帝的动向,自从圣上登基之后愈发神威难测了,读书、习武、作息都极为自律,那是一种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贵人身上绝不可能拥有的自我约束,冯保深感意外。倒是有一点儿,小皇帝对首辅还是极为信服的,这倒是令冯保安心不少,并暗暗决定,张居正的建议多少还是要听一下的,毕竟这个首辅简在帝心。
风定始知蝉在树,灯残方见月临窗。
大明一旬一日休沐,别人不上衙不当值,趁着难得休息日吟风弄月、醉酒访花。张首辅是没有什么休沐不休沐的,成摞的奏疏堆在案上,张居正一身绿罗褶儿,长腰才,脚下细结底陈桥鞋儿,清水布袜儿,乌鸦色头发竖着冠,不过家常装饰,并无累赘,愈发显得张生的庞儿,潘安的貌儿,在一份一份的批阅着奏疏,旁边伺候的人远远站着,放缓了呼吸,一声不闻。
“相爷!”屋外传来徐爵的呼唤,听声儿似乎有些慌乱,“大事不妙啊!”
“进来。”张居正将人叫进来,见对方蹀里蹀斜,很不成体统,心下暗忖,看这情景,不知新政又是哪一环里出了差错,千头万绪之下难免有疏漏之处,不由得揉了揉眉道:“什么事儿?休得惊慌。”
徐爵喘息未定便道:“相爷,大内传来的消息,听说冯大珰已将王大臣结案上报了。”
张居正点点头,并无反应,这事儿本不大,只要不牵扯戚继光,就与大局无碍,此时他还把持得住。徐爵见老爷无甚反应,便更加着急了,一路小跑而来本就气喘,一着急更加说不出话来:“相爷,你不知冯大珰说是谁人主谋?!”
张居正神色一讶,怎么说?若不是戚继光,是谁也无甚要紧。冯保再短智,正是青年,不知机变,总不会指认我张居正是幕后主谋吧!
徐爵苦着脸道:“相爷,是高阁老!冯大珰说是高阁老背后主谋此事。”
张居正一听此言,着了忙,‘啪’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果真大事不妙!这个冯保,凡事不拿强拿,不动强动,心眼儿比针还小,全无通盘之虑。张居正敏锐地感觉到:要起风了!自高拱去位之后,官场内外纷纷议论,言自己与冯保互相勾结,奸佞专权,陷玄翁于不立之地,如此风纪舆论将将平息,冯保又来挑动风云,忒不识人敬重!
“更衣!备轿!”
徐爵虽也着急,但还是被张居正的反应惊到了,“相爷,外头落雪了,况且今儿休沐,不若等明日入朝侯见?”
“不必,我立刻走。”张居正思虑迅疾,这事儿等不得,需要马上入宫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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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雪落得愈发急了,张居正走进会极门,沿着东边甬道穿会极殿、中级殿和建极殿,一路踏着乱琼碎玉而来,到了乾清殿门口已是白雪覆身,领路的牙牌太监进去禀报,旁边几个小黄门上来给张居正掸雪的掸雪、整衣的整衣,张居正道谢后接过棉布,略微收拾一下仪容。
管事牌子刚进去,须臾就听到一声软糯响亮的声音,这是小皇帝朱翊钧的话:“快请先生进来。”
张居正习惯性的整理一下官袍,擦拭过沾雪的长须,将棉布递给小黄门,然后才提起袍脚迈入乾清宫。一进屋子就发觉气氛凝重,当头坐着李太后,见张居正来了,慌忙擦拭眼泪,转身坐于帷幔之后,上首小皇帝担心地冲着李太后的方向,近身伺候的冯保脸上似乎尚有不忿之色,周围伺候的人虽多,却一声咳嗽也不闻。
张居正一瞥后将殿内情景尽收眼底,忙跪下行君臣大礼,朗声禀报道:“臣张居正叩皇上,叩见皇太后。”
小皇帝答:“先生请起,坐下说话。大伴,给先生拿个脚炉手炉来,外面忒大的风雪,先生一路行来可不冻坏了。”
一名小内侍给张居正搬来了凳子,张居正刚坐定,朱翊钧本想让他苏一会儿,外面冷风朔气地吹了一路,先暖暖再说话,没想到李太后倒是先泣道:“张先生可知?那个高拱怎么恁地狠心!先皇当年何等倚重于他,可他呢?先皇一去便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再说那日皇儿为了他来找哀家,再三再四地说尽了好话,念他衰暮之景,虽是勒令他致仕了,可也给足了光荣,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现在走便走了,居然还能勾结外人来刺王杀驾!可见人心不足,何等险恶?!”
冯保站在一旁,脸上同样忿气尚未息,眼底倒漾着得意之色,张居正一见便知这挑拨之言是下足了,待要说话,那厢小皇帝反安慰李太后:
“母后快别伤心了,到底是不是高阁老的主使还尚未定准呢!想那高先生远在新郑,操纵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人刺王杀驾?这也太过冒险了。那人与儿子打了个照面,看起来无甚奇伟之处?哪里就能让高阁老将全副身家托付于他?岂不谬矣!咱就是不相信高先生的人品,也要相信高先生的聪慧,他可是正经二甲考出来的进士,能蠢到如此地步?朕是不怎么相信的,想来是那王大臣见事不妙,胡乱攀咬。”
朱翊钧这话一出,满殿皆惊。冯保在一旁煞白了脸色,就有跼蹐之意,惊恐地瞥了一下眼前仅仅十岁的小皇帝,不由得倒退两步,忙按下慌乱,须臾便红胀了脸色,小皇帝意思高拱不是这等蠢人,那这等蠢人是谁?岂不是自己!这个事儿做得果然太糙了,若是要钉死高拱,必然要将事情圆满下去。
李太后却是将信将疑,小皇帝说得没错,从道理上讲,高拱的确没有太过于充分的理由来刺王杀驾,但是李太后毕竟深陷王府与后宫多年,这世上没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有时人心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身为太后,她不得不谨慎行事,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时李太后不由得将疑问眼光睇给张居正:“先生也知道了吧!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