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吃紧，萧钺安算好了日子在除夕前寄了信，言明近期没空写信回去。
放下笔，他仰头望着帐顶，脸上挂着细微的笑，最后一场硬仗过后就能回去了，也不知道弟弟妹妹现在在干什么。
他摸出一点点打磨的木梳，长舒一口气，手工不算好，这是做的最好的一个成品。金银珠宝妹妹从来都不缺，思来想去还是手工做点东西更有诚意。
他想了想，打算再进行最后一次细致打磨就将木梳寄回去。
“哥这回只寄回来了一封信。”萧玉烟说道。
林云舟凑过去看，“写的什么？”
萧玉烟边看边说道：“说快回来了，这段时日战事吃紧先不写信回来了。”
“那咱们还能寄吗？”
“应该可以吧，只是可能没有时间看，不过也不要紧，回来的路上哥可以慢慢看。”
捷报接连传入奉京，无不昭示着北漠将士即将大胜归来。
距离萧钺安上一封信已过去三月，终于又盼到了他的信。
“写的什么？”林云舟迫不及待地问道。
“别急，还没拆呢。”
萧玉烟拆了信眼睛一亮，“哥说他快回来了，让我们做好接他的准备。”
“可算是要回来了。”林云舟感叹道，“我去看看需要提前给他备点什么接风洗尘。”
今晨，阿昭正在给皇帝研墨，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大殿，皇帝听着他的传话，神色愈发凝重。
之后，奉京城似乎安静了很多，萧玉烟没再接到萧钺安的信，一转眼就入了秋。
林云舟百无聊赖地坐在大门边，“不是说要回来了，怎么这么久了也不写封信告诉咱们具体什么时间回。”
萧玉烟道：“许是已经在路上了，没必要再写一封信，没准明日就到城门口了。”
第二日她用过早膳后就在城门附近徘徊张望，人来人往的百姓都好奇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姑娘。
一连半月，她每日都在城门等着，刮风下雨也不例外，今日雨实在太大了，林云舟将人硬拖了回来。
铃兰摸了摸萧玉烟的额头，“有些烫，我开些药服下。天气愈发凉了，要多注意身体。”
萧玉烟苦着脸，“睡一觉就好了，就不必用药了。”
林云舟当然不会听她的，盯着她将药喝了。
——
皇帝放下折子，脸上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萧承瑾死了？！”
兵部尚书叹了口气，“说是萧将军莽进，他带着的近万将士也皆身陨沙场。”
“顾辞和顾清丞呢？没有去支援？”
“二位并未及时去支援，所幸那个刘……什么将军觉察不对，这才力挽狂澜将敌军击退。”
皇帝眉头紧锁，“刘？整日跟在萧钺安屁股后头那个？”
兵部尚书想了想，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朕倒是不知他有如此洞察力，顾家父子都没觉察出异样？”
兵部尚书摇了摇头，道：“臣觉这事诡异，若说那位刘将军及时觉察异样，萧钺安和他的精卫是何许人，即便误入敌军陷阱也是能支撑到有人来支援的，可偏偏一个活的都没有；若说不及时，他再晚去一刻大军绝无取胜可能。”
皇帝变了脸色，“没一个活的？这里面至少有五千精兵。”
兵部尚书叹了口气，“顾家父子去的太晚了，说是……”他面露不忍，“没捡回来多少人的完整尸身，萧钺安更是尸骨无存。”
皇帝眉头拧成了“川”字，一手按着太阳穴，“死人的消息先压下去，等列出名册从国库里拨银子给他们的家人。”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转身欲走，皇帝终究是面露不忍，道：“尤其是先瞒着烟儿，她日日都去城门等萧钺安回来，一时接受不了。”
去北漠的将士顺利返京，百姓们都涌在街边两侧欢呼恭贺他们凯旋归来，在马上的将士脸上却无半分喜色，但在城中欢乐的气氛中被压下，没有人察觉到异样。
“让一让，让一让。哥！”萧玉烟在人群中穿梭，一边钻过缝隙一边高声喊着萧钺安。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方，见领头的并非萧钺安，也不是顾家父子，又朝队伍后方看去，但人太多了，她担心错过萧钺安，冲人群又喊道：“哥，我们来接你了！”
林云舟也挤到了她身旁，道：“这么多人这样喊是听不出来在喊谁的，我来。”
他冲着人群喊道：“萧钺安！你人呢！”
队伍中有不少人看了他们兄妹一眼，又连忙错开视线。
依旧无人回应，萧玉烟干脆又朝队伍一旁挤去，林云舟拉都拉不及，“哎哎哎，你这样容易遭骂！对不住啊对不住，妹子不懂事。”
奇怪的是，一路看去竟是连个面熟的人都没有，“不对啊林云舟，主将似乎都不在，而且我怎么没有看到哥哥的部下？”
林云舟还在伸长脖子看着大部队，“不会吧，是不是咱们来晚了？”
萧玉烟一拍手，“我知道了！可能是分开回来的，说不定哥哥他们已经进宫了。”
林云舟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往不都是一起回来的，这回怎么还分批次回？那怎么办，要在家里等萧钺安回来吗？”
她摇摇头，“不要，我等不及，我进宫去找他。”说着提着裙摆朝皇宫去了。
“等等我！”
萧玉烟常出入皇宫，宫里的侍卫没有不认识她的，她路过侍卫没有丝毫停顿地朝宫里跑，岂料这回竟是被拦下了。
她眯了眯眼看向拦住她的人，“什么意思，连我都不认得？”
侍卫歉意地笑笑，“郡主见谅，今日皇上有要事，不见人。”
“我又不是来找皇上的。”
侍卫依旧没有放人的意思，“今日宫里忙，郡主改日再来吧。”
她看了眼站在身后的林云舟，林云舟会意直接往里冲，侍卫们冲向前一把抓住了他，萧玉烟趁机跑了进去。
侍卫在后面慌张大喊：“郡主！您不能进去！”
她偏要进去，皇帝有什么事关他们兄妹团聚何事？
萧玉烟根本不理会，直奔大殿。
殿外的宫人无不诧异地看着她，又不敢与她对视。
自己素来待人温和，宫人从未这般回避过自己，她松开裙摆，从疾跑改为缓慢步行。
不知怎的，突然心慌得厉害。
应当是快要见到萧钺安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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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动的缘故吧。她想。
顾辞跪地请罪，“此事皆因微臣疏忽，臣愿以死谢罪！”
顾清丞手上拿着一个沾血的兜鍪，因为过于用力而骨节泛白，他的面上毫无血色。
皇帝还未说话，他看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刘也，一字一句地说道：“并非如此。萧钺安之所以带人突进，顾家军之所以没有及时支援，皆因有小人假传军令，还请皇上严查！”
刘也浑身一震，末了笑道：“顾小将军也不必因怕担责而胡乱攀咬人，若是实在害怕，我担下这罪责便是。”
顾清丞伸出手指向他，面露憎恨，“你不要脸……”忽而偏见一抹藕粉色的衣裙摆角，余下的话被硬生生止住，“烟儿……”
刘也一愣，转身回头看去，果然见打扮得鲜艳夺目的萧玉烟正站在后面。
宫人在萧玉烟身后伏地请罪，皇帝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
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率先开口打破这死寂，萧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萧玉烟一眼就看到顾清丞怀中的兜鍪，是萧钺安的。
可是为什么沾着血呢？哥哥素来爱惜，只要下了战场一定会把它擦得干干净净，这回为什么没有擦净呢？
她呆滞地看向殿里的人，一圈又一圈。
人呢？
“我哥呢？”
她的声音很轻，殿里的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清丞的喉结上下滚动，红着眼圈将手中的东西微微抬起，声音嘶哑，“只找回了这个，对不起。”
萧玉烟朝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不可能，他几个月前还写信说快要回来了，要我接他……”
“我来接他了，他人呢？”
她倔强地看着大殿中的人，想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顾清丞别过脸，因为强忍泪水肩膀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没有人答话。
皇帝叹了口气，“烟儿……”
萧玉烟突然开口道：“皇祖父，我要去北漠，我要去找萧钺安。他说等战事结束带我看北漠的月亮，定是还在那里等着我过去。”
她转身就走。
殿里的人终于觉察到她不对劲了，润王紧走几步上前去拉住她，刘也也上前想要去扶被顾清丞狠狠撞开。
他走到萧玉烟身侧，道：“我先带你回将军府好不好？”
她崩溃喊道：“什么将军府？没有将军哪里来的将军府？！”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接连落下，她双手接过顾清丞一直抱在怀里的兜鍪，手指按在那斑斑血迹上。
哥哥得多疼啊。
“报——”
有宫人不等通传就闯了进来，见到哭成泪人的萧玉烟吞了口唾沫不知该不该开口。
皇帝直觉不是好事，想让他先退下。
辰王抢话道：“还不快禀。”
“回、回皇上，金陵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他再次看了一眼萧玉烟，吞吞吐吐，“说是启王殿下带王妃回京途中遇山匪报复，一行人皆……”
宫人心一横，伏地将话说完，“一行人皆遇害！”
萧玉烟忽觉喉中一股腥甜，未及抬手掩盖，涌出一口鲜血覆在了萧钺安的血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