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棠若的脸白得吓人，祝擎你再快点！】
【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不能再耽误了！】
【车就在前面，快快快！】
杨鸿刚下车，就看到祝擎抱着一个人出来，那人浑身湿透，只露出半张苍白的侧脸，像是被打湿的花瓣。
“棠若她……”
话音未落，祝擎撞开他坐上出租车。
狭小的空间内，棠若暖和了些。她微微睁开眼，看到祝擎紧绷的下颚。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杂物房。
她想笑，却一开口就不住地咳嗽。
“祝擎，你……生气了？”
祝擎没回应，只是让司机大哥开快点。
果然是生气了……她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祝擎的情绪比天气还难猜，
但他温热的胸膛和快速的心跳就在耳边，压抑很久的液体终于落了下来。
“你先别生气……我有话跟你说，我感觉这次有点不好……”
她控制不住哽咽，为了不丢人把脸埋进他的胸口，用力揪住他的领子，
“如果、如果我真的醒不过来，拿着我的挎包，里面有留给你们的东西……”
眼前变得昏暗，视线的最后一秒，是祝擎骤然垂下的目光。
————
棠若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家里，是小时候的家。透过木窗能看到村口凑在一起玩耍的孩童，几个人扔口袋，直到将口袋扔到她家的窗下。
小孩子们跑过来捡，一抬头看到她苍白的脸瞬间惊叫一声跑开了。
身后传来母亲的怒骂和父亲的安慰声，棠若慢慢地眨着眼，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习惯了的嫌弃此时却无比胸闷。
好像不该是这样的，她不是被人嫌弃的，有人一直陪着她的，那个人从小到大一直在她身边，此时更应该陪在她身侧。
然而一转头，却什么都没有。
好像，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一个人一样……巨大的恐慌让棠若呼吸不上来，她感觉指尖一凉，以为是自己的眼泪，然而一抬手，却发现是一滴血。
棠若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惨白屋顶，然后一转头，看到熟悉的人脸。
“……是你？”
“怎么，没看到想看的人很失望？”马涛冷着脸说。
棠若：“……”
她想坐起来，马涛赶紧压下她，“你不要乱动了，医生说先天性心脏病就需要多休息。”
说到她的病，他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
“我本来想一直瞒着的，如果不是突然下雨，可能也不会出意外。”
马涛突然看向她，“我一直以为你是在装病，没想到你是真的……你为什么不说？还闷不吭声的干那么多的活，你想暴露后让我们后悔吗？还是觉得自己是志愿部里最认真的人？”
棠若没说话，马涛反而更焦躁起来：“又是这种表情，你什么都不说，好像你懒得计较一样，你知道些……”
棠若摇头：“你别怕，因为身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会在社团里待多久。其实……我之前听到过你和父母打的电话，知道你在学业上有压力，所以想在部长毕业之前留下好印象，你想当部长吗？”
马涛一愣，接着眼圈红了：“你什么都知道……别表现得大公无私，就像是你不想当吗？你问问他们谁不想当。什么为社会奉献，什么锻炼自己，都是狗屁！”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冷笑：“杨鸿、李慧，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都在忙着毕业前的交际，忙着将组员的努力变成自己的履历。但如果和他们处得好，就能加学分，还能在毕业之后有个好前程……”
他看向棠若：“你这种吃饭都花四位数的学生哪里懂得这些。我想起来了，那天就是祝擎将你藏起来了，你真是好脾气，听到我那么说你也不会告状。我只是怕，怕杨鸿看见你，看见一个毫无私心的新生……”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变成微微颤抖的：“对不起。”
棠若看着他低下的头颅，抿了一下嘴唇。
“我去叫医生。”马涛抹了一下眼睛走向门外。
“马涛。”棠若微微坐起来，叫住他：“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只是想通过努力拉近与你们的差距。我永远记得在面试的时候，杨鸿问你志愿部的工作大多没有学分，还又脏又累，问你能不能接受，你说……这样才能体现奉献的意义。”
马涛一怔，沉默地开门。一抬头，对上一双幽深的眼。
不知道这个怪物听了多久，他打了个寒颤，慌乱走了。
祝擎和医生一起走进去，待医生检察过后，他将买来的粥重重放在床头柜。
“我一醒来都没看到你。”棠若绷着脸说，然后偷瞄他的脸色有些不好，于是故意喘了两口气：
“你买了什么吃的，我饿了。”
祝擎打开饭盒，舀了一口粥，棠若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后问：“对了，你告诉我爸妈了没？”
“告诉了，你昏迷了两个小时，他们就快到了。”
“咳！”
棠若差点被呛到，“你怎么告诉他们了啊，完了完了，这次他们肯定要在这里驻扎了……”
“还知道怕？”祝擎勾起嘴角，“抱狗的时候以为自己是超级赛亚人，这个时候倒怕起地球人了。”
“这个不一样……”棠若抬眼。“你……还在生气吗？”
祝擎没说话。
【这次肯定生气了吧。】
【能不生气吗？一转眼就倒下了，谁能受得了？】
【任务对象要是死了，确实受不了。】
【我觉得祝擎好像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棠若揪着被褥：“其实这只是意外，不过还好有你。幸好你来找我我才没事。下次我会注意的。”
说完，祝擎还是没说话。好像和第一次……不，是和她迟到那日的他一样，但微微有些不同。
“你真的生气了？”棠若低下头，“我让你担心了，可是……你能不能不对我生气？”
哪有这么劝人的，祝擎微皱了一下眉，然后突然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抬头，看到对方微耸着肩膀，眼泪洇湿了被褥。
“怎么……”
“你第一次、对、对我发这么大的火，我为什么不能哭？”棠若哽咽地看着他。
“……”他到底说什么了？眉头皱着，本来握着饭盒的手盖在她的脸上，生疏地一抹。
“我没生气。”
“真、真的？”
“真的。”
棠若的脸颊被磨得发红，她抿嘴一笑，“那以后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不能对我生气，直接和我说好不好？”
祝擎被气笑：“看来你知道自己的性格，还没做什么就要上免死金牌了。”
棠若笑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
“对了，我包包里的那张纸……你看没看？”
祝擎挑眉：“什么纸？”
棠若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你把包包给我，我要打电话。”
祝擎道：“手机就在床头柜里，你的包我放在外面的柜子了，我去取。”
祝擎走向门外，棠若找出手机，还好手机没进水。
这次多亏了祝擎，话说回来，祝擎怎么那么巧就来找她，是就在附近吗？
这时，病房里的电视无声地变换画面：在热心市民的帮助下，隐藏多日的逃犯在红星街附近被逮捕……
棠若一愣，流浪动物基地不就在红星街吗？她打开手机，突然发现跳出几十条未接来电，全是祝擎打来的。
祝擎来到门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这张纸他见过，在天水市场的时候掉在地上过，当时弹幕以为这是写给杨鸿的情书，其实这是一封……遗书。
看折痕已经写了很久，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让父母不要伤心，多谢他们这么多年的关怀，她活得很开心，无论以什么方式离开都不会留有遗憾。
而在信纸的下方，又多了几句话：
“不知为什么忘了提到小擎哥，谢谢小擎哥这么多年的陪伴，我剩下的所有钱财都留给小擎哥，虽然不多，但希望小擎哥能多多吃饭，永远开心、幸福快乐。”
纸张上的指尖渐渐用力，他沉默了下去。
棠若请了几天假，棠父棠母来了果然是一顿哭天抢地，一会说要向团里要说法，一会要在这里买房子24小时看着她。
棠若被吓得心脏快要爆炸，还是祝擎表示会更加小心保护她，两人才安心。
这两天社团里的人也来过，但因为她需要静养，都被祝擎挡下了。只除了一个人，李慧。
“这几天校里的处罚下来了，杨鸿因为照顾不当，安排不公，被导员批评了一顿，他也因为自责卸任了部长一职。”
李慧说。
棠若没说话。
李慧叹口气，“其实我也有错，我一直知道他不怎么对社团上心，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加入社团，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当初谁又不是新人呢？”
棠若道：“我总觉得，还是有人不会变的。”
李慧一愣，接着注视着棠若的眼睛：“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和你亲近吗？不是因为你的身体，也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怕。毕竟在一片‘虚假中’认真，再‘真’也会变成‘假’。”
棠若张了张嘴：“我有时候也会认为周围都是假的，但只要做对的事就好了。”
李慧一笑：“那你还要留在志愿部吗？”
棠若想了想，点头：“不知道还能留多久，但我会留到不会拖后腿的那一天。”
李慧走后，祝擎走了进来，眼尾眯着，似是夹着嘲冷。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啦。”棠若吃着祝擎新买的水果：“你想让我离那些人远一点，最好像电影主角那样快意恩仇、一网打尽吗？”
“你倒是清楚。”
棠若一笑，“你知道我不能的，我知道人是很复杂的。人就像是黑白混合的水，有黑、有白，有灰。你看到黑，我看到灰和白，如果我每天想着负面的情绪，我会很累的，现在不也很好吗？”
祝擎冷笑一声，想说什么，然而看到棠若的笑意，顿时沉默。
算了，她开心就好。
祝擎出去洗水果，棠若看着超大的车厘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爸妈来之前，都是祝擎交的住院费，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钱？
正好护士让祝擎去结算，棠若偷瞄一眼，看到了他的身份证，还有……一张新的银行卡。
想到他之前的夜不归宿，棠若有些紧张，祝擎有问题！
棠父棠母离开的那天是个晴天，祝擎在远处拎着行李，棠母把棠若拉到一边：“若若啊，小擎瞅着太瘦了，你有没有好好请人家吃饭啊！”
“有！有！”棠若连连保证，她就怕少请一顿祝擎就出去抢劫了！
“人家个子在那里呢，瘦点也正常的。”棠父说，然后咳了两声：“你现在是大学生了，有些事我们也不会管着你了，你自己得多上心。这么长时间我们都没听到半点消息，你要是实在没时间，那眼前不是……有一个吗？”
棠若还不明白，直到看到老父亲挤眉弄眼看向祝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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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明白过来。
她的脸颊爆红：“没有没有！爸，我一直把祝擎当哥哥！”
棠父恨铁不成钢：“傻孩子，懒兔子不吃窝边草就会饿死的知不知道！你主动点，下次我们见面我和你妈想听到好消息，知道不？”
棠若无奈：“爸……”
“怎么了？”送走两人，祝擎问。
棠若一看他的脸颊就发热，“没事，我爸让我多、多请你吃饭。”
“是么。”祝擎一笑，“那么紧张，我还以为让你把全部身家都给我。”
“哪有……”
————
日子似乎恢复平静，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祝擎生日那天。
她特意空出一天，拉着祝擎将商场逛了个遍。
说是逛街，但她一步三歇，到了晚上才抱着祝擎抓的一大堆娃娃准备填饱肚子。
路过电影院的时候，凶神恶煞的海报吓了她一跳，祝擎将她拉到一边，她却一步三回头。
“想看？”
棠若摇头，“算了，从小到大我就没看完恐怖片的片头，万一我要是死在里面，老板肯定哭死。”
听她毫不避讳地提到“死”，祝擎的眉头一皱。
“没事啦，快走快走，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她拉着祝擎，两人到了包厢。菜刚上来，屋内的灯光一暗，祝擎瞬间站起，然而一束光亮从桌上升起。
棠若的脸在蜡烛后面闪烁着，她的耳尖有些发红：“时间太匆忙，我只准备了这些，祝擎，祝你生日快乐……”
祝擎沉默地伫立，指尖却在桌面按紧。
她从身后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祝擎顿了一下才接住。
一打开，里面有一个最新款的手机。
“这个是生日礼物，你可不能推辞了！”
她赶紧说。
除了手机，还有一个小册子，他打开，上面写着：
《祝擎观察手册》
第一条：祝擎不喜欢吃甜喜欢吃辣。
第二条：祝擎笑着并不是真的开心。
第三条：祝擎看起来什么都吃但最喜欢吃肉，不喜欢白萝卜。
第四条……
“因为我最近的记忆力很不好，把很多你的事都忘了。”棠若苦恼地皱起眉：“为了防止有一天我把你都忘了，所以我都记了下来，你要是觉得有的不对，可以修改。”
祝擎看着她，没说话。
棠若慌了，“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感觉总是观察人确实不好……”
“你是狗仔队吗？”祝擎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有点沙哑。
棠若撇撇嘴，将蛋糕抬起来：“对，我就是为了追你这个大明星，快吹蜡烛许愿吧。”
烛光下，她笑意盈盈，像是蹁跹在火上的蝴蝶。
【……】
【……】
【……】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和祝擎一起沉默了。好像有无数复杂的情绪，或是在未来的冰冷，或是在厮杀中的血腥，都在此刻化作触手可及的暖意。
祝擎吹了蜡烛，抬起手伸向棠若的脸颊，最后只落到她的额头。
“傻子……”
————
棠若又恢复了匆忙的日子，不同的是，日子变得充满希望。
祝擎不再夜不归宿，她的寝室关系也有了缓和。
是很大的缓和。
和祝擎过完生日回去的那天，正好碰到方晓欣在看电影，还是恐怖电影。
棠若看了一眼就赶紧转了过去。
“你看吗？”
方晓欣问她。
棠若刚想摇头，方晓欣就道：“我开的无声，我也不敢看，你陪我看吧。”
“可是画面也有点……”
方晓欣一笑：“我敢看画面，要是有鬼了我捂住你的眼睛，等它走了我再叫你行不行？”
棠若激动而又紧张地凑了过去。然后磕磕绊绊地看完了一部恐怖片。
她从来都不知道恐怖片可以这么看，而在那天之后，她和方晓欣的关系骤然变得亲密起来。
女孩子的友谊很奇怪，可以是一部电影，也可以是一本小说，她们两个人就像是打开了话茬子，天南海北聊个不停。
而且别看方晓欣是个宅女，但对情感问题特别精通，看电视剧的时候一句吐槽能让棠若乐半天。
虽然有时候会迷糊，感觉一时冷一时热，但两人的关系一直稳步上升。
这天，棠若和其他班上公开课，她和方晓欣坐在后面。
因为下午还要去敬老院，祝擎说要送她。
只是坐出租有什么好送的，棠若撇了一下嘴，还是好心情地笑了笑。
“听说了么，这节课的老师中途换了，之前的那个老师被调走了，新来的老师很年轻。”
方晓欣突然凑过来小声说。
棠若没回头，“哦。”
今天的方晓欣比昨天的八卦，推了一下棠若，“学校论坛都传开了，听说这个老师特别帅，是杨鸿学长的高、高、高、高配版，你不感兴趣？”
棠若无奈地道：“听到了……”
上课铃一响，方晓欣突然坐直了身体，然后棠若听到大部分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清润的声音在点名，棠若有些困顿，直到被点到名字，她猛地站起。
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讲台上的人抬眼，戴着玉戒的葱白食指停在了“棠若”两个字上。
耳边传来冰冷的声音：
“检测到好感度大幅提升，现在的好感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