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擎扔完横幅就走了。
活动室内一时安静。
棠若抱着横幅，想了想缓缓放下。
“部长，横幅在这里，没有事的话我想回去休息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拍视频吗？”李慧下意识地问。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参加也可以的。”她笑了笑，和众人摆了一下手走出活动室。
李慧一愣，看向杨鸿。杨鸿推了一下眼镜，沉着脸没有说话。
棠若一瘸一拐走出教学楼。她的脚本来不怎么疼的，只是走了一上午被压下的酸胀涌了上来。
她踮脚去看，却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祝擎怎么走得这么快，棠若下意识地拿出手机，但想到刚才祝擎在车上的古里古怪，她又放下了。
他都那么生气了，她为什么要主动找他？可是刚才他也主动找她了，还帮她带东西……
她撇着嘴巴向前走，突然额头一痛。
她没有抬头，哼了哼：“你不是说要吃鲍鱼龙虾吗？回学校做什么？”
祝擎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起来：“鲍鱼龙虾哪有你们社团的横幅贵，我要是不送来你再在微信里烦我怎么办？”
棠若下意识地想说他又不看自己的信息，但突然想到他刚才在社团里点开的语音，又控制不住地扬嘴角。
好了，她的气消了一点点了。
“那你还出去吗？”
祝擎“啧”了一声，“午饭的时间早就过了，我还能吃什么？”
“……”棠若捏着挎包，“这附近没有鲍鱼龙虾，土豆盖饭你吃不吃？”
————
两个人进了食堂，棠若想到他大半天没吃饭，所以几乎将食堂的菜点了个遍。
她只点了一份面，还是煮得软烂，几乎看不出汤和面的……面。
她把芹菜挑出来，说：“吃吧吃吧，我知道你都能吃下去。”
祝擎笑了一声，突然问：“刚才我在你社团成员面前出现了，你怎么不在乎他们误会了？”
棠若差点又被呛咳出声，她低着头将面条搅成糊糊，“你那么凶……怎么可能像我男朋友。”
祝擎挑了一下眉梢。
【什么意思，她喜欢不凶的？】
【我感觉她话里有话啊。】
【嘘，别说话祝擎要找出真相了！】
“所以……你还是很在意他们的看法吗？即便累得呼吸困难，即便被误会偷懒，也要瞒住自己的病情？”
“我不是……”棠若下意识地抬头，但对上祝擎幽深的眸子，她的唇瓣张了张。
“我……我进志愿部存了私心。”许是觉得对面是可以信任的人，她放松地垂下眼帘，“如果不多做任务的话，总感觉……会差他们很多。”
【私心？什么私心？】
【你们怎么这么瞎啊，刚才在志愿部里，棠若的眼睛一直偷偷往那个部长身上飘，她到底为什么来志愿部还不知道吗？】
【嘶……你是说，她喜欢那个杨鸿？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虚伪的小白脸，有什么可喜欢的？】
【你们没看见棠若挎包里的东西吗，礼物盒子、一张疑似情书的纸，还有地上的小蛋糕，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啊！】
【卧槽！前面的姓狄吗？这个副本难度这么高，不会是因为棠若心有所属吧……】
祝擎向后一靠，双手盘胸，“所以拉着我也要‘无私奉献’？你真的看不出你们志愿部的不对劲吗？”
仅仅两天，他就看到她被排挤被刁难，如果放在他的身上……
祝擎的瞳孔虚无了一瞬，像是夜色被血色取代。不只是他，只要被他带过的组员，就不会给那些人第二次开口的机会。
棠若怔了一下，她欲言又止，最后左看右看，慢慢凑过去：“祝擎，你这么在乎志愿部，是吃醋了吗？”
她的呼吸吐在他的脸上，一瞬间祝擎眼里的浓雾消散得干干净净，只映出了棠若浅淡的眉眼。
【？？？！！】
【卧槽这是在干什么？】
【靠得好近，棠若的眼睛这么大的吗？】
【前面的你怎么叛变了，你谁的粉丝啊？！】
祝擎没眨眼，只是慢慢把棠若推开：“我鲍鱼龙虾都没有吃到，怎么会吃醋？”
棠若捂着额头，小声道：“你承认也没关系啊，我知道最近忙着社团的事没有顾及到你，就连和你的约定也差点忘了。以后我会多陪陪你的。”
祝擎失笑，他摇头，“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棠若哼了哼，想放回盘子，突然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她，她扫了一遍只看到零星的人影，只好当做幻觉。
出了食堂，祝擎陪着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脚腕，没什么事才让她回去。
回到宿舍，还是只剩方晓欣一个人，对方看着电脑，慢慢地将蛋糕送入口中。
“回来了？”
棠若点点头，道：“今天下雨了，可惜我没带伞，还好回来的时候坐上了出租车。”
方晓欣伸了个懒腰，“最近天气不好，你在外可要注意安全。”
“……哦。”
棠若恍神了一瞬，又接到了父母的电话。电话里她按例汇报了今天的身体情况，当然又隐藏了自己去医院的事，然后低了一下头，小声地问：
“妈，祝擎的生日你还记不记得啊？”
棠母在那边一愣：“小擎的生日……哎呦，我还真不记得了，他不是和你没差多久吗？”
是啊，明明没差多久，怎么她就忘了呢？
放下手机，棠若苦恼地捧着脸，似乎从昨天开始，她就察觉到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总是莫名其妙忘了很多事。
她垂下长睫，看着窗外树下提前掉落的落叶，微微叹口气。
也许生命总是会经历这个过程，在结束之前零落只是一种预兆罢了。
校庆如期举行，棠若很怕震得心脏生疼的音响，于是提前和导员申请留在了宿舍。此时操场只有寥寥几个黑影，文体楼里传出轰隆隆的声响，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寝室，想了想还是走到了凉亭下。
手机屏幕将她的脸照得有些冰凉，微信群里开始疯狂抛校庆照片，有人看棠若不说话，于是问了她一句。
棠若撑着脸颊，耐心地回复了。
这几天志愿部的同学有些不一样了，虽然没有表现出夸张的热情，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她视而不见。马涛更是从那天起一言不发，而杨鸿部长……
棠若眨了一下眼，群里杨鸿发送微笑，让所有人享受校庆。杨部长依然像以前那样温柔有礼。
……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棠若想，只是觉得无论是关心还是热闹都和她只隔着一层。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反正只有她一个……
指尖一顿，她察觉到自己又在犯傻了，下意识地点开祝擎的头像。
他现在应该在校庆会场吧，就算收到了也听不见。而且以他的性格就算收到了可能也不会回复。
但夜风吹过，棠若缩了一下脖子。
烦他一次又怎么样，反正他也不会理她。
她刚发送过去一个小猫表情包，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
“叮咚。”
棠若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踏着月色走到凉亭下，像是披着银霜的山鬼。
“之前看到我背影就能认出来，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祝擎问她。
棠若把自己的软垫让出一个角：“只是没想到你会冒着被扣平时分的风险出来，校庆很无聊吗？”
“还可以。”祝擎坐在旁边，勾了一下嘴角：“如果是送学分，可以勉强看十分钟。”
“……”棠若笑出声，她捧着脸颊侧看他：“我上大学以前从来没想过大学生活是这样，除了更多的自由外，还有数不过来的新生会要开。你呢，上大学之前有什么预想？我还从没听你说过呢。”
祝擎愣了一下，神情隐藏在黑暗里。
在大学之前、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的第三天，他死在了自家的堂屋里。
预想，只有一片空白。
“祝擎？”
祝擎勾了一下嘴角：“预想你到了大学能倒拔垂杨柳、拳打镇关西。”
“……我又不上梁山。”棠若皱了一下鼻子，“不过现在就很好啊，一想到我的身边没有一个好朋友我就觉得很心酸，但是你到大学都在陪着我，我很知足了。”
祝擎看着她的眼睛，弯起的嘴角缓缓抿平。
远处有小情侣从会场偷溜出来，发出细碎的声响，祝擎向石柱一倚：“那我可就麻烦了。”
棠若抿着唇笑，然后看他勾着嘴角，眯着眼享受晚风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
“祝擎，能不能让我靠一靠？”
“？”
“我有点冷，你手臂让我靠一下好不好？”
祝擎拧着眉看她：“如果你现在颐指气使的样子能用在志愿部的人身上，就算你高位截瘫，他们也不会把你赶出去。”
棠若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双标，理直气壮地哼了哼。
【这哪里是“得寸进尺”啊，还是重色轻友、欺软怕硬啊！】
【“软”？祝擎哪里软了？】
【我靠前面的悠着点，我不想黑屏！】
祝擎没动，棠若就当他默认，她小心地把脑袋贴在他的手臂上，嗅着熟悉的气息，轻声说：
“有竹马在真好。”
远处歌声传来，在祝擎的视角里，弹幕和他一起看到棠若毛绒绒的发顶，本来疯狂的弹幕罕见地慢了下来。
【现在在干什么？不去找世界的bug了吗？】
【祝擎找了几天都没找到，还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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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安心攻略棠若吧。】
【棠若生气了好感度也没掉，反而涨到15了，有什么值得攻略的……】
【好煞风景啊，祝擎都不说话了你们就不会好好享受这一刻吗？】
接下来几天，棠若继续自己的投喂大业。只是想到以后要出的款项，她算了算余额，有些苦恼地叹口气。
爸妈的娇惯让她在花钱上大手大脚，因此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不剩多少了。
她不好意思再向爸妈要钱，只好想办法节省。连一起去养老院做活动都尽量坐公交。
“这次没我跟着，你自己克服了？”
一次吃饭，祝擎问她。
棠若摇头，道：“没克服，但我的钱包服了……”
回过神，她马上道：“我在努力克服，毕竟我不能总依赖你啊。”
祝擎眯着眼，没说话。
这阵子除了钱的事，她还惦记着一件事，祝擎的生日。
她翻遍了所有记忆，也找不到半点印象，就连父母都不知道，更不能问祝擎本人。
如果问别人的话更不可能，她和祝擎身边的人都不熟，还不如自己的舍友……
等一下，舍友……
周日下午，她蹲在男生宿舍下面等人，她见过两次祝擎的舍友，但不能保证自己能认出来。
正踮着脚搜寻时，肩膀被一拍，棠若下意识地回头。
“同学，找睡神啊？你们刚才不是一起出去吃饭了吗？”
棠若一愣，看着有些面熟的两个人，“你们是祝擎的室友？怎么认识我？”
带着笑纹的男子“呵”了一声：“要是有谁给我一日三餐地送饭请客，想印象浅都难。”
棠若捏着挎包，“……我不找祝擎，我找你们。”
“？”
来到拐角，棠若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两个人一愣，然后道：“这我们倒是没注意，开学这么久睡神只是一味睡觉，最近才总出去，也没和我们聊起生日的事。”
睡神……原来祝擎之前一直在寝室睡觉的吗？可是他看起来也不困的样子。
“那麻烦你们帮我多留意一下，我、我不小心把他的生日忘了。”
“这有什么的，随口一问呗。就是你告诉祝擎一声，这几天晚上早点回来，被宿管大爷抓到了我们可不帮他圆过去。”
棠若：“啊？”
“你不知道？我们……以为你和他在一起，他这几天夜不归宿啊。”
————
夜晚的风有些凉，临近门禁，所有学生都行色匆匆。
棠若吸了吸鼻子，蹲在花丛旁边。今晚应该等不到吧……她看着聊天界面，祝擎说他已经睡了。
可是他舍友都说他不在。
去哪里了？去见伯父伯母了吗，怎么能大半夜地出门，如果祝伯伯四海为家的话也有可能……
她的脑袋里又乱糟糟的，撇着嘴戳着屏幕，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和她说，亏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呢。
正想着，聊天界面突然一蹦。
小擎：“？”
倘若不早八：“？”
小擎：“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棠若猛地站起来，一眼就看到走向这里的祝擎。对方眯着眼，看她摇摇晃晃的动了一下眉梢。
棠若晃了晃眼前的金星，道：“当然是守草待你！你呢，不是说晚上睡觉了吗，为什么出现在校门口？”
祝擎刚想说话，棠若的鼻尖一动，脸色立刻就变白了。
她又嗅到了那股铁锈气，这次更浓。不，不是铁锈气，是血腥气。
是从祝擎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
她看着祝擎，看对方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前几天相见时那种战栗又袭上脑海，竟然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祝擎：“怎么傻站着不动？”
棠若低头：“头有点晕，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夜不归宿呢？”
他站在她面前，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隐隐可见绷紧的肌肉。
“宿舍闷，我出去透透气。”
哪有去校外透气的，棠若皱眉，一垂眸看到他指尖上的一点血，不由得一愣。
“你……受伤了？”
她抬头看他：“到底去外面做什么了，打架了吗？”
昏黄的灯光下，她眼底的澄澈逐渐填了一丝惶惑。
祝擎看着她，突然抬起手碰在她的额头：
“怎么又变傻了，哪里有血。大学如果不逃寝那还有什么意思。”
棠若一愣，脑海里的印象突然变得模糊，她眨了眨眼，刚才好像确实是幻觉，但再想看，祝擎已经把另一只手收了回去。
“那你也不能……”
话音未落，她突然听到哗啦啦的声响，一回头就看到一个人拿着电话躲在树后，惊慌地看着她们。
是马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