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好大的火。
蔓延在周围的,是铺天盖地的火光,席卷着滚滚浓烟。
“阿灼。”
咳咳——好呛。
女孩极力想要挣扎,可是四肢无法动弹,求救的声音刚到嘴边,却只能化作嘶哑的呜咽。
“阿灼,我来接你了。”
是谁?谁在说话?
是阿爹阿娘来接她了吗?是她那未曾谋面的,心心念念的爹和娘……
女孩极力睁开眼,即使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也想要借着那一束火光,看清那人的脸。
刚一伸出手,那浓烟如猛兽般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吞噬了一切。
热,好热……身体快要融化了……
“热死了!”
叶灼从榻上惊坐起,浑身是汗,身上的亵衣紧紧贴在后背上,像刚在水中泡过一般。
最近总是做这个梦,真是好生奇怪。
人在梦中,意识本就模糊,梦中人的脸,一般也是看不清的。那道声音只是不住唤她的名字,有男人的、有女人的,全都混在一起、搅成一团,分不清男女老少。黑暗中还伴有隐约马蹄声,扰得她连着几日睡不好。
醒来时,耳边还在嗡嗡地鸣叫。
有些痒,她不由得伸手一拍。
“哇,好大的蚊子。”
拉开竹帘,窗外阳光洒进窗棂,晃出层层光晕,有些刺眼。蛐蛐在竹笼中懒洋洋趴着,后院传来鸡鸣声。
叶灼想起今日还有些事要做,翻了个身,一骨碌从榻上爬起。
刚下床,又觉身上黏湿,就这样出去,想来难受得很。刚要去洗澡,一打开门,就撞见李伯正要举拐棍砸门。
花白胡子的老人半拄着拐杖,气喘吁吁,似是有什么急事。
“李伯,咱家这木门脆得很,禁不起您这样敲。”
叶灼指了指门上的小坑。拐杖将落未落,被她熟练地捏住。
李伯年纪虽大,步伐却矫健。这拐杖活像个摆设,倒像是专门用来催她起床的。常年累月,不论大小事,都说是急事,眼看门都被捅出坑来,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丫头,十万火急……”
见叶灼只穿了件亵衣,李伯慌张掩住眼。
她揉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自从师父走了以后,丹青阁生意从没好过。什么事再急,能比得上睡觉?”
李伯大骂:“臭丫头,和你说了多少次,就是在屋里头,也不能只穿这一件!给外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这里又没外人。何况我在外都是以男儿身示人,怕什么。”
“女大避嫌,还不快去把中衣穿上!”
“可是大夏天的,实在热啊,李伯。”叶灼嬉皮笑脸道,“你看看你,都满头大汗了。你说,古川的夏天,是不是真能把人热死?”
“掌柜的,大夫醒了没?”
却听外堂传来喝声,李伯正要说话,想起正事来,向叶灼使了个眼色。
“弟兄们都等许久了,若是再不来……就该砸了你这招牌!”
只听外头一顿叮呤咣啷,叶灼顾不得梳头,将褙子随意一套,快步迈向前厅。
“大清早的,竟来了生意……”她嘴里嘟囔,不像是庆幸,反倒像因为不能多睡一会而怨气重重。
“掌柜的!叫大夫!”
“来了,大夫来了!”
几个面容粗犷的男人正立于门前,正值酷暑,他们穿的是厚重的铠甲,满身的风尘仆仆。
“你们谁要治病?”
容国近日刚打了场胜仗,金沙关进来许多狼牙军将士。古川本就位于边境,素日偶尔有伤兵进城来看病,倒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是今日这人数,着实有些多了……
见无人答话,叶灼扫了眼前厅,门口约莫站有七八个士兵。他们只是面面相觑,神情古怪。
待她看到这样鄙夷的眼神,大抵明了这帮人的心思。
犹疑半晌,额上有刀疤的男人开了口:“你就是大夫?”
“嗯。”
叶灼压低嗓音,尽量装作老成的模样。可她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身型又瘦小,对比古川同龄的男孩儿来说,还显得小了好几岁。大夫的名头安在一个毛孩子身上,着实少了些说服力。
刀疤大汉见状笑起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还会治病?”
这样的话,叶灼听得多了。
丹青阁在古川名声赫赫,她的医术虽远不及师父,但凡是来找她看病的,最后无一例外都成了熟客。只可惜寻常百姓总对医者有偏见,只觉得年纪越老医术越好。故而,大部分人宁愿信那走街串巷摇铃的江湖游医,也不愿听信她古川小医仙的名号。
刚开始叶灼还会辩驳上两句,一来二去地,也就不再拿年龄当一回事了。
“伤者为大,病情耽误不得。”叶灼捯饬着药柜子,懒得搭理他,“是哪位要治病?”
“掌柜的,可别开玩笑了。”胡子拉碴的男人看向扫地的李伯。“我听城中百姓说,你们这儿有岐州最好的大夫,医术放在整个容国数一数二,此人能是这个小儿不成?还不速速把那位医仙请出来。要不然,给俺们弟兄治坏了,你这医馆恐是砸锅卖铁都赔不起哩。”
李伯闻言笑脸逢迎,背弓得像条虾子:“军爷消消火,那名医仙,可不就在您面前么?”
“哦?是你?”
“非也,老夫可不会治病。”李伯瞧了瞧叶灼,“我家小儿,便是百姓口中的医仙……”
“偌大的医馆,只有一个大夫?”闻言胡子大汉眉毛直竖,满脸的胡子也跟着竖起来,“老头,少糊弄我,你可知坐着的那人是谁?”
“哎,洛铁头。”身后那人一手搭上他肩膀,艰难起身。
此人约莫四五十岁,身高八尺有余,甲胄后还披有红色披肩,活像一堵石墙,结结实实挡在叶灼面前。
只待看清那人面容,李伯吓得将扫帚丢向一边,颤巍巍跪了下来,“哎呀,原来是胡将军。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无妨,老者快快请起。”
胡将军是岐州节度使,早些年带领边军作战,收复北方诸地,立下战功赫赫。因为其祖籍古川,古川人皆引以为傲,总吹得神乎其神,闻其声便知其人。
“少废话,大夫呢?”刀疤大汉呵道,又被胡将军挥手制止。
他方才一直坐着,此时起身,露出半截手臂,叶灼方才看清——原来他的另一只胳膊,早已被血水浸湿,蔓延的血色顺着小臂流下,淌得地面一片鲜红。
“是、是。”李伯瞧了眼叶灼,面露难色。“实不相瞒,我们丹青阁,的的确确就只有一个大夫。若是信不过小儿,西山那头有家杏林坊,那里也能治伤。为将军伤情着想,还劳驾几位军爷多行些脚程,移步别处……”
胡将军扶起李伯,指了指叶灼。
“老者严重了。我这伤不碍事,既没有别的大夫,就让他来看吧。”
药粉纱布已经备好,卸下铠甲,伤口还在呼啦啦往外冒着血。
“这伤……得有十天半个月了吧?”叶灼道,“早些时候为何不处置?”
“噢,这是半月前的旧伤。战场厮杀,军中负伤本是常态,当时我身在关外,疲于奔命,没有过多留意。若非这几日伤口溃烂,实有些疼痛难耐,便也就这样将就过去了。”
创口已经破溃流脓,皮与肉黏连在一起,只差没有见到骨头。寻常人见这副场面,八成要痛得晕过去。
“将就不得。”叶灼皱了皱眉道。
这位胡将军,一看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伤得这样重,竟还能面不改色与她攀谈。
“再晚些时日,你这条胳膊,恐怕就不能要咯。”
此言一出,在场几位士兵都吓了一跳,刀疤大汉当即喝起来:“呸呸,小子,你可莫要危言耸听。胡将军乃金刚之躯,断骨之痛尚能抗住,皮肉之伤,怎有你说得那般严重?”
正说着,一口酒已然喷到创口上。
“严不严重不重要,凡是落在本医仙手里,就没有治不好的伤。”
叶灼拿来烧红的烙铁,“胡将军,忍着点儿。”
众人心里皆是七上八下,唯独胡将军面不改色,只有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叶灼不由得感慨,到底不是一般人,清理伤口时,竟然一动也不动。唯有从那对紧闭的双目、紧皱的眉头,方能看出,他此时应是痛极了。
“军中没有军医么?”叶灼边捣着药粉边问。
“伤口虽然破溃,好在并未伤及骨髓,便是医术再不精,只要是个大夫,一般都能治得了,不至于拖延至此。”
“唉……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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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所不知哩。”刀疤壮汉道,“十年前皇宫出了桩悬案,太医署上下两千人,死的死,跑的跑。剩下几个命好的,后宫娘娘们尚且不够用,朝廷人人自危的时候,又怎会发配给边军?能留给我们的,自是民间招揽来那些不知名游医。有些不堪受苦的拿钱就跑,再有些体弱的,都未必比我们撑得久。稍微受点儿风寒,半路上就倒下了。”
“是了。”胡子大汉附和,“边疆生活困苦,哪里是人人都能受得住?只是人人都想活,尤其我们这些人,为了多活一日,不得不用命讨口饭吃。”
挤出脓血,割去腐肉,再将灰白色药粉敷上,一气呵成。
叶灼从未觉得替人包扎如此顺利,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将瓷瓶递给胡将军。
“丹青阁独门秘制金疮药,三日一换。这段时间先尽量用左臂,休养半月,保你恢复如初,能扛大刀能挥枪!”
胡将军拜谢以后,叶灼望着众人远去,喃喃道:“这胡将军,倒是个好官。”
李伯在厨房烧柴火,闻声道:“何以见得?”
“一个大将军,自己受了伤,不以体己为重,反而想着体恤士卒,将军医让给伤兵。这不好么?”
“好是好。胡将军可是赫赫有名的骠骑将军,功绩历来为人所称道。”李伯来了兴致,轻哼一声,“只可惜啊,做父母官是最好,这做将军的,可万不能太好咯。须知军不可一日无主帅,大敌当前,这活命的机会,还要先留给自己才是。”
“……”
“丫头,你说是也不是?”
见无人应答,李伯回头望去,丹青阁早已没有了叶灼的影子。
“臭丫头,又溜上街了。”
他忽然想起后院那只鸡。那只鸡是昨日叶灼赶集时带回来的,成色十分漂亮。昨日他还念叨,想来是这丫头长大了,竟懂得买肉回来犒劳他老人家,此时回想,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早晨后院的鸡还在叫,方才怎的一声不吭?
不瞧不知道,这一瞧,果不其然,就连那只鸡也不见了踪影。
李伯望着空荡荡的后院,气得将柴往地上一丢。
“带一只肉鸡上街,这是要作甚?”
午市,车如流水马如龙,好不闹热。
古川与西戎接壤,北又濒临漠北苍尘山。时值西戎归顺、万邦朝会之际,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也多,其中不乏有来往的行商、班师的军队。
偶有马蹄经过,地面扬起尘沙,呛得直叫人睁不开眼。
叶灼戴着虎头帽,身着比甲,大摇大摆走上街头。怀中抱有一只鸡,通体姜黄色羽毛,正瞪着豆大的眼珠,打量街头叫卖的饼摊。
“老板,来个饼子!”
“是小叶子啊。饼子马上就好!”
热腾腾的炊饼下锅,发出滋啦的油声,顷刻间香味四溢。
叶灼满足地咬下一大口,阿缇嬷嬷做的炊饼,若说在古川排第二,整个岐州还不敢有人称第一。
“王记包子嘞——”包子铺的王大叔吆喝,见着叶灼,连忙招呼她过来,“小叶子,我这儿包子还剩了许多。马上要收摊了,你若是不嫌弃,这些,还有这些,就都拿回去吃吧。”
“王叔,这怎么行?”叶灼说道,就要掏钱。
“怎么不行?上回你医好我的腿,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几个包子换一双腿,是笔划算买卖。”
古川地方不大,只有两家药铺。杏林坊主要卖些药材,丹青阁则是唯一一家正儿八经的医馆。
王记包子名声响,以往信不过她的,一般都选择到杏林坊开方子。自打她医好王叔的腿,生意才总算有所好转,这条街上的每个人,凡是去丹青阁看过病的,都要同她打一声招呼。
“说到底,王叔您才是丹青阁的贵人呐。多谢了!”叶灼接过包子,才出了个门,怀中已是满满当当。
一口炊饼,一口包子,真乃人生一大乐事。
“话说小叶子,你抱着这只鸡,是去做什么?”阿缇嬷嬷操持一口不太标准的中原话,咧嘴一笑,“我瞧这只鸡生得肥美,做成炊饼馅儿应该味道不错。要不你出个价,就把它卖给我吧!”
叶灼险些呛到,连忙将怀里的鸡抱紧,“这只鸡不能卖,不能卖!”
“为什么?”
“我拿它有大用处……它能助我找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