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徕山仍旧一片死寂，山下雾障重重，江思依照罗盘的方位，落在了山脚。
结界消失以后，山下的雾障也没有蔓延到山上去，也许是因为山上有大妖坐镇，山下的妖邪才不敢肆虐。
薄徕山的活水已经干涸，走上最后一阶石梯，江思顿住了脚，竹屋里没有人。水缸已经破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回来做什么？”
晟昀此时正站在郦郡山山头，对着对面的薄徕山遥遥相望。与余忱相融后，她现在竟能目及千里，怪不得余忱当初对她的小动作了如指掌，还好她没动歪念头，如果当时起了杀心，她和江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察觉到擎摩要现世，想在我这里碰碰运气。”余忱应道。
“说起来，当初还有个魔物呢，”晟昀问，“怎么没看到他？”
“早被擎摩吃掉了。”
晟昀不说话了，余忱又道：“若是怕了，就找个地儿躲起来。”
“谁说我怕了，”晟昀闷闷出声，“躲着难道就能活么。”
江思在山上站了一会儿，又跑到当初她住的那间屋子，把里面的竹编床榻抗走了。
晟昀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江思拖着床榻飞走了。
天边的黑云压过来，日光被遮住大半，晟昀抬头看着，觉得不大对劲，那黑云似乎不是因为山雨而聚集，等到云雾蔓延过来，她终于惊觉，那根本不是云，是遮天蔽日的血雾。
“擎摩已经冲破封印了么？”
“嗯，”余忱声音平静，似乎早有预料，“封印已经无法压制他的力量。”
抬眼望去，血雾中伸出无数长须，往大地延伸，而这些长须会去寻找仍和生灵，将他们的灵肉吸食干净。
如此，羲光就危险了。
晟昀想也没想，立即动身往羲光去。
“你想好了，如果这回失败，没人能救你。”是余忱的声音。
“你活了那么久，你想清楚才是。”晟昀说着，却不由腹诽，就是活得太久了才想出那么多作弄人的手段，啧啧，怪不得俗语称“老不死”呢。
“我听得见。”
“哦。”晟昀现在胆子倒大了，因为余忱已经不能杀掉她了。
黑云压境，昭厦立即点兵戒严，羲光的结界重新加固，密集的割面鬼正从山脚往上攀岩，他们似乎比以往更加嗜血，撞得头破血流也毫不停歇。
从血雾中探出的长须连接着割面鬼的大脑，没人比昭厦更清楚那是什么，正如羲光历代的君主，她也以身体为代价，向擎摩借了力量。
昭厦面色紧绷：“全程戒严，若防线被破，势必守卫王城，以免擎摩冲破封印！”
“快速发布信号，召集所有鸟族前往羲光应战，务必告知，若羲光王城被破，封印解除，擎摩现世众族皆亡！”
话音刚落，守卫慌忙前来通报：“昀殿下正在攻破守城结界！”
“是那个假货？”凌先生一凛，“难道擎摩选了她做肉身？”
“管不了那么多了，”昭厦立即翻开地界图纸，赤鸾与羲光相邻，“速去通报赤鸾之主，务必助羲光守住王城，撑到其他鸟族前来支援。”
结界之外，富桂已经异化，身上缠满长须，双眸通红，眼珠在快速转动，捕捉活物。烈火从结界处迅速蔓延，整个山脚化为烈焰火海，无数割面鬼在瞬间被烧成灰烬，而更多割面鬼正前仆后继飞奔而来。
血雾已经遮天蔽日，天地瞬间被笼罩在黑暗中，而结界里，正加固阵法的羲光族人明显感觉力不从心。
“他进来了！”有人喊了一句，此时众人才注意到，已经有细密的血雾渗透结界，粘连在屏障上，不多时，屏障出现裂纹。
“放弃结界，换阵！”
众人立即更换阵法，放弃稳固结界，筑起一道火墙，以抵挡入侵的割面鬼。
屏障一破，割面鬼立即冲进来，火墙从地底聚集，往上延伸，直入云端，在血雾中硬生生烧开一道裂口。
突地，有人的脖颈被长须缠绕，从口中钻入，那人瞬间瞳孔泛红，片刻后，脸颊出现一道割痕。
“怎么回事？”众人惊愕，身边的族人却接二连三地倒下。烈火结界出现空洞，割面鬼像是找到了方位，立即从空洞处扑入。
第一道防线崩溃，镇守第二道防线的羲光族人立即戒严，无数火刃飞出，犹如天网，将冲上来的割面鬼四分五裂，一时间残肢飞散。
晟昀赶到羲光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人间炼狱的景象。她往空中看去，血雾下立着一个人影，无数从天而降的长须贯穿她的背部。
听见身后的动静，那人转过脸，竟是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皮！
晟昀一惊，那人却已经飞速朝她扑过来。她立即聚火成刃，直突其面门，有余忱的力量，她的火刃骤然放大，不止将那人击退，火雨簌簌落在地面上，将底下密密麻麻的割面鬼烧出了一个大坑。
“不好，她要往封印去了。”余忱的声音骤然响起，晟昀立即抬头望去，见那人身影飘摇，直直往王城坠入，于是立即飞驰急追。
昭厦正于望日台坐镇，抬眼看到天际出现两道身影，迅速朝着身后的王城俯冲而去，她立即将权杖插入法阵，望日台后的日轮星盘开始转动，王宫上方升起一轮穹顶，将两人阻隔在外。
前方的红色人影停了下来，晟昀立即停下，掌心聚火，做出防御姿势。
“你背叛我。”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皮开口说话了，耳边有两道声音响起，其中一个声音她觉得熟悉，仔细一回想，很像富桂的声音。
“富桂？”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却见那人扬起嘴角，道：“你的那位朋友野心太大，被我吃掉了。”
晟昀目光一凝，看到那人手腕上的翎羽印记，估摸着是自己死去的时候被富桂夺取了身体，她不知道富桂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野心太大不见得是好事，富桂终究是凡人，而妖族的斗争要残忍得多。
“你是我的一部分，过来，回到我身体里，”那人是对余忱说的，“将我放出去，我被关了太久了，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贪婪，妄图得到我的力量，却不将封印打开，而是一点一点吞噬我。”
“回来，到我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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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再无束缚。”
心跳陡然加快，她和余忱共感，余忱害怕了。
“他还没有冲破封印，我们还有机会，”她低声对余忱说，“大不了就是一死，你难道还怕死么？”
心跳恢复了正常。
而那人见余忱不为所动，开始发泄怒火，头顶的血雾骤然下沉，将整个羲光山头都笼罩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而下方没能及时展开保护屏障的族人被血雾侵蚀皮肉，化为血雾的一部分。
晟昀觉得心惊肉跳，原来这些血雾是这样来的！
“昀儿！快开结界！”
下方有人在喊她，她循声望去，望日台上有两道身影，凌先生正搀扶着倒下的昭厦，单手开启屏障死死支撑。
她连忙俯冲下去，羲光的族人死得死伤得伤，她掌心贴地，自望日台上凝聚起巨大的屏障，将血雾隔绝在外。
“是真正的昀主吗？”
望日台下有人在呼喊，晟昀往下望去，羲光的族人正往望日台聚拢。
“守好防线！不能让她靠近王宫！”她高声呼喊。
闻言，族人们不敢怠慢，立即回到防线，各司其职。
“昭厦，有没有事？”晟昀唤道，语气急切，她将昭厦扶起，却感觉到昭厦身体有异，似乎无力支撑。她伸手往昭厦的腿上一摸，发现不对劲，立即将昭厦裙摆掀起，入目是细密的长须，还在蜿蜒蠕动，几乎没了血肉，叫人触目惊心。
晟昀一时怔愣，此时昭厦缓缓苏醒，见她看着自己的腿，道：“你已经知道了吧，羲光能撑到现在，是因为擎摩。”
“用灵肉换取力量，才几百年羲光已经无人可用，这无异于竭泽而渔。”晟昀皱眉，只觉得眼下的情况万分棘手。
“羲光在鸟族中是特殊的，”昭厦显得很无奈，“我们有重生之力，必会遭来觊觎，身为神鸟后裔，也无法效仿赤鸾之路，攀附各族周旋其中，如果不借助擎摩之力，羲光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灭族。”
“我就剩最后一口气了，看到她占据了你的丹珠和身体，我原以为你已经死了，”昭厦嘴角弯起，“没想到还能再见一面。”
“阿姐...”晟昀喉头哽咽。
正说着话，远方传来几声鸟鸣，众人抬头，见天际处远远地飞来一抹火烧云。
“厦主，是赤鸾！”凌先生大喜。
晟昀眉头紧锁，而上方，吃掉富桂又占据她身体的擎摩已经在着手准备突破王宫最后的屏障。
血雾已经厚到无法看清十米之外的景象，赶来的赤鸾不知如何应对。
思及此，晟昀站起身，开启护体屏障，察觉到她想做什么，凌先生伸手阻拦：“你一人之力恐怕无法对抗，不如将着急族人，设置法阵，以防意外。”
晟昀点头，凌先生见状立即起身，想要通知下方的族人，可走到望日台边沿，只能看到浓重的雾气，无法看清人影。
王宫那方传来诡异的光，已经来不及了，晟昀嘱咐凌先生照顾好昭厦，立即往上冲去。
一道强光闪过，眼前的血雾散开，她回过头，见江思正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