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风的黑暗
密不透风的黑暗随着窒息感的消失而退去，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
“余忱。”晟昀模模糊糊地喊着。
“我在薄徕山。”
她看到余忱正低头看着她，眼前的视野变得有些奇怪，她注意到圈住余忱的圆形边沿，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水缸！
她现在正从水缸里仰头望着他。
晟昀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试着挣扎，却感觉不到四肢。
“擎摩的能量已经足够，他快要出来了。”
擎摩？是父兄们提及过得那个不得已启用的方案。
“擎摩是什么？”她问。
余忱没有回答她，只说：“我告诉过你，待在山上才是最安全的，如果害怕了，在他出来之前，到山上来寻我。”
说罢，晟昀眼睁睁看着余忱朝水面吹了一口气，她眼前的景象便消失了。
洛长晖把外衣撕成细长的布条，搓成绳结，把莫铃牢牢地捆在身上。
江思看着洛长晖的动作，问：“你带着她去找魂魄，如果你失败，死的就是两个人。”
洛长晖手上动作没停，应了一声：“嗯，但她等不了了，我只是个半妖，没有你那么大的能耐去杀一只魂力强盛的妖怪，我只能一个一个找，找到能够让她复生为止。”
江思沉默了片刻，在脑中思索，想让莫铃恢复到全盛的状态并不容易，但如果只想让她苏醒就简单得多。想要得到足够用的魂力，在排除直接冒险杀掉一只大妖的情况下，为了不留后患，找到一个弱小的妖族直接灭族，是最稳妥的方式。
思及此，江思站起身，刚想开口告诉洛长晖，就见他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住，抬头望着暗林深处。
江思眼神一凝，两人都顿在原地，除了身后火堆偶尔爆出几声火星点，四周寂静无声。
似有风吹起，林间的杂草丛发出窸窣的声响。
洛长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眉角轻微抽搐，他立即将手腕割开，等黄符沾上足够多的血后，将黄符烧起，燃烧形成的烟雾白得发亮，升腾起来，往林中探去。
江思感觉到林中有陌生的气息靠近，不由地警戒起来。却见洛长晖往前几步，似在迎着谁，他双手伸向空中，一只灰白色的手握住了他的。
“娘！”洛长晖才喊了一个字，就抖出了哭腔。
一个面色灰白的女人拥住了他，神色悲戚。
“长晖，你吃苦了。”女人说。
江思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坐回火堆前。
两人说了许多话，直到女人问起洛长晖身后的莫铃。
“她...受伤了，”洛长晖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想让才重逢的母亲担心，“我要去为她找到足够的魂魄。”
江思听着两人的对话，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抬头，而正巧，女人也朝他看过来，对视的瞬间，他们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地阴的印记。
那是只有和地阴签下了契约，灵魂被打上了烙印的交易者才会有的印记。
女人的魂魄为什么没有在鬼市，而是出现在这里？
江思皱起眉，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担忧。秘密王宫是第一层，蛮荒之境是第二层，而鬼市已经是第三层，他为小妖怪上了三层保障，而陡然出现的从鬼市出逃的女人让他不由地担忧起来。
魑姬虽然不知道莫铃是什么人，但洛长晖将她背在身上，还小心地用柔软的长布保护者，猜测她对于洛长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
看见莫铃身后连接着的魂魄后，魑姬立即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洛长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让她想起第一次抱着他的时候，那么小，那么软，这是她第一次和除了津云之外的人产生连接。
“您去哪儿了，”洛长晖忍不住掉了眼泪，“我、我找了好久，去了好多地方，我告诉阿余，会带着娘去接她。”
“我被困在了一个地方，津云死了，我与他血脉相连，才能感应到外界的位置，突破虚门出逃。”魑姬解释道。
“娘，你不走了吧，莫铃很厉害，”洛长晖喉头哽住一瞬，“她会换魂术，能把你的魂魄放在新的身体里，娘，以后你会在我身边吧。”
他急切地问着，尽管手指握得很紧，但指尖感受到的却只有一片冰凉。
魑姬没有回他，抬头看着江思：“有一只鸟妖跟着我一起跑了出来，你身上有她的气息，”她见对方神色一凝，“她被其他鸟妖追捕，生死未知。”
心跳陡然慢了一拍，还没细想这种感觉因何而来，江思突然有所感应，手心传来一阵灼烧感。他低头一看，手心被烫出了一小片红印，他留给她的翎羽被烧掉了。
“鸟妖？你是说晟昀？她和你到底被关在了什么地方？”洛长晖很疑惑，因为江思和他说过，晟昀在很安全的地方。
魑姬没有再说话，她亲昵地贴在洛长晖脸上：“娘和阿余等着你，长晖，一切都过去了，好好活，好好过。”
说罢，魑姬化成一缕青烟，落在莫铃掌心。
“娘！”洛长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他拉过莫铃的掌心，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四处张望着，却再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只能无力地跪倒在地。
江思没空去安抚洛长晖，他看见莫铃的指尖微动，立即上前将捆在她和洛长晖身上的绳结割断。
“别哭了，她醒了。”
闻言，洛长晖赶忙收敛情绪，将莫铃小心地放下。
莫铃躺在地上，脸色依旧像一张白纸，她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洛长晖凑近，屏住呼吸，生怕错过她的一丝变化。
于是莫铃一睁开眼，就看见洛长晖神色紧张地盯着他，脸颊边还挂了两道泪珠。
“你哭什么？”一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洛长晖赶紧将水袋取下来，给莫铃喂了点水，他随手摸了一把脸：“没哭，被风沙眯了眼。”
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风沙。
莫铃没有拆穿他拙劣的谎言，身上的魂力尚未恢复，她还虚弱得很。饮完水，她转头看到倒塌的枯树，上面零星地飘着几个亡灵，那些都是曾经打算将她活祭的术士，他们也算半个旒族，是旒族和人族的后代。
他们想要分食她的魂魄，得到她的寿命，而她也想汲取他们的魂力，让他们的魂魄为她供养。
现在，他们的魂力已经吸食殆尽，她需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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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寻找更新鲜的魂魄。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洛长晖把油纸袋里的肉干递给莫铃，莫铃摇了摇头，她需要的不是这些。
她转头看向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江思，开门见山：“你来找我，是因为身上的咒印？”
“是，”江思没有遮掩，“作为交换，我可以为你寻到足够的魂魄，直到你完全恢复。”
莫铃指尖伸出黑线，搭上江思的手腕，沉默片刻，她摇摇头：“我没有办法，你身上的咒印正在侵蚀魂魄。”
“可你是旒族，你的生命是无穷无尽的，”江思站起身，声音不自觉地放大，“如果无法解除咒印，那换魂呢？续命呢？”
江思的反应有些反常，像是快要失去理智，洛长晖赶忙挡在莫铃身前。
莫铃依旧摇头，解释道：“旒族没有重生之力，作为木精，通过汲取大地的生命力而获得长生，但衰老并不会延缓，我们会越来越虚弱。”
江思把怀里的纸页掏出来，递到莫铃面前：“用禁术呢？”
莫铃扫了一眼纸页上的图腾，正是当初那群人所用的法阵：“这一种古老的祭祀方法，以分食他人魂魄而延长自己的寿命，是早年间与旒族通婚的人族后代所创，但是，”她顿了一下，将黑线收回，“你的咒印无法消除，供给再多魂魄都无济于事。”
这无疑是给他宣判了死刑。
江思只觉得眼前黑暗太过沉闷，他站起身，想往光明的地方去。
洛长晖看着江思的身影消失在林中，他转身扶起莫铃：“等你身子养好，我们...”他顿了一下，脸颊绯红，“找个安稳的地方住下吧。”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脸上的红潮退去，洛长晖低声说：“如果你要我的魂魄，那就拿走，我们当初说好了的，你帮我把母亲和妹妹的魂魄找到，我的魂魄就归属于你。”
话音未落，他听见旁边人笑了一声：“我不要你的魂魄。”
他抬起头，尽管天色昏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仍然能感觉到对方是在笑。
她的话似乎是某种承诺，于是他又雀跃起来：“那我们说好了，找一处隐蔽的地方，等天下太平。”
“太平之后呢，你要做什么？”莫铃问。
他脑子里想到一副画面，却不敢同她说，清了一下嗓子：“我要成宗立派，以后说不定能和玉章一较高下，到时候我再把玉无瑕请回来坐镇，我看那玉蒙老头儿还敢不敢说我差得远...”
耳边有人在说话，晟昀觉得脑袋好沉，像被灌满了水，抬不起来。
“她跑了！”有人惊呼。
谁跑了？
似乎有很多人，耳边的嘈杂声逐渐放大，她睁开眼，猛然一抬头。
沉睡中的窒息感终于消失，她抬起头大口喘息，像溺水的人重新开始呼吸，贪婪地渴求这新生的空气。
“把她吊起来。”有人说。
身体被吊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张开羽翼对抗失重感，却发现身上被捆上了咒法，将她的力量完全压制。
环顾四周，她正被吊在赤鸾山顶，一如当初她在山脚下的小城仰望时看到的那样，作为诱饵被高高挂起，等着谁来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