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长寿
晟昀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毕竟是荒郊野岭，怕遇上什么东西，可若不跟上去，她和江思一时半刻是走不出林子的。
思忖间，江思已经跟了上去，她也不得不加快脚步。
杂草从脚腕划过，又被鞋底压进泥地中，发出窸窣的声响，三人正逐渐靠近，长长的队伍却突然停下来。
身披白布的人群缓缓转过脸，绿光烛台只照见半张脸，晟昀一抬头就看见一排惨白泛绿的人脸，吓得急忙捂住嘴。
林中阴风阵阵，晟昀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地往江思背后靠。
人群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们，忽的，富桂不知道磕到什么，手腕的素镯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领头人转过头，队伍缓慢移动向前。
洛长晖冲他们做了个手势，三人来到队伍末端。
晟昀看着那一排排绿光实在诡异，悄悄问江思：“有没有什么隐身术障眼法？万一被带到不得了的地方，我们好脱身。”
“没有。”
“你真是个失败的妖怪。”
“......”
洛长晖往身后瞟了一眼，脚步放缓，来到三人身边。
晟昀悄声询问：“怎么回事？这群人什么来头？”
“不清楚，我和莫铃没走出鬼打墙，这支队伍是突然出现的，嘴巴在念怪语，或许在举行什么仪式。”洛长晖说。
“是村民，当初就是他们带我们出去的，”富桂突然说，“我们也是在林子里打转，不过那时候是在白天。”
跟着队伍穿过林子后，眼前突然开阔，晨光亮起，村落上有袅袅青烟。
领头人将烛光熄灭，摘下白帽，晟昀这才看清是个年轻人，眼睛很亮，看起来精神不错，面容还算和善，他开口道：“客人莫怕，我是村长，村外常有迷路人，都是我们引出来的。”他的眼神在几人脸上扫了一圈，刚要开口却被富桂打断。
“我已经将狐仙的魂魄带来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吧？”富桂伸出手。
村长顿了一下，笑道：“自然可以，不过得等到祈天大会结束。”
“什么意思？我们是来还东西的，还了就走，和祈天大会有什么关系？”晟昀说。尽管村落看起来和寻常人家没有不同，但依富桂所言，这座村子能和妖怪联系在一起，是有古怪的。
村长笑容不减：“如果各位真能把狐仙之魂归还我村，祈天大会结束后，我自会为诸位指引出村方向。”言下之意，是没有村民，他们一行人是走不出去的。
晟昀望向江思，江思默了片刻，对她点了点头。待在这里好处是能暂时拖住追兵，但不知道这个村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因为妖邪横肆，普通凡人没有对抗的能力，要么靠仙家术士庇佑，要么与精怪为伍，处理起来还是很麻烦的，所以不可打草惊蛇。
几人还没来得及商量对策，村长已经在吩咐侍从准备客房。晟昀被带到一间土墙屋，里面家具摆件众多，床被绛红的帷幔包裹起来，一边的梳妆台上还摆放着新鲜的花束。她怀里抱着盒子，晃眼瞧见村民一直盯着盒子看，立即移开身位，把村民的视线挡住。
晟昀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已经被关上，她趴在窗户上，看着村民走远。对面正好是莫铃的房间，晟昀刚想打招呼，莫铃已经把窗户关上了。
“什么嘛，跟囚禁一样。”推一下木门，传来铁链的碰撞声，果然被上了锁。
琉璃盒子被放在梳妆台上，晟昀坐在床铺上，撑着脑袋，只觉得脑袋乱乱的，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很想羲光，目光移到手腕上的千日缚，又悠悠地叹了口气。
夜晚，房门打开，晟昀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人是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二三岁，脸上却木木的，手里拿着一盏灯，没有情绪地开口：“晚会开始了，客人请去大坝上吃酒。”
“我不饿。”晟昀道。
“客人请去吃酒。”小丫头又重复一遍。
晟昀余光瞥见江思离开的背影，立马点头，抱起盒子跟上。
大坝在一座祠堂前面，祠堂里烛火通明，晟昀看清里面供奉的是一座狐身人面相，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神仙。
几个人的座位间隔很远，富桂被挤到边上，似乎很害怕，缩在角落里，头都不敢抬。江思端坐在椅子上，抬头望向祠堂，莫铃身上的铃铛似乎响起来，正低头拨弄，洛长晖的视线在莫铃身上，又穿过莫铃对上她的视线，冲她弯起唇，招了招手。
晟昀别开脸，心想洛长晖胆子可真大，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月儿弯弯呀挂山腰，狐仙轻轻呀踏云桥，我呀轻轻地问问你，来年还能呀再见到？”
一群青年男女唱着歌谣拉着手在大坝中央跳起来，乐手抱着皮鼓打节拍，歌谣的音调很奇怪，晟昀听了好几遍，才勉强听出歌词的意思，村民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她面前的桌子被摆上美酒和瓜果，红彤彤的果子像是刚摘下的，鲜嫩欲滴。
她不知道能不能动，往四周看了看，江思泰然自若地举起酒杯饮下，莫铃喝了酒脸上也没什么反应，而洛长晖...
洛长晖盯着跳舞的人群，面上从未有过的严肃，两条剑眉皱在一起，眼神冷冷的，下一秒就要拔刀似的。莫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洛长晖这才敛去神色，低下头，将酒一饮而尽。
晟昀摸不准能不能喝酒，正犹豫时，跳着舞的女孩一边唱一边笑着将酒杯举到她嘴边，她无奈，看另外几人都喝了酒，也就饮下了。
这酒比她在鬼市喝过的还要烈，嗓子辣辣的，她啃了好几口果子，才把那阵刀刮嗓子的感觉压下去。
那群人又唱又跳快半个时辰，村长才领一群村民抬着猪牛羊放到祠堂里。
“跪——”
“望狐仙大人——”
“佑我村福泽不绝——”
“长寿无忧——”
晟昀咂咂嘴，倒是有模有样的，不过那肉拿来自己吃多好，不管哪路的神仙也吃不着啊。
晚会结束，晟昀被领回房间，脑子有点眩晕，她就说喝不得酒，酒这玩意危险得很，喝一口能醉上半个时辰。方才是她忘了，江思是大酒桶一个，她可不是，她连小酒碗都不上，顶多是个破烂小酒杯...
小...酒...
夜半，晟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从窗口望外一看，月亮都看不见了，不知道是几更。
她摸了摸胳膊和腿，都在，还没松口气，梳妆台上的盒子不见了。
天杀的！她就知道有诈！
晟昀一骨碌爬起来，门口还锁着，她望窗口看了一眼，门外没人，她掌心聚火，锁链很快被融了。
明月皎洁，落在屋檐上像撒了一层白霜，她隐在檐下的阴影里，摸着墙往前走。莫铃的窗户是开着的，她伸手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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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漆黑一片。火苗在屋里转了一圈，她确信莫铃没有在屋子里。
远处传来不知名鸟的怪叫，一声一声，着实让人心惊。
晟昀贴着墙角，四周寂静，她走着走着，突然听见有人的交谈声。
“这模样倒是俊朗，但体格不如那边那个健壮。”
“穿着衣服呢，谁知道里面什么样？”
“可惜那人挡着脸，不过那小丫头模样是机灵，就怕身子不好...”
“要不同村长说说——”
“来不及了——”
晟昀蹲下身，悄悄探出头，只见两人正趴在窗户上朝里看，男人看起来岁数不小，女人头上戴起鲜艳的绢花，是年轻女子的款式。
两人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就相继离开了。
晟昀等人走后，慢慢上前，月光只能照见床上人的半边身影，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往里扔。
“江思！醒醒！”
床上的人被石块打中腰部，转过身来，看清来人后才走下床。
门口的锁链“哐当”一声落地，江思站在门口，也没让晟昀进屋。
“怎么了？”
“盒子不见了！”晟昀心急得不行，额头都在冒汗珠。
“哦，那就不找了。”
“你说什么？”晟昀瞪大了眼睛。
“一件羽衣罢了，惹上太多麻烦，不如烧了。”江思面无表情地说。
晟昀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可转念一想，那羽衣确实和江思没有什么关系，她手上还套着千日缚，她在江思面前充其量算个俘虏。
她转过身，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人似乎叹了口气。
“害怕就进来睡。”
“我不。”
“我没说不帮你找。”
晟昀回过头，江思微微弯腰，看着她的眼睛：“这村子有古怪，等我把外面林子的迷阵弄清楚，如果能确定是月婪的迷途阵，你把羽衣拿到手，我们可以在此定居。”
“可是羽衣现在不见了...”
“盒子在这里就不会跑到外面去。”
“我们要定居，那这里的村民呢？”
“杀了。”
云遮住月亮，江思脸上的月光渐渐变暗，直至被隐在阴影里。
晟昀怔愣着，江思突然往前倾，脸露在月光之下。
他弯唇一笑，又重复说：“害怕就睡这里。”
晟昀头皮一麻，连忙起身往回跑：“我回去了。”
回到屋子关上门，把门口的铁链重新融上塑形，晟昀转过身，她现在睡不着觉，在屋里踱步。
这间屋子不大，东西却很多，她方才观察过，莫铃那间屋被翻得很乱，一时看不出什么疑点，江思的屋子要大一些，可房间四个角都被堆满了东西，要么是木箱子，要么是桌案。
她将角落的花架搬开，花架底下放着一根蜡烛，烛光很小，是绿色的，像萤火。她一抬手，将角落的东西推开，另外三个角落分别放着一张符纸，一朵绢花，还有一束头发。
头发上有特殊的花香，是不久才剪下来的，绢花和方才女子的款式相似，是村里女人的物品。
晟昀几乎在第一眼就确认这是个法阵的布置地。
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抬手将摆置归于原位，掀开床幔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