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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手术

作者:1luv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芳的流产手术是在翌日下午一点,花姐和护士一早就到她病房里,两个人都从各自家里带来早餐。


    花姐见先自己到病房的女护士,如临大敌。


    但在小芳解释清楚后,她心里却有点吃味,女人间的姐妹情也带着排他性。


    可转头一想,这是医院,人家的地盘,和医护人员搞好关系,对病人只有好处没坏处,也就把芥蒂搁置了。


    花姐问小芳:“孙少华不知道?”


    “嗯,”小芳口气冷漠地说,“又不是他的,他需要知道什么?”


    花姐盯着小芳看了好会儿,“你心真够硬的,其实他真不错。”


    一旁的护士不仅受过十几年教育,还同为女人,凭这两点她已给孙少华判了死刑,“再不错的男人一上来就错了,跟他过下去就是一错再错,现在改正还来得及。”


    这不骂自己吗?花姐心想,她本就讨厌护士,冷不防被人来一暗枪,脸耷拉下来,“这社会有你说的那么黑白分明?过日子不就图个舒服,男人要是行,你管他是哪门哪路来的?走正道来的男人就对女人好了?”


    坐床上的小芳阻止了她们快要爆发的争论,这场架吵不出结果,花姐和护士思路压根不在一条线上。


    花姐讲究女人要看到男人的实惠,护士则不,受教育越多的人越是不能接受黑白边缘的灰色地带,这样两类人撞到一起,有个屁好吵啊?


    两个人看在小芳快要动手术的面上,互看不顺眼地哼了声,各自转过头,留给对方一个冷脸。


    病房里又瞬间安静下来,空气里飘荡着吵闹的那种安静,三个人内心都不平静,尤其是小芳,她刚感受到肚里孩子不到一天,就又要失去它了,越逼近手术时间,她的母爱天性越蓬勃、沉重地挤压着她。


    但她没有办法,即便她对这个孩子再不舍和负疚,她也得牺牲它来换自己未来的自由。


    昨晚护士在将要离开时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她问小芳:“你和他领结婚证没有?”


    “没有吧,”小芳说,“结婚证不是要两个人拿上户口本,一起才能领吗?”


    “这个不好说,”护士慎重地摇摇头,“我看之前新闻上说过有些被拐卖的妇女,被拐过去时人都没到场,结婚证却有了。”


    “这是怎么个说法?”小芳长见识了,还能这样搞?


    护士说:“也不晓得那种结婚证是真的假的,人fan子骗被拐的女人去大地方打工,走之前领她们到照相馆拍张人像照,又让她们把相片、户口本和身份证这些交出来,借口是先寄到打工的地方,好提前办暂住证、工作证这些,被拐的女人就交给人fan子寄过去,狗杂种的人fan子寄给买女人的人手里,‘结婚证’就这样下来了?”


    “假的吧,”小芳嗓里透出慌乱,这要是真的,结婚都不用准备彩礼了,会偷就行,“这种结婚证要是真的,那要是想和谁结婚,自己偷不到花钱叫人偷,不就行了?”


    护士说:“我们想的一样啊,不过我还真不知道那种结婚证到底作不作数。”


    “肯定不作!”小芳说完,又想,自己当初的确是带了这些证件,但娟姨和王国富从没叫她交出来过,那她和孙少华就不可能会是这种稀里糊涂的夫妻关系。


    “反正你没和他结婚就行了,我们医院结了婚的做人流手术要丈夫签字,没结婚的要家属签字,你在这边没家属的,我让科室通融下,你那个姐姐签字。”


    小芳十分疑惑:“我怀孕了,我不想要孩子还需要别人同意?”


    护士解释道:“怕出意外啊,所以要签字。”


    小芳心里说:娃儿,到时候你可别恨妈,带着妈跟你一起走了。


    她又问了句多余的话,纯属好奇,“那类女人要是流产怎么办?”


    “哪类女人?”护士没听懂。


    小芳说不出口“鸡”这个字眼,她觉得没谁是自愿不当人,去当牲畜的,步入社会,处处都给年轻女人设好陷阱,等她们往里跳。


    她如今也是沦落得深陷泥潭了,不过是比那些女人们运气好些,不至于靠皮肉吃饭,要是人fan子把她卖到花姐说的“夜总会”、“KTV”这些地方去,每天被人逼着卖,不卖就挨打,她现在也是只人人唾弃的“鸡”了。


    “就是没办法干那行啊,和男人......睡觉......”她极力婉转,但这行业的脏,语气再婉转也洗涮不了,就像你可以把粪弄成巧克力的模样,但你改变不了它粪的性质,


    “你是说卖|□□?”护士没带鄙视,很平淡的语气。


    没办法,“卖|□□”就是干那一行女人的统称,不然该叫什么呢?


    风尘女子?这世道可不兴文艺,处处向实际看,跟标语似的,贴出来为的是让人看懂,而不是让浮想联翩。


    “我们医院是不接收她们的。”护士口气依旧平淡,但话很生硬。


    “那她们怎么办?”小芳没意识到,她口吻听着像替自己同类担忧。


    护士说:“县城虽然只有巴掌大,但也有诊所啊,那些诊所可以干这种事,不过安全性可能要差点。”


    “出人命怎么办?”小芳从护士话里嗅到血腥的危险。


    “一般快要出人命了就送我们急诊室,那种情况下也必须收了。”


    “这种手术很危险吗?”小芳有点发怵。


    “手术都有危险,”护士客观地说,“不过你这两个月都不到,应该没什么事,月份大了就麻烦了,伤害也很大。”


    护士看了眼时间快要十一点了,对小芳说:“你早点休息,做手术头一天都要休息好。”


    她说的是实话,但绝大多数人做不到。


    小芳在护士离开后发现,自己多阴暗啊,心里想着舍不得孩子,但即便听到有危险,她还是要选择不顾一切拿掉这个孩子。


    “时间差不多了,起来了。”护士出声打小芳思绪。


    小芳想,死刑犯从监狱押到刑场是不是此刻她的感受?


    五楼的妇产科室外,昨天还阴森森的走廊,今天阳光盈亮一地,像个明媚的刑场。


    手术很快,一点都不受罪,孩子特懂事,它妈要它死,它也舍不得让它妈痛半点。


    又从五楼回到303病房,小芳睡一觉醒来后,入目的是花姐一张笑脸,花姐说:“这下好了,你又可以在医院多和我处几天了。”


    小芳疲惫地笑笑,这场手术她心灵受的伤比□□沉重得多。


    她的□□几乎没受损伤,护士告诉小芳,做手术的医生说,她还很年轻,只这一次不会影响到以后,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女人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多折腾几次。


    花姐从家里煲了鸡汤来,“是我亲自给你做的,尝一点嘛!”


    小芳布巾包着头,全身密不透风地裹满毛衣线裤,全是花姐从家里带的,她们两个人的老家在这方面都很讲究。


    女人不管是生产流产,一律要跟母鸡孵蛋似的在床上孵一个月,这叫“月母子坐月子”。


    小芳手术后三天,孙少华都没出现,她可高兴了,瞒着他就是为了自己悄没声地把这事解决完,她反感让他插进来,这是她和王国富没了解的事,王国富不在,就该让她自己了结。


    那个男人那张愁苦的脸,以及拼命企图参与自己生活的蠢笨模样,让她心烦,而且更令她感到可耻的是,为什么她要向一个和自己没关系的男人解释一场手术?即便这场手术用的是他给的钱。


    她心里有一份自己没察觉的感激,这次手术要不是孙少华不知从哪儿搞来六千块,她住院也不会住得那么心安,不用顾忌开销。


    可她对他的反感实在太深了,以至于那点感激也被深深地埋在下|面,要等不久后小芳犯下一个更致命、无法挽回的错误后,她才体会到,其实这个男人还是有很多好的,他的不好在于受教育的欠缺,导致是非观念与法律道德出现了无法纠正的偏差。


    所以归根到底,这其实不算是他的错,而该归于社会,但人无法惩罚社会,只能惩罚人。


    孙少华在小芳这儿只能代社会受过。


    傍晚,小芳在床上孵够了,趁花姐没来,自己走到医院楼下散步。


    这里临近晚上的风比白天舒服,晚上舒爽,白天的风像一个热烘烘的人朝你散发热气,把你也烫热了。


    小芳自己此时身上带着酸臭气,她很想洗个烫澡,但花姐不准,说法是现在年轻毛病还不会出来,以后年纪一上去,早年不爱惜身体落下的毛病,老了全会跑出来。


    坐着医院楼下的长椅上,小芳包得像木乃伊,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出。


    她在看风景,人家把她当风景看。


    有路过的小孩好奇地问他妈,“这个人是男是女啊?为什么裹成这样?”


    他妈便问小芳:“同志,你是生什么病了?这样严重?”


    小芳也不害羞,实诚地说:“前几天刚做了人流手术。”


    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已不配为人地害了自己孩子的命,难道还要在人前否认自己的罪孽吗?那样做更不是个东西。


    是个姑娘,那孩子妈明白了,她倒是没想到眼前这女人,对这种常人看来上不得台面的手术如此直言无隐,弄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地替小芳找理由了。


    “是不是二胎哦?管得那么严,怀上了被抓到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是,是头胎。”小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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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那就是没发育好是不是哦?我家对面那家人的老婆就是,孩子发育不好,打掉了,还是个儿子呢!”


    小芳说:“发育得很好。”


    那孩子妈半晌无语,正常女人不该顺着别人给的台阶下吗?这女人居然油盐不进,不当回事。


    “那是为什么?”孩子妈问,一般像这样没正当流产原因的女人干的都是不正当的事,她好奇这女人还能大言不惭地把不正当的事说出来不。


    说出来,她也洗耳恭听。


    小芳直截了当地说:“被人骗了。”花姐厚厚的围巾把她脸罩着,她无所谓要脸不要。


    孩子妈见小芳是如此实诚的一个女人,心下倒真不忍心像平时那样批评这些因不安分而受骗的女人了。


    女人要是被男人骗身,还不是因为自己不安分被人钻了空子?你老老实实、不为所动,那还会被骗?顶多是被强|奸,虽然这两回事是同一个结果,但性质是不同的,前者是自愿,后者不,自愿做的人,造成的后果也该自愿承担,怨不得别人。


    这是这片土地祖祖辈辈人的看法,源远流长,所以正确性更不容人质疑。


    可今天这位本地的孩子妈忽然不想把这套用到面前女人身上了。


    “你家里没找那王八蛋闹?”孩子妈很不服气地问。


    小芳说:“人家睡了就跑了,我去哪里闹?”


    “听你口音不是我们本地人。”


    小芳报了自己省份,那孩子妈又问,“那咋来我们这了?”


    “拐来了。”


    真可怜,孩子妈在心里叫一声,脑海里已勾勒出小芳遭际的大致网络了,被拐来的,这孩子肯定也不是买他的男人的,所以肯定是那男人逼她打的。


    “你怕冷啊?”孩子妈回到小芳引起她和她孩子好奇的原点,“穿那么厚。”


    “我们那边的特色,”小芳说,“女人不管怀孕孩子出来是死是活,都得穿成这样,穿一个月,不洗头不洗澡不吹风。”


    “那不臭了?”


    “可不,我自己都受不了了,还好裹得厚,不然这酸臭味,你都不想离近了和我说话。”


    “裹成这样有什么说法?”如果有好说话,她不介意有机会在自己身上用用。


    说法?老家和花姐都说这样做是为了养好身体,以防落下病根,但小芳觉得还有另一层原因,是想让男人们看看,女人对他们做出的牺牲,让他们歉疚。


    在伍家村,坐月子的女人,不洗澡也不用出房门上厕所,吃喝拉撒全在房间里解决。


    男人把饭做好端床上,月母子吃完,他又把饭碗端出去,解手也是在尿盆里解,留给男人来倒。


    离开伍家村以前,小芳以为在这事儿上,全国都是统一的规矩,鬼门关都走一趟了,还不能让女人臭臭地被服侍一番?


    没想到出来以后,起码这里就不是,这样看来,伍家村还是有不少领先的优点。


    小芳问:“你们这里的女人大产小产完,难道不躺床上修养十天半个月?”


    “我们?”孩子妈来劲了,介绍本地特产般热情,“我们哪有这种说法?我家老太婆就爱说生了我男人以后,第二天她就下地了,还巴不得我也像她那样,娃刚生下来,不能下地,手上也别闲着织两件毛线衣。”


    “你男人不帮着你?”真畜生,这里的男人女人都混蛋,女人也欺压女人,老女人欺压年轻女人。


    女人说不清是理所应当还是无可奈何,“不都这样?他就怕人家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


    小芳忽地想到花姐讲给她听过的一句话,花姐说,孙少华顶好的两点就是:什么事都把小芳放首位,其次就是死了妈,没有婆媳矛盾。


    就冲这两点,孙少华也是个过得下去日子的男人。


    小芳想,可惜了,要是坐她身旁的孩子妈能和孙少华凑一对就好了。


    男的有车有房有地,还把老婆很当回事,没钱背着你都要搞笔钱给你开销,你不收他把自己手锤出血都不动你分毫,也不晓得那只受了伤的手在施工队干活时会不会拖后腿。


    女的一看就安分,她要不安分也不会留在本地,结婚生子,不安分的女人就像自己,老家窝不住,狠了心要往大地方飞。


    不是凤凰,也要追求梧桐树。


    老天爷怎么就如此作弄人呢?老把不相干的人错配。


    她真想把这两个人拉来过日子,他们成了,自己就能洒脱远走了,孙少华也不至于背个留不住女人的窝囊名声。


    小芳和那位孩子妈闲拉扯没多久,那孩子就嫌无聊,拖着他妈去其他地方了。


    她慢悠悠地走回病房,花姐还没来,但床沿上却坐着个人,是孙少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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