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逼到极限,就顾不得害怕了。
于旻颤抖着小身板,紧紧抓住赵瑞灵的衣摆,眼神中的惊惶被泪光遮住大半,努力压制着呼吸不敢哭。
阿桥在堂下大喊着于老七胡说八道,却被看热闹的人群默契挤到了后头。
赵瑞灵清楚,若她不能摆脱这脏水,他们三人顷刻间就会陷入比原来更绝望的境地。
她用尽全力撑起同样颤抖的身体坐直,指着于老七大骂——
“你胡说!我日日都在家中几乎不外出,外出也都有邻里看到,身边还有婢女陪伴,从未单独外出过!”
“我乃秀才娘子,我夫泓郎为人端方,清风霁月,我于家虽非富户,可也有薄田收租,而你家房子都是泓郎借给你的银钱!”
“我就是眼瞎了,也不可能在泓郎之后,选你这样面目可憎之人有首尾!”
于老七一脸悲切,恬不知耻地捂着胸口哭诉。
“先前你说不想叫人知道你在夫君孝期与我往来,每回都在夜里趁着阿桥和二郎睡下后才与我私会。”
“若你不曾与我颠鸾倒凤,我又如何能得知你身上有印记!”
他拱手看向知州,“恳请知州大人派人验看这赵灵娘的身子,立时便能知草民所言真假!”
阿桥急得眼眶都红了,却不敢太过肆无忌惮地大叫大嚷。
敲登闻鼓之前,娘子特地吩咐过,一旦有什么意外,她绝不能干扰公堂被牵连。
她如今是唯一能再去袁宅请袁翁救命的人。
与此同时,堂外看热闹的那些人,看赵瑞灵的目光更灼热了些,甚至渐渐染上了不屑和暧昧的意味。
那么隐秘的地儿,什么形状的胎记都能被人知道,说俩人没一腿谁信啊?
至于于老七长得歪瓜裂枣……指不定是床榻上会耍花样呢啧啧……
赵瑞灵在身后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中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却只能强压着惊慌,努力让自己镇定。
可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反驳对方。
只要寻个验身的老媪一看,她身上的印记绝对瞒不住。
急得手脚冰凉几乎要晕过去的瞬间,赵瑞灵突然想起,于老媪每月都要去文昌庙上香,立刻咬紧牙关,噙着泪举起手来。
她扬声道:“我敢对天发誓,若我与你于老七有过首尾,叫我不得好死,下辈子为奴为娼,永世不得翻身!”
“举头三尺有神明,于老七你可敢对天发誓,我若没与你私通,你全家都会死于横祸,你再无科举之可能,家人永世不得超生吗?”
于老七心下猛地颤了下,咬咬牙,在心里狂念着子不语怪力乱神,迟疑着欲要举手。
于老媪脸色大变,猛地扑过去压住于老七的手,对着赵瑞灵叫骂。
“分明是你这丧门星不检点,千人骑万人枕的货还想害人,活该你永生永世为奴为娼,凭什么让我儿立如此毒辣的誓言!”
这誓可不能发,万一叫文昌庙的菩萨听到应验了可怎么办!
于老七本来就不敢,被于老媪紧紧拉住,更说不出话来了。
周夫子请的讼师赶忙开口:“知州大人明鉴,于老七不敢立誓,此事必定有蹊跷!”
“须知这女子身上的印记,除了床榻之间,家中长辈女眷也多有知晓,接生婆也知道,这于老七却有惑众意图陷害赵氏之动机……”
讼师正喋喋不休,知州陈清源的幕僚突然匆匆自外头进来大堂,在陈清源耳侧说了几句。
“还请知州大人……”讼师想将官司延后,再行查探于老七家过去与于家的往来。
但他还没说完,陈知州猛地拍了下惊堂木,突然板起脸来。
“够了!”
“一个私密的衣裳都落在旁人手里,有在为夫守孝期间与人私通之嫌,还被人探得身上印记,后又敲响登闻鼓,玩闹公堂,实属不该!”
“一个口口声声与寡妇通女干,实则有觊觎旁人家财之嫌,加之咆哮公堂,藐视本官,实无耕读人家之风骨!”
“无论孰是孰非,皆违我湖州府之良俗,本官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你们逍遥在外!”
“来人!将两家都押入大牢,待本官派人查明后,再行发落!”
于老媪愣住了,还没被衙役抓住就膝行着往前,大声哀嚎——
“大人明察啊!分明是这贱人毒妇心肠,水性杨花,这还有什么好查的,您不能看她跟个狐狸精似的,就信了她的话啊大人……”
“放肆!本官如何断案,如何由得你一个山野老媪来质疑!”陈知州大怒,直接扔了一根令签下去。
“胆敢侮辱本官,胡搅蛮缠,先打二十大板再下狱!”
赵瑞灵本来也想跟于老媪比比看谁哭得更凄惨,苍白着脸儿手都拧到大腿上了,被那令签吓了一跳,紧紧揽住于旻又缩了回去。
“阿嫂!阿嫂呜呜我怕……”于旻作为男丁,是不能进女牢的,被衙役单独抱起来,害怕地冲赵瑞灵伸手,没忍住哭出了声。
赵瑞灵赶紧爬起来追过去,“阿旻别怕,此事与你无关,等知州大人查清楚就会放了你,你等着阿桥……”
话没说完,她就被衙役压住,不得不流着泪被押送到府衙后头的女牢。
在这场闹剧落幕之前,穆长舟就带着甄顺端坐在了知州府后头的正院喝茶。
陈清源带着幕僚急匆匆赶过来,见到穆长舟赶忙躬身行叉礼。
“湖州府知州陈清源见过醇国公,不知醇国公大驾光临湖州府,有失远迎,实是下官罪过……”
穆长舟起身,大跨步走过去,握住陈清源的手,轻巧将他提了起来。
“无妨,某来此地为圣人办差,本不欲声张,遇上个硬骨头,只能借你这案子一用。”
被扶得差点后仰过去的陈清源:“……”案子还有借的?
他思及先前被呈送到堂前的诉状。
那是袁大家所写,陈清源本就有所顾忌。
他清楚袁大家不会轻易替人写这种讼状,写了那就是以自身名声做担保。
于老七母子也确实獐头鼠目不像好人,这种案子作为知州他也看过不知道不少。
也不是什么大案子,看在讼状的面子上,陈清源本想由那讼师说完,顺势将于老七母子打一顿,唬住人,让他们往后不敢再动歪心思也就罢了。
如今被拦下,陈清源心下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缘由。
他含笑微微躬身,“醇国公可是为袁大家而来?”
“赵灵娘亡夫于泓颇有才名,过去曾得袁大家指点,如今看来袁翁心善,念及指点情谊,舍不得叫于泓遗孀和幼弟受苦,才会特地写了讼状。”
“此案已在讼师之间传开,今日过后,百姓怕也多有议论,不知……醇国公意欲如何断案,下官也好提前准备应对之法。”
穆长舟轻笑了声,冲陈清源抬抬手示意坐下说,自己先坐了回去。
“你怕我拿此案来威胁袁修永,惹得那小老儿鱼死网破,闹大了此案,影响你的官望?”
屁股刚挨着凳子的陈清源立马又起身,委婉苦笑。
“下官不敢,只是涉及桃色,悠悠众口难堵,袁翁德高望重,若被牵连……”
穆长舟摆摆手,“丁是丁卯是卯,某就借你个地方用用,案子我替你查清楚,怎么对外说,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
陈清源微微松了口气。
醇国公是狼覃军大将军,手握重兵,连圣人都不敢等闲待之,他出身寒门,更得罪不起这等人物。
既醇国公如此说,那无论结果如何,陈清源对袁翁和百姓总能有所交代。
他小心翼翼试探:“那下官这就派捕快,协助醇国公提人前来查案?”
穆长舟起身,看了眼甄顺,道:“不必,我亲自去大牢审,事关圣都之事,你的人不必在场。”
“此事有定论之前,有任何消息从府衙传出去,我只找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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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顺从怀中取出一枚金牌给陈清源看。
这是外出替圣人当差的圣人令,见金牌如圣人亲临,与尚方宝剑也差不多了。
陈清源赶忙跪地,喏喏应下,熄了假去袁宅送信,好跟袁翁亲近些的念头,再不敢多说。
出来府衙,甄顺摩拳擦掌:“郎君准备先审问那老媪还是于老七?咱们从西北回来,我可好久没干过这细活儿了!”
“先审于老七吧。”穆长舟无可无不可道。
“记得别留下话柄。”
甄顺明白郎君的意思,这上刑不留痕迹的法子多的是,以前审问西戎细作的时候,他也没少给郎君打下手。
于老媪人老成精,指不定就倚老卖老,一口咬死赵瑞灵与她儿通女干。
不如先审问于老七,那猪头一看就不惊吓,唬一唬保不准连几岁尿床都能交代咯。
结果一抬头,甄顺就见穆长舟往女牢那边去,愣了下。
“郎君,不是先审于老七吗?”
穆长舟脚步不停:“你去审于老七,审人之前,先去拦下赵灵娘那女婢,让她给她家娘子准备些精细吃食送进来,我去审赵灵娘。”
甄顺张嘴就被风噎得说不出话来,砸着胸口,眼睁睁看着他那见色起意的郎君进了女牢。
他恍然间自觉明白过来,为何郎君警告陈知州不许消息外泄,又为甚这么关照赵瑞灵。
咱就是说,郎君你这个审问……正经吗?!
有陈知州的吩咐,穆长舟畅通无阻进了女牢。
赵瑞灵被推入牢里后,才有工夫忆起堂上的惊险,抱着自己呜呜哭了会儿。
直到哭得口干舌燥,她看着被放在牢房角落里,已看不出颜色的陶碗和冷水陶壶,实在不敢入口,哭不下去了。
她紧紧攥着手在牢里努力回忆,终于记起于老媪能知道她身上印记的机会。
她阿娘早年间摔到过脑袋,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不爱出门。
她阿耶赵虎生是个猎户,跟飞禽走兽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更多。
与夫妻二人交好的,也就只有因于泓的救命之恩常有来往的于家夫妇。
她阿娘怀孕后,常过来探看照顾的,就是赵瑞灵婆母林氏。
这是赵瑞灵被带到于家生活后,婆母跟她说起的,也是林氏给她阿娘接生的。
林氏怀着二郎的时候,给未出生的孩子做百家衣,特地在衣襟上缝了个小元宝。
来送百家衣的陈媪问起,林氏说起赵瑞灵身上的胎记,直言想生个跟赵瑞灵一样可爱的小女娘。
当时赵瑞灵在堂下天井里玩儿灰陶手铃,记得那日于老媪带着于老七哭上门借钱,怕是这时候听到的。
她立马疾步走到牢门前,想喊人。
只要陈媪愿意给她做证,就能证明这胎记是于老媪偷听到的。
可抓住牢门后,她又皱着眉迟疑。
陈媪生了两个女娘,夫君早死,她给大娘招赘后,也只生了个外孙女,那赘婿还跑了。
所以陈媪和家中大娘靠浆洗衣裳为生,日子过得苦,不敢轻易得罪秀才巷的人家。
于老七好歹是个读书人,还有宗族做靠山,陈媪未必敢给她做证。
万一于氏族长上门威胁,或出银钱收买,赵瑞灵也不肯定陈媪会不会反咬她一口,把她孝期私通的罪过定下来……
穆长舟一走近,就见赵瑞灵在牢门前,低头捻脚,还嘀咕着咦咦呜。
她发髻因先前的推搡挣扎变得毛茸茸的,确实像极了被关起来的兔子。
他看了眼牢头,牢头赶忙过来开锁,带着看守的老媪退了出去。
这动静惊得赵瑞灵仓皇抬起头,就看到了穆长舟,吓得她呆立当场。
黑熊……哦不,是活阎王来了!
因为她坑了他一把,阎王上门索命来了??
穆长舟抬腿跨进牢里,撩起眼皮子正欲起范儿,却也蓦地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