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琯璋脚步都没变化一下,“咬耳朵,咬这里更痛。”他偏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
宣槿妤又咬了他一口,这回换了一侧肩膀,“想得美。”
人这么多,说句话都要斟酌一番,免得被人听了私话。
若真咬在他耳朵上,被这么多人看见,她成了什么人了?面皮子都不要了?
她连想报复这个男人,在心里计划的时候都在想些不引人注目的坏点子。她名声虽然不好听,但也不能再坏。
她可知道,走在他们身前身后的一群大老爷们,都是些粗俗武夫,最是不能体谅女儿家心思的了。她可不想被他们说她骄纵跋扈,不然同行这一路她都要不自在。
而且,千错万错都是这个男人的错。
叫他对她冷脸三年,叫他寡言木讷像个木头桩子,叫他心里藏了人……
宣槿妤想着,气不过,又狠咬了一口。
苏琯璋笑着又将她往上托了托。
“娘说得不错,你就是个假人。”宣槿妤慢慢松开嘴,看着他肩上两个带血的牙印,小声嘟哝道。
都见血了,这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都没有知觉的么?
可她知道他并不是没有知觉,而是比较能忍。毕竟,她过往在床笫之间咬他,他还会越发勇猛。
宣槿妤察觉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耳朵慢慢地红了。
怎么想到那头去了?她不自在地将发烫的脸埋在他背上,许久头都没抬一下。
他们已经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几个孩子额上慢慢渗出了汗珠,不到三岁的苏玉慕走得越来越慢,最后揪着丁茜茜的衣摆,停下了步子。
“娘,我累了。”苏玉慕很是委屈地说道。
“孩子们都累了,歇一下罢!”苏琯璋闻言,快行几步,和开道的兵部副尉陈阳商议。
陈阳看了一眼站着不动、委屈巴巴满头大汗的小男孩儿,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停了下来,各自寻了突出的木墩子或断枝坐了下来。不讲究的,便直接在草丛里坐下,不一会儿,随手抓住一只在身旁窜过的雪白兔子。
“嘿,今晚有烤兔子吃。”那人道。
方才几个娃娃对着兔子一顿玩儿,最后还将它弄丢了,可将他遗憾了一回,简直暴殄天物。
“嘿,我也抓到一只。豁,可真肥啊!”不远处有人大笑。
“嚷嚷什么?我的兔子都被你吓跑了。”
“嘘,这里兔子可多,咱们进了兔子窝了么?”
……
孩子们这会儿也不感觉到累了,一个个探着头伸长脖子去看人家抓兔子。
“母亲,您感觉如何?”许玉娘问苏老夫人,拧开水囊递给她。
苏老夫人接过,朝大儿媳笑笑,“没事,我身子还硬朗着。”
她是习武之人,到如今年过花甲,仍坚持每日打一套拳法,身子比许多年轻的闺阁小姐还要好。
这不,孩子们个个都满头汗,她身上却仍是干干爽爽的。
“现在都春末了,行路还好些,到了夏季……唉!”喝完水,她怜爱地握住宣槿妤的手,“孩子,你还怀着身子呢!可苦了你了。”
他们苏国公府再崇尚俭朴,也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盛建朝后更是一等一的勋贵之家。底蕴在这儿,府中日子再怎么朴素也差不到哪儿去。
年轻的几个孙媳妇儿,有孕的时候都有单独的小厨房,专为她们做些合用的汤羹饭食、佐以合口的糕点零嘴,其余衣、住行等方面也更是精细。
唯独到了这个小孙媳妇儿有孕的时候,又是随他们在刑部死牢那样的地方待了几日,又是随他们流放在外,吃尽了苦头。
宣槿妤摇摇头,“祖母,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我不苦。”
“璋小子,可要顾好你媳妇儿。”
苏琯璋应了,拆了糕点让宣槿妤吃了几口——她现在是双身子,容易饿,吃的也比之前多了些。
休息了一刻钟,王虎见一行人仍没有动身的意思,不禁有些着急,找到了陈阳。
现下已经是申时中,再过得半个时辰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今晚便别指望再行路了。
“不过二里路,就要走这么久。往后可要怎么办?”他语带抱怨。
陈阳笑,“王千户,我们本可以骑马的。”
骑马再是慢行,也总比两条腿走得快。
按他们尚书大人原先的计划,路难行的时候,那位宣小少夫人再是受不得颠簸,但让宣小公子抱稳她,在马上慢慢走,也惊不了她的胎。
他们本可以在半年内将人送至广虚府,再快速折返回京的。
哪知他们禁军一来,便收走了他们赖以代步的马儿。
王虎想起早前那茬,又在陈阳这里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走开了。
得,陛下造的孽,都让他来承受了。
嘘,可不能这么想,心里想想也不行。
捉兔子的人回了队伍,宣槿妤刚吃过东西,担心趴着会吐出来,便拒绝了苏琯璋继续背她的提议。
“草深,容易绊着你。”苏琯璋说,示意她去看孩子们身上被草刮出来的痕迹。
尤其是年纪最小个头最矮的慕哥儿,他身上全是草籽,从腰间往下,全是一道一道的绿色草汁。不知道他怎么搞的,连白嫩的小脸上也沾了几道绿痕。
“还会弄脏你的衣裳。”苏琯璋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
夫妻三年,他最是知晓她不能忍受脏乱——当然,半月前在死牢里是个例外,她当时根本没心思留意衣裳的事。
宣槿妤左右扫视了一圈,发现除了她,所有人的衣裳下摆也都是脏兮兮的,都是草汁、草籽。
其他人她没好意思多看,匆匆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但她留意到苏琯璋的外袍除了脏,还被勾破了,线头暴露在外面。
虽然都被流放了,但她好像一时也不大能接受这样狼狈的模样。
想着,她朝苏琯璋张开双手,“我才吃了东西,你抱我。”
抱着可比背着累多了,她想。
苏琯璋不知她心里作何想法,但见状立马毫不犹豫地抱起了她。
宣槿妤看着毫不费力的男人,视线朝上,落在他明显亮了许多的双眸上,有些狐疑。
这男人,怎么瞧着还挺开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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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磨蹭的这当会儿,苏家其余人都走在了前头。
宣槿妤双手环抱住苏琯璋的脖子,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心想,这样抱着,久了她手也该累了,怎么这男人竟看着十分轻松的模样?
她还是小瞧这粗莽武夫了。
一行人再怎么慢吞吞地走,也到底是赶在晚膳时分赶到了废庙。
这座废庙坐立在绵延的山林中,外头有个小广场,一座雄伟的大殿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但从云端若隐若现的飞檐来看,规模显然不小。
“应当没蛇。”
陈阳带着手下,拿着剑或木棍仔细搜寻一番,回来跟他们说道:“先进去。”
众人跨过高高的野草,走进了小广场中,惊跑了几只野兔。
“这废庙竟如此大。”宣槿妤听王虎这样感慨。
她拍了拍苏琯璋的的手,“放我下去。”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会不会有野兽?”她小声地问苏琯璋。
夫妻俩情浓的时候她想撬开他的嘴,央过他讲述他以前带兵的故事。
虽然他讲得没滋没味、也十分简短,但提过他在野外烤野物的经历,当是对当下这种山林不陌生的。
苏琯璋看出她眼中藏着的害怕,将她揽入怀中,“没事的,我们人多。”
那就是真会有野兽了!
宣槿妤怕得往他怀里缩了缩,“我害怕。”声音娇娇的,惹人心怜。
苏琯璋心里发软,安慰地轻抚着她的背,“别怕。”
干巴巴的,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许玉娘对着儿子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而后无奈地对婆母苦笑,惹得苏老夫人忍俊不禁。
一旁的慕哥儿没眼色,拍了拍胸脯,“小婶婶不要怕,慕哥儿保护你。”
忘了旁边都是人了。
宣槿妤红着脸退出苏琯璋的怀抱,和期待地看着她的慕哥儿对视一眼,摸了摸他的头,“好,慕哥儿来保护小婶婶。”
还不如一个不满三岁的小娃娃会说话。
她暗暗踩了苏琯璋一脚。
他们脚下的草丛晃动一下,没引起旁人注意。
许萱娘带着两个妯娌,和几个自发帮忙的孩子,已经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
“都先坐下吧!”她招呼了声,从包袱里取出一条毯子,铺在地砖上。
毯子足够大,能够容纳他们一家子成合围之势坐着。
“咦?竟是铺了地砖。”宣槿妤道了声谢,整理好裙摆,坐了下去,有些惊讶。
怪不得清理得这样快,毕竟地砖不长草,只要将砖缝间的草连根拔起就好。
她环视一圈,“这座废庙规模不输城西的皇觉寺。”她若有所思,“格局也像。”
苏老夫人颔首,“这里以前就是皇觉寺,后来废了,先帝命人在城西建了个一模一样的新寺。”她说得含糊。
宣槿妤道了声“原是如此”,便没再说什么。
祖母这样说得这样含糊,还提到了先帝,想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皇家秘事。
因为新帝盛誉,她现在对皇家人没半点好感,对他们的秘事是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