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专心地上自习课的时候，学校会查抬头率。如果学习的学生们抬头注意到外界的响动，会被老师认为是不专心。按他们的理论来说，真正专心致志学习的人是不会有功夫注意学习以外的事。他们也只要大家在明面上一定得表现得专心。
所以产生了老师查抬头率这种莫名奇怪的行为。老师在大家自习的时间进教室的话，学生们不得抬头看人，更别说是与老师对视了。有人控制不住下意识的反应，根据外界的噪音看过去，就被教导主任提起衣领扯出去教训了，主任的行为举止和混子揍人似的。
我记得查抬头率的蠢事，即使放到现在也非常看不顺眼这种形式主义的行为。菲比明明努力地沉浸在学习中，然后每当教导主任走进来突然使劲儿地踹门，发出巨响和余音，不只会把她吓一跳，还会打乱她好不容易酝酿集中的注意力。
我的灵魂在窝火之下，忍不住给教导主任使绊子，等他再一次进来踹门发出噪音的时候，我用意念力量令他脚滑一屁股笨重地惨摔到了地上，他不仅磕着了尾巴骨，还闪了腰，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痛叫。
大多学生的心思都注意到了摔了一大跤的教导主任，大家在都在心里憋笑，有人捂住了嘴，有人埋头做题……就是没人起来去管他，搀扶他一把。
学生们也趁此闷声报复查抬头率的教导主任，大家头都不抬一下，默契地认真自习。任教导主任躺在门口叫骂求助多少遍，学生们如他以前所愿，眼里只有学习。
直到其他老师路过自习的班级，才救了教导主任一命，叫救护车把他送去了医院。后来学校的老师们都批评这个班级的学生冷血无情，教导主任摔得那么惨都没人帮忙扶一下，哪怕慰问一句话也好，太让人失望，更没人去找老师帮忙。
学生们纷纷找借口说，大家以为教导主任在查抬头率，又在故意发出声音呢，不知道他是真摔了……
也只有自家语文老师对其他老师说了几句，这不是如你们所愿吗？让学生们不管外界发生什么都不抬头，只知道死读书学习。现在训练出来了，又怪上他们了，到底是要他们几个模样？
这就是菲比为什么一直最爱语文老师的原因，她碰上的语文老师待学生都不错。她对于语文的热情，令她收到情书都中意起了钢笔在纸面写下的漂亮文字。
除了大清早，菲比现在还能在白天收到不同的零食，她喝上草莓味珍珠奶茶，发现了小饼干袋子里的一张情书，便打开纸张在心里默阅：
嗨菲比，这是我今生第一次写信给女生，也是第一次动用了爸爸送给我的贵重钢笔，让它一起见证我的初恋感情。虽然你一定不清楚我是谁，或许已经遗忘了我和你之间过去的互动，但只有我默默记得就好，我一直不想明白地拆穿这份特殊的情谊，大概因为我理解你的部分人生，理解你的心情……总有一天，我将通过漫长的时间岁月来到你的面前，亲口告诉你一声，我们之间一切的关联。我会在你的耳边呢喃，我喜欢你。我会争取你的同意拥抱你、亲吻你，我想牵上你的双手走向未来……或许这也只是我正少年时奢望的勇气，少年不确定这一切能否实现，只空口说出了不让自己遗憾的真心话。也许你想知道，我对你的动心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时之间说不清，我对你可能是一见钟情，可能是从我们隐秘的联系里，我不断地投入了关注产生的。现在，我没有勇气出现在你的面前，只能以这封情书代替我出现在你的记忆里片刻，让你知道你的身边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请你不要忘了你的背后有一个人默默支持着你，想要努力地站到你的身边，想要在未来走向你。来自记挂你的人。
菲比沉醉地读完这封情书，闻到了上面淡淡的香水味和墨水味。她虽然没想要谈恋爱，可是知道有人正经而默默地喜欢她，她那张脸都出现了红晕，她的心脏稍微加速怦怦跳动，对于这封情书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我瞥到了那个总送给菲比零食的雷锋女生，对方正躲在门外偷看菲比，好像在观察菲比看情书的状态。我摇头叹气，自己的性取向过直，否则和这样可爱的女生谈恋爱应该是不错的感觉。
我的灵魂来到雷锋女生身边，从上到下地打量她的模样，观察她的举手投足，并未感到太熟，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仔细搜寻以前的记忆，思来想去，感觉在此女偷偷送零食的举动之前从未见过她。也有可能是我的灵魂没想起被我忽略的记忆。她到底是谁呢？
她的名字是林月欣，在我过去的人生里，自己与她仅有的互动就是，我知道她是隔壁班眼熟的女生，我们之间打过招呼，说过几句寻常的话，她还当面强行请我吃过几次东西，就没了。
菲比小心翼翼地把情书折叠好，夹进了最喜欢的语文课本里，一直到后来她都没有弄丢过人生第一份情书，在我生前所住的屋子里，它仍然躺在我收藏宝贝的盒子里。有时候当我独自忧伤起来，也会把这封信拿出来读一读，在我自杀之前，也曾看过这封情书。
既然我的灵魂不能靠近林月欣，后来菲比去上厕所路过林月欣的某次，我故意把菲比往林月欣身上推，她们突然撞到一起后连忙扶住彼此，也互相礼貌地道歉并表示无妨，然后她俩就搭了几句话。
林月欣忽然近看向菲比的脸颊，夸赞道：“哇，你皮肤好好啊，长得挺可爱又秀气，有几个男生追你啊？你这么好看，有男朋友了吗？”
“第一次听到有人主动夸我好看，谢谢啊，你也长得很文静漂亮。”菲比赧然地摸了摸脸侧，“没什么男生追我啊，我没男朋友，也没想在上学的时候谈恋爱，我只想好好学习……你呢？有人追你吗？”
“好吧。”林月欣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她卖关子说，“你猜？”
菲比肯定地说：“你这么可爱俏皮，肯定有吧。”
“没有!”林月欣眨了眨眼睛说，“我也想好好学习……”
她们互相聊了几句就别过了，这也看不出来什么。
菲比自从上了中学以后，她确实独立不少，即使身边没有其他帮手，也能勇于反抗任何欺负她的人，她坚信有谁在守护着她带给她力量，她就总是无所畏惧地反击，其实她如今的身手，那大多是她自己干活儿以及参加拳击社团锻炼出来的力量和经验。不过在我的记忆里，她的周围平时也没什么大事发生了，主要就是学习和运动。
我待得百无聊赖之际，灵魂便开始去探索周围的世界，我在菲比身边待的这些年灵魂被滋养得足够稳定了，我能离菲比越来越远了，以前我的灵魂一旦离开菲比一会儿，就会变得魂体不稳并没什么力量，现在我甚至能去别的城市。
我逛回福利院探望了一下梅香院长、特教老师、保育员妈妈们和孩子们，他们一切安好。我曾经跳进过梅香院长的梦境里亲口问她，这些年有没有菲比的家人来院里找过孩子？她都说没有。
我问院长妈妈怎么样才能找到家人呢？
她叹气说除非抛弃孩子的家长能主动回来找孩子，或者警察通过线索帮忙找到不负责的父母。但是菲比被放在门口的事情已经过了很多年，那时候周围没有监控，估计很难再找到身世了。
我想着身世，气馁地游荡在外。
我在不经意间被一个沉睡的灵魂吸进了梦境的漩涡里。我时常看见有些灵魂在各个荒芜的地方长睡不醒，我一旦入了其他灵魂的梦境，在此可能随着对方产生的幻梦进入故事，魂梦也可能为入侵者量身打造新梦，这是很麻烦的事情。
听说这些灵魂来到人间久了，没有去灵魂世界的聚集地，便容易睡着发困。我离开菲比四处走动以后，偶尔也会发困想睡觉，然后睡过去做些奇奇怪怪的困梦，顾名思义被困在梦里，醒来比较困难。我待在菲比身边的时候，没有任何发困想睡觉的感觉。别的灵魂说，如果发困想睡觉，证明是被昏睡的灵魂传染了。
我在这个魂梦里，梦见了我刚死那会儿见到的场景，我记得濒临死亡之际，自己做了一个非常真实的梦境，周围有烧得通红的火光，有女人和男人遥远的哭喊声，我看见自己的灵魂不由自主地跑到了一户人家里，忙忙碌碌地帮忙灭火，他们家总是起火，可怕的烈火烧得很旺。
困住我的魂梦，反反复复都是那个起火的夜晚，我被梦境迷惑到牵着鼻子走，我相信周围真实地发生了大火，不要命地拼尽全力拯救了这家人的孩子，我本来还想救那对年轻的父母，却来不及了，大火烧死了他们，孩子哇哇大哭。
接着，我又被梦境的变幻闪现着困到一连串寻常的世界里面。我总是梦见自己在上学，重新学习数学和语文，然后压力很大地考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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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被困在寻找身世的梦境里，以及困在我自杀时见到的那场大火中。
我在梦魇里黏黏糊糊醒不过来，梦境一层又一层，我清醒片刻想逃出去时，很快又被梦境诱惑，我的灵魂正在被别人的魂梦吞噬，最后浑身冰冷的我掉入了大海里，溺水喘不过气。
突然之间有人搂过我的腰部，温暖地拥抱住我，将我带离了淹没我的大海。我们来到了光天化日之下的街上，我疑心这是梦境，缓缓转头看向了身边那个衣冠济济的俊朗男人，他站立在我的身旁，一脸复杂地看着我，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眼梢红润的他似乎对我失而复得一般，目光深邃地紧张盯着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存在我们之间。
我一时以为这是新的梦境，总算有个像样的梦了。想想我由生到死都没摸过男人的手，突然鼓足了勇气，靠上去一把抓过这帅哥的热手，不由分说地亲吻了上去。他由睁眼到闭眼之间与我亲吻了起来，手指也穿入了我的发丝里摩挲，似乎习惯了与我接吻。他嘴巴的柔软触感简直跟真的一样，我们亲吻没一会儿，我平复着呼吸靠到了他的怀里享受拥抱。
他也安安静静地抱着我，轻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我们便靠坐在墙边一言不发，只是拥抱彼此，好像本来就该如此似的。待我发现街上那个原本昏睡的真实灵魂逐渐消散了，自己吓了一大跳，顿时起身看了看消失而弥留的灵魂，又看了看这个男人。
我闭眼心想可能会转换梦境，等我再次睁眼，看清面前确实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他长得很成熟稳重又透着些痞，五官硬朗端正，一身正气，身上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沧桑感，整体既年轻又苍老，他看起来也是一个灵魂。
我捂了一下嘴，心想我到底干了什么？死了也这么丢人。我结结巴巴地解释：“那个……你……你不是我梦里的人吧？我……我……刚才以为是梦，被梦牵着走，就……就亲了你……不是故意的……我……”
“没关系，反正我也寂寞了很久，各取所需……”他慵懒地靠墙而立，露出笑容的那一刻，如春风拂面。他一副不把那个亲吻放在心上的表情。
灵魂的世界也这么乱吗？我莫名很不痛快地问他：“你跟几个灵魂各取所需过？”
“就你一个，因为只有你对我那么主动。”他耸了耸肩，他耸肩的动作很像我耸肩的动作。他好似在故意拿我开涮，我羞怒交加地转身将走，他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喂，我从快消逝的魂梦里救了你，你不谢我？你亲了我就走？真是抹干净嘴巴不认人……”
“你谁啊你……”我想把手拽回来却失败了，我感应到他的灵魂很强，我的半个胳膊被他压制住了。他便认真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许锺琛，鲸锺的锺，海琛的琛，也喜欢吃海鲜，你呢？”
“我叫李菲比，价值不菲的菲，无与伦比的比，我喜欢吃糖果。”我看着他的衬衫纽扣做自我介绍，没敢看他那张脸，总觉得他要调侃我。
下一刻，许锺琛郑重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便沉稳地说道：“好，菲比，我们认识了，现在可以做朋友了吗？”
“啊？这么快就交友？”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不知该如何反应，知道不是梦境以后，就没那么自在。不过我也很喜欢别人的拥抱，就算对方也是灵魂。
许锺琛嗯了一声，接着，他问我走路不长眼，被吸到快消失的魂梦里，是想二次彻底死掉吗？还好他怜香惜玉，阻止我杀掉自己的灵魂，剩余的这点儿灵魂意识没了，可真就没了啊。他还玩笑说，救魂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见我一脸发蒙的样子，许锺琛提醒我：“你最好别去触碰深睡的灵魂，陷入魂梦之中的话，如果能破梦引导主灵魂走出来，就能把那个灵魂一起拉回人间，不能的话，你就会跟着魂梦烟消云散。不过只要灵魂想苏醒放弃梦里美好的乌托邦和各种诱惑，或者解开噩梦的困境，我们还是能醒来的……”
我恍然大悟，但也没觉得方才随着魂梦消失有什么可怕的，正好我的灵魂被困在多年前的人间久了，对于我现在的存在，也是觉得可有可无。
许锺琛是我在人间的灵魂里面交的第一个朋友，他太主动了，莫名其妙总是跟着我，把我护得紧紧的，生怕我又掉入哪个灵魂的梦境里去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