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不明！
这四个字如同四道催命符，狠狠砸在刘备的心上。
他踉跄一步，险些栽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案几。
关索，云长的儿子，他的亲侄儿，竟然……生死未卜！
先是江陵失守，再是公 安被围，如今泉陵陷落，连关索都……
一连串的打击，几乎将这位百折不挠的汉室宗亲彻底击垮。
帐外的风还在凄厉地哭嚎，卷起沙尘，拍打着营帐，发出噗噗的闷响。
帐内，那盏象征着诸葛亮性命的本命灯，火苗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映照着刘备惨白而扭曲的脸。
华佗站在一旁，看着刘备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摇头。
七星灯已破，诸葛亮的生命力几乎耗尽，如今全凭他用银针吊着最后一口气。
再加上荆州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接二连三的冲击，莫说是刘备，便是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住。
他上前一步，想再次劝慰几句，让刘备保重身体，切莫过于激动。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此刻的刘备，哪里听得进劝？
哀莫大于心死。
接连的重创，怕是已经让这位主公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时间，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缓流淌。
刘备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呆呆地站在那里，双眼无神地望着榻上那个气息微弱的身影。
一天。
两天。
三天……
七星灯阵虽然破碎，续命之法未能功成，但那仪式似乎也并非全无作用。
或者说，是华佗这几日不眠不休的施针用药，硬生生将诸葛亮从鬼门关前拉扯着，不让他彻底坠入黑暗。
整整七日，刘备几乎未曾合眼，就守在诸葛亮的榻边。
他看着华佗一次次施针，一次次喂药，看着那盏本命灯的火苗在风中顽强地摇曳，时而黯淡，时而又倔强地亮起一丝。
每一刻，都是煎熬。
每一息，都充满了不确定。
荆州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坏消息居多。
关羽率领的兵马虽然暂时遏制住了叛军向北蔓延的势头，但在零陵境内，孙休和陆抗凭借复杂的地形负隅顽抗，战事陷入胶着。
叶明和曹操方面，暂时没有明确的异动，但谁都知道，这平静的水面下，必然暗流汹涌。
他们都在等。
等诸葛亮的死讯。
等刘备自乱阵脚。
刘备的心，在这七日的等待与煎熬中，反复被撕扯、揉碎，又强行拼凑起来。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孔明真的就此离去，他该怎么办？蜀汉该怎么办？
直到第七日的黄昏。
夕阳的余晖透过营帐的缝隙，洒在诸葛亮苍白如纸的脸上。
一直紧闭的双眼，那长长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动作，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醒了近乎麻木的刘备。
他猛地扑到榻边，死死盯住诸葛亮的脸，连呼吸都屏住了。
“孔明？”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华佗也立刻上前，手指搭上诸葛亮的脉搏，神情专注。
片刻之后，华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主公，孔明先生的脉象……虽然依旧微弱，但……但平稳了许多！”
“他……他醒过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华佗的话，榻上的诸葛亮，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洞察天下，运筹帷幄的眼眸，此刻虽然黯淡无光，却依旧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清明。
他的目光慢慢聚焦，落在了刘备那张写满憔悴、焦虑和狂喜的脸上。
“主……公……”
诸葛亮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了刘备的耳中。
“孔明！”
刘备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滚烫地落在诸葛亮冰冷的手背上。
他紧紧握住那只手，仿佛要将自已的力量传递过去。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语无伦次，喜极而泣。
这些天的恐惧、担忧、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汹涌的泪水。
诸葛亮看着刘备失态的模样，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却连这点力气都显得有些勉强。
他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示意自已听到了。
“先生，先生感觉如何？”刘备连忙擦去泪水，急切地询问。
华佗在一旁低声道：“主公，孔明先生刚醒，元气大伤，不宜多言，更不宜情绪激动。”
刘备立刻点头，强迫自已冷静下来。
他知道，孔明虽然醒了，但危机并未过去。
七星灯续命失败，孔明的身体状况依旧岌岌可危。
而外界的危机，更是迫在眉睫。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将这七日发生的事情，简略地告诉了诸葛亮。
从七星灯被风吹灭，仪式失败，到荆州传来叛乱的消息，江陵失守，公 安被围，再到泉陵陷落，关索重伤失踪……
每说一句，刘备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仔细观察着诸葛亮的表情，生怕这些坏消息会刺激到他。
然而，诸葛亮听完之后，脸上并没有出现刘备预想中的震惊或悲痛。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只是那份清明之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了然。
仿佛这一切，都未曾超出他的预料。
“咳咳……”诸葛亮轻轻咳嗽了两声，气息有些不稳。
刘备连忙替他抚背顺气。
“主公……”诸葛亮缓过气，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莫慌……”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刘备纷乱的心绪，奇迹般地安定了不少。
仿佛只要有这个人在，天大的事情，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荆州之事……咳……意料之中……”诸葛亮断断续续地说道，“孙休、陆抗……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传令……”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帐外，似乎在凝聚所剩无几的精力。
“命关将军……不必急于强攻零陵……稳住阵脚，防其北上即可……”
刘备一怔。
不强攻？
任由叛军在零陵盘踞？
“孔明，这……”
“叛军……根基不稳，粮草不济……久必生乱……”诸葛亮的气息又有些急促，“当务之急……非荆南一隅……”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刘备和华佗都瞠目结舌的话。
“速……修书一封……送往长安……”
“送与……叶明……”
“告诉他……我大汉……愿……愿……”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为艰难，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愿……称臣……”
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