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帐内一片宁静,刘备寸步不离地守着,眼睛盯着那几盏灯火,特别是那盏本命灯。
火苗偶尔会微微晃动,他的心便跟着颤一下。
第二天,第三天……日子一天天过去。
刘备熬红了双眼,胡茬疯长,但他始终守在这里。
他困了,就靠着墙壁打个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灯火。
他饿了,亲卫送来的食物也只是随意扒拉几口。
帐外的亲卫们轮班值守,如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寂静,是这七天的主旋律。
压抑,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每一个人。
第七天,夜色深沉。
帐内的灯火已经燃烧了整整六天六夜。
七盏主灯和一盏本命灯的光芒显得有些疲惫,但依然顽强地亮着。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刘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那盏本命灯,手心湿冷。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声响。
先是低沉的呜咽,接着是越来越响的呼啸。
风!
一股强劲的狂风不知何时刮了起来。
帐 篷被吹得猎猎作响,帐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帐内的灯火开始剧烈地摇曳起来!
七盏主灯的火苗疯狂地舞动,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那盏象征诸葛亮性命的本命灯,也跟着摇晃,火苗变得极不稳定,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股狂风吞噬。
刘备的心脏狂跳,他猛地站起身,想要上前护住灯火,却又想起华佗“绝不能有丝毫移动或惊扰”的叮嘱,硬生生克制住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脆弱的生命之火在狂风中挣扎。
华佗也站在一旁,神情异常凝重,他的手微微颤抖,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股逆天而行的巨大阻力。
狂风越来越猛烈,仿佛上天在发怒,试图用最原始的力量扑灭这几盏挑战它权威的灯火。
帐 篷仿佛随时都会被掀翻。
就在这生死攸关、命悬一线的最关键时刻!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所有的寂静和禁令。
紧接着,是亲卫压低了声音的禀报,带着焦急和不安。
“报……报主公!”
“荆州急报!江陵失守!孙权后人孙休,伙同陆逊后人陆抗,在荆州起兵造反了!”
这声音虽然压低了,但在寂静的帐内,在狂风呼啸的背景下,却如同晴天霹雳!
刘备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老大,血丝瞬间布满眼眶。
叛乱?!
在此时此刻?!
在孔明命悬一线、自已与天争命的最关键时刻?!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极度的震惊、巨大的愤怒和无可抑制的焦躁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声狂怒的咆哮。
“什么?!”
“反了?!”
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带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整个帐 篷。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在他发出这声怒吼的刹那,帐内摇曳得最厉害的那盏本命灯,火苗猛地矮了一截,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
帐外,报信的亲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帐内,华佗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看向那盏本命灯,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惊骇。
刘备那一声饱含惊怒的咆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狭小的帐内激起了毁灭性的涟漪。
声音未落,那盏象征诸葛亮性命的本命灯,原本就在狂风中飘摇不定,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火苗骤然矮下去大半,光芒变得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要看不见,只剩下一点点红光在灯芯上苟延残喘。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响传来。
是七盏主灯中的一盏,位于天枢位置的那盏灯,火苗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了!
紧接着,像是连锁反应,天璇、天玑……又有两盏主灯相继熄灭!
帐内的光线瞬间暗淡下来。
华佗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若非强自支撑,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看向那奄奄一息的本命灯,又看向熄灭的三盏主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扼住了脖子,半晌才挤出一句带着绝望的话:“皇叔……你……你……”
刘备在吼出声的瞬间,其实已经察觉到不对。
那股冲天的怒火尚未完全宣泄,就被一股更深的冰冷恐惧浇灭。
他看着那几乎要熄灭的本命灯,看着那三盏彻底黑暗的灯盏,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僵立在原地。
他做了什么?
因为一时的激愤,因为无法抑制的怒火,他亲手……亲手打断了孔明向天借命的仪式?
悔恨、自责、还有对那荆州叛贼的滔天恨意,瞬间淹没了他。
“先生……”刘备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言喻的痛苦,“孔明他……还有救吗?”
华佗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脸上只剩下疲惫和沉痛。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步走到法坛前,仔细观察着那盏微弱的本命灯。
灯火依旧在摇曳,比刚才更加微弱,但……终究没有完全熄灭。
帐外的狂风似乎也在此刻稍稍减弱了一些,但呜咽的风声依旧穿透帐 篷,提醒着外面的世界并不平静。
华佗沉默了良久,帐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每一息,都像是对刘备的煎熬。
终于,华佗转过身,声音低沉而凝重:“七星灯阵……破了三灯。”
“借命之期,未能圆满。”
“本命灯虽未灭,但元气已伤,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七天七夜的守护,功亏一篑。
诸葛亮的生命之火虽然没有彻底熄灭,但原本那一线与天争来的生机,此刻变得更加渺茫,更加脆弱。
刘备身躯一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扶着案几,才勉强站稳。
完了……
难道连上天,都不肯再给大汉一次机会吗?
就在这时,帐外那跪着的亲卫,声音颤抖地再次禀报,打断了帐内的死寂:
“启禀皇叔……荆州急报详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