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军如退潮般涌出武都城，来时的旌旗招展，已被此刻的灰头土脸取代。
沉重的步履踏在泥泞的道路上，发出令人心烦的声响。
诸葛亮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脸色苍白得吓人。
胸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南郑失陷的残酷现实。
汉中没了。
北伐的根基没了。
那笔用汉中换姜维的买卖，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被单独押解在旁的一辆囚车。
姜维坐在里面，双手被缚，脊背依然挺直。
透过木栅，能看到他脸上复杂的表情，有震惊，有恍然，也有难以言说的失落。
这就是他用汉中换来的人才？
或许……不，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大军士气低落，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沮丧。
武都虽然拿下了，但胜利的喜悦瞬间就被汉中失守的噩耗冲刷得干干净净。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仗，输得有多惨。
退兵的道路漫长而艰辛，尤其是要穿过那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阁。
剑阁山势险峻，两旁峭壁高耸入云，栈道狭窄，蜿蜒盘旋。
行进在其中，头顶是压抑的天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原本严密的行军队列，在这里被迫拉长，变得零散。
诸葛亮的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但身心俱疲的他，已无力顾及太多。
他只想尽快回到成都，重整旗鼓，哪怕前路再难。
大军缓缓进入剑阁的腹地。
气氛越发凝重，只剩下风吹过山谷的呼啸声和士兵们疲惫的喘息。
突然！
寂静被打破！
“咻——！”
破空声骤起，无数利箭从两侧峭壁上倾泻而下，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落。
“敌袭！！”
凄厉的喊叫声响彻山谷。
蜀军瞬间大乱，拥挤狭窄的栈道成了死亡陷阱。
士兵们惊慌失措，躲避箭雨和落石，阵型全无。
诸葛亮的马车猛地停下，险些翻倒。
他掀开车帘，只见前方烟尘四起，惨叫连连。
“怎么回事？！”他声音虚弱，但仍带着焦急。
“军师！是埋伏！敌人在山上设了埋伏！”亲卫惊恐地回报。
埋伏？！
诸葛亮胸口一滞，又是一口血涌了上来。
叶明！
他竟然还在这里设了埋伏？！
他不是应该在汉中吗？他怎么会知道自已会从这里退兵？
不，他或许不知道自已会从这里退兵，但他知道自已除了这里，没有更好的退路！
这个“枭雄”，算得太深了！
混乱中，一支精锐的骑兵，竟然沿着崎岖的山路冲了下来。
他们没有像普通伏兵那样只顾杀伤，而是目标明确，直冲蜀军中军的方向！
为首一员大将，身披金甲，手持一柄开山大斧，威猛无比。
“是徐晃！”有人惊呼。
徐晃？！
诸葛亮心头一沉。
徐晃亲自出马，目标绝不简单！
那支骑兵势如破竹，根本不恋战，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指引着他们。
他们穿过混乱的人群，绕过倒地的马车，直奔押运姜维的囚车而去！
“拦住他们！保护囚车！”有蜀将反应过来，大声呼喊。
然而，在狭窄的栈道上，惊慌失措的步兵根本无法有效阻拦精锐的骑兵。
徐晃一斧劈开挡路的障碍，怒吼声震彻山谷：“主公有令！只救姜将军！降者不杀！”
他们的目标，竟然是姜维！
诸葛亮坐在马车里，目眦欲裂。
救姜维？
叶明竟然为了救姜维，在这里设下如此狠毒的埋伏？
他不是应该庆幸自已抓住了姜维，剪除了他未来的羽翼吗？
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来救？！
囚车旁，押运的蜀军奋力抵抗，但徐晃带来的都是百战精兵。
斧光闪过，人仰马翻。
木制的囚车在徐晃的巨斧下，如同朽木般被轻易劈开。
姜维从囚车里跌出，虽然被缚，但反应迅速，立刻滚到一旁。
徐晃的亲兵冲上前，迅速解开姜维身上的绳索。
“姜将军！”徐晃坐于马上，双手抱拳，“主公令我转告，将军辛苦！”
姜维活动了一下被绑麻的手腕，看着眼前的徐晃，眼中泪眼婆娑。
心中更是剧震，翻涌着惊涛骇浪。
叶明……主公竟然真的来救他了。
而且，还是在这种关头，在这种地方。
原来主公不是要用自已的命换汉中，
这其中的分量，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走！”徐晃一把拉起姜维，“此地不宜久留！”
在徐晃部队的掩护下，姜维迅速翻身上马。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成功救出姜维后，立刻沿着另一条隐蔽的山道撤离，只留下目瞪口呆、损失惨重的蜀军。
诸葛亮颤抖着手，指着徐晃离去的方向，却说不出一句话。
姜维……被救走了。
他用整个汉中换来的姜维，就这样在自已的眼前，被叶明派人救走了！
这算什么？
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这比赔了夫人又折兵更惨！
这是丢了家底，还把对手最看重的人才，拱手送了回去！
一口逆血再也压不住，猛地喷出，染红了他身前的衣襟。
诸葛亮身子一软，倒在了马车里。
“军师！”惊呼声再次响起。
混乱还在继续，但蜀军已经无心恋战。
他们仓皇地收拢部队，丢弃辎重，在剑阁的血雨腥风中，狼狈不堪地向着成都的方向逃去。
北伐雍州，彻底沦为一场惨痛的笑话。
而那个被他们视为“麒麟儿”，又被他们用汉中换来、再被叶明救走的年轻人，此刻正骑着快马，头也不回地奔向另一个方向。
叶明，又赢了一局。
而且，赢得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剑阁的厮杀声渐渐远去，只余下蜀军狼狈逃窜的身影。
丢盔弃甲，伤兵哀嚎，残存的士气在恐惧中消散殆尽。
那支突袭的骑兵，如同鬼魅般出现，又如同鬼魅般消失，带走了他们用汉中换来的——姜维。
诸葛亮昏迷在颠簸的马车里，脸色如同死灰。
偶尔从噩梦中惊醒，剧烈的咳嗽便会撕扯着他的胸膛，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眼前晃动的，尽是汉中失陷、姜维被夺、剑阁伏尸的惨烈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