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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凉千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第 41 章 霸道村草狠狠爱


    白云村的场坝上, 支楞起十口大锅,柴火旺盛青烟升起。家家户户都来了,都带着自家种的瓜果蔬菜, 都是最新鲜的头一茬。


    会掌勺能治食的妇人夫郎参与做饭,这是难得的机会, 全村人都在一起吃饭,比逢年过节都热闹。这时候大家都高兴,能显摆自己的厨艺, 还能学学。


    “榆哥儿,你去咱家地里, 摘些青瓜大葱来, ”周淑云拿着锅铲在锅边忙活, 匆匆喊一声。


    “好。”


    林榆认识了几个年轻小哥儿, 坐在一起聊天摆闲,他坐在矮板凳上, 双手搭在膝盖上,双腿并拢听村里人说八卦。


    杨家儿媳生了, 李家夫妻又打架了, 周家的上茅房掉进坑里了, 都是街坊邻居的事, 林榆听的津津有味, 和君哥儿一人抓把瓜子。


    听到好笑的地方,林榆捧着肚子乐, 笑岔气了还要君哥儿给他揉肚子。


    成了亲的妇人夫郎们坐在一起,都是成过亲经历过事情的,又不会读书认字做诗这种文雅事,话题慢慢的变了味道。


    他们彼此推搡着脸红, 看周围没有汉子,陈家夫郎胆子大着问:“你们家那口子,夜里都要多久?”


    这是个危险的问题,因为都不知道别家的情况,要是说多了羞人,说少了吧,那就是让男人没面子。


    大家都红着脸笑,嗔怒道:“你也是,大白天的说这些。”


    陈家夫郎是个不受规矩约束的,他提高音量:“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家每次就半刻钟。我还纳闷了,他是不是虚的,改天带他去看看。”


    林榆正在喝茶,噗一声就吐出来。他震惊地看过去,比起陈家夫郎,他这个现代人还是显得太“封建”了。


    君哥儿也不好意思,他低下头凑在林榆耳边,低声纠结道:“大勇也才一刻钟……”


    林榆又是“噗”一声,茶叶呛在喉咙。


    如此说来,贺尧川果真天赋异禀。


    他没有参与话题,却做贼心虚地看一眼男人堆。他家贺尧川和一群汉子正在喝酒划拳,别人都喝的脸红脖子粗,只有贺尧川面不改色。


    周淑云一声呼唤,林榆终于从他们的话题中脱离。


    “你要走,榆哥儿,我和你一起……”君哥儿慌慌张张的,他脸皮最薄了,在这里简直留不下去了。


    “你跟我一起走,我也是要聊哒,”林榆笑着打趣君哥儿,他也好奇贺尧川为什么天赋异禀呢。


    白云村的场坝很大,是平时乡亲晒粮食的地方。半个村的人来了都挤的下,林榆和君哥儿手拉手,钻过人群出去。


    贺尧川喝了四两白酒,村里婶子自己酿的果酒,劲大刺喉,虽然比不得乡里的花雕屠苏,但乡下汉子就爱这口,便宜还解馋。


    桌子上醉了好几个人,王勇喊的最凶,倒的最快,张家两兄弟把他拉起来,醉醺醺道:“你不行啊大勇,快起来继续喝。”


    隔壁几个摆菜的妇人看不下去,撇撇嘴道:“你瞧这群酒鬼,还没开席呢,自己先喝醉了。”


    村里有的男人喝多了就爱闹事,回家对家里人发脾气,她们都看不上这种人。


    贺尧川喝了四两,他身上也有些发热,但走路还算稳,外表看不出异常。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贺尧川已经醉了,他只是醉了以后很安分。


    贺尧川眼前重影,他撑着额头,一身的酒味挥之不去。满脑子都是林榆,眼睛在人群中看,急切地想找到自己的小夫郎。


    终于被他抓住,林榆拉着君哥儿的手,两个人有说有笑往家走。


    贺尧川推推旁边醉的不醒人事的王勇:“你,去把你夫郎拉走,我要找我夫郎,去。”


    他说话都有些醉了,王勇早就睡过去。贺尧川撑着桌子起来,冲林榆那边傻喊:“小榆,你去哪儿,你别走,等我。”


    他摇摇晃晃的,往林榆的方向跑,脸上微红酒气浓烈。眼看着林榆要消失,贺尧川有些着急,他踉踉跄跄跑向林榆。


    林榆一回头,高大的身躯压过来,紧紧抱着他。


    “大川,你喝醉了?”林榆小身板抱他有些吃力,但他还是努力支撑。


    贺尧川头埋在林榆耳边,黏糊糊蹭个不停,他狡辩:“我没醉,真的。”


    君哥儿看的害羞,他堂哥堂嫂恩恩爱爱的,他杵在这里干什么?害羞完了才终于想起,他也有一个夫君呢!


    不过王勇人呢?君哥儿挠挠脸一脸懵。


    林榆拉着贺尧川走,他说:“你喝多了,我带你回去睡觉,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喝多的贺尧川听话的很,林榆说一句话,他就点点头。林榆走一步,他就紧跟在后面。林榆要是停下来,贺尧川就厚脸皮的抱上去。


    折腾了一路,林榆好不容易把贺尧川带回家。


    贺尧川虽然喝醉了,眼睛却睁的很大。林榆走到哪里,他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林榆烧热水给他擦脸,被贺尧川抓着双手,含着指尖又亲又咬。林榆啪一声,打在贺尧川的咸猪手上:“你再乱动,我就不管你,我走了。”


    他真的要走,贺尧川犯错似的收回手,一脸警惕看着林榆,像是真的害怕林榆走。他勾着林榆的腰带,把人拉回来,闷声道:“我知道你要走,你不是这里的人。”


    林榆骤然愣住,他静静看着贺尧川,脑海中一声惊雷炸开。


    贺尧川他知道。


    林榆缓缓坐下来,他捧着贺尧川的脸,认真道:“你早就知道了?你一直担心我会走?”


    贺尧川点点头:“你会识字,还读过书,算账打算盘都会。小榆,你不是村里的人,你是外面流落来的小公子,对不对?”


    “你要回去了,回去过你的好日子,我不配你。你走吧,小榆。”


    贺尧川自顾自说着,他嘴里只重复这几句话,声音越来越小,小到不敢说下去,他怕一语成谶。


    林榆还没震惊完,又被贺尧川一番话惹笑。听了半天,他都打算交待穿越这种玄乎的事情了。


    结果傻乎乎的大川,以为他是谁家的落魄公子。


    林榆不合时宜的想起:《霸道村草狠狠爱》。


    他抖了一声鸡皮疙瘩,笑的肩膀颤动,眼泪都憋了出来。


    “榆哥儿,你笑起来真好看,你以后每天都笑,行吗?”贺尧川抚摸林榆的脸,他唇角淡淡扬起,就这样看着林榆。


    他要记住林榆的每一个神情和动作,刻在骨子里。如果林榆走了,他怕他忘记。


    林榆擦擦泪光,笑着笑着,竟然就哭了。


    他强势按下贺尧川,露出两个小虎牙,咬上贺尧川的唇,落下淡淡的牙印。


    林榆凶巴巴威胁:“你听我的话,我就不走!”


    贺尧川急忙证明自己,他撑起身体:“我听话。”


    林榆握拳抵唇,轻咳两声下达指令:“那我要你躺下,老老实实睡一觉。我现在去给娘送菜,回来再给你带饭。”


    贺尧川点头,立刻紧闭双眼,看似睡着了。


    见他真的很听话,林榆一颗心放下。他静静看着贺尧川的脸,心里十分复杂。他才知道,贺尧川一个人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怕他离开,却从来不说。


    林榆给贺尧川脱了鞋子衣裳,掖好被角,又关上两扇窗户。他刚喝了酒,要是又吹风,容易感冒生病。


    林榆轻手轻脚出去,腰上忽然攀上一只手臂。贺尧川抱的很轻柔,他搂着林榆的腰。


    贺尧川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他目光清明,缓缓道:“小榆,我不想你离开。”


    林榆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他抬手摸了摸贺尧川的眉眼,从眉眼又滑到鼻尖,唇角。


    林榆认真说:“我哪里也不去,我就是你的。再说,我回不去那个地方,再也回不去了。”


    他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贺尧川握着他的手睡过去。林榆眉眼微敛,他考虑把自己的来历告诉贺尧川,虽然这事听上去很玄乎。


    这么说,要被人当成疯子的。


    林榆看了贺尧川一会儿,等贺尧川睡熟,他才关上门出去。


    娘该等急了,林榆把青瓜和春菜大葱摘下来。又匆匆拌了两碗饭给旺财和花花,席面上吃剩的骨头不少,林榆吃完再给它俩打包。


    他提着小菜篮飞奔出去,周淑云等了半天都急了,赶紧接过林榆的菜洗切,她问:“大川喝了不少?这蠢小子,酒量好也不能这么喝呀,身体是自己的,喝这么多老了通风就知道厉害……”


    林榆猛点头,娘教训的对!


    他又觉得不对,贺尧川喝多了,才对他说出憋了很久的心里话。至少他得到了答案,彻底踏实了。


    场坝上喝酒的汉子都被自家媳妇带回去睡觉,没喝多的,就留下来吃席。因为各家都拿了瓜果蔬菜,没分完的拱猪肉也多,席面看上去很丰盛。


    村长孙志安招呼大家开席,众人筷子纷纷落下。


    林榆夹了一块肥肠,肥肠处理的很干净,用葱姜和酒去腥,又把每层的肥油剔干净,用辣椒爆炒,既弹牙又香辣。


    他拿来一个大碗,每盘菜都夹一筷子放进去,给贺尧川带的。这桌席都是贺家亲戚和朋友,林榆夹一碗没人说什么。


    周淑云看的很满意,虽然她喜欢榆哥儿,私心到底还是向着亲儿子。见大川被榆哥儿照顾的很好,她这个当娘的也放心。


    开席没多久,远处那一桌忽然争执起来。是张家两兄弟,张家和陈家坐一桌。本来吃的好好的,忽然闹了起来,说着赶人的话。


    那声音有些熟悉,林榆和周淑云她们一看。不要脸的赵春花拖家带口来了。


    村长好声好气请他们帮忙的时候,他们置身事外。轮到全村吃席吃肉,他们倒舔着脸来了。


    第42章 第 42 章 贺尧川耍赖


    “凭什么不让吃!二房出了力, 分我们大房一口怎么了?”


    赵春花吵吵嚷嚷的,她带着贺康安,硬要挤到席面上。贺大全也在, 吵闹的事情任由妇人来,他占了陈家的位置, 大口肉往嘴里塞。


    陈家小伙是个老实人,贺大全又上了年纪,他虽然尴尬也不好计较。被贺大全推开, 也只是站在旁边。


    陈家媳妇却是一个炮仗脾气,她连她公婆都不怕, 还怕这个老婆子?陈莲猛地一推, 把赵春花一拳攮在地上:“我呸!不要脸的老贼婆!叫你这辈子下辈子都饿死在外面。出事的时候一家子缩头王八蛋, 有了好处头伸的比谁都快, 你今天要不带着你家的小王八蛋滚,我揭了你这张老狗皮!”


    她嫁过来之前, 爹娘就是隔壁村出了名的烈性子,一家子骂人都没落过下风, 打人也是次次都赢。


    旁边人也哄声赶人:“快滚快滚。”


    赵春花是舔着脸来的, 她有什么办法。自从二房分出去, 家里的田没人种, 粮食也分走一半。吃药看病哪一样不要钱, 贺康安闹着要吃肉,她才来的。


    贺大全从头到尾只顾自己, 赵春花早就看透了他的自私。她现在是硬着头皮,孤立无援。


    干脆往地上一趟,嘴里哎哟个不停,“你们这群黑心肝的, 为了一口吃的,要杀了我啊。”


    众人都面面相觑,往后退一步,生怕被讹上。


    赵春花闹的时候,忽然看见人群后面的二房一家人,二房就站在那里,从头到尾不打算说话。


    赵春花眼睛一转,继续哭:“长德啊,你就看着娘被欺负啊。家里没米没肉,娘快要饿死了。”


    她头发花白,脸上皱纹遍布。躺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让不知情的外人见了,还真以为她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贺长德脚下一动,分家后他已经两三个月没见过他娘。不见的时候,贺长德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完全没想过。


    现在忽然一见,发现她娘憔悴了很多,他有些于心不忍。


    林榆和周淑云都看出来了,直感觉不妙,要是这次帮赵春花说话,不仅得罪了村里人,以后赵春花有恃无恐,大事小事都要赖着他们,到时候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


    “爹……”林榆和贺尧山孙月华都想劝。


    周淑云狠狠盯一眼他男人,开口冷笑:“可别这么说,咱们两家早就分家了,断亲书也签了。你们饿死了,那也是大房三房不孝顺,关我们什么事?”


    这句话掐断了贺长德的心思,也是提醒他,他是被爹娘抛弃的那一个。


    林榆笑道:“按律法,不孝是大罪,要打三十板子的。我们勉为其难帮个忙,把大房三房告去衙门,让他们狠狠挨一顿打,以后肯定不敢再饿着你们。”


    话一说完,林榆对身旁几个小哥儿夫郎使眼色,这都是他新交的好朋友。他们瞬间领悟,说着公道话:“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赵阿奶饿死,定要惩治两个不孝的,我家男人刚买了驴车,捆了人一个时辰就能送去县衙。”


    七嘴八舌的,渐渐大家都信了贺家大房三房不孝顺,还有两个急性子的汉子,拿了绳子就要捆人。


    赵春花一声尖叫,扑上去抱着他俩的腿不让人走。


    余下的事情,林榆和周淑云他们都不再管了。赵春花忙着拦人,这次是真哭,没心思再贴着二房吸血。


    贺大全一看来真的,他偷偷趴在桌子下,看也不看赵春花一眼。趁别人都不注意,猛地往肚子里塞肉。


    拱猪肉腥味重,贺大全狼吞虎咽的,恨不得把桌子上都吃完。


    忽然他定住,眼睛瞪的老大,脸色瞬间青紫,直挺挺后仰倒在地上,嘴唇憋成猪肝色。


    有人慌张大喊:“别闹了快救人!他快卡死了。”


    这下是真的要死了,贺大全被一块骨头卡住喉咙难以呼吸,他倒在地上抽搐。几个年轻汉子才提着贺大全的胸脯,又捶又按,终于吐出那块骨头。


    赵春花哭的更凶,贺康安也哭。手忙脚乱的把人抬回去,贺大全已经昏了过去,脸色依然憋紫,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周淑云只觉得痛快:“呸,活该,这辈子做多了亏心事该天收。”


    她还没说的更过份,毕竟是贺长德亲生爹娘,这次让两个老的吃了亏,也算长一个教训。


    林榆拉着周淑云:“娘,别生气,我们坐下吃我们的。再不吃,菜该凉了。”


    赵春花再次铩羽而归,除了帮着抬人的几个,余下的人该吃吃,该和和。有人吃饱喝足,胆子也大起来,坐在席上唱山歌。


    林榆跟着哼调调,也学会了几句。他拍拍手,听不懂但问:“娘,他们唱的是什么意思?”


    周淑云笑着说:“就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看上一个姑娘,要采花送她的意思。”


    贺尧山接话道:“这首山歌,还是我爹当年唱给我娘的。”他哈哈哈大笑。


    孙月华也好奇:“你怎么知道?那时你还没出生呢。”


    贺尧山凑过去小声说:“我娘去年喝多了,自己告诉我的。”


    被小辈们打趣,周淑云也没生气,只是猛拍大儿子一巴掌,假装气了:“臭小子,吃你的饭。”


    老辈们就爱谈以前的事,周淑云也放开了,说起她年轻时候的事情。她现在是老了,放在当年那也是村里一枝花,追她的人不少呢,贺长德那时候天天翻山越岭给她唱歌。


    说起往事,就连贺长德脸上也多出一些笑容,周淑云年轻时候的模样,他现在都记得。


    ……


    贺尧川酒醒的快,他睁眼一看外面,天都黑了。家里很安静,院子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所有人都在场坝上篝火长歌。


    太安静了,他不习惯。


    贺尧川猛地坐起来,他脑袋晕的很,踩在地上轻飘飘的。嘴里口干舌燥,胃里也空。


    漆黑的房间,一双手忽然推开卧房门,贺尧川眼前骤然一片明亮。昏黄的油灯后,晕染出林榆的身形。


    好像一切都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你醒了?我用大葱生蒜和豆芽煮了一碗醒酒汤,味道有些辣,但效果应该不错。”林榆把碗放在桌子上,絮絮叨叨小声道:“你一直睡着,我好怕你晕过去。”


    贺尧川定定看着林榆,醉后那些坦白的话,他全部都记得。


    贺尧川抬手抱起林榆,紧紧用力抱着,像是要把林榆揉进身体里,他埋在林榆肩上,猛吸一口心里踏实了。


    “爹娘他们呢?”


    “还在场坝上,”林榆把汤喂给贺尧川,道:“我给你带了一碗饭,热在锅里的。你自己拿着喝,我把饭端出来。”


    贺尧川笑着点头,他看着林榆,小夫郎转来转去,匆匆忙忙收拾床铺,还没歇息,又蹿进灶屋烧火。然后端来热腾腾一碗饭,盯着贺尧川全部吃完,一粒米都不剩。


    林榆拿出小本本,用自制的炭笔在上面涂涂画画,纸也是他用碎木屑制作的,粗糙的很。林榆用不来毛笔,只能写硬笔。


    他还想过卖纸,毕竟造纸术在古代有着超群的地位。现实是,林榆拿着自制的纸去卖,书铺无人要。


    寻常百姓偶尔来买,贵了就不肯买。如此算下来,林榆牺牲的时间,连成本都赚不回来,他笑眯眯放弃了。


    “明天赶场,把炸芋片和薯蓣片带去卖,暂定十文钱一斤。君哥儿家有骡车,我问他和王勇借用一天。若是明天卖的多,短期内就是长久的生意。以后再借,就得给王家算五文一天的租子。”


    他算了算,乡里卖东西不好卖,因赶场的都是普通村民和泥腿子,银钱都是精打细算的用。但也不是没好处,他不用缴市金,不用缴摊位费,卖了多少钱都是自己的。


    贺尧川算账不如林榆,他要想半天的数字,林榆眨眼间就得算出来。据夫郎说,这是“九九乘法表”的魅力。


    他要学。


    林榆摇头:“你先学会最基本的认字,我今天教你的十个字,你都记住了?把本子拿出来默写。”


    贺尧川:……他背挺的僵直,他战战兢兢写了八个,其中还错了三个。


    林榆莫名其妙从身后变出一个戒尺,用意不言而喻。贺尧川瞪着眼摊开手,错一个字打两下,他要被打六下。


    林榆板子落下,却打了个空。


    贺尧川他耍赖,拦腰把林榆往床上抱,不由分说堵住林榆的嘴,想轻飘飘揭过:“今夜早睡,明日我陪你去乡里。”


    戒尺被夺走,林榆呆呆一愣,反应过来了,他气愤地猛咬贺尧川耳朵发泄。


    三个时辰睡过去,他俩天不亮起来,乡下干活就是这样,争分夺秒似的干活。林榆和贺尧川匆匆装车,周淑云给他俩热四个馒头带在路上吃。


    炸芋片和薯蓣片容易碎,林榆把东西装在麻袋了。贺尧川在前面驱赶骡子,林榆坐在车上小心翼翼护着,三大口袋呢,掉一点都是钱。


    小溪站在门口,冲林榆一笑,甜甜地说:“榆哥哥,我想吃敲敲糖。”


    林榆每次从乡里回来,都会给小溪带。乡里的敲敲糖三文钱一板,用锤子敲成数颗,一颗就能吃半天,含在嘴里甜滋滋的。


    其实就是麦芽糖块,白白一大板,小孩子最爱吃。


    “哥哥记住了,”林榆摸摸溪哥儿的头。


    孙月华匆匆走出来,捏着四块铜板,“榆哥儿,你帮我去铺子买些针线,家里针线用完了。若是有剩的碎布搭头,也买些回来。”


    林榆点头,都一一记下了。


    自从分了家,孙月华手里终于有钱了。贺尧山隔三差五就去乡里帮工,他干活勤快又仔细,谁家修房子抗东西都会用他,一来二去也攒下五百文。


    贺尧川吆喝一声,鞭子轻轻一甩,骡子滴答滴答走起来。路上还搭了一个赶场的老太太,老太太要给车费,他俩没收,都是一个村的,虽然平时见不上面,也当结个善缘。


    骡子负重有限,最多只能拉三个人,再多就该累了。路上还有人想搭车,是别村的,他俩不认识也拉不下,就笑着摆手说下次。


    第43章 第 43 章 羊肉汤饼


    乡里今天人多, 来了一群县城来的游商。县里生意不好做,争不过本地的商户,只能在周边几个乡里做生意。


    卖些时兴的布匹和小玩意, 也从村民手里收山货,菌子干笋核桃都收, 再涨价带去镇上卖,一来一回赚个跑腿钱。


    林榆和贺尧川把骡子拴在大树下,一个老汉走过来, 伸手朝他俩收钱,并问:“什么时候走?”


    贺尧川拿出四文钱给他:“就栓两个时辰, 晌午前就走。”


    林榆是第一次赶骡车赶场, 他才知道, 古代竟然已经有停车收费的生意, 不管是骡子是牛。赶牲畜进乡太麻烦,栓在一旁又怕丢了, 干脆找人看着,一个时辰两文钱。


    老汉看一眼, 又问:“喂不喂干草和水?”


    “无需, 来时喂过了。”贺尧川摇头拒绝, 喂草也是要收费的。他来之前给骡子吃了足够的草料, 能撑到中午回家去。


    他又改了主意, 拿出一文钱:“给它喂些水罢了。”


    贺尧川和林榆把背篓卸下来,贺尧川用家里最大的背篓, 一次就能装二十斤。他俩总共带了六十斤薯蓣片和炸芋片,家里还有,林榆怕卖不完,这次索性少拿一些。


    背篓是由贺尧川背着, 林榆的小背篓里装着秤和秤砣,还有试吃的盘子。


    他俩一路走一路吆喝,早上干劲十足,完全不怕卖不出去。


    “薯蓣片,炸芋片,香香脆脆美味可口,营养丰富老少皆宜。十文钱一斤,买一斤送一两。”


    林榆连夜想的广告词,加上烂大街但好使的营销策略,铆足了劲叫卖。


    贺尧川补充:“可以试吃,不好吃不要钱。”


    昨天夜里小夫郎叭叭地说了一晚上,贺尧川全部记下,林榆说漏的他就补充,用林榆的思路来说,有人就爱占便宜。


    别说是路人,就连他,走在路上听说什么东西不要钱,也会下意识看一眼。


    他俩往下街卖,下街专卖吃的,早上来买菜的妇人夫郎最多,孩子也多,林榆每次在这里赚的盆满钵满。


    毕竟是新鲜东西,听说不要钱都往这边看一眼,几个小哥儿手挽着手站在一旁,偷偷往这边看。他们都披着头发,一看还没出嫁。


    贺尧川高大的汉子站在这里,模样又俊朗,他们都偷偷看红了眼,难得遇见这么英俊的汉子,连一旁的林榆也没放在眼里。


    林榆眼睛一亮,顿时瞅准商机。他还叫卖什么?贺尧川就是现成的代言人。


    “你来卖,背篓我看着。记得喊大声一些,也别冲着几个小哥儿喊,显得太刻意。”林榆戳戳贺尧川手臂,把试吃的盘子塞他手里,满眼都是赚钱,一幅小财迷的模样。


    他高兴地哼几声,抬起两根手指,又戳戳贺尧川的嘴角,教他道:“你要笑,像我这样。”


    林榆露出两排白白的牙,给贺尧川示范:“smile~”


    贺尧川唇角一弯,对着林榆,他夫郎爱看他笑。贺尧川保持这个表情,冲大街上喊:“看一看了,油炸的芋片,十文一斤,买一斤送一斤……”


    远处几个小哥儿扭捏着过来,林榆老神在在,他真是钓鱼的好手。


    那几个小哥儿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搡着,过来了又不敢上前,红着脸拿出钱袋子,他们推出一个胆子大的,问:“炸芋片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贺尧川笑容淡了淡,但依然保持微笑,把试吃的盘子递过去:“你吃吃不就知道了。”


    小哥儿们面面相觑,刚才偷偷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他还笑呢。


    他说话不是很留情,可以说,完全不客气。林榆在身后偷偷掐他一下,鼓起脸颊气哄哄道:“想想你的养鸡计划。”


    贺尧川才勉强收敛态度,高大的背影瞧着有些委屈,被夫郎凶了,他默默把试吃拿给几个小哥儿。


    几个小哥儿原本是冲着看人来的,他们一吃,眼里顿时惊喜。脆脆薄薄的一片,吃进嘴里香辣美味,吃完一片还想继续吃。


    他们争抢着要买。


    “我要一斤薯蓣片。”“我各要半斤。”


    乡里的小哥儿比村里的日子好,平时爹娘都会给零花钱,十文五文的,也就是买个零嘴的价钱。


    薯片轻薄的一片,一斤就能装一大带,看上去十分划算。一斤也能吃两三天,让他们觉得花的钱值得。


    “大川,我们终于开张了,刚来就赚了二十文。”林榆眼睛亮亮的,他摇晃手里二十个铜板,叮当作响。


    贺尧川挠挠夫郎下巴,林榆高兴他也高兴。


    之后来买的人很多,几乎都是年轻人。林榆和贺尧川做的吃食新奇,卖的又不贵,大家都乐意买。再者,买一斤还能赠送,满足了他们占便宜的心理。


    老许家儿子要成亲了,许老太太正发愁,该怎么把席面办的又划算又体面。她满乡逛了一圈,忽然看见一种新鲜的吃食,叫炸芋片。


    她一想,那肯定是油炸的,得花不少钱吧?她走进一看,发现那么大一包,竟只要十文钱,而且特别好吃。


    许老太太一块大石头落地,这么大一包,一个桌子放两盘当下酒菜,看上去量又多又体面,关键是便宜又好吃,他儿子的席面算是凑起来了。


    许老太太拿出五十个铜板:“小伙子,给我称五斤。”


    她眼睛不错地盯着,生怕被缺斤少两。盯着盯着,老太太发现竟然还多送了五两,她顿时笑的合不拢嘴,高高兴兴提着东西回家。


    林榆呆呆看着背篓,那么多炸芋片,竟然全部卖完了。整整六十斤,卖的只剩下五斤薯蓣片,他的小荷包也鼓鼓囊囊的。


    不过没关系!林榆执行第二计划——饥饿营销。


    他对后面的客人道:“每日限供六十斤,大家明日再来买。明天还是这个时辰和位置,早到早得,来晚了就没有了。”


    后面的人交头接耳,有人抱怨怎么卖的这么少,有人约着预定明天的。因为那家人也要办席面,想用炸芋片充数。


    他家一次性预定了十斤,林榆当然要答应。没想到第一个预定,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跟着提前订下,林榆应接不暇。


    他拿出小本本和自制碳笔,挨个记下名字。发现预定的总量已经超过六十斤,林榆面色不改,颤抖的指尖肉眼可见激动起来,钱钱钱,都到碗里来。


    贺尧川也忙碌起来,一上午称重装袋收钱,他转来转去,承担了大部分体力活。当看到成堆的铜板的时候,贺尧川瞬间觉得值了。


    六十斤,赠送的搭头另算,一斤十文钱,他们竟然半天就卖了六百文。


    他俩数钱都数了半个时辰,林榆开心地跳起来,甩着钱袋子走在贺尧川前面,昂首挺胸的,还没忘记给小溪和大嫂带东西。


    贺尧川就喜欢他这样,外向豁达。他笑了笑,加快步伐跟上去,跟林榆说晌午在乡里吃。


    “上街有一家汤饼不错,用羊肉的,羊杂量十足,汤色雪白无沫,饼也酥脆软和,往羊汤里一泡最好吃。以前我和大哥来做工,财主家请我们吃过一次。”


    林榆星星眼一眨一眨,他也有些馋了。都是贺尧川说的好,让林榆顿时回忆起羊汤的滋味。


    他和贺尧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去试试。”


    老板是一对夫妻,在这里做了十年的汤饼,摊子上人最多。林榆刚坐下,就看见隔壁桌的游商,他们也卖完货物,在说收山货的事。


    林榆这时候饿了,还没想那么多。等两碗羊汤一上来,林榆和贺尧川都迫不及待喝一口,暖暖的汤水入腹,全身都舒坦了。


    饼分两种,一种是烙烧的白面饼,用来泡汤吃。一种是油煎的羊肉馅饼,肉质鲜嫩。


    林榆一边默默流泪,一边大口大口喝,然后呜呜道:“你怎么没说,要二十文一碗。”林榆猛咬一口饼子,心疼地吃下去。


    贺尧川笑道:“难得一次,我想带你尝尝。等明日我上山,多打两只山鸡野兔,把这一顿补回来。”


    林榆两颊鼓鼓点头,他吃的很香。


    隔壁桌游商听了一耳朵,他们冲贺尧川抱拳,热络的打招呼:“小伙子是猎户?”


    贺尧川摇头,也回礼道:“并非,只是会用弹弓。偶尔运气好了,能进山打两只。”


    游商带队的人道:“我们是县城来的,最近在收山货。不知最近山里情形如何?”


    贺尧川没立即说,游商也是商人,纵然生意做的不大,心里也百般心思。要是透了底,让游商一压价格,百姓们就赚不到钱了,有贫穷的人家也指着这点钱生活。


    那个游商也聪明,大概是看出贺尧川的心思,他笑了笑道:“小伙子不用顾虑,我们在这里收多少,去了县城只管提价卖,断然不会压价。但总想知道山里品类多不多,好去周边采买,回了县城也好和主顾交待。”


    他们是带着诚意的,贺尧川也提了两句。春日的山货很少,无非就是一些野菜药材,不如秋天的核桃栗子多。


    林榆喝完一碗,他有些撑了,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眼睛嘴巴还馋着,偷偷看一眼贺尧川碗里,有些不好意思。


    听贺尧川和游商交谈,林榆灵光一闪。


    他赶紧拿出剩下一小包炸薯蓣片,醉翁不在酒的说:“我们是白云村来的,从小到大都没去过县城。不如各位叔叔伯伯见的世面多,这点薯蓣片给你们下菜吃,也想听你们说说县城的趣事。”


    他说话别有特点,朴素中带着恭维,让人觉得是真心实意在夸。几个游商也受用,喜欢听好听的话,接过林榆的薯片一边吃一边说。


    林榆看一眼贺尧川,贺尧川心领神会,和他们聊起来,合适的时候笑两声,也算是捧场。


    游商们聊的高兴,吃着吃着才发现,林榆给的吃食很特别,想县城里的炸油片,却比炸油片好吃一百倍,他们疑惑了,拿着东西问林榆:“这是?”


    林榆勾勾贺尧川的手指,他钓的鱼又上钩啦!林榆高高兴兴道:“这是我们自家炸的,今天带了六十斤,一上午就卖完啦。”


    他要宣传自己做的东西,才能让游商看到商机。


    果不其然,几个人有了想法,开始和林榆打听价格,一天能出多少。


    林榆来回拉扯,把这笔生意谈了下来。他还是按照十文一斤的价格买给游商,至于他们去镇上转手买多少,也没有透露给林榆。


    镇上的价格林榆不去管,他们村距离镇子太远,一来一回都要四个小时,路上的成本消耗太高。林榆只需要卖给游商,其余的和他无关。


    游商们定了八十斤,给了四百文订金,约定明天来取货。林榆欣然接受,他和贺尧川匆匆赶着骡车回村,接下来即将都是忙碌的日子了。


    第44章 第 44 章 进山


    除了预定给游商和乡里村民的炸芋片, 林榆还答应帮忙,在村里挨家挨户收山货。白云村虽然人口不多,但家家户户都比较分散, 占了好几个山头。


    他没有自己跑,而是叫了一群村里成群结队的小男娃, 各各都八九岁的样子。林榆一人给一文钱,他们便高高兴兴挨家挨户去通知。


    连周淑云都夸:“你这法子好,小娃娃的话, 大人都耐心听,一来二去都知道了。”


    林榆正在给贺尧川收拾行李, 装点的衣裳鞋子, 水壶肉饼咸菜, 他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 林榆不放心。


    余下的弹弓刀具,贺尧川自己准备。他要上山抓鸡, 外围人太多,野鸡的数量不多。就要去深山里蹲守, 要想一次性抓回来, 至少也要在上面呆十天半个月。


    “我还给你备了防虫的药粉, 记得抹在身上。夜里睡觉时, 也在周围洒一圈。足足三包药粉, 够你用许久了。”林榆把药包塞进去,顺便放了一口铁锅。


    铁锅带链条, 可以架在木柴上生火。


    米面什么的,林榆也装上。山里不比村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他怕贺尧川饿肚子。


    贺尧川往腿上缠布带, 一层又一层,把鞋缝和裤腿绑的严严实实。“隔壁村的老陈叔是有经验的猎手,有他在不会出意外。你别担心,这几日不是和游商做生意?等赚了钱,我带着野鸡下山,咱家就能搭鸡窝了。”


    贺尧川不是猎户,独自上山肯定不行。隔壁村的老陈头常年打猎,最近年纪大了才慢慢不干了。知道他爱喝酒,周淑云带着林榆提上酒肉去拜访,老陈头同意带贺尧川进山。


    他俩是从无到有,钱是慢慢赚的,等搭了鸡窝,日子也是要慢慢过起来。想起之后的营生,林榆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贺尧川走后,林榆呼哧呼哧的忙。幸亏有娘和大嫂帮忙,小溪也能帮着洗芋头,林榆干活进度猛增。


    “等剩下一半的钱收了,我给娘和大嫂小溪发工钱,”林榆昨晚就计划好了,一人给十文钱,不是白帮忙的。


    周淑云摆摆手:“一家人,哪还说什么钱不钱的,都是顺手的事情。”


    林榆笑着说:“那可不行,娘和大嫂小溪帮我,我也不能真心安理得。就这么说定了,下午我把炸芋片和山货送去,就能收尾钱了。”


    要是办的好,短期内这就是一笔稳定的收益。


    小溪也眼睛亮亮,抬起头问:“榆哥哥,我也有吗!”


    “有!十文呢,哥哥把钱都给你备好了。”


    十文对于村里的小娃娃来说,可是一笔天大的数量。谁家孩子要是过年收十文的压岁钱,在村里都能横着走。


    小溪高兴,他狠狠洗芋头,周淑云和孙月华都笑了。


    几个人堆在灶房里忙活,院子里忽然来了人。他们家住的远,除了关系近窜门子的人,一般没人来。


    林榆擦擦手跑过去开门,门打开,却是孙彦。他成亲后就没再见过孙彦,孙彦看上去沉稳了许多。


    孙彦呆呆看着林榆,他连话都不会说了,等林榆开头问,孙彦才低下头小声说:“我爷爷让我挨家挨户通知,每家出一个人到场坝上。”


    他没敢看林榆,说完和林榆道别,又匆匆走了。孙彦浑浑噩噩了一个月,才被他奶奶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勉强回了魂。


    他认清现实,也不敢去找林榆了,整日就躲在屋里读书,比从前还缺了几分机灵劲。


    场坝除了村子里晒粮食,余下的作用就是全村开会了,一般有什么大事,都会把人喊到场坝上。周淑云洗洗手,她道:“你大哥和爹都在田里,还是我去,有什么事回来再告诉你们。”


    赶在乡里开市前,林榆带了上百斤炸芋片,搭村里人的牛车匆匆往镇上去。孙月华想帮忙,林榆没让她来。


    因着有一半都是给游商刘老板的,剩下一半都是昨天的客人预定的,不需要像昨天那样一路走一路喊。他站在那里,人自然就来了。


    还有山货,好几家都背着核桃花生来,今天的花生还没成熟,都是去年的旧货。林榆先看一眼,品相都不错。


    他也只先给了一半价钱,要等刘老板结了钱,剩余一半林榆才给的出来。


    几家人都面面相觑,有些不太相信。毕竟钱只收了一半,要是林榆背着东西出去,东西没了,剩下一半的钱也没有,他们不就吃亏了。


    林榆懂他们顾虑,乡下人赚点银子不容易,他道:“阿婶伯伯们只管放心,我家就在这里,人也跑不了,要真是丢了,你们只管来找我说理。”


    接着君哥儿也来了,他想卖二十斤核桃,都是自家核桃树结的,比山里的野核桃还好。林榆按照市价,给君哥儿算九文钱一斤。


    那几家人见君哥儿都来卖,林榆和君哥儿是一家人,总不会坑自家人,他们才终于放心。


    林榆和贺尧川常去乡里,一来二去很多人也对他们熟悉了,走在路上都要打声招呼,林榆顺便就问一句:“赵掌柜,王老板开门大吉啊。我家自己炸的芋片,要不要来点?”


    他语气不像做生意,倒像是唠家常。这些开店的都是人精,见惯了生意场的嘴脸,林榆这样松弛的,他们聊天反而舒适。


    一人卖出去五斤,林榆继续往下街走。游商队伍已经到了约定地点,林榆喊一声:“刘老板,让你们久等了。收山货费了一番功夫,我都挑了好的送来。”


    这样说就表示足够重视生意,刘老板摆摆手:“不晚不晚,我们也才刚到,今日你家相公没来?”


    林榆便说贺尧川上山去了,他把东西卸下来。先打开山货袋子交货。


    刘老板探头一看,果然都是品相好的,核桃花生个头都大,洗的很干净,也没有腐烂虫蛀的。刘老板实打实满意,又看了看芋片,没有被压碎,还是那个味道。


    他走南闯北多了,有的人做买卖不实诚,就喜欢以次充好,表面放一些好货,下面压的都是烂东西。


    林榆做生意不一样,刘老板放心。他把余下的钱给林榆,然后就是收山货的钱。


    “走一趟来回也要两天,若是卖的好,到时候还要拜托林夫郎照顾照顾生意,咱们彼此合作。”刘老板笑着说。


    林榆也答应了,两方都赚钱的事情,他何乐不为。


    给刘老板的货送出去,林榆才开始卖自己的。有了昨天叫卖的基础,今天乡里人都知道林榆在卖新鲜吃食,很多人都跑来买。


    买的少,半斤半斤买。买的多,五斤十斤的买。有小孩子贪嘴又没钱,拿一文钱来,林榆也给卖。


    他揉揉酸胀的胳膊,一上午都在忙活,一口气忙完才觉得累。林榆把铜板装在钱袋子里,里面有他和村民的钱,乡里手脚不干净的人多了去了,林榆来时还带着一把刀,防的就是这些人。


    收拾东西的时候,林榆看见对面两家铺子的掌柜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看的都是林榆卖的东西。


    几家掌柜早上也来他这里买,买回去没有自己吃,而是拿给老板看。他们还当林榆不知道呢,林榆一早就看见了。


    能赚钱的东西,人人都想做,还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林榆心里门清,他并不靠着这个做长久的生意,那些人要是有本事,真能做出他的味道来,他也算佩服。


    回去路上,林榆遇见周淑云。他惊讶,村里说事说了一上午?


    “娘,村长和你们说什么了?”林榆走过去,他见周淑云的脸色又喜又愁,猜不出是什么事情。


    周淑云说:“官府要修路,连着周边几个村子,直接通往县城。”


    白云村和云溪县直线距离并不远,但中间隔了好几个山,翻山越岭到县城,一趟就要两个时辰,真是走冤枉路。


    林榆高兴地说:“那这是好事,咱们以后去县里可就近了。”


    他们要养鸡,还要做些小生意。县城比乡里人多,价钱也更高,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等到了家,周淑云让孙月华把大山和贺长德喊回来,才把话说完整。


    “官府工匠不够,要每家每户征工,各家必须出一个男丁和妇人夫郎,男丁要派去修路,妇人夫郎给做饭。这是没法拒绝的,必须要去一个。”


    她也为难,家里两个儿子,派哪个去都是受苦的事情,她能不担心吗。虽然修路是好事,但没日没夜的干活,再年轻的汉子也受不了。


    周淑云叹气道:“也不是白去,一人一月五百文工钱,做完就结,饭也是官府包了。”


    大景朝国库充盈吏治清明,没在这方面亏待百姓,有吃有住有工钱,就是苦了一些。


    这是大事,孙月华没说话。贺尧山看看媳妇,他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主动提出:“二弟是有计划的人,和榆哥儿要做养鸡的营生,榆哥儿也有赚钱的本事。爹娘年纪大了,也去不得。我是大哥,该由我去。”


    他没什么本事,只会埋头种田耕地,也不会上山打山鸡野兔。就连平时学习认字,他也不如二弟学的快。


    没脑子的人,只能做体力活。


    孙月华点头,相公怎么做她都支持,并没有什么怨言。都是一家人,他们不去就该二弟去了,况且二弟和弟夫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周淑云眼眶一红,手心手背都是肉,去谁她都心疼。


    贺尧山憨厚一笑:“你们也别担心,我和月华去了,每月还有工钱拿。等路修完,我们手里也能攒些钱,这可是好事。”


    “是啊娘,我会照顾好大山。”


    周淑云拉着大儿媳的手,道:“村长说三天后就去,娘连夜给你们做两双鞋,带过去穿着也舒服。”


    “想吃娘烙的软馍,”孙月华笑着提要求,要去好几个月呢,她胆子也大起来。


    周淑云连点头:“好好好,娘用白面给你们烙。白面精细,你们吃了也有力气干活。”


    大哥大嫂要出门,林榆也参与进来:“今天赚了不少,我明日去乡里割两斤排骨和猪肉,给大哥大嫂做一顿席面吃。”


    孙月华高兴了,其实去做工也没有多辛苦。村子里的年轻汉子都去,大家在一起都能互相帮助。


    林榆要去给君哥儿送钱,忽然才想起来。王家就王勇一个独生子,君哥儿岂不是要跟着一起去?


    他加快步伐往王家走去,一眼就看见王家人在里面。


    第45章 第 45 章 君哥儿怀上了


    王家只去了王勇一人。


    君哥儿昨天请了郎中来看, 发现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他前几天受了风寒,躺在床上一直没好,王勇担心的吃不下饭, 赶紧去隔壁村请郎中来。


    郎中医术不错,一把脉才知道怀上了, 幸亏发现的及时,不然由着家里人胡乱喂药,恐怕孩子就该没了。


    君哥儿被他爹娘养的好, 身体强健脉象也好,错吃了一幅药影响不大。却把王家老两口吓的不行, 又是给杀鸡又是给蒸蛋补身体。


    王勇又惊又喜, 平时挺理智一个人, 也忙的团团转不知道该做什么。君哥儿他爹娘哥嫂, 还有爷爷奶奶都来看过,拿了不少鸡蛋, 还有一只鸡和鸭。


    都是养了五六年的老鸡,炖鸡汤最补身子。


    怀孕是好事, 君哥儿高兴, 林榆也替君哥儿高兴。他还没见识过小哥儿生孩子, 既好奇又期待。


    林榆摸了摸君哥儿的肚子, 天真的问:“真要怀十个月?”


    “可不,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娘和奶奶大嫂说的。我们小哥儿不比姑娘, 生产的时候难,王勇说到时请个稳婆来。”


    林榆点头:“是该如此,王勇考虑的没错。”


    君哥儿是家里捧着长大的,就算王家不请稳婆, 他爹娘和大哥也是要请的。就这一个弟弟,不敢马虎一点。


    君哥儿看一眼外面,低声说:“连王勇他娘态度也变了,今早还给我蒸蛋吃。”


    林榆:“你怀的是独苗苗,他娘再刻薄,也得为了孩子考虑。”


    君哥儿一怀上,王勇就舍不得走了,他想陪着夫郎孩子。但他不得不走,修路也是大事。他去做三四个月的工,还能攒二两银子,回来给夫郎孩子买好吃的。


    林榆看完君哥儿,他马不停蹄回去忙活。周淑云得知君哥儿怀了,也高兴地要给小娃娃做衣裳,她一边洗芋头一边说:“你们没经历过这些,自然不清楚,小娃娃的东西越早做越好。尤其是百家衣,还有裹孩子的襁褓,这些都很要紧。”


    他家溪哥儿用过的布还在,都是干干净净的。周淑云打算洗了,连着她新做的鞋子衣裳一起拿过去。


    小溪在院子里遛旺财和花花,他跑到他娘旁边,抱着周淑云问:“阿娘,我要有妹妹了?”


    周淑云笑:“为什么不是弟弟。”


    小溪摇摇头:“我喜欢妹妹,可以和妹妹一起玩儿,以后给妹妹买糖吃。”


    村里的小孩子自成两拨,小男娃和小男娃玩,小哥儿和小哥儿姑娘玩。两个小团体彼此之间都不屑和对方玩。


    男娃娃要爬树掏鸟窝打弹弓,女娃娃小哥儿爱玩过家家,谁都看不上对方。


    溪哥儿也有几个好朋友,周家的妞妞,还有吴家的翠翠。李文康有时候也会来赵溪哥儿玩,今天送一颗糖,明天送一颗油渣。


    为了哄溪哥儿,李文康忍着馋,省下自己的口粮分给妞妞和翠翠吃,好朋友高兴溪哥儿就高兴。


    对比贺尧山表示很不满意,并警惕道:“李文康这小子,是不是打溪哥儿的主意呢?”


    他是做哥哥的,自然紧张自家弟弟。每次李文康一来,贺尧山就要盘问仔细,要带溪哥儿去哪里做什么,都得交待清楚了才肯放弟弟出去。


    林榆把新炸的芋片捞出来,他手艺越来越娴熟,火候掌握的刚刚好。刚炸芋片的时候,总要炸糊不少。


    炸糊的不能拿出去卖,只能留着自家吃。贺尧川很捧场,叼着炸焦的也吃下去,吃了一嘴苦味。


    他给溪哥儿装了一袋,让溪哥儿拿出去和小伙伴分享。溪哥儿高兴,吧唧一口亲在林榆脸上,蹦蹦跳跳跑出去。


    “娘,我去乡里了。”


    “成,再不去日头该上来了,”周淑云擦擦水,想起家里没有盐了,提醒林榆带一包回来。


    原本借了君哥儿家的骡车,但贺尧川不在,那头骡子怎么也不肯听林榆的话。林榆拿着小鞭子甩,骡子硬是不动。


    君哥儿在一旁看的发笑,道:“这骡子脾气倔,最会看人下菜碟。我家大勇和大川哥这样高大的汉子使唤它,它才肯动。我们这种柔弱的小哥儿,它一点都不怕。”


    林榆没辙了,只能继续搭村里老伯伯的牛车,也算是为老伯创造业绩。牛车摇摇晃晃上路,林榆早上没吃饱,胃里都不舒服。


    贺尧川在的时候,就会把背靠过去,让林榆躺在他背上休息。这几天贺尧川都不在,林榆捂着胃,自己一个人搬搬扛扛。


    他把东西搬到下街,在这里看见一个熟客。


    “刘老板,你从县里回来了?”林榆有些诧异,游商行踪不固定,一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呆太久。


    刘老板笑着看林榆:“有一个好消息,专在这里等林夫郎。”


    林榆心里已经猜到,是炸芋片的事情,他忽然有些期待紧张。林榆面色显得平淡,明知故问:“可是炸芋片的生意?”


    刘老板猛地一拍手:“正是,我带去县里短短一个时辰,八十斤全部卖完。还有不少主顾找我预定,数都数不过来。”


    “还要多少?”林榆开门见山的问,不管要多少,他都能连夜赶出来。


    刘老板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数。


    林榆再也忍不住激动,他试探问:“二百斤?”


    “没错,散卖二百斤。除此之外,还有一家酒楼,订了五十斤。”


    他也没想到能卖的这么好,他自己原本就爱吃。做游商这些年,也吃过不少各地的美食。炸芋片还是第一次吃。


    原打算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可没想到卖的这么快。最开始不管别人买多少,他都给卖。后来发现人越来越多,存量越来越少。


    他便想了个法子,约定一人只卖两斤。县里人不缺前,又被吊着胃口,都跑来预定明日的。他这才马不停蹄赶回来,急于做这笔生意。


    林榆却逐渐冷静下来,二百五十斤不是小数目,况且明日就要交货。他道:“明日太仓促,就算连夜赶工,最多也只能出一百五十斤。”


    大哥大嫂都不在,大川也在山上没回来。家里只剩林榆和爹娘,三个人再怎么忙活,也做不出这么多。


    刘掌柜一腔热情没有被破灭,只是有些为难:“这可不好办了,我答应过主顾们,后日一早就能送去。”


    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不守信用,这一点林榆也知道,但刘老板来的实在突然,他只能道:“我可以请人来帮工,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的成本便会增加。”


    做出来没问题,但要涨价。请人要给工钱,这些工钱林榆不能自掏腰包,那便是他吃亏了。


    刘老板点点头:“这是自然,只要能及时交货,成本我愿意增价购买。”


    当然,也不是林榆说加多少,他就给多少。这笔账目是林榆和刘老板一起算的,他拿着算盘,重新核对工钱和摊销的成本。


    刘老板拨了半天算盘珠子,发现林榆竟然一眨眼就算出来了。他不可置信,赶紧低头打算盘复核,发现林榆算的一点也不差。


    刘老板震惊了。


    林榆心里嘿嘿,有些小得意,但他不说。


    他俩重新约定成本,林榆赶回去请人。这是小生意,他只请了自家人,君哥儿和他娘。


    一天给五十文工钱,赵惠高兴的直乐。她和君哥儿手上干活麻利,还能和周淑云说说话聊聊天。


    林榆给君哥儿拿了一个小板凳:“也不必太累,你们三个人足够了。锅里有热水,兑了热水再洗。”


    君哥儿才怀一个月,还不到养胎的时候,他自己在家也会喂鸡洗碗。林榆想让君哥儿赚这份钱,又怕他累了,专门烧一锅热水,不让他碰冷水。


    暂定做两天工,各自给一百文工钱。林榆和周淑云夜里也睡的晚,熬到凌晨才忙完,林榆匆匆睡四个小时,又顶着困意爬起来,赶牛车去乡里送货,也偶尔散卖。


    乡里不如县城人多,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人,接连吃了两三天也腻味了,买的人渐渐少了。主要的生意,还是在于刘老板这里。


    林榆按期交货,刘老板见他两个眼眶一圈黑,心里笑了笑。只感叹为了生计,大家都是一样的。


    余下的,林榆又在乡里走一圈,陆陆续续卖出去二十多斤,收入二百三十文。


    刘老板的货钱一共是二两七钱,这是林榆穿越后第一次接触碎银,握在手里有些份量。他小心翼翼装进荷包,回去路上,林榆算了算家里的存款。


    加上这次货钱,前后散卖的铜板,已经足足赚了五两二钱,扣去九百文的本金,余下还剩四两三钱。


    他和贺尧川算过,乡里的烧砖按匹数卖,一匹砖一文钱。他俩仅仅是买砖的钱,就能花出去一两五钱。


    这还是最节省的方式,余下的部分可以用黄泥砌筑。但鸡吃的粮食和草料,都要用钱购买。


    家里田地只有四亩,是供人吃的。野鸡每月的口粮至少也得花三百文,他俩辛苦一些,每日出去割仙草挖蚯蚓,总能把鸡养起来。


    林榆一路想着花销,发现四两三钱根本不够。他背上空筐下车,推开门,熟悉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林榆眼睛蓦然一亮,他睁大了眼看过去。


    “大川!!”


    第46章 第 46 章 臭臭的贺尧川


    深山里寂寥无人, 一到深夜,山里不知名的叫声此起彼伏,连呼啸而过的风声也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


    贺尧川烧了一堆火, 火焰照在他脸上,他垂眸沉沉看着火堆, 想起在家的时候和夫郎相拥而睡,比此时此刻安稳不少。


    山里是没有床的,他和老陈头用树枝树叶搭了一个帐子, 再把林榆买的防虫药粉洒在周围,能避免虫蛇钻进来。


    夜里篝火不能断, 他和老陈要轮流守夜。轮到老陈的时候, 贺尧川睡不着了, 坐起来看看火堆, 又看看迟迟不亮的天边。


    “怎么,想你夫郎了?”老陈头笑着打趣, 他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年轻小伙子的心思。


    贺尧川也不藏着掖着, 大大方方的想。


    老陈继续道:“我年轻那会儿, 三天两头就上山。有时当天去当天回, 更多时一去十天半个月, 为了猎野鹿野野猪, 甚至一个月不回家。”


    打猎是辛苦的活,外人只看见怎么风光怎么赚钱, 却看不见其中的艰辛。经常有人拿着钱来拜师学艺,都只学了两三个月,就吃不了苦回去了。


    贺尧川别说一个月,他时刻都想回去。为了以后的生计, 他跟着老陈叔在深山里跑来跑去,终于逮了八只野鸡。


    五只母鸡,三只公鸡。原本还有三只,但野鸡气性大,不是气死了就是受伤死了。那三只贺尧川没要,都给老陈拿回去吃。


    他捆了野鸡的脚,迫不及待下山。路过林榆说的那片树林时,贺尧川看见树上一窝巨大的马蜂窝。用点燃的柴烟一熏,马蜂陆陆续续跑出来。


    贺尧川爬上树摘,他有捅蜂窝的经验,又把皮肤包裹的严实,一点也没被蛰到。撬开蜂窝一看,里面都是金黄的蜜,还有不少蜂蛹。


    贺尧川大包小包回家,又知道他不在家的日子,大哥大嫂都修路去了,他顿时心生愧疚。


    贺尧川刚放下蜂窝,还有八只野鸡。周淑云和小溪都跑来看。贺尧川环视一圈,“娘,小榆呢?”


    话刚问完,身后猛猛扑上来一个人。他的小夫郎张开双臂挂在他身上,不停地喊着“大川”。


    林榆不肯下来,贺尧川怕他摔了,赶紧用手拖着林榆的屁股,把夫郎稳稳抱在身上。


    周淑云和小溪一笑,看的他俩都不好意思。看完了野鸡,他俩悄悄离开,就贺尧川和林榆说说话。


    林榆把脸埋在贺尧川肩上,他鼻子酸酸的,用力吸了吸鼻涕,闻到一阵味道。林榆捧着贺尧川的脸笑:“大川,你臭臭的,你是臭夫君了。”


    贺尧川也闻闻自己,是不好闻,夹杂着山里泥土和野草的气息,他道:“好几天没洗澡,跟陈叔在林子里跑来跑去,还打了几个滚,是臭了。”


    臭臭的大川,林榆也是要亲的,他被贺尧川抱在身上,比贺尧川还高一截,林榆低头吧唧一口。


    他从贺尧川身上跳下来,才发现贺尧川瘦了一圈。身上的衣裳到处是破洞,还沾了不少泥土树叶,手还受了伤。


    “你把衣裳脱下来,我给你烧一锅热水,你先洗个澡。等洗完了,我再和你说这几天的事。”


    贺尧川不着急,总归已经回家了,夫郎就在身边,还跟在他身旁围着转。他从背篓里拿出蜜巢,道:“路过你上次说的地方,顺手摘了下来。你拿去和娘小溪兑水喝。”


    林榆惊喜,山里的野蜂蜜是最甜的。他抱着蜂巢噔噔跑进灶房,迫不及待尝了一口,满嘴的鲜甜。


    蜂蛹也是能吃的,但林榆吃不惯这个。他把蜂蛹单独装在碗里,晌午用油炸了再炒,能给大川下酒吃。


    林榆往锅里掺热水,柴火用完了,贺尧川去柴房抗了一捆过来。两个人坐在灶前烤火说话,林榆道:“我和刘老板说定了,他从我这里订货,还是照着十文的价钱卖给他。如今咱俩手上已经攒了四两银子,足够修建鸡圈。”


    等再赚一些,今年养鸡的成本便够了。


    贺尧川也道:“在山上我也从陈叔那里打听过一个人,他帮着介绍着,能便宜卖我们一些砖。明日我就去乡里看看。”


    野鸡暂时放在柴房里,能活下来的这八只,都是气性大但怕死的不行,贺尧川每顿喂水喂粮食,它们都吃的下去。


    他俩说话的功夫,锅里的热水咕噜咕噜冒泡,林榆给贺尧川兑好热水,拿着帕子给贺尧川搓背。他低头一看,贺尧川身上都是细小的擦伤,红红一片。


    见小夫郎水汪汪的眼里全是担忧,贺尧川笑了笑说:“山里荆棘丛太多,跑来跑去免不了刮破。都是小伤,过几日便好了。”


    林榆信了,他不敢用力擦,怕把伤口擦破。干脆扔了帕子,用柔软的手掌和指腹给贺尧川搓。


    贺尧川好几天没洗澡,水桶里的水黑黑的,都能搓出泥来,贺尧川罕见的局促不好意思起来。他抓着林榆的手放下,“还是我自己来吧。”


    林榆凶巴巴拍来他的大爪,“听我的。”


    贺尧川顿时想到家里那只猫,也是凶巴巴的呲牙咧嘴,却毫无任何威慑力,反而想让人揉搓抚摸。他笑着说:“好,都听你的。”


    林榆耳尖一红,手上用力给贺尧川洗刷刷。


    外便,周淑云拿着贺尧川的衣裳,想给缝缝补补。发现衣裳全部都是破洞,再补也不行,干脆放在一边糊鞋底。


    小溪捧着蜂蜜水,喝的可开心了,他跑过去喂给他娘:“娘,二哥哥说以后还摘蜂窝。”


    看小儿子喝的开心,周淑云也笑:“娘不喝,你喝吧。”


    贺长德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知道二儿子回家了,他赶紧去看那几只野鸡。春天的野鸡个头都肥大,一看就是能下蛋的。


    林榆从澡房出来,晌午是娘做饭,吃完饭君哥儿和堂叔母要来帮工。林榆得了闲,终于有时间去后坡看看他种的那几颗桃树。


    他经常来浇浇水,施肥除草。差不多两个月时间,枝条上已经冒出新芽,等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长成一颗小树苗。


    刚拿回来培植的时候,天气还不算暖和,树枝容易冻死。他怕插杆失败,熬了好几天夜,自制了一个简易版的大棚。


    等天气暖和了,林榆打算把桃树移栽到地里去。旁边圈出一块范围,足够桃树自由生长。


    贺尧川洗了头发洗了澡,浑身上下都轻松了,刚才他身上臭臭的,又被小夫郎搓出不少黑泥,贺尧川面子大跌,又不好意思靠近林榆。


    他坐在院里给野鸡编篱笆,编好后又和林榆去河边,用板车拉了几车黄泥回来,切碎的麦秆倒进去搅拌,先把能砌的地方砌了。


    他砌墙的功夫,见林榆在院子里走来又走去。君哥儿和堂叔母来了,忙忙碌碌的洗芋头切芋头。炸完芋片,林榆没有歇息,翻紧菜园子把杂草拔了,枯黄的烂叶子被被扒拉下来,拿去坑里堆肥用。


    忙活完这些,林榆擦擦额间一层薄汗,贺尧川用安静的手帕给林榆擦擦,又拿草帽给林榆扇风,道:“下月就该热起来了,和娘说说,咱们去乡里买几张凉席,夜里也能凉快一些。”


    林榆原想说不用,山里有风,吹吹就凉快了。到了夜里,他很快收回自己说过的话。


    很热,被贺尧川抱着的时候,林榆直想推开他。贺尧川好几天没看见林榆,睡觉时黏糊糊蹭过来。


    上次他从王勇那里借来的书还没看完,贺尧川食髓知味似的,总要拉着林榆学习探讨。他仿佛有用不完的体力,又好几天没见林榆,狠了劲的一次性想发泄出来。


    林榆却是累了好几天,眯着眼睛困嗖嗖的。咸鱼似的躺在床上,看着摇晃的床帐,他很不合时宜的想,这床不会要塌了吧。


    贺尧川不满地亲住林榆,喘着气道:“不许你想别的。”


    林榆不听,并捶捶他。


    一夜好梦,林榆习惯性地靠在贺尧川身上蹭蹭,听着外面公鸡打鸣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坐起来。


    穿衣,吃饭,要去乡里卖东西。贺尧川陪着他一起,赚钱才是大事,两个人做足了计划,日子都是奔着好方向去的。


    这两天都在卖,乡里的人都买过,毕竟不是当饭吃。买的人渐渐少了,或者都是半斤半斤的买,林榆也给卖。


    他俩买了两个肉包,当做早饭吃。贺尧川把空筐倒过来,和林榆坐在筐子上面吃。


    面前路过两个小哥儿,手里还提着半袋炸芋片,说说笑笑从他面前路过。林榆咬着包子愣住,他赶紧拦下两个小哥儿。


    “请问,你们的芋片是从哪里买的?”林榆惊问。


    两个小哥儿告诉他,是在下街的干果铺买的。


    林榆过去一看,干果铺的老板,就是那天冲他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人。原来是买了他的东西,自己研究出来了。


    贺尧川很生气,看着林榆:“他们用了你的方子,却还来和你抢生意,这对你不公。”


    “不妨事,”林榆摆摆手:“世上本就没有完全的公平,况且我原本也不打算靠这个赚钱,咱们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养鸡,如今鸡圈和鸡食的钱都赚够了,接下来还想下一步的计划了。”


    想赚钱的事,自然人人都想做,林榆无法避免。他若是今日拦下那些人的生意,那便是让自己也无法立足,不如留个余地送个人情,以后才好办事。


    林榆又去见了刘老板,这次刘老板愁眉苦脸的,只订了两百斤的量。他告诉林榆,镇上也有不少酒楼研究出芋片的做法,甚至出了更多的口味,有些人已经不在他这里买的。


    刘老板付了二两银子,知道这个生意不长久,他还不死心。千叮铃万嘱咐,以后林榆如果再有好东西,一定要想着他。


    林榆自然是答应了,他和贺尧川收拾箩筐回家,今日又赚二两四钱,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明天就该买砖砌墙,鸡圈连着后坡,用篱笆把山坡围起来,让野鸡在小山坡和林子里自由跑,这样养出来的鸡肉质最好吃。


    第47章 第 47 章 二堂叔


    贺尧川原定今天去买砖, 不过他连着好几天都在山里,再身强体壮的汉子也禁不起折腾。


    周淑云不让他去,在家休息一日再忙活。她是过来人, 最知道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身体,一到年迈浑身都是病。


    林榆的小生意也渐渐平淡下来, 乡里买的人不多,从一天几百文,再到一天几十文。这两天又接连下雨, 林榆便不怎么去乡里。


    刘老板还是会从他这里订货,只不过从一开始的定期来, 到现在路过才顺便订一批。


    镇上人多, 虽然芋片已经被很多酒楼琢磨出来, 但老顾客就喜欢林榆做的味道, 刘老板每次只订四十斤的量,轻轻松松卖完, 也不会留在手里坏了。


    今天天气晴朗,早早就出了太阳, 林榆拆了棉被拿到院子里晒, 贺尧川给他支竹杆, 他俩合力把棉被搭上去。


    贺尧川该走了, 他说:“陈叔家远, 若是今日要买砖,需得一整日, 你和娘中午别等我。”


    林榆:“你等等。”他匆匆跑进卧房,从钱匣子里取出三百文,用麻绳串成三串,齐整整的。


    “既然托陈叔帮忙, 也请人家吃顿饭。别担心花钱什么的,你夫郎我可有钱了。”


    林榆嘻嘻一笑,拍了拍他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他可是赚钱小能手。


    贺尧川眼眸一派明亮,他的小夫郎就像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还是一个会围着他转的小太阳,噗噗噗吐金币的太阳花。


    林榆看着贺尧川,完全不知道他被当成会吐币的太阳花,他还乐呵呵的给贺尧川塞钱,嘴里叭叭叮嘱贺尧川:


    “够不够,不够还有,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敷衍。人家陈叔又是带你抓鸡,又是给你介绍熟人,还不收钱,他是个好人。”


    “好,”贺尧川笑着看林榆叨叨,林榆说一句,他便答应一声,句句都有回应。


    送贺尧川出去,林榆还探出院门目送贺尧川,像极了不放心儿子出门的老母亲,眼里都是担忧。


    并感觉三百文还是给少了,他知道男人出门在外都爱面子,请客吃饭也是赚面子的事。没办法,谁让他太穷啦,只能委屈委屈大川了。


    贺尧川背影渐渐消失,林榆把院门敞开,又回院子里做事。农家就没有清闲的日子,喂了鸡鸭又想扫地,扫了地又想除草,总也闲不下来。


    忙起来就忘了贺尧川,贺尧川到老陈头家里已经是晌午。他看陈叔坐在院子里喝酒,是农家最便宜的烧酒,也能喝的很高兴,喝一口咂咂嘴,捏着酒葫芦惬意的很。


    “陈叔,陈婶,我来看你们了,”他没有开口就说求人办事,只说来探望探望。


    陈家两口子带着孙女住,儿子儿媳都在镇上干活,几天才回来一次。小孙女养的懂事,马上就给贺尧川拿凳子坐。


    陈婶好客,笑着拿茶壶倒水,又给拿瓜子花生吃。贺尧川起身连忙道谢。


    老陈头看贺尧川一眼,继续喝酒,咂咂嘴道:“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简直不如我们当年。想以前,我和几个老猎户在山里跑一个月,回来也没休息过一天……”


    他喝了酒,就爱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又是猎鹿又是猎野猪,时不时还教育贺尧川几句。


    贺尧川虚心听着,他诚恳地说:“陈叔您是厉害的,我们做晚辈的应该多跟您学学。”


    陈婶过来续茶水,心知肚明一笑,没给她家老伴留面子:“别看你陈叔嘴硬,前几日回来还跟我说,觉得你这小子不错,吃苦耐劳一点不抱怨,又聪明又机灵。”


    老陈叔一口酒呛在嗓子眼里,被戳穿了心思,他也没有懊恼,咳两声假装坦然。又收拾好酒葫芦,道:“我那卖砖的老友在镇上,你随我去吧。”


    贺尧川笑了,别人都觉得陈叔凶,他偏偏觉得和蔼的很。


    又忽然庆幸,他原以为是去乡里买砖,谁知要去县里。这里到县城有些远,幸亏夫郎给他拿了钱,否则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过。


    三百文对贺尧川来说够了,他以前去过县里,吃顿饭也不过一百多文,足够他用了。


    而林榆时不时还在担心一下,怕贺尧川饿肚子,他那高大强壮的夫君,饿成竹竿可就不美观了,林榆很无情的想。


    周淑云看日头渐渐上来,她进菜地里割了一把韭菜,问道:“大川晌午不回来?咱中午做韭菜蛋花疙瘩汤吃。”


    做法简单,新鲜的韭菜切碎、两个鸡蛋打散,舀半勺猪油下锅炒香,再添水煮成汤。面疙瘩就更简单了,加水搅成絮状,下锅煮片刻,就成了一锅疙瘩汤。


    林榆和溪哥儿都爱吃,滑滑嫩嫩的疙瘩汤,一口就能喝下肚。林榆肚子很合事宜的咕咕叫,他有些馋了,撒娇道:“娘,再切两个咸鸭蛋。”


    溪哥儿也撒娇:“娘,我要吃炒豆渣。”


    周淑云爱纵着他俩,无奈一笑:“都行都行,娘现在就做饭去。”


    林榆翻进菜地,地里好几天没打理,野草又冒了一茬。他蹲在地里,用小铲子把野菜都铲出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蒲公英马齿苋,林榆单独拿出来晒成菜干。


    余下都是不能吃的野草,他都拿去后院喂鸡。柴房不适合养鸡,林榆把鸡棚分隔开,一半养家鸡,一半养野鸡。


    贺尧川说,野鸡无法突然适应陌生环境,最好能和家鸡放在一起养。但小花太霸道,连野鸡也不怕,对陌生的鸡怀有敌意。林榆打算让两拨鸡先当邻居,等彼此都适应了,再关在一起。


    新圈建成后,这里的鸡棚还要拆。连着院墙往外扩,以后若是有钱了,养些鸭鹅都行,或者搭成猪圈养猪。


    林榆进圈里喂食,鸡群都冲上来。他刚关上栅栏门,旺财和花花忽然跑过来,一猫一狗对着鸡群扑跳。


    它俩倒是处成好朋友了,可怜家里的鸡们,整天被两只混世魔王恐吓,吓的小花蛋都憋了回去,疼的嗓子咯咯咯叫。


    林榆一阵头疼,把旺财和花花拎出去:“等大川回来了,让他好好教训你俩。”


    调皮就算了,上次还学会了团伙作案。花花在外面忘风,旺财翻进去偷吃鸡蛋。这家伙还知道讲义气,吃了一个,还给花花叼一个出来。


    狗子不教是不行的,林榆把旺财堵在墙角,十足的严父形象道:“花花是妹妹,我不说它。你是哥哥,怎么还带坏妹妹呢,今晚罚你没有蛋汤喝。”


    旺财喉咙呜呜两声,黑白分明的圆眼滴溜转,又委屈又无辜,认错的态度很明显,但下次还是敢。


    林榆说一不二,一狗一猫都不给喝蛋汤。


    他拿着鸡食盆出去,正遇见贺长德回来,林榆道:“爹,饭做好了,洗洗手可以吃了。”


    “诶,好。”贺长德点点头,他把锄头靠在院墙边,在廊下刮蹭脚底的泥土。


    见周淑云出来,他说:“刚才从河边回来,看见贾麻子在上游东张西望,我站着看他一会儿。他发现我在看,又匆匆跑开了。”


    周淑云皱皱眉:“这种不安分的流氓畜牲,以后咱家都离他远些,指不定又打什么坏主意。不过也不怕,咱家人多,打也能打的他老实。”


    贾麻子自从上次被打后,儿子跟着亲戚跑了,认也不认他,虽然他也从来没管过。


    但家里的田契却被霸占了去,他虽然是个地痞无赖,但家里的地还是种了,不然早被饿死了。


    周淑云不关心外面的事,也是听别人闲聊的时候说,贾麻子被打以后过的很惨,没了田和儿子,银子也被抢了,饿到和邻居家的狗抢饭吃,还把人家狗打伤了。


    林榆捧着热腾腾的疙瘩汤喝下去,眯眯眼睛十分满足。吃完饭,他又去王家一趟,给君哥儿带些吃的。


    王勇不在家,只剩他爷奶和爹娘。有时候娘家也来看,或多或少提着吃的,君哥儿日子过的舒坦。


    他婆母歇了折腾的心思,又被董老夫郎说了两句,这段时间过的还算和谐。


    林榆和君哥儿坐在塌上,学着描花样子绣花,林榆学不会这些,他更喜欢在外面跑。他勉强绣了一个四不像的帕子,打算拿回去给大川用。


    说说笑笑一下午就过去,君哥儿要留林榆吃饭,林榆没留,刘老板明天要来拿货,他也是很忙的小夫郎。


    刚到家,贺尧川就回来了。


    林榆扑上去,被贺尧川稳稳托在怀里,这是他俩最新研究的打招呼方式,周淑云和贺长德溪哥儿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看,到现在已经麻木。


    还是小年轻会玩。


    贺尧川把他放下来,拿出兜里的铜板,交还给林榆:“请陈叔和砖窑老板吃饭花了一百三十文,给陈叔打酒花了四十。给陈婶和他家小孙女买吃的,花了三十。如此还剩九十文。”


    他交待的清楚,林榆根本不用数一遍,揣进小荷包里问:“买砖的事情,说的如何?”


    贺尧川道:“陈叔的老友是祖传的烧砖手艺,砖我看过,结实稳定好用。市价一文一匹,看在陈叔的面子上,买一千匹就给便宜一百文,不过来回路上送砖的三十文,需要我们自己出。”


    他俩合计了,至少要用两千匹砖。花出去二百文做人情,又省了二百文。


    看似没节省什么,其实差别就在品质上。乡里的砖烧的一般,用久了损耗太大。县里的砖品质好,以后能节约一笔修缮费。


    况且他俩在县里没人脉,想买这种好砖,可能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门路,说不定还要被骗。


    天色有些朦胧了,贺家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周淑云和林榆把饭端上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热饭。


    贺尧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道:“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二堂叔了,我和他打招呼,想喊他上家吃饭,二堂叔没来。”


    林榆对此有些陌生,他看来看去,只看见贺长德叹气,周淑云也有些沉重。


    周淑云给林榆解释:“你二堂叔不怎么爱出门,他日子过的也苦……”


    贺家有三个孩子,老大贺大广,老二贺大旺,老三贺大全。


    贺大旺早年娶了一个媳妇,生儿子的时候难缠死了。这个儿子就是他们二堂叔贺长树,从小没了娘被同村欺负,性子便的沉默寡言。


    好不容易成年,家里人给他找个夫郎。可他夫郎生下贺尧江没多久,就病重撒手人寰。


    村里人对这件事隐隐有了微辞。


    偏偏造化弄人,贺尧江五年前娶了一个媳妇,生下小女儿圆圆后,不到一年时间,从山上摔下来没了。留下襁褓里的孩子独自抚养。


    村里人的猜测到达顶峰,说贺家二房克妻的命,没人敢把姑娘哥儿嫁过去。


    从那以后,贺家二房就仿佛消失在村里,一家人几乎不出门。在路上遇见的时候,也只是沉默寡言低着头,从不抬头看人。


    贺长德叹气:“你二堂叔他们一家没做过什么坏事,一辈子都老实,真是造化。”


    连着小孙女圆圆,也被同村的孩子欺负嫌弃,没人和她玩。


    周淑云心有不忍,怎么说都是自家人,她道:“明日我摘些菜去看看他们。大人不说,圆圆还小,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个男人不会照顾……”


    林榆呼哧呼哧喝汤,他从大碗里抬起头,道:“今天小花下了两个鸡蛋,娘也带过去吧。”


    他知道鸡蛋金贵,不敢说全拿。小花是他自己的鸡,下的蛋他有支配权。


    贺尧川笑着摸摸夫郎的头,对他娘说:“也别两个两个拿了,不如把筐子里的十几个蛋都拿去,帮帮二堂叔他们家。总归家里鸡多,还有许多只野鸡,没了又能继续下。”


    周淑云一想,也认这个理,她点点头答应了。


    溪哥儿一边鼓着两颊,一边说:“我明天也去看看圆圆,把我的小玩具送给她。”


    小娃娃单纯,一家人都笑了,沉重的气氛一扫而过。


    第48章 第 48 章 迎端午


    山里的清晨, 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吃过饭后,雨势渐渐变大, 顺着屋檐一串串落到院里。


    地面湿滑,今天不适宜砌圈。


    风带雨, 水都被吹进廊下。林榆要拿蓑衣斗笠带上,后院的鸡圈围的不严实,容易被雨淋了, 他怕鸡生病,尤其是抓回来的野鸡, 好不容易抓的。


    贺尧川接过蓑衣, 戴在自己身上。


    “你歇着, 雨有些大, 后院我去搭。”话音消散在雨声里,贺尧川冲出去, 袖子都打湿一半。


    山里被扫视一新,旁边那颗大榕树滴滴答答落水珠, 落在院里的卵石路上, 再浸润到土里。


    周淑云从外面匆匆跑进来, 她躲在树下, 解了身上的蓑衣斗笠, 水刷刷滴在地上。周淑云裤腿和鞋子都湿了,穿在身上冰凉凉的。


    “这场雨下过, 往后就该彻底热起来,”她在水池边掬水洗脚,也不觉得冷,要身上干净了才行。


    水池子是林榆和贺尧川闲下来的时候挖的, 上次铺院还剩一些鹅卵石,他俩嫌上山打水麻烦,干脆在院子里挖一个池子,引了山上的山泉作活水。


    说起天气来,他们这里天气就是这样,周淑云在白云村生活了几十年,一吹风就知道明天该下什么雨。


    林榆不让她用冷水,“娘,我给你烧一锅热水泡泡。”他给周淑云拿了一双草鞋过来,平时林榆都当拖鞋穿。


    贺尧川也从后院回来,林榆给他也拿一双。


    贺尧川看一眼,问:“爹呢,还不回来?”


    “田里有一处沟堵了,你爹怕积水太多,坏了秧苗,还在田里通沟。”


    说完,她又想起该做晌午饭,拍拍腿后悔摘蓑衣,道:“大川你把斗笠戴上,去菜园子里摘些菜,昨天摘的菜都吃完了。”


    吩咐完,周淑云进灶房坐在灶台后烤火,身上的寒意才驱散一些。林榆就着锅里的水煮姜汤,能驱寒防病。


    林榆自己先喝了一口,他憋着鼓鼓的两颊,猛地一下吐出来。


    好辣!他把姜放太多了,农家重的老姜最辣口,土腥味也重。


    林榆想挽救,想起上次的蜂巢蜜还剩不少,他又挤了一勺蜂蜜倒进去。


    转身的时候,手臂却不小心把盐罐子打翻,一小半盐都倒进锅里,迅速化成无形。


    林榆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的想铲起来,最后无济于事,他对着锅里良久没说话。


    林榆默默舀了一碗,端给贺尧川喝。


    贺尧川泡完热水脚,坐在卧房里温习早上学的十个字。林榆教的简单,先从百家姓开始。贺尧川已经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连村里人的名字也会一半。


    这就足够了,他用林榆自制的纸和炭笔涂涂画画。画着画着,笔尖勾勒出一个小人,小人张开双臂面容可爱,是一个正在迎面奔来的形象。


    贺尧川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的一笑。


    林榆忽然推开门,贺尧川猛的把本子藏起来,坐在屁股下面。


    林榆浅浅微笑:“大川,该吃药了。”


    不知道为什么,贺尧川后背发凉。


    他接过碗,发现林榆给了碗就想跑,贺尧川心里奇怪。一下抓住林榆的手,把人给拉回来抱到腿上。


    贺尧川问:“你跑什么。”


    林榆坐在贺尧川腿上,满脸写着心虚。贺尧川的手臂箍着他的腰,林榆被抱的紧紧的。


    “我教你的字,学的如何了,我要检查检查,”林榆灵机一动逆风翻盘。


    果然贺尧川面色一菜,支支吾吾的不肯把本子拿出来,还顾左右而言其他。


    “哇,我夫郎给我煮了姜汤,让我尝尝。”贺尧川伸手去拿。


    林榆看着贺尧川的手,像是电影里放慢的动作。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一拍桌子,凶巴巴说:“我要检查作业。”


    贺尧川绕话题失败,他不情不愿拿出本子,给林榆检查。


    林榆嘿嘿一笑,翻开看一眼。第一页正常,第二页也正常,就是这字也太丑了。


    不过无妨,将来等有了钱,给贺尧川买毛笔,长久的练习总能把字练好。


    林榆翻开第三页,活蹦乱跳的小人跃然眼前,小火柴人的黄豆脸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林榆捏着贺尧川用力:“好你个大川,开小差就算了,还把我画的这么丑!我很丑吗!”


    林榆生气了,哄不好。他用力揉搓贺尧川的耳朵,直到揉的绯红。


    贺尧川眉眼里都是笑,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活蹦乱跳的小夫郎。


    只见林榆要接着翻下一页,贺尧川脸色猛地一变,伸手去抢,想阻止林榆:“后面的不能看。”


    林榆眼疾手快躲开,有些疑惑和不解,“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我就要看,你不准过来。”


    贺尧川忽然艰涩的告诉他:“看了,你会后悔。”


    林榆哼哼,后悔的事情他做的多了去了。


    他一手翻开,画面两个小人乍然出现。


    林榆僵硬地低头,两个小人交叠着,一上一下,动作和姿势都那么熟悉。


    再往后翻,又是各种不同的姿势。林榆从脸红到耳朵,像一只熟透了的大虾。这都是贺尧川亲身实践了的!


    甚至还有他俩没用的,林榆呆滞凝固。


    他猛地合上本子,把小本本丢在贺尧川身上。林榆渐渐退红,他神秘兮兮的开始笑,笑的怪异笑的癫狂。


    疯了,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疯了。


    他那个连亲亲都羞涩的纯洁大川,终于一去不复返,变成一个满黄的咸鸭蛋!


    贺尧川十分担忧:“小榆,你还好吗?”


    “我很好,”林榆深吸一口气,像极了被风暴摧残后,一片狼藉的平静。


    他淡定的走过去,关上门。转身回来,把贺尧川推到椅子上。林榆坐上去,捧着贺尧川的俊脸,狠狠咬一口。


    “大川,你终于被我教坏了。”


    林榆哼哼一笑,在贺尧川不解的目光中,潇洒地转身就走。


    像极了办完事又不负责任的多情负心汉,他还不给钱。


    贺尧川感觉自己便宜了,榆哥儿不像从前那么稀罕他了,他捧着小本本开始自闭。


    想起那碗唯一还能证明榆哥儿爱他的姜汤,他贪婪的猛喝一口。


    贺尧川:噗!


    ……


    接连下了三天的雨,天色终于放晴。


    镇上的跑腿拉着几车砖送来,地面也晒的干燥。林榆和贺尧川开始忙碌起来,早上上山砍树砍竹子,把树拖回来锯成木桩。


    砖堆在院子里,显得有些杂乱。剩余的空地,都被他俩占着用来搅拌黄泥。


    空地规划出来,林榆在纸上画出图纸。四四方方的地,两边各六个鸡舍,每间鸡舍的容纳量是三十只,鸡舍中间留三人排手的距离做通道。


    鸡舍内部用木板做底板,底板距离地面一尺距离,木板之间留一指间隙,鸡粪能顺着缝隙掉在下面。他俩用竹扒一扒拉,鸡粪就能打扫干净。


    虽然臭,但粪便对于农家来说都是珍贵的,粮食好不好,全看施肥够不够,甚至还有人夜半偷别家的粪。


    除此之外,林榆加强了鸡舍,一半封黄泥做保温。冬天的时候把鸡关进去,能避免低温冻死,夏天的时候就睡外面。


    他俩按照图纸计划进行,贺尧川锯木头给鸡做栖架,林榆就削竹子做篱笆。贺长德和周淑云帮着拌黄泥,依旧是往里面加茅草碎屑。


    后面野鸡忽然咯咯咯叫起来,小溪扒在栏杆看。野鸡躲在窝里,过了一刻钟才出来,窝里忽然就出现两只淡蓝色的蛋。


    溪哥儿高兴地跑出去报喜:“娘,野鸡下蛋了。”


    一家人都不约而同回头,停下手里的事情赶紧跑过去看,还真看见窝里的蛋,都又惊又喜。


    母鸡护窝,不让人靠近鸡窝,谁靠近就啄谁。它吃了一点鸡食,又跑回窝里蹲着。


    林榆“嘘”一声,对小溪说:“它在孵小鸡,我们不要打扰它。”


    小溪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一眼,一步三回头走出去。


    贺尧川笑了,问林榆:“你怎么知道一定能敷出小鸡,万一是能吃的鸡蛋呢?”


    林榆认真的想,该怎么解释关于鸡类的现代生物学知识。


    鸡圈还没建完,日子到了五月底,一场雨后天气热起来。山坡上的艾草郁郁葱葱,一年之中的端午节要来了。


    周淑云和林榆带上溪哥儿去山坡上割艾草,留贺尧川和贺长德继续在家里砌圈。他们三个走的远,已经能看见村子的轮廓。


    林榆远远一挥手,和坡上的君哥儿招手。


    君哥儿看见林榆就笑,也远远喊道:“榆哥儿,堂叔母,你们也来割艾草。”


    周淑云答他:“后日就端午了,早割回去晒一晒。你娘没陪着你来?虽然月份还不大,也要当心了。”


    君哥儿往后一指:“来了,我娘和婆婆在后面。”


    几个人走在一起,都是一家人,开口就有说不完的话。一边说一边往背篓里塞艾草,林榆弄了一手的艾草汁,他拿帕子擦一擦。


    君哥儿忽然有些失落:“听说今年乡里要划龙舟,让村子里的男人们组队,得了第一奖一只鸡,我家大勇不在家,没人能去。还有庙会呢,乡里的庙会也好玩。”


    林榆以前看过划龙舟比赛,看的他热血沸腾,也想上去试一试。他拉拉君哥儿的手,道:“让大川去,咱俩给他打气。等完了,我陪你去逛庙会。”


    君哥儿阴转晴,笑眯眯和林榆约好。


    第49章 第 49 章 熏艾草


    村里的年轻汉子都出去了, 但端阳节一到,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家里户户都在门口挂艾草, 做艾草香包。


    贺尧川也用绳结绑了几捆,分别拿到房门外和院子门口, 艾草气味大,闻着却是浓浓的清香。


    “往上挂一些,太低了挡路。”林榆仰头左看右看, 确认位置挂高了。


    周淑云端着切碎的艾草筐拿到院子里晒,今天天气好, 趁着时节多晒一些, 平时用艾草水泡脚泡澡, 对身体有好处。用大夫的话说, 能驱风祛体邪。


    “今晚煮它一大锅,咱们一家人都泡泡。可惜你大哥大嫂不在家, 不然这热闹他们也能凑一份了,”周淑云说话, 手上也麻溜的拨动。


    贺尧川从高板凳上跳下来, 拍拍手上的灰, 道:“多晒一些, 给大哥大嫂留着。”


    他们昨天割了很多, 发现东挂西挂的,竟然也用的差不多了。周淑云腾不开手, 林榆要带着贺尧川砌圈喂鸡。


    贺长德看一眼,自发拿起背篓道:“我出去割,顺便去田里转转。”


    他性子比较沉默老实,一辈子和田地打交道, 每天去田里走一走才踏实,扛着锄头就闲不下来。


    周淑云赶紧说:“你顺路去两个族叔家里转转,晌午请他们过来吃饭。大山大勇和大峰媳妇都去修路了,家里难免冷清,我们几家人凑凑,也过个热闹节。”


    贺长德连连说好,前几日去见了他二堂哥,家里日子过的苦,难得过节聚一聚,他心里也放心。


    贺尧川把最后一块墙砌好,鸡圈便初具规模了。他没日没夜的忙,几乎不知疲倦,才赶在野鸡下一窝孵蛋前搭建出来。


    划龙舟是在下午进行,逛庙会是夜里,他们搭村里的牛车去很快就能赶上。晌午饭是要在家中一起吃的,一家人热闹热闹,吃完再一起去乡里。


    林榆趁这点时间,出门看看他移栽完成的桃树。又背上背篓,和溪哥儿去割草。


    过了五月,天气逐渐变热,割草都能出汗。他路过自家稻田看一眼,田里的水位下降,随着天气变热水份蒸发。


    村里有两个水车,等水车一开,河水便能顺着沟渠流进田里。


    “榆哥哥,听说今年庙会有人耍猴戏,还有皮影戏,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小溪想玩什么,都是直接说出来,然后亮晶晶的眼睛看着。


    林榆笑着打趣:“我们溪哥儿足不出户,也能知道庙会有什么,是周公给你托梦啦?”


    溪哥儿腼腆一笑,细声道:“是石头哥哥告诉我的,石头哥哥还给我拿油渣吃。”


    自打村里孩子年纪大一些,也懵懵懂懂的开始交朋友了。李文康便是李二和秦心兰的儿子,过了今年就该送去启蒙。


    村里人都说,“我看李家小子也不是读书的料,每日能跑能跳的,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哪里像个要读书的。”


    他娘就站出来,全村吼一遍,“我家文康能不能读书,关你们屁事,半截身子埋土里了也花不了你们家的棺材本,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娘这么一通骂,没人敢说什么了。李文康倒是忽然转了性子,也不出去调皮了,每日就从家里拿些油渣核桃花生,来找溪哥儿出去玩。


    贺尧川把弟弟看的紧,生怕被带坏了,对李文康这小子颇有不满。


    周淑云没给她儿子留面子,“还说别人,你小时候干的混账事,可比这些多多了。”


    贺尧川顿时紧张,捂着林榆的耳朵不让他听,“娘,那都多少年钱的事情了,我现在不好吗?”


    林榆嘻嘻抱着周淑云的手臂,撒娇道:“娘你给我讲讲,我想听。”


    “不许听!”贺尧川凶巴巴捂着林榆的嘴,故意逮着林榆,手搭在林榆腰间挠痒痒。


    林榆笑的眼泪都出来,躲也躲不开,发现周淑云和小溪都笑着看。林榆笑个不停道:“小溪,你也不帮帮我。”


    溪哥儿哈哈乐,也加入战斗,抱着他哥哥的腿往外拉,一大一小反过来欺负贺尧川。


    周淑云没说,毕竟还得在儿夫郎面前给他这傻儿子留点面子。


    到了晌午,林榆系上襜衣和周淑云在灶房里忙活。之前村里送的拱猪肉太多,怕天气太热放坏,他俩干脆做成腌肉。


    裹上各种调料香料,挂在梁下风口处吹干,现在正好能吃。或蒸或煮,或炒菜或烤,全凭个人的喜好。


    他俩手上有点小钱,还去隔壁村买了几斤筒骨回来,晌午顿一锅大骨汤,往里面加各种时鲜的蔬菜,便是一顿体面丰盛的饭。


    林榆也有拿手的,那便是做腌笃鲜。五月是春笋最后一茬,许多已经长成了竹子。林榆背上小箩筐,去山里掰了整整一筐,回来掐头去尾留下最鲜嫩的部分。


    咸肉下锅炒至微微变色,加新鲜的骨汤炖煮,洗好的春笋加入锅里,再根据个人口味放豆皮结和白芸豆,小火慢炖的汤色像牛奶一样白。


    咸肉也好极了,用筷子夹起来,肥瘦相间层次均匀,上面一层淡淡的汤汁油花。


    做好饭,贺家大房和二房陆陆续续来了。


    “弟妹,老远就闻见香味了,勾的我们馋虫都快出来了。”


    周淑云忙在襜衣上擦擦水出去迎客:“哪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家常便饭。族叔你们快坐,我让大川打酒去了。”


    赵惠笑着进来,不用打招呼,自己就系上襜衣进灶屋帮厨,切菜洗菜都麻溜。


    家里来客,又都是亲戚,林榆洗洗手也出去打招呼。就看见君哥儿提着针线篮子来了,还有做了一半的虎头帽子。


    林榆坐下休息,和君哥儿说话。看见院子又来人了,是三个汉子,带着一个四岁的小女孩。


    他们都很沉默,又拘束腼腆。看见院子里人多,显得有些局促。但因为是自家人,又不是陌生人,又发自内心的笑。


    林榆赶紧起身招呼客人:“二伯祖父,二堂叔和二堂哥来了,你们快坐。”


    他们难得出门,贺大广带着儿子迎上去,拉着他们要坐下聊天喝酒。


    林榆看一眼四岁的圆圆,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一看就是被爹带大的。圆圆很胆小,缩在一角独自站着。


    林榆便去找溪哥儿,溪哥儿正和二狗玩,二狗是贺尧峰的儿子,今年才七岁。他俩拉着旺财和花花正在过家家。


    林榆招招手:“你圆圆妹妹来了,今年哥哥们都忙,你就是家里的小大人,帮哥哥们和阿娘照顾一下妹妹好不好?”


    溪哥儿乖乖点头,带着二狗去找圆圆。他看圆圆一个人站在那里,捏着手不知所措。溪哥儿走过去伸出手:“我们在玩过家家,你和我们一起玩吧。”


    圆圆有些怯怯的,但还是小心翼翼伸出手拉着溪哥儿。


    林榆远远看一眼,心里放心了。


    难得聚在一起,比过年都还热闹。周淑云和赵惠曹芳在灶房里忙的脚不沾地。贺长德和贺长树一家人喝酒吃花生,说起以前的往事。


    贺尧川就带着他大堂叔去转院子,来人都夸他们院子改的好,比瓦砖房都好看,贺尧川只说都是夫郎的功劳。又看了鸡圈,砌的像模像样。


    晌午摆了两桌,旁边单独放了一个小方桌,三个小娃娃单独坐一桌,等大人们动筷子后,三个娃娃也开吃,还学着大人的模样,用茶水干杯。


    自家人坐席不分男女哥儿,能喝酒的一桌,不能喝的又一桌。林榆挨着贺尧川,也浅浅喝了两口。


    一走神的功夫,碗里的菜都堆成山了,他还没吃几口,贺尧川就不停的往他碗里夹好吃的。


    贺长林他们都看不下去,笑着打趣:“原来我们大川还是一个耙耳朵。”


    他们管怕媳妇的叫耙耳朵,贺尧川不怕夫郎,他爱听夫郎的话,别人这么说他也不生气。


    林榆也低头偷笑,脸色红红的,在桌子下用脚偷偷踢贺尧川,让贺尧川别给他夹菜了。


    吃饱喝足,他们一起出发前往乡里,今天路上都是人。路过的姑娘小哥儿爱美,身上挂着彩色的艾草香包,有人将艾草编成花环,插几朵野花戴在头上。


    龙舟摆在杏花乡旁边的堤坝上,长长几艘船很气派。说是龙舟,但为了避免冒犯皇帝,船头都雕的是虎头或者猫头。


    因为都是乡里自发组建,就为凑个热闹,不会划的人也很多。旁边站了好几个会游水的,有人掉进河里就能救。


    贺尧川也上阵了,他和同村的汉子一条川。林榆挤在人群里呐喊助威,只差跳起来喊。贺尧川旁边那条床逐渐偏离航线,越划越远。


    后面的船划着划着翻船了,幸亏被救的及时,上岸后的人都一阵分析懊恼。


    最后贺尧川他们船赢了第一,人手一只鸡,都高高兴兴的提着。鸡小小一只,看着营养不良,毕竟是乡里自费举办的活动,能给一只就很不错了。


    天色渐渐接近日暮,他们慢悠悠往庙会去。旁边就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来了都了,各自进去拜了拜。


    一枚平安符五文钱,林榆给家里人都求了一符。他跪在蒲团上,看着威严肃穆的神像,心里默默又求了一句。


    盼望那个时空的亲朋好友,都能平安喜乐。


    林榆和过去做最后的告别,以后这里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快乐,健康,自由。


    离开寺庙,他们往庙会走。乡里的庙会简单,长长两条街,旁边挂着彩色的灯笼,两边的摊子上卖各种小玩意。


    行人拥挤,贺尧川抱着林榆,在人群中穿梭前行。他俩买了各种小玩意,又大包小包提着零嘴吃食,最后心满意足返家。


    玩一天也是累的,回家后,林榆舒舒服服缩在桶里泡艾草澡,热腾腾的蒸汽熏的他脸微红。他趴在桶边动也不想动,眯着眼睛想睡觉。


    贺尧川用外衣将林榆一裹,裹的严严实实抱回房里。林榆困的不行,被贺尧川摆弄着穿好里衣,他缩进被子就睡了。


    贺尧川还想给林榆擦脸,看林榆困成这样,他无奈一笑,吹了灯抱着林榆睡下。


    第50章 第 50 章 捉蝉蛹


    蝉鸣在树梢, 地面暑气蒸腾,扑面而来一股热风。


    林榆换上一身单薄的烟青色短打,用同色系的发带束了头发, 飘飘地垂在脑后。他不会束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 就是拿着小梳子找贺尧川。


    早上起来,太阳已经照在院子里,林榆穿的无比清凉。他推开院门, 远山斜坡一片金黄,没被照着的南面清凉起风。


    清晨雾气重, 周淑云一看大雾天, 就知道今天是大太阳, 早饭一吃雾气就能散去。


    林榆用自制的牙刷沾沾牙粉刷牙, 没来得及吃饭,他先去鸡圈里看看鸡群。野鸡要和家鸡一起养, 才能褪去野性。


    上次买砖花了二两银子,鸡饲料花了五百文, 林榆手里还剩下五两银子。他又去找葛花婶子买了三只家鸡回来养, 全部丢进鸡圈。


    夏天太热, 林榆怕鸡中暑, 把砖房前后的竹帘放下。竹帘中间的缝隙大, 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吹的一阵凉快, 还能遮蔽太阳。这法子是贺尧川想出来的,为了编竹帘,贺尧川熬了半个月的夜。


    太阳出来之前,鸡群还在山坡上啄食, 现在全部躲回鸡圈里,或者睡在树荫下。


    贺尧川两手各提一桶鸡饲料过来,他用苞谷渣和碎叶菜搅拌,又出去割了一背篓野草回来,鸡吃了粮食和野菜籽,每天的产蛋量陡然增加。


    他俩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出门打草,然后回来照看野鸡。


    林榆扒在鸡窝旁偷偷看,他招招手,轻声喊贺尧川过来:“有一只蛋要破壳了,你看。”他极小声,怕惊吓了野鸡。


    贺尧川站在林榆身旁,他也看见了。淡蓝色的蛋,和家鸡蛋个头差不多,周围一圈蛋壳已经破碎,就等小鸡仔自己出来。


    这是家里第一只孵出来的小鸡,林榆和贺尧川比谁都紧张,一天三次去鸡窝旁边看。又怕小鸡被母鸡踩到,他俩提心吊胆的。


    贺尧川有养鸡的经验,他道:“下午再来看一次,要是还没破壳,我们就将蛋拿出来,把小鸡仔取出来。”


    有的鸡崽位置不正,身体压着头部出不来,如果不人为干预,只能憋死在蛋壳里。


    林榆满眼担忧,捏着馒头站在鸡圈前,咬一口就看一眼,怕小鸡仔中道崩殂。


    贺尧川看夫郎眼巴巴瞅着,不忍心把人拉回来。他把菜挑进碗里,走过去给林榆嘴里塞一口,道:“破壳需要时间,等会儿换我来看。”


    这才第一只,以后只会更多,哪能天天这么看着。他俩养鸡,做好了承担风险的准备。


    山间吹来凉风阵阵,俩人坐在大树绿荫下乘凉,树梢里的蝉声聒噪,连连不断叫着。林榆躺在竹椅上,用蒲扇扇风,扇着扇着困了,蒲扇搭在腿上眯了一小会儿。


    贺尧川坐在旁边,侧身拿蒲扇给小夫郎继续扇扇。


    周淑云出来看一眼,儿子儿夫郎都闲着。她也没什么事,带着溪哥儿坐在廊下绣手帕,溪哥儿年纪虽然小,但绣花这些以后都能用上,早学会是有好处的。


    贺长德戴上草帽说一声:“昨天去田里看过,田里的水快晒干了,今年天气热,我问问村长什么时候开水车放水。”


    他们家三亩秧子长的绿油油的,也是因为贺长德经常照料通沟,田里水足了秧苗才长的好。这可是一家人的口粮,周淑云放下针线篮子:“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清闲对于农家来说是不存在的,林榆浅睡片刻,被旺财一声声叫醒。旺财体型越来越大,整只狗扑上来,能把林榆扑地后腿半步。


    它黑乎乎的前爪踩在林榆的鞋面上,留下两个狗爪印。调皮之后又狡黠地跑开,把正在打盹的花花叫起来,一狗一猫鬼鬼祟祟钻出门,又跑的没影了。


    贺尧川从柴房出来,热风迎面而来,树荫落在他脸上,眉目在树荫下显得深邃浓黑。


    他用竹扒给鸡圈扒粪。林榆搁下蒲扇,拿小铲子去搭把手。


    他俩养的鸡多,每天的粪便也不少。别说一天,一晌午不清理,那味道都能飘到院子这边,人闻多了都想吐,还容易生病长虫。


    铲完的粪倒进粪坑里沤肥。林榆把剩下的艾草挂出来,能驱散味道。天气太热,他热的话也不想说,拿起桌上的水碗咕噜咕噜喝。


    面前什么东西忽然落下来,吱呀吱呀的枯燥声在耳边响起。林榆僵硬地低头看,一只硕大的黑糊糊的蝉落在他手背上。


    “大川!”林榆碎了


    贺尧川刚把鸡粪收拾完,猛然听见夫郎的惨叫。他扔下竹扒就跑过去,然后哭笑不得看着林榆。


    林榆下意识甩手,把那只蝉甩了出去。贺尧川低身捏着蝉的翅膀放在手里,他见林榆害怕,忽然扬唇一笑,拿着蝉逼近林榆。


    林榆是真的害怕,他惊恐地跑回廊下,抱着柱子咬着唇生气道:“你再来,我晚上不和你睡了!”


    贺尧川顿时刹步,不和夫郎睡是不行的,他诚恳地知错了,道:“它不咬人,以前每年夏天村里人都会上山捉蝉蛹,新鲜的蝉蛹拿回家过油干煸,比肉还好吃。”


    林榆咽了咽口水,依然四爪并用抱着柱子。


    表情出卖了他,贺尧川最爱逗夫郎玩,他不依不饶继续道:“炸出来的蝉蛹酥脆干香,你若是爱吃辣,便用干辣椒炝炒,闲了还能当零嘴吃。”


    林榆肚子咕噜一声,不由自主想象起这种滋味,片刻后他猛摇头,打消这可怕的食欲。


    贺尧川不逗他了,笑着说:“这时节正是吃蝉蛹的时候,你若是想尝尝,今夜就带你上山抓,娘最会做这个菜了。”


    刚说完,周淑云和贺长德就带着小溪从田里回来。刚出去溜一圈,小溪就晒黑了一点,说什么也不想出去了。


    听儿子儿夫郎聊的开心,周淑云也好奇问,贺尧川说今夜带林榆上山捉蝉蛹,周淑云顿时乐了。


    “是到了时节了,往年你大哥最爱吃这个,每年都央着我上山。今年大山和月华不在,倒忘了这回事。若想吃也简单,带上蜘网笼子,今夜就去山里逮。”


    溪哥儿也馋馋的说:“石头哥哥家里也给他炸蝉蛹了,昨天刚吃完的。”


    贺尧川看一眼道:“你的石头哥哥这次没给你带好吃的了?”


    溪哥儿的小脸皱巴巴:“石头哥哥家里来亲戚吃完了。”他又乐呵呵笑起来:“不过这次换我给石头哥哥拿。”


    贺尧川皮笑肉不笑,他家的乖弟弟,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臭小子。


    抓蝉蛹不算干活,玩玩耍耍就能捉一小筐。贺尧川用自制的竹圈粘一层房梁上的蜘蛛网,可以用来粘蝉。


    君哥儿和董老夫郎也过来约着一起捉蝉蛹,两家人打着火把上山。到了山上才发现,也有其他村民来抓,半边山坡照的亮堂堂的。


    林榆好奇跟在贺尧川后面,他拉着贺尧川的手左看右看。白天落下的那只蝉被贺尧川关在蝈蝈笼里,林榆隔着笼子看了一下午,勉强打消对蝉的恐惧。


    夜里不太看得清,他俩拿火把靠近树枝,才发现一只。贺尧川伸手一抓扔进篮子里,再抬头发现高处也有,他用自制的竹网去黏,轻松取下一个。


    贺尧川放低了声音说:“有人爱吃成蝉,我和娘都不吃这个,若是遇见成蝉也能逮了卖。”


    林榆最大的接受限度就是蝉蛹,那种已经长成虫的他无法接受。


    但一听说能卖钱,林榆心动了,戳戳贺尧川:“你去抓。”


    贺尧川点头,抓着林榆的手继续往前走。前面这一片都被其他村民捉过,只剩下两三只遗漏的,贺尧川也没放过。


    他俩收获满满,见君哥儿和董老夫郎在前面,提着小篮子也收获不少。怀孕的夫郎妇人也能吃蝉蛹,君哥儿要忌口的东西多,唯有蝉蛹能吃,他早馋的流口水。


    周淑云和贺长德往更深的林子里去抓,小溪无情下手,一抓一大把,他的小篮子里也堆了不少。但小溪不能吃辣,周淑云每年都给他清炒。


    再往前就不去了,山里漆黑一片,火把燃的也差不多了。三个人调头往回走,路上遇见别家的,都各自拿着篮子比比,收获都很满。


    今夜太晚,蝉蛹关在灶屋里放一晚。林榆和贺尧川洗洗上床,夏天的夜里比较安静,没有了聒噪的声音。


    他俩把卧房的窗打开,凉凉的晚风吹进来,身下是农家自编的竹席,睡起来冰冰凉凉。贺尧川拿扇子给林榆扇风,手上动作慢慢停下来。


    半夜林榆嫌热,迷迷糊糊推开贺尧川,睡了没一会儿,又被贺尧川黏黏糊糊抱在怀里,如此反复了五六次,林榆怀疑人生地坐起来。


    他抬起脚尖猛踹贺尧川一脚,抱着小被子气愤地爬到另外一张床上,团了团继续睡。


    第二天,林榆依然是从贺尧川怀里爬起来的。他瞪着两个黑眼圈看贺尧川,想不通贺尧川是怎么从那张床挪到这张床上来的。


    他俩起了,见周淑云正在处理昨天捉的蝉蛹。早上锅里蒸了几个大馒头,周淑云往锅里倒油,处理好的蝉蛹滋啦一声下锅。


    这东西和螺蛳粉臭豆腐很像,看着其貌不扬,入口却香辣干脆。昨天捉了很多,早上只炒了一小盘解解馋。


    中午周淑云把剩下的全部炒了,贺尧川还陪贺长德喝了一小杯酒。这道菜下酒,连贺尧川这么克制的人,也多贪了两杯。


    林榆一开始不敢吃,但他看见其他人都吃的很欢快。他也没忍住筷子,夹起一只尝试,像是瞬间打开味蕾,林榆吃了一个又一个。【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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