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成兰君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杀人这种热闹,竟还有人主动往上凑吗?
他沉默半瞬后,冷漠拒绝道:“不行。”
说着,便拎着手中的剪刀往自己寝舍相反方向走。
李澄玉有些急了,抬步追了上去:“哎,为什么不行啊,你能杀人,我就不能凑凑热闹?”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给你加油鼓劲成不成啊?”
片刻后,成兰君被她纠缠得受不了了,一下顿住了步子,
垂着眼睫对她说道:“别跟着我了,你回去吧。”
李澄玉仍是笑眯眯地瞧着他,显然是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成兰君只好抬起头,迎着月光直视上她的眼睛。
黑漆漆的两只凤眼如同浓郁的乌云,重复道:“我骗你的,你回去吧。”
又很快地移开眼。
李澄玉停顿了几秒,上前一步问他:“那你会做饭吗?”
语气依旧是笑盈盈的。
书院里的饭菜不怎么合胃口,自己又不会做,一直想带个厨子上山,但书院又有规定。
这可愁坏了李澄玉。
少女的这个问题问得很是突兀,然而成兰君却呼吸滞了下,而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会,只会一点。”
想了想,他又谨慎地说了后半话。
成兰君觉得自己的父亲很奇怪,明明当初怀他时便一早知道是个男胎,却还要大碗大碗地喝转胎药企图将他变性成女子。
愿望落空后仍不死心,买通稳公谎称他是女婴以稳固自己正夫的地位。
而他那个忙得年年不着家,每次回家都是往里抬美侍的母亲竟也可笑地信了。
自此,成兰君被迫在外扮了十七年的女子,而他的父亲一边骄傲地喊着他‘女儿’、‘心肝儿’,一边又勒令他私下将男德、男训、男红、茶艺、厨艺等凡是男子伺候未来妻主的学问,都要学个透彻。
理由仅仅是当年自己吃过这方面的苦,也得让他尝上一遍,谁让成兰君托成了个男儿身,占了他的女儿命!
矛盾又拧巴。
“那这样,我帮你教训欺负你的那些人,你搬来同我住,给我做饭吃好不好?”
李澄玉的提议听得成兰君微微蹙起了眉,有些戒备地看着她。
长期遭受她人的欺辱与霸凌,成兰君已然变得不相信任何人。
旁的学生都只会瞧他的热闹,即便有些性子软的也只会躲得远远的,担心殃及池鱼。
面前少女嘴上说要帮他教训欺负自己的那群人,怎么能保证事后她不和别人一样欺负自己呢?
成兰君松开了紧抿的唇瓣,刚想再次回绝,便听面前人又道了句。
“你是在怀疑我怎么知道你受了欺负,以及——我会骗你吗?”
李澄玉眼中带笑,不急不慢说:“你长得文文静静的,脸跟个小菩萨一样,性子又这么软,杀人都怕连累别人,定然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才忍不了的。”
“每次见你背后都还带着脚印,不是受欺负了还能是什么?”
“怎么样,要不要按我说的试试?”
几息后,还不待成兰君回答,少女便率先一锤定音。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语毕,李澄玉便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带着成兰君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是这间吗?”
寂静无声的寝舍院里,李澄玉指了指面前紧闭着的木门。
成兰君忽然有些反悔了,毕竟里面二人自小便习武,力气更是一个顶俩,李澄玉这么贸然进去,恐怕只有挨打的份。
她不像是会拳脚功夫的。
成兰君挣了挣被少女握着的手腕,刚想撒谎说‘不是’,对方便先一步抬脚踹开了门。
咣的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在隐隐颤动。
响声未歇,屋内便有人破口大骂:“成兰君你个不阴不阳的贱种,不是让你五更才回来,这么早你是想找死吗!”
“还敢踹门打扰姥子睡觉,姥子今日不将你头摁夜壶里就不姓刘!”
“原来你叫兰君啊。”
李澄玉转头看向身边人,笑着夸赞道:“挺好听的这名字。”
屋内烛火已经被人挑亮,依稀传来俩人急乱的穿衣趿鞋声,问候他家人的脏话更是倒豆子般噼里啪啦。
成兰君喉咙有些发紧,不知道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叫李澄玉。”
少女冲他挑了下眉,自我介绍。
李澄玉这厢话音刚落,屋内二人便趿拉着鞋奔到了门边。
为首的名叫刘月辉,长得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一双吊梢眼因着起床气像着了火般,爬满了血丝,眉心拧成了‘川’字周身气势汹汹。
瞧见李澄玉后,她脚步一顿,皱眉喝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李澄玉神情平淡,笑吟吟答说:“我是闰土——来找猹的。”
门内二人一听,皆是变了脸色。
她们虽不记得何时得罪过一个叫‘闰土’的,但是都听懂了对方后面那句。
这是成兰君请来找她们茬的。
刘月辉一听便恼了,刚要撸袖子开干,被身边名叫欧阳惠的人给眼疾手快拦下了。
比起莽撞暴躁的刘月辉,欧阳惠表现得更加沉得住气,就连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本事,前者也不如后者。
许多折磨欺辱成兰君的手段都是她教唆刘月辉执行的。
成兰君最恨的也是她。
方才,欧阳惠一出来,便注意到了李澄玉,于是便躲在刘月辉身后紧盯着对方瞧了会儿。
发现她虽然穿着丁级的学子服,腰间配饰却价值不菲,举手投足虽漫不经心却很有底气,又敢为成兰君这个烂怂出头,想来有些资本。
应当不是她们二人轻易惹得起的。
刘月辉、欧阳惠她们虽然欺软,但也怕硬。
只听欧阳惠姐俩好地对李澄玉道:“学妹,别怪学姊没提醒你,你若是想为成兰君出头,最好想清楚。”
“她就一不女不男的猥琐烂货!”
欧阳惠眯起她那双三角眼,半是游说半是恐吓地说:“学妹怕还不知道吧,成兰君他偷藏男子抱腹和亵裤,不仅如此,她还割破手臂弄脏月事带学男子来月事,她就是个死变态!”
“你要是继续跟成兰君混在一起,当心被带得跟她一样——不女不男、不阴不阳!”
说最后这句话时,欧阳惠特意拔高了些音量,想让周围明里暗里看热闹的人都听清楚。
她们平日里之所以这么排斥成兰君都有原因的,毕竟谁愿意跟个阴阳人同处一个屋檐下?
腌臜又晦气!
果然,欧阳惠此话一出,周围原本寂静无声的寝舍随即发出了细微的轻响。
隔着层窗纸与木门,像是有人在惊讶抽气,又像是啧啧感叹,又像是在鄙夷......
即便瞧不见、听不清,成兰君依旧能感受到周围人所散发出的浓浓恶意。
明明他没做错过什么,甚至还经常会将自己做好的饭菜分给没打到饭的人,会主动打扫共有庭院、会借银子、会......然而在这一刻,他却成了旁人群起而攻之的罪人。
那些人甚至连他的‘罪证’都没瞧见,仅凭刘欧二人的一张嘴......
少年的双手越握越紧,将手中磨得雪亮的刀剪攥得颤抖。
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二人得意洋洋的脸,想像自己梦魇时做过无数遍那样——捅死她们、捅死她们!
捅下去他就能解脱了。
这厢,成兰君刚有所动作,身旁少女的一句话将他钉在了原地。
“有证据吗?”
欧阳惠笑嘻嘻的脸一愣,“什么?”
李澄玉不紧不慢地问:“偷藏男子抱腹以及学男子用月事带这件事,有证据吗?”
一旁的刘月辉见状当即出声道:“姥子亲眼瞅见的,还能有假!”
李澄玉嗤地一下笑了,“那我还说你俩是磨镜呢。”
“你放屁!”
刘月辉闻言,一下涨红了脸,脖子与额角青筋暴起,袖子更是撸得高高的。
李澄玉面上毫无畏惧,仍是笑着反问:“你闻到了,怎么样,还合你胃口吗?”
“这么激动做什么,难道真教我说准了,你俩就是磨镜。”
“你他爹的找死!”
刘月辉再忍不了,一拳朝李澄玉的脸招呼了过去。
谁知拳头刚挥一半,便被面前突兀出现的黑影给截下,随后眼前一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重响,刘月辉重重地砸在了堂中木桌上,桌身、茶壶瓷杯等瞬间碎了一地。
欧阳惠见状当即大喊了一声:“月辉!”
嗓音如丧考妣般撕心裂肺。
“姥子跟你们拼了!”
欧阳惠怒睁起一双三角眼,大喊着朝面前的罪魁祸首扑了过去。
对面黑影见状又是一脚,欧阳惠还没挨到李澄玉的边便腾空而起,恰好砸在正躺地上无力呻.吟的刘月辉身上。
后者当即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这幕发生得太过突然,除了李澄玉,皆瞧得目瞪口呆。
成兰君也不例外。
“好久不见,墨影。”
李澄玉倾头,朝身旁那抹高挑黑影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
黑影闻言恭敬垂头,脸上罩着的银质面具映着头顶月的晖光,低沉微哑的嗓音不辨女男。
“属下一直在主人身边。”
李澄玉自是知晓这一点,所以方才面对刘欧二人才表现得这般肆无忌惮。
她唇瓣含笑,打量的视线如有实质般落在面前人身上。
半年多未见,又长高了啊......
身形依旧瘦削,不过也只有李澄玉知晓,其中有多少劲力暗藏,腰窄得她一只手都能掩住。
就是脸上仍覆着那副银面具,初见时有些意思,看得多了就无趣了。
迟早有一天自己得给它摘了......
李澄玉移开视线,冲对面抱成团躺地上无力呻.吟的两人挑了挑眉,问道:“那这俩就交给你了,能打得过吗?”
墨影头垂得更低了:“请主人放心。”
李澄玉莞尔一笑,拍了拍墨影肩膀。
“去吧,看好你。”
“别把人打死,不过也别太活,半死不活刚刚好就行。”
墨影:“是。”
二人三两句,便敲定了对面人即将面临什么,听得周围宿舍偷听的人皆噤若寒蝉。
先是震惊瞧上去如此软弱文静的成兰君竟找了个这么强悍的靠山,再是庆幸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不是自己。
至于当初为何不尽力阻止刘欧二人霸凌同学,她们也是有苦衷的。
刘欧二人如此蛮横,她们加起来也打不过对方呀?
更何况,刘欧二人欺负了成兰君,就不会再欺负她们了,牺牲成一人,幸福千万人......
原本,墨影进去前是想关上门的,担心教训人时溅出血来脏了主人的眼。
谁知被李澄玉给拒绝了。
笑死,她来这就是找乐子的,墨影把门关了她看什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