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口仍是人流如潮。
不知闹出了什么事端，还有打起来的，五花八门的灵术飞窜出绚丽的流光。
守在山门前的灵术士本就忙得焦头烂额，深吸一口气后上前拉架：“你们不要再打啦！”
打赢了就能让你通过大选吗？
灵术士简直想左一个巴掌，右一个巴掌，把他们捆一起丢上悬舟，赶紧送走！
布设结界的灵台神使正躲在一边看好戏，突然被一阵无形的威压惊动，慌忙站了出来，颇为畏惧地低着头。
“寻衅滋事，可见心性不佳。”
冰冷的语调伴随着充满震慑的灵力铺开，让场面一度冷却。
再如何孤陋寡闻的灵术士在修习路上也一定听说过神巫家的名号——
当今世家之首，领受神命，承袭神力，术法诡谲神奥、难以捉摸。
还出了两个令人望尘莫及的强者。
一个是神巫老祖，寿数悠长，修为深不可测，犹如东洲的守护神。
另一个是仙首乘玉晔，师承老祖，三十岁大宗师境，当世第一强者。
在这种背景下，不会有人敢不知死活地触犯那些身穿黑金法袍的灵台神使。
更不用说被神使簇拥在中央的男人。
男人一袭暗金祭司袍，身形清瘦挺拔，脸上同样覆盖着暗金面具，周身萦绕着威严庄肃的气息，让人不由畏惧，无法直视。
神巫家共有黄黑白红青五位祭司，眼前的黄裳祭司俨然是居于首位的那个，可以说是神巫家，乃至整个灵族世家权力的中心。
闹事的灵术士很快被扭送走。
黄裳祭司的神情被面具掩盖，随后在众人或崇敬或畏惧的目光中负手离开。
阿轻却凝了凝眉，一颗心从黄裳祭司出现开始便急促地跳动起来，那种诡异的、无法描述的熟悉感让她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但山门前拦了太多灵术士。
祭司刚降下惩戒，没有身份牌的阿轻试图闯过山门的行为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一种嚣张的挑衅，他们于是更凶狠地警告道：“退下！”
阿轻攥住衣袖，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而在山道上的祭司也像是感知到什么，动作微顿，偏过的头似是往后看了一眼，又不太在意地离去。
由上而下吹拂的山风将他身上那种冷冽出尘的气息送到阿轻鼻尖，是陌生而遥远的。
使得那种熟悉更像是一种错觉。
她心里知道自己不该轻举妄动。
但这一次，荒谬的直觉竟是压倒了理性。
阿轻抿了抿唇，突然一把掀开灵术士拦住她的手臂，几个跃步便上了山道。
可祭司已经不见了。
灵术士被猝不及防推了个踉跄，顿时大为恼怒地瞪着少女的背影，厉声喝道：
“不知好歹！”
“给我拿下！”
围观了全程的连山渡皱眉出声：“等等！”
终于挤过吃瓜群众的半夏连忙张开双臂拦在他们面前，语速飞快：“对不住对不住各位大哥！这是我们瑶华殿的弟子，身份牌在这！还有明舒尊主亲手设下的印记！”
这当口谁来了都不好使！
几个灵术士本想一把挥开挡在面前的劳什子身份牌，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被定住了！
刚从林间捷径出来的白渊不紧不慢踩上山道，指尖灵力悠悠熄灭。
而那双冷淡黑眸深处掠过的一丝意味不明的怔然，在林风吹拂之前，便已不着痕迹地消散，像是从未生出过什么波澜。
白渊目光低垂，望向与他隔了几级台阶的少女，可她没在看他，错开的视线停顿许久后才终于缓缓落在他身上，然后很轻、很轻地眨了下眼，颤动的眼睫犹如蝴蝶扇动的翅膀。
阿轻的心绪随着人影的消失而平静下去。
身后的麻烦亟待解决，但她先注意到的是空气中那缕微妙的灵力流动，从她身畔划过，又收束于青年垂落的指尖。
风丝纠缠着二人的气息。
视线相交的瞬间，两颗心跳同频。
*
灵术士本想追究，但阿轻已经低眉顺眼地道了歉，更何况还有两个存在感极强的世家师兄在一旁盯着，一个是经卦家的七公子，另一个则是大名鼎鼎的仙首亲传。
看到仙首亲传的灵术士哪还有那个心思去管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弟子。
说不定这杂役弟子也是看到仙首亲传，过于激动才会突然冲出去。
在仙洲建成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东洲灵术士仍是更习惯直接投奔各世家，直到乘玉晔在神巫老祖的支持下成为仙洲仙首。
除了当世第一强者的名号，更能吸引灵术士来仙洲的，还是这位仙首的人格魅力——
强大、包容、善良、正直。
世人永远能在危机的第一线看到这位仙首的身影，他维护着漫长的裨海结界，诛杀了无数地鬼，也挽救了数以万计的生命。
他还主张有教无类，从不在意灵术士的出身，甚至说服各世家拿出自己秘藏的灵术，让每个灵术士都有平等的修习机会。
在他成为仙首的二十多年时间里，世家垄断灵术的局面被一步步打破。
人族灵术士没有谁不崇拜仙首的，并且是崇拜乘玉晔这个人，而不是他背后的神巫家。
以至于他唯一亲传的徒弟也被爱屋及乌的崇拜起来，有这样一位心系天下的师尊，白渊师兄也一定会成为下一任守护者。
更重要的是，白渊师兄可是才二十岁便已修到九境了！照这么看，迟早有一日会超越他的仙首师尊。
有教无类、平等修习，对年轻的灵术士来说已经有些遥远了，反倒是身为同辈的白渊师兄强大如斯才更让他们崇拜。
阿轻自然不知道灵术士的想法，只觉得他眼中的光芒十分古怪。
她瞥了瞥竖在一边，脑门朝天，假装不认识她的连山渡，就随半夏一起离开了。
白渊和连山渡落后一步，等到两个师妹的身影都瞧不见了，连山渡才握拳抵着嘴咳嗽了声：“人都走了，阿渊，还看呐？”
白渊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说：“你不会连这种小事都要报告吧。”
“我可没那么闲。”连山渡笑了笑，“而且，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只不过，那小师妹可不一般啊。”
话里有话，白渊瞧他一眼，见他快憋不住了才问：“你想说什么？”
“那当然是......”
圣核这事，阿渊肯定知道，连山渡转了转眼珠，状似烦恼，“听说这小师妹也是去年圣舟贩卖奴隶一案中的受害者，她来到仙洲时，身边还带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和她的关系大约非同一般，因为重伤昏迷，颜小师妹这几个月可是每天都起早贪黑地挣灵石救他的命。”
在阳宛时，连山渡见过阿渊和她一起逛灯市的样子，先不说她身上藏着的诸多秘密，他只是单纯地希望好友不要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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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付。
可白渊的表情却很冷淡，甚至有些微妙的不悦，他幽幽地看过去一眼：“哦，你们经卦家造下的孽，你不帮着救人，反在这说风凉话。”
连山渡：“......”
完了，我的好友好像已经变成恋爱脑了！
“救人这事也得医药家来啊。”连山渡嘀咕了句，看到好友已经自顾自地离开了。
他也摇摇头，朝经卦家走去。
还没打好腹稿，就撞见负手站在门口的二长老，一双眼睛泛着熟悉的、锐利的光芒。
连山渡眉尖一抽，恭敬地弯腰行了个礼。
“回来得这么慢，是子核有眉目了？”
二长老转身缓缓向殿内走去，连山渡跟在后面，应了声是：“子核的感应时有时无，我从平宁追到阳宛，也未能捉住那个灵术士。”
二长老抬起眼：“有什么线索？”
“那个灵术士似乎与真宝阁颇有关联。”连山渡低着头，视线划过二长老掌心若隐若现的卦线，知道他正在验证自己有没有说实话。
连山渡想了想，又说：“上元那天，我差点追上，却被仙首拦住，后来感应就断了。”
“仙首拦的又不是你。”二长老不耐地皱起眉头，“你可看见了那个灵术士的样子？”
连山渡余光始终关注着卦线，即便说的是真话，心中也有些紧张，思忖道：“看见了，一个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脸上做了伪装。”
卦线没有异样。
二长老沉吟片刻后，突然问了句：“所以，确实不是瑶华殿那个杂役弟子？”
连山渡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后背也窜出凉意，却不敢停顿太久。
该不该说实话？他该选哪一边？
要是让二长老知道他说谎，他八成会完！
可他不说谎，那个小师妹，就绝对会死！
“不是。”
连山渡面不改色地吐出两个字，同时紧紧盯着二长老掌心的卦线，依然没有异样。
他不禁在心中猛舒一口气，紧接着又为自己再一次赌对而感到莫大的兴奋。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很久以前。
那时，连山渡刚被安排到白渊身边。
明知道他是被经卦家送过来监视的，白渊却还是选中了他，至于原因，比现在还要冷淡的少年是这么回答的：“你比较顺眼，而且，我不想看你被他们打死。”
因为他是私生子，所以连山家这一辈的兄弟姐妹都很不喜欢他。
被连山誉、连山穆带头殴打已经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
但被安插到白渊身边后，他就可以常常呆在天一殿的西峰，那是仙首亲传居住的地方。
白渊没对他有过什么要求，仙首亲传的生活也十分枯燥，整日都是修炼。
唯一需要隐瞒的，是白渊的真实修为，这位仙首亲传的境界，远比旁人知道的还要高。
而连山渡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帮他隐瞒，就算他会因此再遭受更加残暴的殴打。
可他撒完谎后，二长老却什么都没发现。
就像现在，连山渡恭顺地退了出去，他再一次确信自己选对了阵营。
二长老从不告诉他阿渊的事，只命他好好监视，但连山渡知道，阿渊的身份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这个颜师妹看来也是如此，他们应当有些关系，背后或许还有强者作为靠山。
而他若想摆脱经卦家的控制，就必须得想办法和他们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