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是......”
闻人熙下意识地摇起头，终于慢半拍地问了句：“你、认识我？你是谁？”
阿轻没有马上回答，她转身寻了把椅子坐下，才看着对面思索道：“可能是你的债主？”
“我费心费力地救你，可不光是用了这些名贵的药材。”阿轻撑着半边脸，歪头看向她，“还要解开你灵脉上的封锁术，以及躲避闻人家的搜查，每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
闻人熙的脸色因这些话而变得凝重，也想起自己的处境，她垂着眼，惨白指尖攥着哥哥留下的外袍，嗓音很低：“那你、想要什么？”
“那要看你能做到什么呀！”
阿轻像是来了几分兴致，视线划过少女弯曲后颈上刻绘的铭文，“我记得，闻人家不许女眷自刻铭文，你却还是这么做了，为什么？”
闻人熙没有说话。
“我在问你。”阿轻搁在桌案上的指尖点了点，悠悠道，“债主问话，必须要回答哦。”
容不得少女反抗，在御灵术的控制下，她已经不由自主地开了口：“......想变得和哥哥一样，想学更厉害的铸炼术。”
说完，闻人熙抓着自己的脖子，拧着眉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余光瞥到神色自若的女子时，心里竟生出几分恐惧。
阿轻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所以，这就是闻人家要杀你的原因？”
闻人熙虚弱地撑在床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对面，但女子这次没再控制她，那双明亮的眼眸弯着浅浅的笑弧，像是在等待。
而她沉默片刻后，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回答道：“还因为，我进了祖地。”
“祖地？”阿轻捂着嘴，状似惊讶，忽而笑盈盈地问，“你不会还看到了铸笈吧？”
“......只看到第一页。”
闻人熙以为女子会在意这个，毕竟，很难有人不对神器好奇，却不料对方根本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神色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她猜不到对方的想法，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只能隐约感觉到女子对铸炼家、对她的厌恶。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救她呢？
是哥哥拜托她的吗？
想到哥哥，闻人熙忽然担心起来，她弱声问道：“恩人，你知道我哥哥他怎么样了吗？”
“你哥哥？”阿轻早就忘了这号人，她不太在意地答道，“他要是供出了你，八成就被打死了吧？要是没供出你，也八成会被打死。”
这话当然只是吓唬人的，作为闻人一族的未来，闻人炽受到的惩戒，也叫惩戒么？
阿轻眨了眨眼，仿佛在说“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吗”，在闻人熙沉默的时候，她将神巫家的告示递了过去：“你有空担心你哥哥，不如想想自己还能活多久。”
“事先声明，我救你肯定不是白救的。”
见她摊开告示，阿轻慢条斯理地起身，背着手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开口，“既然付不起钱，那就去仙洲，帮我拿到铸笈。”
告示上的每一个字都让人难以理解。
铸笈，竟然被拿走了？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闻人熙昏迷多日，自然是不知道的。
而女子的要求，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闻人熙低着脸，荒谬地回：“怎么可能......”
“那你是打算去死吗？”阿轻浅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打算逃到东洲哪里？闻人家会放过你吗？凭你现在的修为，又能活几天？”
闻人熙缓缓放下告示，捏着纸页的指节不由收紧，她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绝路。
但去仙洲，拿到铸笈，凭她，可能吗？
阿轻却已经懒得再多费唇舌，她往外走去时问：“能起身的话，就出来见几个人吧。”
外面院子里，先前追杀她的灵术士都被抓了过来，他们见到阿轻时神态还十分戒备，但在看到从她身后慢慢挪出来的人时，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肮脏的咒骂脱口而出——
“闻熙！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臭娘们！”
“你果然和这群小人勾结，怎么，是想彻底叛变了吗？！”
“白眼狼，家里白养你那么久！”
“早就知道你是个不要脸的赔钱货！听不懂人话的贱种，怎么那天没把你打死！”
阿轻闲散地靠在门框上，扫眼少女苍白的面容，颤抖的肩背，宛如无依无靠的草木，就要被满灌恶意的风吹折了。
指间转开的墨刀划出一道冷光，她勾住刀柄，慢悠悠地问：“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垂落的眼睫遮住了少女所有神情，只听到一声低到尘埃的回答：“闻熙......”
“嗯？不对哦。”
阿轻晃了晃墨刀，唇畔勾着一抹笑，不紧不慢地说：“你的名字，叫闻人熙。”
少女的眼睫动了动，终于抬起的眼眸里装满了惊愕，她对上女子平静幽深的目光。
一把墨刀被递了过来。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阿轻歪了歪头，友善提醒，“一炷香之后，他们的灵力就会恢复。我就不打扰你和族人之间的叙旧啦。”
闻人熙攥住墨刀，神色紧绷，而女子已经离开了小院，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守在院外的灵术士对着阿轻点了点头。
一炷香过后，不管闻人熙是生是死，那几个铸炼家灵术士都不可能活着离开。
如果闻人熙做出了令阿轻满意的选择，她便会被安全地送上去往仙洲的悬舟。
*
“小少主，是执意要去仙洲吗？”
木芙和木嘉儿脸上都挂着担忧与不赞同，她们认为仙洲是个应当远离的是非之地。
可阿轻只是过来知会一声，她也不需要御灵二部为她做出什么调整，她看着欲言又止的妇人，温声说：“木姨，你们现在做的，便是阿娘想要看到的。所以，继续去做吧。”
继续浇灌阿娘埋下的种子。
直到那个平等自由的新世界，真正降临。
木芙只得答允，并说：“季医师在仙洲，小少主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去寻他。”
“对了，还有临西，从前和我们一起在天地镜学御灵术的季临西，小少主还记得他吗？”
木嘉儿在一旁补充：“这些年，临西一直在盯着秦氏，据说颇得秦家主信任。这次仙洲大选，他也会去。小少主的安危至关重要，季医师没同他说，他就一直不知道小少主其实还活着，他要是见到小少主，一定很高兴！”
阿轻脑海里随即浮现出一个活泼的少年。
而在那段艰难学习控灵的日子里，还有一个少年时常给她写信——
还是不开心吗？
暂时没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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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你会喜欢的灵玉，但有别的。
是地底开的花，你看到了吗？
你好像很累，我能感觉到你。
不要让你的灵力铺散得那么快。
我知道你能做到。
不麻烦，只要是你的信，我都会看。
阿轻收回思绪，叫了正在给她收拾东西的木芙一声：“木姨，有守脉人家的消息吗？”
“守脉人家？”
木芙的动作顿了顿，神情有些凝重，“说起来，相里家主过世也已经有九年了。”
阿轻微微蹙眉：“那他们家人呢？”
木芙摇了摇头，迟疑道：“守脉人一族向来避世而居，行踪隐秘，想来仍是在月岛，外界没有听说过什么消息。”
觉察到少女的异样，木芙轻声询问：“小少主要去看看吗？”
阿轻垂下眼眸说：“算了。”
想起他也不过是因为阿娘提到守脉人是可以信任的，而那个少年，话说回来，阿轻竟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木姨也不知道。
这一氏族是出了名的神秘。
还是不要将相里家也牵扯进来了，阿轻如此想，走到门口时却被一根星线绊了绊。
“啊啊啊！抱歉抱歉！”
小十一连忙道歉，又忽然咦了一声，皱着眉问，“表姑娘这是要出门吗？”
“你看到什么了？”木嘉儿狐疑道。
小十一揪着星线，摸了摸下巴：“看到表姑娘近来的运势好像不太妙啊......哎，不对，等等，怎么又没了！！哎哎，哎？又有了！”
星线上星辰乱成一团，木嘉儿看着他一脸无语：“......你到底行不行？”
“别吵！我就说嘛，人都是禀星气而生的，怎么会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在这却占不出来呢！”
小十一叽里咕噜的一通让阿轻心头一动，但他那日占卜的记忆已被抹去了，她于是若无其事地问：“你能占卜到我的事了？”
“那当然！让我看看......”
小十一眯着眼，指节拨弄的星辰在半空中投映出瑰丽的星象。
片刻后，他语调缓慢地说：“表姑娘年少坎坷，流离失所，吃了很多苦，不过好在已经苦尽甘来了。”
这一回倒是变得虚实结合了。
若什么都占不出，才是最大的破绽，阿轻想了想，又问：“年少之前的事能看出来吗？”
“那便要表姑娘的生辰八字了。”
小十一挠挠头，解释道：“我能占出方才的结果，还是因为表姑娘刚好碰到了星线。若什么信息都没有，自然什么也占不出。”
相当于需要一些初始数据，才能在推演中得到有用的结果。
阿轻若有所思地看着星线，好奇道：“但还是能看是否类的问题吧？”
小十一点点头：“表姑娘想问什么？”
星辰在星线上缓慢旋转，流淌出莹莹的微光，倒映在女子漆黑淡漠的眼眸之中。
她沉默片刻后，平静地开口——
“公仪轻，还活着吗？”
小十一和木嘉儿都愣住了。
下一瞬，在他们注视下的星辰忽然一个接一个熄灭，如同猝然崩塌的璀璨宇宙，无形的漩涡将真相吞噬后，只留下一片无尽的黑。
这一刻，宇宙星辰给出的回应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