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溱问:“崔淑妃想听什么曲子?”
“就弹一首《火凤》吧。”
崔雪枝说得轻巧,但上官溱已经蹙起了眉头:“我只善筝,琵琶不过略懂皮毛,更别提《火凤》这样的高难度曲目了。”
崔雪枝轻笑:“那岂不正好,我这儿有谱子,你今日便在这儿将这首曲子学会了,也好献艺给圣上听。”
上官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悦。但毕竟弹首曲子也不是什么大事,纵使不情不愿,也还是应了:“请崔淑妃赐教。”
崔淑妃一个眼神递过去,身边马上有人抬了琵琶和琴案上来,又呈上了曲谱。
上官溱移步至琴案旁,跪坐于软垫上,准备弹奏,才突然发现缺了东西。
冷声道:“淑妃屋中人办事怎这般不仔细,连拨子都忘了拿上来。”
崔淑妃却是丝毫不意外,反而巧笑倩兮:“我倒是忘了,屋中之前备的拨子不知丢哪儿去了。这恐怕就要麻烦妹妹……徒手弹奏了呢。”
话中毫无歉意。
上官溱猛地抬眼。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徒手弹琵琶何其伤手,自己这般既无手茧,又未蓄甲,若是反复拨弦,不出几曲指尖便会磨出血痕,更别说是《火凤》这般急促的轮指与激烈的扫弦。
姚喜知侍立在一旁,眼中闪过担忧,上前半步福身道:“我们仙居殿中有此前婕妤惯用的拨子,奴婢可以去取了来。”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崔雪枝叱喝:“站住,我让你去了吗!”
随着崔雪枝声音落下,殿中的宫女立刻上前拦住姚喜知的去路。
崔雪枝收了装腔的假笑,看向上官溱:“难道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当初乐师向太宗献艺时,就是徒手演奏,其效果反而远胜过用拨子演奏的寻常乐师。他都用得手,怎你就用不得?”
“我自是不敢与太常寺的琵琶曲大家相比!”上官溱话中已经带上怒气。
崔雪枝亦分毫不让:“可若是妹妹这般技艺生疏,怎堪得能为圣人奏曲!”
上官溱怒目而视,又环视四周。
去路被宫人死死围住,随时准备着听崔雪枝的指令行事,姚喜知已苦着脸走回她身边,她们主仆二人在这里,简直就是入了狼窝。
犹豫片刻,只能咬着牙,横抱琵琶,垂首拨弦。
上官溱琴技的功底是有的。随着指尖在四弦上扫过,拢、捻、抹、挑间,铮铮的乐音倾泻而出,虽不及那日在自雨亭中抚筝的精妙绝伦,但也算是行云流水。
但美中不足,琴音音色沉闷粘连了些,在乐曲高/潮该纵情挥洒豪气时却有几分偃旗息鼓,显然指尖力道不足。
一曲完毕,上官溱放下琵琶,双手缩回袖中,将隐隐作痛的手指蜷进掌心,掩住指尖的轻颤,横眉看向崔雪枝道:“我弹完了,可以走了吧。”
崔雪枝摇摇头,啧了几声:“你这琴技未免也差了些,还得再练。”
“我今晚还要陪伴圣人,怕是没那么多时间给淑妃娘子弹曲儿。”
崔雪枝看了下天色,噙着意味深长的笑,不紧不慢道:“这时辰还早,妹妹急什么,有的是时间在我这儿慢慢练习,我这可是难得的一把好琴。若是圣人知道你如此用心,想必也会为之动容的。”
上官溱双拳紧握,指节攥得发白,又吃痛地放开。嘴角抽动,想顶撞回去,但侧首间对上姚喜知满含担忧的眼,又想起她们来的路上姚喜知再三叮嘱“不可生事”,生生将到已经涌到嘴边饱含怒气的话给压了回去,重新抱起琴。
崔雪枝倚在躺椅上,两名宫女跪在她脚边,手法娴熟地为她揉腿,又有人时不时奉了茶水点心过来,她惬意地享用香茗,唇边带着尽兴的笑意。
上官溱挺直腰身跪坐在琴案前,横抱着琵琶,赤手不断拨动琴弦,只有越发紧蹙的眉心泄漏了她内心的难忍。
姚喜知默默站在上官溱身旁,听着琴音一遍比一遍更加滞涩,眼中忧色越发加重。
显然是指尖在快速地拨弦中泛起了疼意,所以减轻了弹奏的力道,又动作变得滞缓,曲调开始不是那么连贯。
崔雪枝取笑道:“这是没吃饭吗,声儿小得都要听不见了。”
上官溱咬紧牙,猛地加大拨弦的力道。
突然,屋中响起一声喉间泄出的低/吟,琴音停住。
姚喜知急忙俯身凑过去,在上官溱指尖看到一抹红——长时间赤手弹奏,又心神不定,指尖与琴弦的反复交错间,一个不慎划破了指腹。
姚喜知上前一步半跪在地,恳求道:“回崔淑妃,我们婕妤指尖不慎受伤,可否今日就到此为止,放我们先去找太医包扎!”
“哦?”崔淑妃眼中生出几分兴意,支着头朝上官溱的方向看了看。
姚喜知又道:“我们下去定然勤加练习,待学有所成,再为娘子奏乐!”
崔雪枝啧啧摇头:“真是可惜了啊,妹妹这也太娇嫩了,这么轻易就弄破了手,如此不堪用,怎能服侍好皇上。”
看着身前跪着的这个宫女,视线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又忽地笑出声:“我记得你。”
“既然主子弹不了,我看你们主仆倒是情深,那不如……”
伸出手随意指了下姚喜知:“就你来继续弹奏吧。”
姚喜知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慌忙摆手:“奴婢此前从未学过弹奏琵琶……”
“不久是弹琴吗,我弹就是,你别欺负她。”上官溱打断姚喜知的话,恨恨看向崔雪枝。
可惜,上官溱表现得越愤怒,崔雪枝就越高兴,目光依然是看向姚喜知,意味明显。
“我弹!”
姚喜知突然起身,一把抱起放在琴案上的琵琶。
上官溱惊讶,喃喃:“小喜?”
“我常做活儿,你的手可比我的娇贵多了,伤不得的。”姚喜知声音都发颤,却又有几分坚定。
与上官溱自幼便喜欢这些琴啊曲儿的不同,她向来是没什么音律天赋的,也就在上官溱练琴时她有旁观一二,知道几个基础的宫商角徵羽手法。
也不知她弹得不好,崔淑妃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找事。不过她的手远不及上官溱的娇嫩,或许能耐得住琴弦的摩擦,就算真的受伤了,也总好过臻臻的手……
抱着琴跪坐到一旁,试着拨了几个音,倒还有模有样的。
姚喜知松一口气,对着琴谱又抚了几下。
也不算很疼,她受得住。
姚喜知心里想着上官溱,又不觉得多疼了。只盼着时间能快点过去,等到了晚膳的点,上官溱要去伺候圣人,崔淑妃总没理由再留她们。
却突然弦音生变。
“铮”的一声,琵琶一根琴弦断开,只剩余音在空弦上战栗不休。
*
“回少监,事儿都办好了。”
“崔淑妃那边怎么样?”
“淑妃娘子可是大发雷霆,刚用完午膳,立马把上官婕妤叫过去了,那小喜娘子也跟着一块儿的。”
林欢见停下手中批阅的笔,垂着眸子,面容阴晴不定。
良久后挤出一声冷笑:“收受了我的好处,还敢把我耍得团团转,总该付出点代价。”
就算那张脸……但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善人?
简直可笑!
福来连声称是,又忍不住好奇问:“只是,您怎地知道,崔淑妃一定会因此生气?圣上临幸个妃子,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
“不是叮嘱了你,一定要把上官溱是因琴艺得到圣上赏识这点传出去吗?你忘了去岁宫宴上,淑妃主动献艺,圣上评价她的琴技的了?”
福来仰头思索片刻,迟疑道:“似乎是……难登大雅?”
“崔淑妃喜音律,正好圣人也颇好此道,她本想投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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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好,在圣上面前露露脸,可惜她空有爱琴之心,技艺却实在拙劣,反倒惹了笑话。如今上官溱这一出,正踩在了她的伤疤上,你说,她会不会去找人撒气?”
福来吹捧:“不愧是少监,心思缜密,料事如神!”
林欢见习惯了他的吹嘘,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正准备继续忙手上的公务,突然看到一旁案几角落的食盒。
倒差点把这东西忘了。
前几日小喜将食盒送来放在案几上后,便一直忘了处理它,直到今日晨间她又来了屋中,才想起来这东西还一动未动,若是被发现,难免不会多想什么,只能先把食盒留下。
随口吩咐福来:“你把那食盒里的东西扔了,待会儿盒子给小喜送回去。”
“好嘞。”
福来几步过去将食盒提起,感觉重量还不清,顺手将盖子打开看了看,面露惊讶。
眼珠子溜溜一转,想到什么,道:“哟,我还当是些残羹冷炙,竟是一整盒这么多精致的点心,都还一动未动,就这么扔了多可惜。”
林欢见忙着手上的事,头也不抬,不在意地应了一声:“若是觉得可惜,你自己吃了就是,随你。”
“那多谢少监,我可就不客气了!”
福来嘿嘿一笑,拿起盒中的点心便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不停念着“好吃”什么的。
屋中顿时充斥满福来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和不住口的夸赞。
林欢见冷声:“别像是没吃过东西一样。”
“这小喜人看着呆呆的,没想到手艺是真不错。”
林欢见皱着眉头将视线从文书上抬起,福来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手里的花生糕。
林欢见神情一怔。
那花生糕……
又想起那日小喜说的。
“宋州的特色小食”吗?
自己幼时……那段模糊不清,久远得已经想不起,也不愿再想起的童年里,他似乎也曾偏爱过这种东西。
这种又甜又腻的,吃了让人身心愉快,从而短暂地忘却烦恼,被安逸的假象侵蚀头脑、麻痹心智的甜食。
福来见林欢见看过来,目光沉沉,却又像是粘黏在了他手中的花生糕上,陪着笑脸道:“少监您要尝尝吗?”
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就被塞了一块糕点。
林欢见这才回过神来。
皱着眉本想直接丢掉,但从手到鼻的距离,已经足够他闻到糕点的香味。
花生混合着饴糖的丝丝甜意,还夹杂着几缕若有似无的芝麻香气。
鬼使神差地,不知是受什么驱使。
或许是糕点的香味,又或许是童年无忧无虑的那个他。
林欢见拿到嘴边,浅浅尝了一口。
甜。
或许和小时候的一样?其实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从他耶娘去世,被那个畜生带走之后,就再也没吃过这种东西。
直到最后一口下肚,手上空了下来,林欢见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已经将整块花生糕吃完了。
福来嘿嘿一笑,道:“我就说小喜手艺不错吧,还剩几块,少监你还要吗?”
林欢见方才稍霁的面色又沉了下去,下意识要开口回绝,话到嘴边,却又蓦地顿住。
他也不知他在犹豫什么。
可能是真的甜食吃多了会把脑子吃坏吧。
沉默一瞬,终是低声道:“放着吧。”
眼睑半阖,遮住了情绪,声音亦听不出喜怒。
“得嘞。”福来上前来将食盒放到林欢见的桌上。
林欢见怔怔地望着食盒里的糕点,目光涣散,神思不知飘向了何处。
福来默默侍立旁边,也不打扰他。
良久后,就听林欢见突然问:“她们去崔淑妃那儿多久了?”
福来嘴角的笑意几乎要咧到耳根,答:“有一个多时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