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臻!”姚喜知一把抱住她。
本约定好,探了路就回原地汇合,上官溱却迟迟不归。还在踌躇着要不要去寻她,不料上官溱突然就从远处出现,跑得跌跌撞撞,一下子与自己扑了个满怀。
上官溱素来是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何曾见过她如此狼狈?
“你怎么了?去了那么久,还慌慌张张的。”
上官溱大喘着气,温热的呼吸在冬夜中凝成一片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待雾气消散,见眼前是姚喜知,才好像终于从噩梦脱离,回到了人间。
姚喜知眼中盛满担忧,一手扶着她的肩,看她脸色发白,又伸手用衣袖给她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询问:“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上官溱当即就想倾诉。
话到嘴边,却又哽住。
她看着姚喜知的杏眼,眼眸清澈,其里映出的黑夜似乎也显得斑斓璀璨。
方才那些腌臜的事情,有必要要告知她吗?
告知了又能如何?
反倒徒让她提心吊胆,让这样的眼睛染上阴霾。
嘴唇动了动,又把话咽回去。
垂下眼帘,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方才走岔了路,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鬼影,现在想来应当是天太黑,看花了眼,竟是自己吓自己了。”
姚喜知感觉有些奇怪。
上官溱向来是不信鬼神,怎么会被鬼影吓到了?
就算真有异样,以她的性子估计也该是好奇地要去探个究竟,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才对。
但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好追问。
又见上官溱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了下,姚喜知提醒:“这就是刚我们分开那儿,方才我回来一直不见你,也不敢走太远,就只能在先在这儿等你。”
上官溱平复了下呼吸,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姚喜知又道:“方才我在那边寻到人问了路,才知我们根本是走反了方向,该是往仙居殿西北方向的,我们却走了西南方那条道,如今都快到内侍别省的范畴了。”
“如今走得这般远,麟德殿我们还去吗?”
上官溱抚了下还未完全平静下来的心口,勉强扯出个歉意的笑:“我有些乏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来日再好生出来逛逛。”
姚喜知自是一切都听她的安排。
一路扶着上官溱回到仙居殿,进了霁雨阁,上官溱才终于安了心,长舒一口气,
离子正尚还有些时辰,姚喜知见上官溱精神不济,但除夕不好太早歇下,又提议唤来翠樨,一起在屋中玩了会儿叶子戏,便把刚才的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直到外面传来钟楼子正时的钟声,院中的妃嫔宫人们在车掌事的带领下于院中燃了竹节,又互相说了好些“岁岁平安”的祝福话,也算是开启了崭新的一年。
燃竹声霹雳作响,吉祥话充盈于耳,眼前有火光闪烁。
喧闹中,姚喜知与上官溱独独望向彼此,视线相接,俱是抿唇一笑。
虽然不及宫宴笙歌鼎沸来得喜庆热闹,但在这寒风凛冽的冬夜,能得一屋避风雪,又有好友共相伴,亦会觉得知足当下,来日可期。
待燃完竹,几人又回房中,上官溱见翠樨困倦得不行的模样,便早早打发她先去睡了。
翠樨离开后,上官溱坐在妆台前解簪卸钗,忍不住道:“有时候吧,总感觉有外人在,不好和你说些什么私话,你还得循规守矩地叫我什么‘美人’的,听着怪不习惯。”
“毕竟我们和翠樨没相处多少日子,有些生分难免的,想来多相处一段日子便好了。”姚喜知一边说着,一边帮上官溱从头上取下一直发钗。
“或许吧。”上官溱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拆完发饰,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姚喜知拿着木梳给上官溱打理长发,突然听正在自己取下耳饰的上官溱“咦”了一声。
“我这边的耳坠怎么不见了。”
姚喜知看过去,桌上成对的莲瓣纹银筐宝钿耳坠只取下了一个,而上官溱两耳上已经都空空如也。
上官溱轻呼:“啊!定然是我方才在林中跑动时不小心掉了!”
瞬间眉眼耸拉下来,满脸懊恼神色,咬了咬唇,歉意地看向姚喜知:“我不是有意的……”
那耳饰是尚在闺中时,姚喜知送她的。
说来也是巧,当时也是新岁,她与姚喜知各自挑了个首饰送给对方作为贺礼,没想到兜兜转转来,竟是挑了件极其相似的,区别仅是其上嵌的琉璃,一款为湖蓝,一款为深绿罢了。
因此,上官溱格外喜欢这对耳坠,今日也不忘戴上。
看上官溱柳眉微蹙,满面愁容的模样,纵使天大的错姚喜也没法舍得责怪她,更何况是如此的小事。
揉揉上官溱的脑袋,笑道:“那都多久前的久首饰了,也难为你喜欢,整日戴着。但这如今在这宫中,你身份不同往日,还是得戴些贵重些的,不然别的奴才后妃们看到,该当我们宋州出来的女郎寒酸了。”
“遗失了便遗失了吧。等我攒了银子,日后有机会出宫采买,再给你买对儿新的。”
上官溱却没答,沉浸在了对耳坠去向的回忆中。
也不知会不会被方才那个人捡,不过皇宫这么大,也不至于会这么巧吧?
细想起来,那个鲜血淋漓的人似乎还有几分眼熟,但是血和头发在脸上糊成一团,天色又暗,恶心的模样她也没敢多看,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至于那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更只是匆匆一瞥……
“臻臻?”
听到姚喜知唤她,上官溱才猛地回过神来。
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道:“瞧我这脑子,太晚了,我都有些不清醒了。耳坠明儿个等天亮了我再去寻一寻。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说是要去寻,不过到了第二日也没真的去。
毕竟各处白日里都有宫闱局的人守着了,若是大张旗鼓的说自己在那一片丢了什么东西,反倒引人注意。
且上官溱晚上也没睡好。
正要睡下,跟着圣人和诸多妃子大臣一起守岁的岳芸雁才姗姗归来,还特意弄些声响出来,在她屋子附近大声和彩云谈着晚宴怎么怎么样,吵得上官溱心烦。
又天不亮就起个大早给皇后请安。
还好过完那些虚礼之后,皇后午时要和圣人共宴群臣,她们这些低级嫔妃便自己回院中打发时间了。
于是等下午林欢见来送宫中新岁的赏赐时,上官溱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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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中补眠。
林欢见领着几个太监来到仙居殿时,另外几位美人正聚在院中闲聊着,主要是相识已久几个在说话,岳芸雁在旁边时不时附和一声,总不至于让自己显得不合群了。
只有上官溱向来不喜欢做些客套的表面功夫。
见林欢见进来,几人连忙堆出笑意迎上去。
上官溱补眠去了,翠樨出去办事儿,姚喜知空闲下来,一个人窝在侧殿耳房里看话本,躺在贵妃椅上,盖着上官溱的披风,好不惬意。
正有些昏昏欲睡,突然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都忘了新岁头一日,圣人是会给各妃嫔多少赏赐些东西的。
连忙出了屋子小跑过去。
走近才发现,来的居然是上次在尚宫局门前见过的那个宦官。
今日的他依然是那日在紫袍太监面前那般脊背微曲的谦卑模样,眉眼低垂,嘴角噙着浅笑,温和可亲的模样任谁来看了都要放下三分戒心。
又见到他了。
脚下步子不停,姚喜知还忍不住抽空想。
此时林欢见与众人已经闲聊了一阵,姚喜知匆匆忙忙小跑过来行礼:“林常侍安。”
还喘着气,又被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颤,却见话音刚落,除了林欢,周旁的人都向自己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姚喜知茫然地眨眨眼。
岳芸雁以手掩唇轻笑一声,开了口:"林少监最近可是圣人身边的红人。有的人姗姗来迟也就罢了,怎地还唤旧职呢,莫不是觉得林少监担不起这少监一职?"
姚喜知才猛然发现面前人身上已经从此前见到的浅绯官袍换成了深绯色,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膝盖弯得更低,惊慌道:“是奴婢无知,不知少监您高升……”
林欢见打断姚喜知告罪的话:“无碍。也是这近几日的事,不知道也实属正常,新岁头一日,没必要计较这些小事。”
一边体贴地伸手虚扶一下,面上依然是挂着和煦浅笑,好像真的对姚喜知的冒犯毫不在意。
林欢见的笑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隐隐好像还有点其他别样的感觉。
姚喜知还在愣神,林欢见已经移开了目光。
岳芸雁嘀咕:“也就是林少监脾气好,才不和你这种没规矩的计较。”
林欢见笑笑,对此不置一词,随即开始了正事。
道了番新岁如意的贺词,替圣人转达恩泽和祝愿,然后展开一卷卷轴,朗声挨个诵读赏赐的清单。
随着他口中念出一件件赏赐名录,身后的太监们托着堆满珠钗玉佩和锦绣罗裳托盘,队列而入。
先是卢美人,然后按入宫年岁依次是赵美人、祝美人,近来得宠的岳芸雁也排在前头,妃子道了谢,身边的侍女便领着他们去了各自的库房。
等轮到上官溱,姚喜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上官溱还在屋中,解释:“我家美人今日身体不适,此时正在屋中歇息,我这就去向她通传一声。”
林欢见颔首。
见林欢见点头应下,姚喜知急忙转身快步走向霁雨阁,耳上的耳坠随着她急促的步伐晃动起来,又拍打到耳垂上。
身后的林欢见突然叫住了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