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冷窒了一瞬，书店内冷气开得格外慷慨，窗外有几声受不住燥热的蝉鸣。
对面的男生寸头冷脸，顶着生人勿近四个字，偏偏讲出口的话又如此幼稚。
挺萌。
宋伏清索性直接放下笔，上手抱胸，往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她今天出门没带眼镜，现在笑眼微弯，眼波柔软，清脆的嗓音慢悠悠地回荡。
苏择屿觉得也有点丢人，但这是底线，都说出口了，就不能在此趁机崩盘。
他扯开手掌，手肘抵在桌上，手心拖住下巴，就这么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对面看。
宋伏清注意原本干净的书本上多了一粒芒果夹心软糖，她轻缓地摇摇头，嘴角带着轻微不屑，“不接受贿赂，还是小朋友的零食。”
“什么贿赂。”苏择屿瞪她，人又不高兴了，“都是我给的。”
“哦。”宋伏清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一脸如此地说：“怪不得那群小孩扒着你不让走。”
“别转移话题。”苏择屿故作冷漠。
既然开了头，这事不能拖，拖得太久，多一秒都显得他傻。
宋伏清也学着他的样子，手肘压在桌上，双手托住下巴，回忆幼儿园的老师语气，是怎么哄人来着，“小屿同学，你幼不幼稚？”
苏择屿一愣，脸颊迅速染上颜色，像喷涌的岩浆，直直烧到耳朵。
反应过来，他往后靠，远离桌子，脑袋磕在椅背上，整个人后仰着，让人看不清脸。
见人好像更生气了，始作俑者宋伏清还没反应过来，暗想，不对吗，幼儿园老师就这样哄人，一哄一个准。
苏择屿压了压脸上的表情，比之前还要冷漠，半点不买账，“你快点。”
不过，这在宋伏清眼里都算是纸老虎。
“那你先说，百变小樱比奥特曼更厉害。”
苏择屿：？
到底谁幼稚啊。
“不说是吧。”宋伏清把课本上的芒果糖拿开，拿起那会放下的圆珠笔，低头看着课本，“不说我就做题了啊。”
苏择屿就看着她一秒脱离情绪，唰唰地往卷子写题，好像刚才调戏他的是个假人一样。
他心里就这么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难受的要命。
宋伏清做完半张卷子，抬头看了眼苏择屿。男生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神饱含怨气和倔强，直勾勾盯着她。
一种对面坐了个监考老师的即视感。
算了，哄哄他。
宋伏清翻开本子，找到一张空白页，笔尖落在上面轻轻晃动，最后一顿笔。
四指轻轻压住本子边缘，轻轻的推过去。
苏择屿吝啬地分出一点视线，噗嗤一笑，半点都不收敛。
宋伏清恼火，抬头瞪他。
对方一点都不在意，从她桌上的笔袋里蹭蹭写上几笔，又伸手推过来。
宋伏清偏头去看，白纸上原本粗制滥造的奥特曼被改动了几笔，瞧着确实比之前多了几分味道。
她在旁边写上的一行小字，下方又多了一行。
“我是奥特曼。”
“我吃掉了哥斯拉。”
宋伏清脸一黑。
这都什么？
说她画的奥特曼肚子大？
男生还挡着嘴，笑得一抽一抽，宋伏清不再理他，低头看题。
苏择屿不写作业但也不吵，拿着笔在她的本子胡乱涂鸦。
宋伏清有着所有学生的共性思维，写作业先写要抄写的，然后写选择题多的，数学物理留在最后。
卷子剩下的几道大题，她都不太会，出门也没带着课本，宋伏清看对面的苏择屿正低着头，也就歇了要问人的心思，拿出手机，点开上次下载好的写吧软件。
宋伏清拍照搜题，很快有人接单。她没带耳机，音量开得很小，但也引起了苏择屿的注意。
一道题结束，苏择屿才伸手拽过她的卷子，大致扫了一眼。
似乎很是不解，苏择屿皱眉，“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坐这儿，你不问我？”
宋伏清看他一眼，刻意提醒，也存了故意试探的心思，“我月考物理，50分。”
“嗯？”
“你49。”
剩下半句话宋伏清没说，苏择屿也听懂了。然后他也不说了，反而好奇手机里这个软件，“这什么？”
见打探不出什么，宋伏清把手机摊开放到桌上，耐心的解释，“叫写吧，挺齐全的，老师一对一指导，很适合你…”
苏择屿投过来一眼，宋伏清话转了个弯，给自己找补了一番，“和我这些基础薄弱的学生。”
苏择屿轻哼一声，大致翻了翻，拿出自己的手机也准备下载一个。
宋伏清看着满意点头，还不算无药可救。
“为什么我这里不能下载？”
宋伏清还低头整理着解题过程，头也没抬，“你要从网页下载，不要搜写吧，你打开我浏览器看看那叫什么名字。”
“你这是不是正规软件？”苏择屿手上倒很诚实，已经点开了浏览器准备搜索。
他点开女生的手机，屏幕上的图标都是原始的，苏择屿点开按钮，搜索框下干干净净，他又点开历史搜索记录。
最上面一条。
【朋友存在可以违法行为要不要举报？】
【无证据嫖.娼如何举报?】
再往下。
【未成年人保护法。】
【年满十六岁的学生犯法要判几年？】
越看，他脸越黑。
【非情侣，除了嫖.娼，住一起太吵是在干什么？】
【非情侣，晚上太吵，是在干什么？】
最后一条。
【楼上邻居半夜不睡觉，总有动静是在干什么？】
短短几条搜索记录完美再现了宋伏清的心路历程。
苏择屿看着心情复杂，不知道是该庆幸她没报警，还是佩服她挺正义。
连嫖.娼都出来了。
他也不搜了，两个手机在桌面一放，等着宋伏清写完作业。
“找到了？”宋伏清分出神看他一眼。
男生敲敲桌子，言简意赅，“抓紧时间。”
宋伏清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低头认真做题。
最后两科作业，宋伏清写的很慢，等她写完的时候，书店楼顶的大灯都打开了。
“你不写作业吗？”宋伏清收拾书包，好奇开口。一下午的时间，苏择屿除了最初在她本子上写写画画，剩下的时间就干坐着。
“写完了。”
宋伏清看他一眼，无声胜有声，那眼神只蹦出来几个字。你可真是会扯。
装好最后一本书，苏择屿又敲两下桌子。
“作业写完了，咱们说说正事。”
什么正事，正事不就是写作业吗？
宋伏清没说话，因为她发现苏择屿表情又变了，跟个晴雨表一样，全写在脸上。
要说之前是雨天，那现在天气状况比较复杂，云雨交杂，气候恶劣。
苏择屿也很仁慈，免了她费劲脑筋去细想，“你诬陷怀疑诽谤我。”
宋伏清一团黑线，都什么跟什么。
“我知道每天吵人的不是你家。”
况且这事不都过去了吗，怎么又扯出来了。
“这就完了？”苏择屿一脸贞操被玷污了，想到她那几条搜索记录就来气，“要不是我自证清白，你是不是还以为我是嫖？”
宋伏清沉默，她还真这么想过。
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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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就这么沉默，宋伏清企图找补。
“也不一定，可能是被嫖的。”
“……”苏择屿气极反笑，“你可真敢想。”
宋伏清懊悔，还不如不说。
他家对门那块门板上的土盖了一层厚，谁也想不到里面还住着人呢。
“宋伏清！”
“我补偿你。”宋伏清一口应下，她担心苏择屿会冲过来掐死她。
苏择屿哑火，脾气瞬间消失，还有点拿乔，“你怎么补偿？”
“我想想。”
“哦，那你想吧。”苏择屿看一眼窗外，又回身看她，“还有什么要问的，你都一次性问清楚。”
“没有了。”宋伏清摇头。
苏择屿狐疑：“真没有了？”
呃
其实还有很多。
比如，为什么转学；比如，成绩单跟她的一样烂；比如，德哥是谁……
但都不太重要。
没错，都不重要，只要没沾嫖，剩下都有的救。
宋伏清很坚定地摇头：“没有。”
“但我有。”苏择屿看着宋伏清，眼底的情绪很受伤，“你居然这样想我。”
宋伏清：“？”
苏择屿像是不肯认输，转头透过窗户看着来往的行人。
“没有。”宋伏清很坚定的反驳。
苏择屿不太相信，“你竟然不信我。”
宋伏清看着，不避不让，强词夺理，“我只是差点就要不信，还没不信，趋近但不等于。”
觉得不够，她又加了个限定词，“永远都会相信你。”
苏择屿喃喃出声，“永远吗？”
“嗯嗯，永远。”宋伏清点头如捣蒜。
苏择屿：“口说无凭，你写纸上。”
宋伏清：……
能怎么办，写呗。
白纸无瑕，窗边坐着的女生捏着笔低头，对面的男生撑着下巴在监督。
一行小字跃然纸上。
宋伏清永远相信苏择屿，永远。
*
假期后开学，学生总是难以迅速把心收回，灵魂似乎沉浸在昨日，来学校上课的只是一具躯体。
明明教室的布置都没有任何变化，苏择屿还是坐在全班独一位的宝座上，但就是有种微妙的气氛发生了变化。
苏择屿还是一样，铃声一响，老师离开教室，直接趴在桌上补觉。
每天都一副睡不够的样子，不知道晚上不睡觉都干什么了。
他胳膊交叠放在桌上，半个身子不太平衡，整张脸埋在手肘间，睡得忘乎所以。就连书本超出课桌都不知晓，半截语文书搭在宋伏清桌上。
平白无故横过来半截课本，占据宋伏清桌上原本物品的位置。
宋伏清抬头扫一眼，又低下头整理笔记，手上的本子还会往后撤一小截，给前桌的课本留出点距离。
一来二去，就连田郡沂也注意到了。
她看着宋伏清已经顶着桌棱在写字，表情难免有些复杂。
男生倒是规矩地躺在自己桌上，但是课本并不安分。上课铃响后，宋伏清把书递到前面，苏择屿也礼貌道谢。
田郡沂忍不住心下吐槽，道谢有什么用，你倒是改啊！
但她担心起床气波及自身，提醒宋伏清可以把课本放到自己桌上。
“没关系，我写完了。”宋伏清正好最后一条，合上课本。
田郡沂暗戳戳地看着，好心提醒，“你可以课间和他说一下，不要总是占你的位置。”
宋伏清摆摆手，不太在意，弯腰找出下节课的课本。
她不是没想过，主要这不是还没补偿人呢，能抵一点是一点。
田郡沂看着，轻声感叹，“清清，你脾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