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动刀子之前,陶杞先将甬道中的头骨和假张聚对照着看了许久。
剖尸多年,经手数百具各异的尸体,她一眼断定,这个头骨的面容,与面前血肉俱全的假张聚长相非常相似,就像她那日见到的张海夏和张云夏姐弟一样。
而她已经根据手上这个头骨的痕迹判断出是一具男尸,那么两者只会比性别不同的云海姐弟更加相像,如果这个头骨是真的张聚,那么他们很可能是双子亲兄弟。
取骨比剖尸更加的复杂和深入,等陶杞将取出骨头,又把假张聚修复完整,院子中的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她的四周不知何时点上了众多油灯,祠堂内明亮如昼。
将众人又审了一遍的陈霁回来,站在祠堂的廊下看陶杞认真的对比骨头,没有多言。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出去追查金田的张章赶回来,与陈霁耳语几句。
陈霁没有像张章一样低声说话,正常的音量吩咐道:“你带人先行。”
陶杞聪颖,她验尸的间隙听到此话,推断张章已经大致找到金田的踪迹,估计是要远行追拿,特回来向陈霁禀报。
让她意外的是,陈霁没有亲自前往,而是让张章带人先去追。
按照案子目前的进展,金田很可能知道真假张聚的真相,是非常关键的凶手和证人,追捕金田是重中之重,但是在陈霁心中,张府显然有比真相更重要的存在。
会是什么?
陶杞思索间,仰头看着站在烛火下的陈霁,他正与张章安排详细的追捕计划,神色认真严肃,甚至锦衣卫指挥使的血腥味已经掩盖不住,从眉宇间透出来,毫无情面犹如修罗。
偏生一张神祇般的脸,一半映在在暖黄调的烛火下,白若透明,让他看起来很是割裂。
陶杞选择相信没被烛火照到的修罗一半,那才是陈霁真实的样子,她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几块骨头,已经得出结论:
假张聚和甬道中的尸体是亲兄弟。
而陈霁也提过下午审讯的结果,张府众人皆承认假张聚和真张聚在相貌上几乎别无二致。
甬道中的尸体,是真张聚。
而跟随真张聚去往京城的金田,同时也知道甬道的存在,大概是这起真假首富案的始作俑者之一。
但她认为金田的所作所为很是矛盾,他为什么费尽心思弄出假张聚,却又杀害假张聚?
意欲何在?
是什么让他们反目?
这些所有的疑惑汇聚在一起,陶杞开口问陈霁的话变成:
“锦衣卫为什么要查这起案子?”
祠堂中只剩他们两人,陶杞刚从验尸的沉浸中抽离出来,又陷在案子的死胡同中,接连的夜不能寐让她的言行也有些不受控制。
她就这样站在晃动的火光下,站在两具尸体之间,沾着满手血污直愣愣地问陈霁。
陈霁眼中的陶杞穿着他挑选的衣衫,烛火映衬下像是蒙上一层金黄的薄纱,勾出他藏于深处的记忆,曾经似乎也有过,正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像镀了层金,极为耀眼。
陈霁手指动了动,似再按耐心中的逸动,缓缓说道:“偷漏税银。”
陶杞知道陈霁不会告诉她为何,缓过神来收回失礼的举止,把验尸结果和推测告诉陈霁。
陈霁听到一半,又有锦衣使前来传信,侧耳低语,陶杞听不到,她停下来等陈霁与锦衣使交代完后继续。
等全部说完,陶杞回住处休息,张章不在,陈霁没有再安排其他人看守她,而是亲自送她回去。
离开布满烛火的祠堂,路上一片漆黑,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才发现了在祠堂没有注意到的异动:
张府的东北角,火光翻涌,伴随着一阵阵嘈杂声,蔓延到府西陶杞的耳中,只能听到模糊的声响,但她能判断出来,东北处正有大量锦衣卫走动。
而身侧陈霁的异常也逐渐明显,刚刚她同陈霁讲验尸结果,陈霁虽用心在听,但显然没有过多思考,这不符陈霁缜密的性子。
陈霁办案子时,虽行事利落果断,但从未停止思考,也正是因为他对案子每一处细节的思考,也让他办案看似杀伐血腥,但却从不出错,因为他的思考已经提前而至。
陶杞余光打量着身侧的陈霁,刚刚万千烛光映衬下的温和转瞬即逝,真实的陈霁陷在黑夜中,谁也看不透。
但作为前世的同僚加并行数年的死对头,陶杞知道,陈霁一定还在思考,没有在思考验尸结果,那就是在思考其他的。
比如张府东北角的事情。
陈霁审问结束后回到祠堂看她验尸,时不时有锦衣使进来禀报,又有天幕上被火把照亮的东北角。
一定是那里还有其他发现。
想到这一层,陶杞些许后悔下午在甬道中一心只想着找尸体,没有留意其他异常。她没有注意,但是陈霁一定注意到了,他在甬道中还有其他发现,这个发现让锦衣卫一直忙到现在。
很可能就是陈霁此行的目的所在。
陶杞默不作声的继续走着,心中已如明镜,她不想打草惊蛇再次冒犯身为正三品京官的陈霁,也不想涉身和京城官场有关的漩涡中。
到了住处,简单洗漱后和衣而卧,而陈霁也如她所想,将她送到后转身去了竹苑方向。
接连的奔波下,纵使东北角的火光偶尔透过窗户晃着眼睛,陶杞还是早早睡了过去。
却在后半夜猛然惊醒,张开眼睛发现窗户上仍时不时晃动的火光,说明锦衣卫在竹林中几乎忙碌了一整夜。
陶杞瞪着眼睛看着屋顶,如水波般的火光在上面跳跃波动,她在回想是什么噩梦让自己猛然惊醒。
头痛欲裂,还有十指疼到抖动。
一定和前世的诏狱有关,只要是有关诏狱的场景,都会让这一世完好无损的十指不停抖动。
“两万两、两万两——白银……”
陶杞从脑海中翻找出梦中的场景,反复斟酌这段话,两万两白银的数目是她前世调查“登临楼案”时,已经结案收尾,却突然多出来一笔两万两白银的贪污赃款,而她搜集到的证据偏偏处处在掩盖这笔赃款的存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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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多出来的两万两白银,成为她从指挥使变成诏狱阶下囚的重要物证,压得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为什么会梦到这个?
陶杞感觉还有些什么被她遗忘了,头疼得像是要裂开,继续往下想只带来更甚的剧痛。
她作罢,下床坐在桌前,没有点灯,就着窗外映进来的火光,从褡裢中拿出签筒,给自己算了一卦。
一支卦签掉落出来,她捡起来看到上面写着:
苑中珍木元自奇,黄金作叶白银枝。
她看着卦语,拿着卦签的手却逐渐开始发抖,她明明算的是那两万两白银,为什么这个卦语处处在说锦衣卫在张府竹苑发现了白银?
是她算的卦歪了吗?
陶杞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自问一遍刚刚求卦时心中所想。
没有想张府的案子。
张府的案子明显牵扯京城官场,她以求自保绝不会再过多涉身其中,她起卦时算的是她忘记了什么。
她忘记的是什么!?
对!司州。
前世的弥留之际,在诏狱被酷刑折磨的神志不清时,审讯的陈霁以为她已经昏了过去,说话留了音,她听到“两万两白银”和“司州”字眼。
“赃款税银”、“两万两”、“司州”。
一连串的关键词串在一起,陶杞想明白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锦衣卫此行和前世的“登临楼案”有关,确切地说,和“登临楼案”的后续案件有关,也就是她深陷其中的案子。
可是按照前世的时间推算,现在的时间点,登临楼甚至没有坍塌,没有“登临楼案”一说,又何来的后续?
还是说,前世早在这个时候,陈霁已经开始谋划如何将她置于死地?
这样的猜想让陶杞心中升起一阵恶寒,恐惧至极反而嗤笑的反问:
这一世她早早离开锦衣卫,陈霁这次,是要算计谁?
不论如何,她已不能再坐以待毙,两世来,“登临楼案”是她唯一没有查明真相的案子,也是让她亡命的案子,甚至,她在离开锦衣卫时爹爹之死,也和这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陶杞握紧颤抖的手,起身将及腰的长发挽起,悄无声息地出门了。
门外没有人看守,但锦衣卫巡逻频繁,她不敢光明正大的走廊道园路,凭着三脚猫的功夫翻上墙头,在房檐和树枝之间来回攀爬跳跃,借着对锦衣卫的了解,避开巡查的队伍,顺利钻进茂密的竹林。
进入竹苑后,远远看到园路上走动的锦衣卫愈发得多,而且步子略显沉重,像是抬着重物。
陶杞蹲在竹苑入口处观察,发现锦衣卫正往外大量的搬运箱子,短短一刻钟的时间,有近百个半丈长宽的沉重箱子被搬出竹苑。
而箱子,都来自东北角的水塘。
陶杞谨慎地远离人多走动的园路,几乎是贴着张府的后墙绕到了东北角的水塘,到了之后才发现,箱子不是来自水塘,而是水塘旁边的土丘。
那个被认为是挖水塘的废土堆积成的土丘,才是整个案子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