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一直是一只热情的驯鹿。
它的热情不分时机。
大部分的身子还没穿过防护网，连鹿角也还卡着，只有脑袋还能动。
这可难不倒它……脖子和一部分的角，如橡皮泥那样无限拉长，在空气中变成细细的线，将脑袋完整地送到了年轻小伙耳边。
这样他们就能面对面说话啦！
卡在防护网上的怪物，眼睛暗沉无光，是那种很可怕的昏黄色，带着重瞳。
温热的吐息拂过年轻小伙的脸。
带来了一股腥臭味。
他瞪大眼睛，想起络腮胡离职前的告诫。
“啊啊啊啊啊！真有怪物！”年轻小伙跳了起来，疯狂往回跑，手忙脚乱地掏枪，“你不要过来啊！”
怪物拧过脖子，根本没在意胡乱逃窜的年轻小伙。
它很快将这种热情转移到西瓜上。
呲溜——路明伸出厚长的舌头，在瓜皮上舔了舔。
它非常熟练的，无师自通地将这两个瓜绑在了自己身上。
而镇子上很快流传起了新的西岸传说。
雷大婶，他们的雇主，为此很是苦恼。
接连两位员工的主动辞职，给这个在边界线上设置的“豁口”，带来了一定的关注度。
收到问询，她不得不在官方的协助者到来前，不甘不愿地将铁丝网给修补完全了。
不远处的果园中。
枝叶繁茂的树上挂满了累累的硕果，它们慢慢地由小变大，由青转红。果园中浓郁的花香被清甜的果香替代，全副武装的雷大婶握着喷头给树木打药。
虫卵和真菌感染，在这个果园里是绝不会出现的。
因为它的主人，总能提前又敏锐地感知到这些危险。
这段时间，正是真菌感染的高发期，临近的果农同样得到了来自雷大婶的提醒，果然排查出一些被感染的病枝和果实。
他们对雷大婶充满感激，连带着那几位修补铁丝网的雇工，也受到了他们的优待。
——而只有雷大婶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经年的经验。
纯粹是同为果树，她也被感染了。
层层的衣物包裹之下，一部分的手臂诡异地发黑，和果树感染炭疽的状态一模一样。
化鸟的那对小情侣，是她借着破洞秘密送进西岸的。
它们为什么没像约定那样回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雷大婶感到一些不安。
可她被绊住了，不能亲自去找一找它们。
准备离开的小伙子前来果园和前雇主告别。
“能具体描述一下你见到的那只怪物吗？”雷大婶非常和善地询问着小伙子。
她魁梧的样子，雄浑又响亮的大嗓门，非常能给人安全感。
冲动辞职的小伙子，本来是很气愤又惶恐的，但雷大婶的安抚实在太恰到好处了，补偿又给的又多，
他结结巴巴地回忆着，将见到的古怪动物一点点回忆。
“咦，这么一想，它也没那么可怕，好像是一头鹿？”至于脖子和鹿角为什么这么诡异，在人的遗忘机制下，他已经选择性地忽略了。
在大婶赞扬鼓励的目光下，他继续一点点抽丝剥茧。
那一夜。
让小伙子绞尽脑汁，让雷大婶若有所思，她升起了一个猜测，准备亲自去看看。
而他们口中的鹿和怪物，此刻完全没想过后续会有怎样发展，正欢欢喜喜地吃着西瓜。
因为是大功臣，它分到的份比所有人都多。
“西瓜和游戏——哇哦，真是美好的一天！”
路明蠢蠢欲动，接下来几天，像突然找到什么新目标，天一亮就撒手没，在铁丝网附近徘徊。
等等，怎么就把破口给封住了呢？？！
－
瓜皮被钟盈提前切走了。
这样的小细节并没有人在意，只有驯鹿在半个西瓜前埋头苦吃的时候，疑惑了一瞬。
不过当凉拌瓜皮切丝后重新摆上来，它很快沉迷于新的食物了。
这是什么？西瓜皮。
西、瓜、皮？
以前没吃过，呲溜……不过现在吃，好像也不迟。
凉拌前削去嘴外面那层外皮，只保留淡绿色的那部分，以及粘连在上面的部分果肉。
用食盐杀过水的瓜皮，自然而然带了点咸味。
又咸又甜，再挤一些酸甜的果汁进去，捣一些蒜泥辣椒腌制，味道和口感更加丰富了。
钟盈将这些瓜皮制作的凉菜均分，端着自己的那份一边走，一边吃。
她提着一脸盆深绿外皮，晃悠悠地走向菜地。
今天晚上的天空像墨蓝的幕布，没有月亮，只有无数颗星星，零星有一些流星划过。
将剩下的外皮通通丢到菜田里堆肥的钟盈，突然感觉天空变亮了。
她抬头看了眼被染得通红的天空：“等等——今天是几号来着？”
感谢兢兢业业的发电机，感谢手机电池的强续航。
钟盈不用再打绳结记天数，慢慢换算，划亮屏幕，点开日历就能知道现在的日期时间。
“八月十四，是英仙座流星雨！”
水怪本来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尾巴爪子上挂满各种工具。
这会儿眼见着钟盈激动地跳起来，本来一小步就能跟上的距离，现在需要两小步。
它困惑地同样仰起头，看了看天空。
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寻常的景色让她激动。
流星雨，是彗星飞临太阳时，在轨道上遗留下的冰块和砂石，在某天闯入大气层，燃烧产生的火焰和亮光。
在城市和光污染的包围下，这样的星空，这样的流星少见。
而卡塞尔湖区，特别是水怪曾经生活的年代，这样的景色比比皆是。
水怪研究着天空，研究着流星，研究着钟盈突如其来的激动，不知不觉出了神。
光映在它脸上。
像一座星光下的，有着五颜六色黑的雕塑。
“可惜了，天文改机和赤道仪提前邮寄到民宿，现在的相机好普通，拍不了深空。”
钟盈很快带上相机和三脚架，从屋子中走了出来，手在发呆的邻居面前晃了晃。
“你也看呆了吗？”
水怪回过神来，快速回答：“没有。”
钟盈觉得它在嘴硬，走到树林旁的露天草地，三下五除二地摆好三脚架，设置好了间隔摄影。
她躺在草堆里，身后是粗糙的粗壮的橡树，指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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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星座，介绍属于它们的瑰丽故事。
尽管知道这些故事都是无稽之谈，但水怪还是认真地倾听着。
“我们一起在草地上露营，今晚就不回去了好不好？”钟盈说。
水怪看着她盛满星光的眼睛，同意了。
它学着钟盈的模样，同样慢慢地躺了下来。
她的姿势和水怪之前“睡眠”时的样子有些像，都那样双手交叉，摆在前胸。
但偶尔，也会枕在脑后，或者撑着下巴。
已经到了后半夜，流星如雨一颗颗地落下，璀璨的火流星，更是像骤然爆发的深空焰火。
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凑了过来，水怪的心脏剧烈跳动，两侧的鳃鼓胀。
她离得好近。
水怪呆呆的，看她朝它慢慢伸出手。又是一颗明亮的流星划过，灿烂又短暂，它承认，流星和今晚的夜，确实都很美。
“别动，你脸上有一只蚊子。”
钟盈从邻居的鳞片缝隙中，摘下了一只不停挣扎的大花蚊子，她看着呆怔的邻居，噗叽一下捏死了蚊子。
一手的血。
钟盈心想，这片草地的蚊子还是太歹毒了一点。
最壮丽的大爆发结束了，她挠了挠被咬的包，打了个哈欠，跑到相机前看了看它的剩余电量，放任着它继续拍摄。
“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讨厌的蚊子！”
水怪想都不想地又同意了。
“哎呀呀，我们走！”
第二天起来，身上的蚊子包大多消退了，只有一些毒蚊子毒虫子的不消反而出现脓肿。
钟盈用研钵捣了一些天然的止痒膏，涂上了以后仍然这里抓抓那里挠挠。
邻居若有所思，盯着红肿的脓包看。
它转身，似乎想要找一些能帮上她的东西。
钟盈先声夺人：“不要蜘蛛！”
邻居的脚步停住了，看起来很遗憾。
“蜘蛛是蚊虫的克星，和草药一样有效。”它很认真地向钟盈介绍了之前采用的方法，重点在于防患于未然。
声音再好听也没用！
说得再再诚恳也不行！
钟盈：“其实被咬也还好。”
她快速转移话题，拉着邻居：“走吧走吧，让我们去看看昨晚都拍到了些什么。”
水怪浑身的注意力涌向了被拉住的尾巴尖，它闭嘴了。
拿回了相机，它们凑在一起，一张张地翻看。
相片快速翻动起来的时候，就好像重新面对动态的，持续的流星雨，一颗又一颗闪着光的星星坠落进眼睛。
几天不见的狐狸，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它靠近：“嗯？你们在看什么？”
仗着身材娇小，狐狸很快看到了相机里的画面，它不感兴趣地看了眼，嘴里夸着：“哇，你拍的真美！”
然后走了。
早上的时候下了一场雨，这会儿树林间还有一些水雾没有散去。草叶和青苔上，晶莹剔透的水珠滚动着，地面有些湿滑。
钟盈在躺椅上玩了会手机，觉得好没意思。
没有网，玩手机的体验大打折扣。
她一骨碌坐起来，“有雾的西岸是不是比较特别？我们去湖边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