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入v章)“我不是你的嫣嫣……
电话另一头,是一个好久没有听到过的声音,温柔恬淡,还带着几分娇俏:
“小雾,我回国了,听三姨说你也回来了。我们已经好久不见了吧?下周五有时间么,我的答谢宴,咱们好好聚聚吧。”
宋嫣还是和从前一样,习惯一句话把事情都说完,做事总是妥帖细腻,让人挑不出毛病。
林雾脑子里迸出一声始料未及的轰鸣,浑身都绷紧了,捏住筷子,沉声道:
“周五见。”
终于还是等到这天了。
得到消息后林雾立刻没心思再跟沈时舟周旋了,她不在乎沈时舟和沈愿之间的弯弯绕绕,就算他们是几世仇人都跟她没关系了。
她现在要做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两件事。
晚上,林雾给苏杳杳打了通电话确认,九点左右吃过饭就硬拉着沈愿
出去散步了。
沈愿今天因为沈时舟的到来倍感疲倦,但林雾执意说今晚有八万年一遇的彗星奇观,一定要去外面才能看到,他也只好强打起精神陪她。
市区内虽然不像禾山镇那样荒僻,但这不是个夜生活城市,九点过路上已经没多少行人了,只有匆匆来往的车辆和高架桥上橙黄的小灯光。
林雾慢慢悠悠推着沈愿在人行道上散步,有意无意往城北人烟稀少的地方走。
路过一个废弃的游乐场,她望着那黯淡凋零的儿童城堡,突然问:“小愿,你看过白雪公主吗?”
沈愿摇头,“没有,好看么?”
“很好看。除了白雪公主外,还有好多好多公主呢,贝儿、辛迪瑞拉、睡美人……都很不错,我就是看这些长大的。”
沈愿笑着点头,“那我回去也要看!”
林雾勾勾唇角,“嗯。你知道吗,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嫁给王子呢。王子他一定非常帅气,身骑白马威风凛凛,一路披荆斩棘穿越重重险阻来救我,坚定的说要娶我,我们会过上很幸福很幸福的生活。”
沈愿好奇的回头,“嫣嫣,那我是王子么?”
林雾笑了一下,毫不留情:“你不是。”
沈愿愣住,手指蜷缩抓住裤腿,有点慌张,“那,那王子应该是什么样啊?”
“王子就是很完美的样子。”
“那是什么样?我会认真学的,你教教我好不好?”
林雾低低笑,“好啊,王子啊,就是……”
沈愿望着她月光下的脸,她笑得恬静如水,姣好的面容在夜色中像一朵盛放的百合。
但百合脆弱易折,于是她就那样,猝不及防的,骤然从他眼前跌落。
“嫣嫣——!”沈愿惊恐大喊,不顾一切伸手抓她,她的手指却顺势从他掌心抽出,像鱼儿一样溜走。
沈愿眼睁睁看着背后出现的几个人把林雾从他面前带走,像是有预谋般的把她往巷子里拖,寂静无人的街道,他只能听见林雾撕心裂肺的尖叫:“小愿,快走!”
这是第一次沈愿没有听她的话。
短短的一瞬间他全身血脉热烈往上翻涌,身上所有疼痛都消失了,他反手脱掉胸前的三角巾,迅速推动轮椅跟过去。
“嫣嫣!不要!”
他大喊着,拼了命朝她的方向而去,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骤然激活了,记忆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刹那,在某个被遗忘的时间里,自己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在月光下拔腿狂奔。
为了一生所爱。
“嫣嫣!”沈愿惊慌失措,眼看她在巷口用力扒住了墙壁,几根白皙的手指在路灯下泛出瘆人的光。
他立刻要冲上去,轮椅却突然卡在地面破烂的瓷砖里,他咬着牙,脖颈青筋猛然暴出,没有一点思考,他直接起身扑了过去。
他双腿里面的骨头曾经被打成了碎渣子,纵然接好了也剧痛无比,关节早已僵硬,但他感受不到痛,只剩下生物的本能,目光里敏锐捕捉到她裙摆一角,便毫不犹豫直接扑上去,撞开人群狠狠抱住了她。
林雾被他紧紧圈在怀里,一起滚砸到地面上,混乱中,沈愿死死护住她的脑袋,她能感受到他手臂上的石膏硌着她的后脑勺。
这是一条斜坡巷子,沈愿带着她往下翻滚,好在那帮人迅速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沈愿的衣服,阻止他们摔个粉身碎骨。
“草!这个瘸子怎么这么大力气!
“快弄啊!别来人了!”
“慌什么,把他们分开!”
那些人骂骂咧咧上手掰他们,沈愿撑着最后一口气,把口袋里的手机摸出来。他的手指在地上磨得鲜血淋漓,他死死把林雾护在身下,攥着手机喘气,“东西都给你们……放过她……”
林雾捧着他的脸痛哭,“不要,小愿啊!”
沈愿猛咳出血沫,那股子肾上腺素过去后,他浑身都开始剧痛,一丝力气也没有,只能伏在林雾身上,感受着她炽烈的心跳。
那群人也开始慌了,“草,这瘸子还行不行!”
“别弄死了!搞出人命就麻烦了!”
“我去他妈的!我也不想啊!”
几个人吵闹声震得人脑仁疼,一顿拳脚下,两个人快速把他们身上财物翻找一通,一个人把他们踹到角落里,借着夜色迅速逃离了现场。
……
突遭抢劫这种事先前不是没有发生过,林雾和沈愿去的路段治安极差,前几年有不少人都在这地方出过事。
两个人流星没看成,双双进了医院。
好在林雾只是一点轻微擦伤,手指和手肘因为在地上磨过破了皮,除此以外还有脑袋撞在地上有点痛以外没有大碍。
万幸沈愿的情况也还好,主要是他擅自起身伤了腿关节和手臂骨骼,另外他心脏病发作了,但因为抢救及时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那帮抢劫的甚至热心帮他们打了急救电话。
苏杳杳赶过来时沈愿已经被推出来了,只等麻醉过去就能清醒,而林雾独自坐在椅子上,往自己擦破皮的地方贴创口贴。
苏杳杳一见到她就破口大骂:“你一天到晚到底想些什么馊主意!这么危险的事也敢干,万一闹出人命怎么办!”
林雾仰头冲她笑,“这不是有你在嘛,他们那帮人挺会演的,下手也有分寸。”
苏杳杳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扔下包,抱臂坐在她旁边,“我真不懂你,你想要他对你彻底情根深种,干嘛让他救你?你直接找人把他绑了安排个美救英雄不就成了吗?还费这劲给自己弄出点伤。”
“不。”林雾贴好创可贴,两手托腮,笑得眼眯眯,“你不懂男人。”
“……我不懂男人?”
“男人对于轻易得到的是不会珍惜的,一定要是拼了命换来的,才会一辈子视若珍宝。他们总喜欢自己处于高位,如果是我救了他,他只会不愿意我看到他的狼狈,但只要反过来,就能满足他们那点拯救欲,这时候,我只要最后再添一些料,就十分完美了。”
苏杳杳无语。
林雾又补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苏杳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竟然觉得沈愿是一般男人?”
“不是么?”林雾看见面前医护人员打开了病房门,自己也款款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回头冲着苏杳杳笑,“无论是不是一般男人,总之,这次收效一定很好。”
林雾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走进病房。
床上,沈愿戴着氧气面罩,刚恢复意识。
他虽然没受太大伤,不过受了刺激还是面色惨白,虚睁着眼睛,浑身乏力。看到林雾进来,他的视线牢牢粘在她身上。
他还不能说话,只能静静看着她,眼睛里似有诉不尽的千言万语。
林雾慢慢红了眼眶,俯身轻轻抚摸他。手指从他额边滑过,那里贴了洁白的纱布,显得他格外脆弱。
“小愿。”林雾握住他的手,低头用脸颊贴住他的脸颊,“幸好你没事。”
沈愿那双眼睛微弱的眨。
林雾笑起来,眼中淌出温热的泪水,落在了沈愿脸上。
她转头亲吻他的眼睛,低低哽咽道:“你就是我的王子啊。小愿,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王子。”
氧气面罩下,沈愿嘴唇微微发颤。
眼里泛起星星点点的光-
在医院住了两天后,林雾带沈愿回家了。
经此一事,两个人的感情直奔顶点。林雾对沈愿无条件的宠爱,不分缘由的惯着他,每天恨不得亲他八百次。
回家后沈愿身体也有些虚弱,于是林雾彻底不让他下床了,不让他乱动,吃饭、洗漱、看画册都由她亲自帮他,她自己正事不干,书也不看了,每天专心守着他。
他仿佛成为了她的一切。
他睡觉时,她就像只小猫蜷在他怀里,他只要稍稍动一下,她就会立刻醒来检查他的情况。
沈愿心疼她劳累,总是说:“没事的,嫣嫣,我没有那么脆弱。”
每每这时林雾就会板着脸佯装生气的说:“不行,你现在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哪怕再出一点点问题,我都会难过的死掉!”
沈愿没办
法,只能笑着抱住她。
他从没体验过这样美好到不真实的生活,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周四那天早晨,沈愿刚醒来,林雾就趴在他耳边对他说,今天有惊喜给他。
沈愿问:“是什么?”
林雾笑着轻拧他鼻子:“都说了是惊喜啦。”
她小心扶沈愿起来,给他穿衣洗漱,在镜子前兴致大发,用发胶给他抓了个帅气的发型。
沈愿看见自己细碎的刘海被她巧妙的拨开,整张消瘦的脸庞都露了出来。
虽然他知道自己是丑八怪,但还是忍不住问:“嫣嫣,我好看么?”
林雾说:“很好看呀,小愿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沈愿知道她在哄他,但还是高兴的抱住她的腰,鼻腔里弥漫着她的香气,他像个贪恋甜食的孩子。
他想起那天险些失去她的恐惧,心里还有些后怕,“嫣嫣,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林雾又笑:“好,永远不分开。”
中午,林雾给他做了他最喜欢的南瓜丸子羹,饭后带他去了南街。
南街有一家很不错的照相馆,附近居民们都很爱来拍照,下午一两点便已经排起了队。
林雾带着沈愿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老板看沈愿这样子,破例让他们先进去了。
沈愿精神不佳略有些疲惫,进去过后看见林雾让老板换了个纯红色背景。
他们两人都穿了白色衣服,搭配红背景,老板一看就知道这是要拍什么照了。
拍照过程很顺利,老板让他们变换姿势拍了好几张,林雾看见打印出来的照片上他们都非常好看,尤其是沈愿,虽然已经瘦到弱不禁风,但五官还是那么出类拔萃。
红底的照片,显得他气色很好。
老板说:“新婚快乐啊。”
林雾淡淡一笑,“谢谢。”
路上,沈愿很激动,他抱着林雾反复确认:“嫣嫣,结婚是不是你上次说的那个结婚?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还要生宝宝的那个结婚?”
林雾不厌其烦的答:“是啊,就是那样。”
回家后林雾把早早准备的“结婚证”拿出来,这是她在路边小卖部随手买的,钢印没有,印刷模糊,连假证都算不上。但是拿来骗傻子绰绰有余。
沈愿都快高兴疯了,举着两个红本子不肯放开,仿佛一身毛病都没有了,脑子里肆意幻想着和她的美好未来。
林雾就在旁边静静看着他笑。
沈愿开心到不想睡觉,自己找来木头板子划线裁剪。他右手不便,就用左手一点一点仔细的裁,他脑子里也记不起来多少关于物理的东西了,动手能力约莫等于小学生,做了一下午,只做出来一个歪歪扭扭的相框。
他把两个拙劣的结婚证仔细装进去,抱着林雾说:“我要好好治病,要和嫣嫣一起过很多很多日子。”
林雾说:“好啊。”
微风刮入客厅,她转头看向了窗外。
初夏时节,阳光正盛。
阳台上养着几株漂亮的绣球花,林雾每天用淘米水浇灌,开出了一朵朵灿烂的蓝紫色花。
在一切即将迎来结束之时,她突然想起了他们三个人的故事正式开始的那天。
那好像是个起始,却又仿佛是个结束。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艳阳天。
林雾自小喜欢绣球花,从市里搬去禾山镇前,奶奶给她准备了许多绣球花苗,嘱咐她去了过后好好种,另外也别忘了分一些给表姐。
表姐宋嫣成绩一向不错,可惜中考没发挥好,不得已去了禾山中学就读,她住的地方也是爷爷奶奶那辈以前的老房子,长辈们关系好,房子也离得近。
林雾刚到禾山时,苏杳杳和谢之安周末常常忙着办理学籍的事,她闲的无聊,偶尔会去找宋嫣玩。
宋嫣脾气好成绩好人也长得美,两人打小就玩得来,闲话一起说,漂亮衣服换着穿。
有一天,林雾种的绣球花终于开了。
她从花盆里分出几支最漂亮的,抱着花一路飞奔去宋嫣家。
她那天很高兴,太阳晒在她脸上暖烘烘的,她站在宋嫣楼底下喊:“嫣嫣,快下来,给你看个东西!”
宋嫣正在学习,搁了笔走下来。
风从楼道里穿过,吹得枝上树叶沙沙作响。
林雾记得,宋嫣那天穿了身淡粉的裙子,墨一样的黑发披散着,她从台阶上走出来,目光却直直落向了林雾身后。
林雾问:“在看什么呢?”
她怀里抱着花,随着宋嫣的目光一起回头。
她的眼中先是闯入一抹雪白,再抬头时,一张清冷绝艳的俊脸忽然闯入视线。
不是别人,正是——沈愿。
林雾吓得大叫一声,花容失色,往后弹了一步直接跳到宋嫣身后,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紧张的咽口水说:“沈,沈老师……”
自从上次她刻意晚回家,在教室里沈愿教了她动能势能后,她再也没有单独和沈愿见过面,也没有单独跟沈愿说过话。
他在班里还是那凶巴巴、高不可攀的样子。
不过今天沈愿看起来还算平易近人,他垂眸,随口淡淡一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雾对他总是没来由的紧张,支支吾吾道:“我,我来给我表姐送花。”
宋嫣那惯来沉着冷静的脸也有些红,看着眼前挺拔帅气的男人,埋头说:“沈老师好,我叫宋嫣,一班的。”
沈愿听着这名字,面色微动,轻轻重复了一遍,“宋、嫣。”
宋嫣脸更红了。
林雾也躲得更靠后了。
好在沈愿只是路过这条街买点东西,他手里提了只纸袋,望着林雾怀里的花,走之前轻飘飘说了句:
“花儿不错。”
他和以往一样,连风都要偏爱他,芝兰玉树的背影,衬衫在风中翻飞,已经走出去好远了,她们才回过神。
就像一场春风拂过的梦。
那天,林雾蹲在宋嫣的阳台上种花,宋嫣就蹲在旁边支着脑袋问:“那就是沈老师么?你们班那位赫赫有名的沈老师。”
林雾点头,“是呀。”
“他可真好看。”
林雾也点头,“是啊,真好看呀真好看呀……”
宋嫣笑起来,林雾也笑-
周五的早晨,严覃的电话早早来了。
林雾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听她说:“小雾,今天晚上有宴,你记得穿得像样点,别迟到了。”
“妈……”林雾手指搭在头上,打着哈欠说:“我就不去见宾客了,晚点我和宋嫣单独叙叙旧。”
“怎么了?”
“你知道的,我这个季节容易过敏,脸上起了很多红疹子,粉底都盖不住。”
严覃立刻担心起来:“怎么又过敏?吃药了吗,要不去医院看看?你发个位置,我过来接你。”
林雾头大,赶忙给两三句搪塞过去。
她身边的沈愿也被吵醒了。
沈愿一句重点也没听到,只听林雾说过敏了,昏昏沉沉中,伸手摸她的脸蛋,“哪里难受?”
林雾笑笑捉住他的手,翻身趴在他半边身子上。
她脑海里还是他过去的样子,但眼前的他已经瘦成了如今这样,骨骼分明的胳膊硌得慌。
今晚过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恩恩怨怨一笔算清。
周五白天一整天林雾什么也没干,专心陪着沈愿躺在床上看绘本。最近的波折和甜蜜已经让他对她的依赖到达巅峰,随时都要和她亲密,就连她中途去卫生间都要跟到门口。
彻底成了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晚上出发前,沈愿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一定要把他们那“结婚证”带着,他说里面有他们俩的照片,是全天下最重要的宝贝。
林雾没管他。
出租车在深不见底的黑夜中急驰,街边的霓虹灯被拉出一条条纤长的影子,车里很安静,司机专心开车,沈愿在睡觉。
只有林雾望着窗外,手心捏出了粘腻的冷汗。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诡异的萌生出就这样过下去、不
要报复沈愿的念头。
她努力回想他当年的冷血无情、面目可憎,可是无论怎样,脑子里总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许多早被遗忘的场面。
她记得,沈愿从不去教师食堂,他永远一个人孤孤单单混在学生堆里,像只离群索居的白鹭。
她还记得,夏天沈愿和班里男生们把教室后面破烂的风扇挂上冰块,大家笑,他也笑,将衬衫衣袖高高挽起。
她还记得,高二那年冬季的初雪下在物理课上,沈愿给他们放了假,跟他们一起出去打雪仗,别的班见了,也通通跑出来……
他们也曾有过无比幸福的时光。
那段时光是她梦中想要回去,醒来却又要逃离的时光。
她脑子里绷着一根弦,突突的跳,好像总在提醒她,不要这样对他。
但却不肯告诉她,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他。
“到了。”
司机的声音传来。
林雾像被敲了一棍,猛地回过神,转头一看,已经抵达酒店了。
沈愿也揉揉眼睛,看着玻璃窗外富丽堂皇的建筑,呆呆的感叹:“哇……”
林雾忽然紧紧闭上眼,狠狠咬牙。
她无比清楚的明白,该来的一定会来,她绝不能自乱阵脚,被无关的事情左右。
无论如何,沈愿欠她的,今晚必须做个了结!
林雾迅速下车把沈愿搀出来,轮椅还在后备箱,他站不稳,腿一软立刻往下倒,她也没接他,任由他跪倒在地上。
沈愿有些惊讶,伸手想拉住她,她已经快步走过去取轮椅了。
她仿佛突然间对他失去了所有耐心,直接拽着他的胳膊给他弄到轮椅上,他抬头唤她,却只收到她冷冰冰的漠视。
“嫣嫣,你怎么了……”沈愿害怕。
林雾脚下穿了双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她的礼裙是优雅的香槟色,在华丽的灯光下越发显得她窈窕漂亮。
林雾默不作声带沈愿上楼。
电梯门开,远远的,隔着几层若隐若现的屏风,林雾看见宾客满座,一道倩丽的影子与人举杯,觥筹交错。
这一刻,林雾的心彻底沸腾起来了。因为过于激动,她耳边甚至爆发出一阵无法抑制的轰鸣。
她迅速把沈愿推去旁边的休息室,颤抖着拿出手机。
沈愿很担心她,拉着她的衣袖,紧张的仰头看她,“嫣嫣,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嫣嫣,跟我说说吧……”
林雾猛地挥手甩开他,直接拨通了宋嫣的电话,开门见山:“你出来,我在外面休息室,把你老公也带上。”
挂断电话,林雾攥紧了手机。
咚。
咚。
咚。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一声拨开珠帘的脆响,两道高挑的人影出现。
“小雾,我好想你!”
宋嫣走过来用力拥抱了林雾。
林雾当年离开学校后很快就出国了,宋嫣自己毕业后也申请到很不错的学校,那时候林雾沉浸在痛苦中,从不联系她,她打过去的电话也通通不接,宋嫣至今不知道她当年为什么突然被开除。
但无论怎样,她们永远是感情要好的姐妹。
林雾闭上眼,忍住了眼泪。
宋嫣的丈夫是个高大帅气的白人老外,西装笔挺很有礼貌,回来前还特意学了中文。
他笑呵呵的用中文跟他们打招呼:“欢迎你们,欢迎你们来参加我们的宴会。”
林雾努力笑了笑。
宋嫣抱了很久才抱够,依依不舍把她放开,摸了摸她的脸,还没来得及开口,余光先瞥到了旁边的人。
她转动视线,下一秒,看到了沈愿。
在那种不知名的复杂情绪中,林雾体会到了期待、邪恶、快感……它们浓烈而汹涌,交织在她超负荷的心脏中,伴随着每一段呼吸而炽烈。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林雾的眼神炽烈到近乎疯狂。
她看见宋嫣的震惊毫不掩饰,顾不及形象,几乎是立刻大叫:“沈老师!”
这一声叫喊把沈愿吓得往后退了一存,他手指发抖,慌忙中只能抬头看林雾。
正巧,林雾也灼热紧盯着他。
她试图从他眼里找到再见白月光的震撼,但是很可惜,似乎一点也没有。她只能看到沈愿眼里的慌张。
宋嫣着实惊诧,看见他坐在轮椅上,骨瘦嶙峋还浑身是伤,她不敢碰他,只能紧捂着唇,“沈,沈老师……我没想到毕业后还能见到您!您这是怎么了……”
时隔多年,宋嫣身上那股子书呆子劲儿少了很多,她瞪大眼睛看沈愿,见他神情慌张,又赶忙转头看林雾。
林雾深吸一口气,把手搭在沈愿肩上,努力笑起来,“沈老师听说了你的答谢宴,今天是特意来参加的。嫣、嫣。”
她把名字咬得很重,沈愿恐慌到了极点,紧抓着她的手,“怎么回事,嫣嫣?你为什么要叫别人嫣嫣,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宋嫣也不可置信,“沈老师,你……”
林雾冷冷一笑,继续道:“沈老师前几年出过一场事故,记忆出了问题,他把我记成嫣嫣了。”
林雾的笑意越来越浓,手指甲几乎要抠进沈愿肩胛骨下,她俯身偏过脑袋,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沈老师,你看啊,你看清楚,这位才是嫣嫣……”
宋嫣瞪圆了眼睛,往后跌了一步。
她的丈夫赶忙抱住她的腰,安抚道:“relax,dear.”
林雾抬头,冲宋嫣温和笑起:“嫣嫣,新婚快乐啊。礼物我已经拜托我妈带来了,她大概会在宴后给你。见到你这么幸福,我真的很开心,今天就先不打扰了。”
宋嫣还沉浸在震慑中,慌忙抬头看她,“这就要走么?再玩会儿吧,我们好久不见,和沈老师也好久不见了……”
林雾拍拍沈愿的肩膀,“之后再找时间聊吧,如你们所见,沈老师身体不好,不便久留。”
“那你之后有时间一定要告诉我!”
林雾点头,“一定。”
豪华的酒店走廊里,用翠绿的玉石雕出了一整幅的山河社稷图,脚下瓷砖反着质感的光泽,映出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庞。
沈愿脸色惨白。
林雾笑逐颜开。
她推着沈愿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里,声音像溪水淌过河谷:“沈老师啊,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你念念不忘的嫣嫣不是我,我是你最讨厌的林雾。”
“你的嫣嫣在你的庇护下顺利毕业了,是那年的市状元,禾山中学那么穷,但是为她放了漫天的烟花,风光无限。”
“她现在事业一帆风顺,早已经好到你不配与之并肩。而且她已经嫁人了,她的丈夫是名门之后、富家子弟,是个上帝的宠儿,比你好千倍万倍。”
“沈老师,你这辈子都得不到你的嫣嫣了。”
“不仅如此,你还和你最讨厌的人搂搂抱抱,你被她摸过、看过身体,你离不开她,还跟她结婚。”
“你最好面子,你最清高,怎么样,现在你被你最恨的人永远的、永远的玷污了,她的手摸过你的脸,她的嘴唇还亲吻过你,你已经脏到不能再脏了。”
“沈老师,你现在大概都不想活了吧?”
林雾笑声越来越颤抖,她好像体会到大仇得报的极致之感,她把当年那个视她为垃圾的人狠狠按在地上摩擦。他想要的东西再也得不到,费尽全力得到的,是一瓶蛰伏已久的毒药。
沈愿突然按住了轮椅。
他浑身的抖动已经无法抑制,通红的双目被白纸般的脸色衬得越发突兀,像玻璃珠一样脆弱。
他望着林雾,突然不知道该叫她什么。
林雾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恶狠狠的骂:“我叫林雾啊!我是你最讨厌的林雾!你的嫣嫣更高更美更漂亮!她已经嫁人了!”
沈愿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滚,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他只知道他很难受,心脏像被人攥死了,
一下也不能跳动。
林雾几近疯狂,瞪红了眼睛,“你连自己爱人的脸都记不住!活该,活该你没人要!活该你变成这样!沈愿,你活该!这些都是你应得的!都是你欠我的!”
“你当年明明知道那不是我,却一定要为了保护宋嫣污蔑我!你毁了我的一切,你毁了我全部的希望!”
沈愿被她声嘶力竭的叫喊震到心脏剧痛,因为窒息,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紧抓着扶手,拼命摇头。
他的嗓子像被人死死掐住,用尽全力也只能断断续续挤出:“不是的……不是的……我记得的人是你,是你啊……”
林雾再也控制不住,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抓住他的头发,凑到他面前:“你看清了!你看清我这张脸!我不是宋嫣!”
沈愿几近崩溃,“就是这张脸啊!我记得的,一直都是这张脸……”
寥寥无几的回忆像炸弹一样轰然炸开,在他脑中疯狂乱窜,无论他怎么去回忆,无论他怎么去努力,他反复记起的,都是这张脸。
他记得她坐在绿白色的甜品铺里,他记得她朝他冲过来,他记得自己躺在病床上,微微睁开眼,看见给他擦拭汗水的人也是她……
他记得她弯下腰,校服上的姓名牌写着宋嫣两个字。
他记得她站在教室门口,回头冲着他笑。
明明每一张都是她的脸。
可她却说,那不是她。
沈愿的心脏早已到达负荷极限,他拼命抓住她的手腕,绝望的流泪:“对不起,我记错了你的名字……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求求你,原谅我好吗,我……”
像是被剧烈震慑之后的,长长久久的耳鸣,林雾怔怔的,听不见他的声音,却知道他的意思。
他说,他只是记错了她的名字。
他说,他记得的人,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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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怎么会是她?
人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为什么会忘记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白月光,反倒记住自己真切憎恶过的人?
这不应该。
也不合理。
林雾发了狠,一把猛推开他。
轮椅翻倒在地上,沈愿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砸在地上,浑身的伤痛爆发,他喉间发出痛苦的惨叫。
林雾浑身发凉,高高在上看他,“是因为你愧疚,是吧?一定是这样,只能这样解释。”
“你也知道你没有师德,罪不容赦,你也知道你犯了错,所以你到死都忘不了我,是吗?”
“既然如此,沈愿,你带着对我的愧疚去死吧。”
沈愿的心脏如同瞬间炸裂开,他彻底无法呼吸,也发不出声音,他剧烈颤抖着、崩溃着。
他想要拉住她,但她已经走远了。
她再也不会要他了。
第18章 第18章她不会再原谅我了
沈愿忽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弯曲的轨道和白炽灯。
他很熟悉,这是在医院里。
胸腔里的心脏疼痛又沉闷,他身上仿佛压了块巨石,就连喘息都十分艰难。
他明显感觉到,他的心脏好像越来越不好了,他经常感到疲惫,经常没来由的心悸,也受不了任何惊吓。
病房里有三张病床,沈愿睡在中间那张,左右两侧都有病人,两位病人身边都有家属围着,他们叽叽喳喳,不太安静。
沈愿最怕这样的场面。他怕陌生人,更怕孤单。
在病床上躺到中午,沈愿自己感觉好一些了,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心脏还是很难受,只好脱掉了三角巾,拿裹着石膏的右手捂住胸口,左手扶着床慢慢下来,艰难挪到轮椅上。
隔壁床陪护的大娘见了,转头问他:“小伙子,你是要去吃饭吗?”
沈愿一愣,慌忙低下头,“不,不是……”
“哎呀,别客气,要吃啥我们帮你带吧。”
沈愿都快哭了,“不用不用……谢谢,真的谢谢您。”
沈愿不敢久留,他手不方便,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匆匆划着轮椅出去了。
刚到门口,就猝不及防和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沈愿吓得后退,连忙道歉:“对不起!”
那人没动,一直站在门口,像是刻意在等他,两手抱臂倚着门框,声音低沉:“没关系。”
沈愿抬头,看见了沈时舟。
沈时舟穿着深蓝色西装,窄腰长腿,整个人矜贵又优雅,鹰一般的眼睛冷冷盯着他。
沈愿下意识往后退,退进病房,那位热心的大娘又开口了:“小伙子,怎么了啊?”
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浓浓的恐惧又朝沈愿扑过来,他身体一软立刻就要往下倒,沈时舟及时拽住了他,“跟我出去。”
沈愿默默点头。
医院外依旧是春光灿烂艳阳天,沈愿却浑身发凉,双腿不断颤抖。他身体虚弱,只想钻进被窝里裹着温暖的棉被好好睡一觉。
但是仔细想来,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沈时舟在路上一言不发,径直带沈愿去了附近的餐厅。这是个不错的餐厅,进去之后凉亭水榭,灯光幽暗,穿过一条木质地板后,有一圈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沈愿局促的停在小路前。
沈时舟跟着服务生走了一大截才注意到他没过来,又返回去扶他。
六七月,正是炎热时候,沈愿穿着长袖长裤,搀扶沈时舟站起来时,腿一直不受控制的抖动,他无力垂着头,捂着自己腰腹。
沈时舟皱眉:“你的腿怎么回事?”
沈愿满头冷汗,没说出话。
沈时舟看见他挪动时腿骨在裤腿上留下消瘦纤细的轮廓,膝盖骨头突出,骨瘦嶙峋。
不得不说,八年不见,沈愿还真是改头换面。
进到包间入座后沈愿也是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低着头不敢看服务生,别人问他要什么饮料,他脑袋都要埋到地底下了。
沈时舟也懒得管,细细摩挲着杯子,突然问:“你和林雾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愿微愣,“我……”
他倏忽又记起她的脸,但或许是太过痛苦了,他已经记不太清昨晚发生的事。
只能低低道:“我们结婚了。”
沈时舟挑眉,甚至不费脑子去怀疑真假,“你想把我当傻子骗?”
沈愿摇摇头,“是真的。”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本红彤彤的证书,锐利的颜色猛然如刀子般扎进他眼睛,眼泪顿时失了控。他颤抖着打开那证书指给沈时舟看,“是真的,这里有我们的照片,我们结婚了……会永远在一起。”
他恍惚记起昨天林雾让他去死,但他试图骗自己,那一定是听错了。
沈时舟随手捞起他的“结婚证”送到眼前,随意翻了几下,看见上面令人发笑的错别字。
沈时舟一句话没说,反手扔进了垃圾桶。
沈愿瞪大眼睛,想也没想就要扑过去拿,他不管是不是坐在轮椅上,身体晃得像一条脆弱摇曳的布。
沈时舟眼疾手快接住他,大声呵斥:够了沈愿!”
沈愿被吓了一跳,身体发颤,还是固执的要去拿,“不,不行,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沈时舟彻底没耐心了。他记得昨晚也是这样,他下楼打电话时听着酒店服务员说有人晕倒了,还是个坐轮椅的男人,于是今天专程来了医院,果然是他。
他像小孩般胡闹。
“沈愿!你给我清醒点!”沈时舟紧抓住他的手腕。
沈愿的视线还牢牢钉在那抹鲜红上,它孤零零躺在黑色垃圾桶里,仿佛把他的心也剖开扔进去了。
他的身体像骤然被抽去了灵魂,轮椅往后滑,他直直跌了下来,双膝跪在地上,卑微哀求沈时舟,“求求你……还给我,还给我吧。”
“我记错了她的名字,如果再把这个弄丢,”
“她就真的不会原谅我了。”
“求求你……”
沈愿的眼泪滚烫,他不知道什么是尊严、什么是骨气,他只知道,如果沈时舟愿意把结婚证还给他,怎么打他他都不会躲。
哪怕是要他的命。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冰凉的黑色瓷砖上。
在那令人震撼的气氛中,沈时舟终于,萌生了一
个从未萌生的想法——
沈愿可能真的是疯了。
先前他求饶、他哭、他躲闪陌生人,沈时舟都猜测他或许只是这些年在外面吃尽了苦头学聪明了,装作不认识他这个哥哥恐怕也是气当年被赶出家门。
但是沈愿为了一个连假证都算不上的东西,居然朝他下跪。
这已经不是正常人会干的事了。
沈时舟试着把东西从垃圾桶里捞出来,沈愿见状,立马扑过去抢进怀里,他也不嫌脏,当宝贝似的在衣服上擦干净,小心翼翼揣到裤兜里。
末了,还跪坐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说:“谢谢您。”
“……”
沈时舟彻底惊住了-
正午时分,林雾从车上走下来,打了个哈欠。
谢之安刚要跟着下车,看见她忘了包,又赶忙回头给她提上,“冒冒失失的。”
“谢了。”林雾哈欠不断,“太困了。”
两个人大步流星往餐厅里面走,服务生连忙跟过来引导。
谢之安在后面悠悠的叹气:“我才是紧赶慢赶坐国际航班回来的,还没倒时差呢,你怎么比我还困?”
林雾伸了个懒腰,“昨晚回来过后喝太多了,一觉睡到下午,困死了。”
“你也真是啊……”谢之安无奈他走在外侧,仰头看了一眼长廊外的槐树,枝头上的阳光依旧刺眼。
谢之安已经知道她顺利执行了计划,没有搅合宋嫣的好事,还把沈愿扔了。
是个好消息,但有件事谢之安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她。
“你还记得我回禾山的那个晚上么?”
林雾回头,“我可不是金鱼。”
谢之安没心思跟他开玩笑,皱眉说:“那天沈愿叫我单独去说话,其实是为了感谢我。”
“感谢你什么?”
谢之安迈过门槛,略有点惭愧:“感谢我救了他。他说他记得我和你曾经救过心脏病发作的他。”
林雾脚步顿住。
她在脑子里捋了捋这件事,好久以后才得出结论:“所以你其实一直都知道,他记住的人,就是我?”
“……可以这么说。”
林雾一口银牙咬碎,没忍住,朝他胸口上狠狠来了一拳,“谢之安,咱俩绝交吧!”
“别别别,姐姐,我错了。”谢之安揉揉被她打痛的地方,暗骂着死丫头下手还挺狠。
“其实我当时也不能断定,只是后来回纽约的路上,我一直在飞机上琢磨,突然想起来救他那天你的校服因为打扫卫生弄湿了,穿的是宋嫣的校服。”
林雾“呸”一声,摆摆手大步往前走,“无所谓了,总之我事情已经办完了,他要记住谁都跟我没关系。”
“唉,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说起来,之前那凶手还没抓到吧?”
林雾听得烦,快步迈过两级台阶,直直往里面走,“没抓到最好,别说了,我现在巴不得他早点死!”
她只是脑子里浮出他流泪说记得她的样子,心里就泛起浓厚又复杂的情绪。
不得不承认,在昨晚那场激烈的报复中,她居然真有过那么一丝动摇。在听到他说记得她的脸时,她心里竟然萌生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惊喜。
这让她感动羞愧,羞愧到她觉得她和沈愿,世界上只能留一个。
高跟鞋踩在地上咚咚响,林雾脚下生风,脊背笔直,转过一道弯。
下一秒,却忽然钉了在原地。
她的面前出现了两个古怪的男人。
一个西装革履面容俊朗,一个骨瘦如柴面如白纸。
沈时舟最为体面的,现在面露愠色,一只袖子被沈愿拽住,西装领都歪得不成样子,他猛地转头看见来人,更是咬牙切齿。
而沈愿——他不要脸面,他不顾及任何形象,曾经那高高在上的人现在几乎是被拖在地上,蜷着双腿,像抹布一样破败。
他看到林雾,面上先是狠狠一怔,很快便像是上帝降下救赎,喜极而泣冲她喊道:“小雾,救命!救救我!”
沈时舟怒道:“别听他瞎说!”
沈愿放开他,几乎是爬在地上向林雾求救,“他要把我带走,小雾,不要——”
第19章 第19章我远不及你当年绝情
林雾垂眸看着地上的沈愿。
心里没有一点波动是假的,他的样子太惨,她甚至本能的想要蹲下去搀扶他。
但不得不说,现在如果再对他心软,她这辈子恐怕真要搭进去了。
身后的谢之安跟上来,看到这场面也惊得说不出话,餐厅几位服务生都聚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仿佛都在猜测她到底要不要救他。
林雾不再犹豫,大步从他身边迈开。
她步子很快,毫不留情。
“小雾!”
一声歇斯底里的崩溃从沈愿喉间迸出,他挣扎太久,声音已经十分沙哑,一声嘶喊像是裹挟着腥气,要让他下一秒就咳出血来。
林雾的心仿佛被猛砸了一拳。
脚下似有万斤铁砣,寸步难行,她脚步顿了顿,正要努力继续挪动时,猝不及防的——沈愿突然起身朝她扑了过来。
咚!
沈愿站起来的一瞬间立刻就要倒下,抱住她往后倒时,手臂迅速护住了她的脑袋,两个人像那天在巷子里一样紧紧缠绕在一起。
林雾瞬间瞪大了眼睛。
“林雾!”谢之安惊叫一声急忙冲过来,旁边的沈时舟见状也立刻狂奔,两个人试图把沈愿拉开,但沈愿力气大得惊人,趴在林雾身上纹丝不动。
林雾的双手仿佛僵住,心跳扑通扑通。
她脑子里混乱不堪,忍不住设想沈愿会怎样伤害她。他虽然是傻子,但也是会生气的。
沈愿在谢之安和沈时舟两个人不留余力的拖拽中依然死死抱住林雾,他喘息着,手指忽然攀住她的手臂。
他的手凉到惊人,林雾被冰得发抖。
沈愿的手顺着她的胳膊滑下去,攥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倏忽夺走了她手里的包。
三个人都没想到他这么干,谢之安率先反应过来要抢,沈愿干脆顺势抱着包翻滚到旁侧。
他浑身都在发抖,把包死死抵在自己腹下,迅速打开盖子摸出了里面的一把钥匙。
果然,林雾昨晚太过匆忙,没调整过包里的东西。
这是他们租的那套房子的钥匙。
林雾急忙翻身爬起来,“你想干什么?”
沈愿侧蜷在地上,嘴角冒出了一点点鲜红的血丝,他面色惨白,脸颊还有未干的泪痕。
三个人都不敢靠近他,他喘息浓重又艰难,在他们的注视下,一把将那只小拇指长的钥匙塞进了嘴里。
沈时舟目眦尽裂,“不准咽!”
沈愿抹了抹眼眼,眼泪还在往下滚,他把林雾的包包还给她,独自的缩成了一团。
他从没想过伤害她,只是想要这把钥匙而已。
林雾的心在一瞬间轰然坍塌。
她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浑身都耷拉下来。
几人里最冷静的还是谢之安,他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朝沈愿伸出手,安抚道:“别怕,别怕,沈老师。”
沈愿没什么反应,他又蹲下来缓缓靠近,“沈老师,听话,把东西给我……”
沈愿一听立马戒备起来,身体紧缩,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沈时舟连忙出声制止:“沈愿,绝不准咽下去!”
沈愿双目通红看着他们,他身体抖如筛糠,状况极差。沈时舟忙问:“那是什么的钥匙?现在情况危急,先给他吧!如果有财务损失,我会负责赔偿。”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是他哥哥。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谢之安面露惊诧,林雾倒是意料之中。
沈愿躺在地上摇头,他还是捂着嘴巴不肯把钥匙吐出来,本就病入膏盲的人,现在连呼吸都困难了。
好在林雾终于调整过来。
她脸色不太好,缓缓起身面无表情朝他走过去。
沈时舟惊道:“别伤害他!”
林雾充耳不闻,走到沈愿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他正无助躺在地上,像条濒死的鱼,眼泪折出了一道脆弱的光影。
林雾脚下还穿着昨晚的高跟鞋,又细又长的鞋跟,如果朝沈愿腹部踹过去,他立马就能把钥匙吐出来。
倘若力道足够大,还能让他当场毙命。
“林雾,多少经济损失我们都能赔,你冷静点!”沈时舟紧张的看着她。
林雾依旧没有回应,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在无穷无尽的沉默里,她徐徐俯身,朝沈愿伸出了手。
沈愿面上闪过惊愕。
他不敢相信林雾还会帮他,但他绝对不会怀疑她,立马就伸手握住。
林雾蹲下扶他坐起来,他立刻抱进她怀里,钥匙还在含在嘴中,他脑袋靠在她肩头,颤抖的流泪。
“钥匙给我。”林雾说。
沈愿抽泣着,摇了摇头。
“沈愿。”她道。
沈愿不肯还给她,也不肯放开她。
林雾又叹了一口气,转头道:“钥匙不给我,我要怎么送你回去?”
沈愿怔住。
林雾声音温柔,继续道:“我不会再骗你了,你把钥匙给我,我和他们一起送你回去,你以后依然可以住在那里。”
沈愿眼泪不断,心里的感觉分不清喜悦还是痛苦,低低应了一声,乖乖把钥匙吐了出来。
因为太用力,他的口腔已经被钥匙磨出了血,混合从胃里翻出来的血沫,全部黏黏腻腻粘在钥匙上。
但林雾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不在乎脏不脏,自然的伸手接过来,从包里拿出纸张擦干净。
沈愿垂眸看她,明明有许许多多的话想对她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走吧。”
兵荒马乱的午后。
几个人都没吃饭,但是也没人有心情吃饭。
车上,沈愿执意要和林雾一起坐在后排,林雾没有一点争执的兴趣,说什么都依着他。既不迎合也不拒绝。
就仿佛,他已经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炎炎夏日,阳光明媚。
沈愿冷得发抖。
车上空调开得很低,沈愿体弱吹不了冷风,只能裹紧了身上薄薄的衬衫,试探着,小心翼翼靠向了林雾。
他眉眼低垂,看见林雾白净的手指抱在胸前。
她没有给他牵手的机会。
他的脑袋依旧不聪明,但是他明白,林雾或许真的不会再原谅他了,他的时间也实在不多了。
见一面少一面了。
车子平稳驾驶在宽阔的马路上,没有人说话,安静到沉闷。
沈愿头很晕,思索了好久,还是开口了:“小雾,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很讨厌我,但是都不告诉我原因,为什么,我真的有那么十恶不赦么……”
他的眼睛半睁着,眼泪也已经流干了。
梦境和现实反反复复叠合在一起,他试图去回忆,但是脑袋里依然是浓浓的一片空白。
他们连知情权都不给他,也不接受他任何的弥补。
这是一场不亚于凌迟的酷刑。
林雾慢慢转头看他,“你真想知道吗?”
她的眼睛里还是没有什么情绪,沈愿艰难撩开眼皮,苦笑着点头。
林雾说:“那我就告诉你。”
宽敞的商务车里,司机也悄悄屏住了呼吸。谢之安下意识想提醒林雾回去再说,但又释然了。
这并不是不可扬的家事,只是沈愿一个人的丑事。
林雾语气很淡,静静看着前方:“你以前是禾山中学高中部的一位物理老师,你年轻有为,模样出众,在学校很受欢迎。”
“我那时候是你班里的学生,不可否认,我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对你有过浓厚的仰慕之情。你的性格和为人吸引了我,同样,也吸引了我的表姐,也就是一班的宋嫣。”
林雾顿了顿,又道:“比起我,你更欣赏成绩优秀的宋嫣。我曾经见过很多次宋嫣来你办公室找你问题目。你很凶,只有她一个人敢去你办公室,而你也从不会骂她。”
说到这里,林雾轻轻笑了一下,“你其实对学生并没有过非分之想,但你对宋嫣的确是独一份的。”
沈愿忽然怔住,林雾不会再骗他,可他的脑子里也实在回忆不起哪怕一点和宋嫣有关的画面。
这个人明明应当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才对。
林雾继续说:“我们高三那年,圣诞节举办了活动,大家在教室后面挂满了礼物,活动结束后自己选择要不要送出去。”
“那时候,我和宋嫣商量一起给你准备礼物,尽管我们并不打算真正送出,但我们还是很害羞,只敢在礼物上署对方的名字。”
关于那天的细节林雾还能回忆起很多,风吹在脸上,仿佛还能记起那个冬夜刺骨的寒冷。
她继续道:“谁也没想到那天学校为了做宣传,找了电视台的记者来。校领导来到我们班时随手抽了几份礼物拆开,很不幸,抽到了宋嫣的礼物。”
沈愿心一惊,冷汗从额头浸出。
林雾转头看向他,“宋嫣她没有准备任何东西,只写了一封信。粉红信纸,少女心事。”
沈愿越来越紧张,他想拉她的手,她却不着痕迹躲开了。
前座的沈时舟皱眉回过头来,谢之安只是低下头,叹了口气。
“如你所想,宋嫣的信纸上写了我的名字。我们从没想过这两份礼物会被拆开,也没想到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出来。结果也可想而知。”
玻璃窗外景色飞驰,林雾的心虽然已经不会再起波澜,但依然一丝感到难以抑制的痛苦。
“沈老师,我时至今日依然不明白。”林雾转头看向他,双眼幽幽深不见底,“你明明可以准确分辨出班里每个人的字迹,但校领导找你过来的时候——”
“你非常笃定的说,这就是林雾写的信。”
“你还说,林雾很早前就对你表达过爱慕。”
“你认为,这样的学生应该被开除。”
林雾微抬下巴,轻轻冷笑:“沈老师,我远不及你当年绝情。”
第20章 第20章你们凭什么这样怀疑?
沈愿的脸色从苍白刷成了灰白,眉目间彻底失去了光彩,如灯火熄灭般,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他不知道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明明他刚醒来时脑子里只记得她,每天在痛苦中挣扎,只为了再见到她,用了上千个日子才记起她的位置,尝试着写信联系她。
那不是他给她寄的第一封信,在那之前,他失败过很多次,但他从没放弃过。
但没想到一直被他深深期待着的,是一个他心怀浓厚愧疚的人。
他罪该万死。
路上,沈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抵达后,林雾坐在车里看沈时舟把他扶上轮椅,而沈愿像木偶一样任由其摆弄,膝盖撞到扶手了也毫无察觉。
她没什么感觉,随手把钥匙扔给他,仰起下巴淡淡道:“房租我已经交了半年,你之后想住多久住多久。”
沈愿接下钥匙,熄灭的灰烬中仿佛又燃起零星一点火光,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颤抖道:“小雾,你还会再来么?或者……还会给我弥补的机会么?”
回应他的只有一段可笑的沉默。
林雾的侧脸随着黑色车窗升起慢慢消失在沈愿的视线里,引擎启动,毫不犹豫扬长而去。
他们就此结束了。
以后,林雾就要去走她的锦绣前程,和沈愿再无关系。
远去时,林雾的脑袋轻轻靠在玻璃上,车子驶出,沈愿那埋头抹泪的样子依然隐约可见。
她想,或许就这样了-
夏季轰轰烈烈的来,却又悄无声息的过去。
在彻底结束复仇大计后,林雾调整了一周就开始自己的崭新生活了。
她回家里住了一个月,严覃每天对她衣食住行都严格要求,连几点起床都要规定好,家里每天上午林雾因为早起闹,下午就轮到林昱因为作业闹,一刻也不得安宁。
于是林雾忍无可忍,借着通勤不方便自己搬去城南了。
搬家很顺利,她入职也非常顺利,虽然单位性质特殊,但同事领导们都还不错,除了经常开会以外没什么问题。林雾生活过得很平稳,连未来上
升路径也固定好了。
时间一长,还有人给她说媒。
之前她和沈时舟的事因为沈愿算是搅黄了,沈时舟亲自给严覃打电话,把责任都揽到他身上,诚恳道歉一番,双方家长也死心了。
沈时舟后来还给林雾发过邮件,大致就是代替沈愿给她道歉并且阐明她如果需要赔偿尽管提。
但这是能赔偿的事儿吗?
林雾懒得回复他,翻了个白眼就继续相亲了。
此时,坐在她面前的是她同校的学长,人长得白净,木讷但不寡言,戴了副黑色方框眼镜,孜孜不倦跟她聊自己在摄政街和骗子斗智斗勇的事。
林雾听得无聊,只得小心的打着哈欠。
在她第五次端起咖啡时,一个古怪的电话打过来了。
林雾没想太多,悠悠接起,不料对方开口就道:“您好,这里是禾山镇警察局。”
“警察局?”林雾惊讶。
她对面的学长也愣住了。
电话里的警察接着说:“在之前那起沈愿先生遇袭的案件中,我们意外发现他六年前遭遇的恶性事件中同样与您有关,但上次您并未向我们透露。我们目前怀疑两起事件有共同点,所以现在我们需要请您再来一趟配合我们做笔录。”
林雾满头雾水:“他六年前也被捅过?不对,你们搞错了吧,六年前我出国了。”
“经我们核实,事情是在您出国前发生的。”
“啊?”
林雾懵了。
她虽然已经决定不会再管沈愿的事,但警察局传唤总不能不去。
不得已,林雾暂停了自己的相亲,请了一天假回了禾山。
禾山镇还是老样子,在上次沈愿出事后有段时间镇上人心惶惶,但已经过去三四个月,虽然至今凶手还没落网,但大家也没那么害怕了。现在只剩谣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林雾没回奶奶那房子,直接去了警察局。
禾山镇警察局不大,也没多少警察,林雾进去过后在大厅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带进去。
做笔录的是个年轻警察,大致打量林雾一番又照例问了很多林雾的个人信息,给林雾问得有些烦了才开始讲正事。
“在我们调查中发现,沈愿先生在六年前的冬天也出过一起恶性事件,根据禾山镇疗养院的记录显示,他于12月31日入院,原因是大量外伤,全身多处骨折,并且伴有腿部神经损伤,颅脑还有重物敲打痕迹,医生猜测这是导致他记忆丢失的原因。”
这么多症状听得林雾心惊,攥紧了裙子低头,“应该是车祸之类吧……”
警察摇摇头,“医院当年做了报警处理,我们也立案调查了。但因为沈先生情况一直不好,所以案件推进很慢,至今没能破获。”
林雾微微咬牙,她提醒着自己别犯那多管闲事的病。
“你说的都是沈愿的事吧,和我有什么关系?”
年轻的警察在对面直直望着她,帽檐下那双眼睛锐利逼人。
“经我们核实,林小姐你和沈先生关系非常不好,当年因为你违反校规,沈先生向禾山中学提议开除你。具体事情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了,我们只了解到是学生和老师之间的感情纠纷。”
林雾愣住,如临当头一棒,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这种丢人现眼的陈年旧事被陌生人直白翻出来,跟把她扒光了扔太阳底下有什么区别。
林雾不禁咬牙,“是感情纠纷,所以呢?你们难道怀疑是我把他打成重伤吗?”
警察不置可否,翻开另一页,继续道:“林小姐,请先别激动。在我们探访过程中,有一位禾山镇疗养院的护士向我们透露,当年是一位路人把沈先生送去医院的,那位路人说沈先生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遭人报复的,与他一起送进医院的,还有一些女性的私密衣物。”
林雾怔住,“什么?”
“六年前,在沈先生出事前不久,禾山镇有过一位犯罪嫌疑人连续强制猥亵多名未成年少女,并且试图侵犯其中一位,给镇上居民带来了巨大的安全威胁。当年同样因为警力欠缺,没能抓获犯人,犯人至今仍在逍遥法外。”
警察又翻开新的一页,抬头看向林雾,“林小姐,请您向我如实告知六年前的事。您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请相信法律的裁断。”
幽幽的灯光下,警察的眉眼处一片深邃。
好像已经认定了什么。
林雾浑身发凉,手指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些突如其来的事,她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怕的,她只要把当年的事如实告诉警察,转头就能回去上班。
但她想来想去,还是有点气愤。
“你们怀疑那个□□犯是沈愿?你们怀疑他对我行不轨,所以我反抗他?”林雾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们凭什么这样怀疑?警察就可以胡说八道吗?”
这位年轻的警察从头到尾都很淡然,定定看着她说:“林小姐,你也知道这仅仅是猜测,我们办案的宗旨就是要大胆猜测细心探索。我们已经通知到沈先生了,接下来我们还会对他展开详细调查。”
这套逻辑还真是无法反驳。
林雾拳头都握紧了,气得浑身上下直哆嗦。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蠢也很可悲,沈愿和她之间的确有不可化解的大仇,但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还会为别人污蔑他而感到生气。
客观来说,她并不了解当年的沈愿,她当初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对其他事也无心关注,后来匆匆离开禾山,对事实一无所知。
但无论怎样——
“沈愿他绝对不是□□犯。还有,我也从未遭到过任何人的侵犯,高中阶段甚至没有男生碰过我的手!”
林雾的脊椎像被钉了颗钉子,笔直的坐在椅子上,警察问一句她就答一句,绝不多做任何隐瞒。
录完笔录她一分钟也不想多留,提着包就匆忙跑出来,在门口和人撞了一遭。
她抬头看见来人是陈疏婷。
陈疏婷很惊讶:“小雾,你也是来做笔录么?最近的事我也听说了,上次分开过后我爸就病了,我忙着照顾他还没来得及去探望沈老师,沈老师他还好吗?”
林雾脸色不佳,心脏在胸腔里乱跳,脑子也有点乱。
她根本听不清陈疏婷说了什么,她心里发紧,只顾着从她身边路过,“再会,我需要立刻去找他。”
回城的车子好似开得很慢很慢,林雾一度急到想要下车狂奔。
玻璃外的景色熟悉到刺眼,每一处好像都是沈愿停留过的痕迹。她突然无比清晰的知道,她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沈愿了。
她对他的恨是真的,但曾经有过的爱也是无法否认的。
她想起临走前,那位警察幽幽的说:“当初整个禾山镇疗养院都传言沈先生就是□□犯,他在疗养院里过得很差,照顾他的护工也对他实施过虐待。”
林雾不可置信,“那你们要做的是追责那位护工,是把他抓进去!而不是质疑沈愿!”
但警察只是缓缓起身,平静道:“这件事情我们会持续追查,但是,还需看沈先生自己的意愿。”
林雾深深的捂住了脸。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管他的事,明明只要等他死了,所有事情都烟消云散了。
但她就是不甘。
为他们给他扣上的污名不甘。
为那些莫须有的罪行不甘。
她知道如果不管,那个傻子会带着对他自己这样天大的误解而离开。
她不希望他这样离开。
林雾一刻也不停,下了出租车后拔腿跑向了租的那套房子。
她急匆匆按下门铃,一个多月不见了,现在,她迫切想要看到沈愿。